皇城金膳斋——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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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还没来得及不快,他倒是先拂袖而去,惹得玲珑频频蹙眉。
夜里,柳川寻上玲珑,催她去喊白梦来用膳:“玲珑,你去喊一下主子,就说百鲜楼的粥和小菜已经送到了,请他来用晚膳。”
玲珑纳罕地问:“柳大哥来我寝房,不是恰好路过白老板的院子吗?何必还要舍近求远让我去喊人?”
柳川语塞,他不过是怕白梦来和玲珑午膳时闹得不愉快,这才想借“喊饭”一事让两人破冰。玲珑自然是懂他的心思,柳川总这样,好似金膳斋里最爱操心的人就是他了,瞧不得一点口角,硬要让他们和和美美过日子一般。
玲珑知晓他的心意,长叹一口气,道:“行吧,我去。”
柳川笑了一声,温声道:“嗳,好。你也知道主子是什么脾气,不要同他见怪,他是没有坏心肠的人。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他还问我你的生辰是几时呢!我和他说,快啦,预计就是年前那几日。”
玲珑没想到她之前随口一句她出生于寒冬腊月,竟被柳川记挂在心上,对于这个义兄,玲珑心里每每想到,总是倍感温暖。
就当卖他一个面子吧,玲珑既往不咎,也不和白梦来置气,前去寻一寻他。
白梦来的寝房微微敞开,其中异香浓郁,那道门缝眼子里却瞧不见人的身影。
玲珑试探性地喊了句:“白老板?你在吗?”
无人应答。
她怕白梦来是在床榻上小睡,若是睡梦沉酣,在外头空喊,恐怕吵不醒人。她可不愿一直等着,好似在受白梦来的冷落一般。
于是,玲珑壮着胆子,推开了那道门。
屋内昏暗,桌上摆着百样香粉。香烟缭绕,呛得玲珑险些流出泪来。
她眯着眼四下环顾,此时瞧见床榻上并没有睡人。
白梦来不在屋内啊,她心道。
刚要离去,玲珑却被屏风后头挂着的那一幅画像惊艳到了。画像上是灼灼桃花林,那花叶间,站立一名眉眼温婉的女子。她头插红鲤步摇,巧笑嫣然。这是用工笔画勾勒出的美人儿,眉眼细致,能瞧出人的神韵,竟有七分像玲珑。
这步摇,可不就是白梦来亲手送她的那一支?
这画里的美人儿,难不成是她吗?
玲珑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想到这些时日白梦来对她嘘寒问暖,甚至不顾金膳斋的福祸,也要帮她。
难不成……他对她有几分私情吗?因此有些事,他会徇私,偏爱她?
玲珑耳尖发烫,头一回感受到心跳如擂鼓。那一刻荒芜沉寂数十年的心,绵绵地生出藤蔓,将她整个人都束缚其中,使得她动弹不得。
玲珑僵直着身子望着画,好半晌都挪不动腿。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清朗好听的男子声音:“玲珑?你怎么在我房里?”
玲珑回头,见是白梦来。她手足无措,又想知晓对方的心意。
于是,她横生出一腔孤勇,指着画中人,问:“这是谁呀?”
她还要脸面,哪敢急赤白脸地问是不是她!
岂料,白梦来神色未变,说出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答案:“是我一个故人。”
所有不解与困惑的故事好似在这一个当口有了解答。
玲珑恍然大悟。
原来,白梦来对她的全部善意与温存,都是越过她,赠予另一个同她相似的女子。
是她福源深厚,竟和白梦来的心上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怪道白梦来在首饰铺里一眼相中这只技艺巧夺天工的红鲤玉步摇……
怪道白梦来肯费心给她买喜爱的吃食,肯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原来,她只是旁的女子的替身,偏偏她还得意,以为白梦来对她青睐有加。
真是丢人呢!玲珑惨兮兮地笑,仿佛这时候脸上有笑容,就能破她的僵局,解她的难堪一般。
一切纵容与厚爱,都不是为了玲珑。
偏偏她还领情,暗地里故作欢喜。
幸亏是现在发现了,不至于日后真有什么牵扯,闹得狼狈。
玲珑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大,此时却明白,身是女儿身,心思也细腻,身躯也纤弱。
她没理由这般不悦,只是难免有点郁结……
玲珑深吸一口气,如同往常那般,对白梦来道:“白老板,柳大哥喊你吃饭呢!对了,待会儿,你记得柳大哥说一声,我先不吃了,得连夜赶回曹家。钟景在曹家担惊受怕,离不得人,我替你去看护她。”
说完这句,玲珑直挺挺着腰背,从白梦来面前堂而皇之地离去了。
她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总不至于因为一幅画而让人看了笑话,落得下风。

她一面拾掇衣物,一面和柳川招呼都不打,出了金膳斋。
玲珑只是怕柳川追问,怕他问她为何形色慌张地逃跑。
那她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要她和他说:“此前是柳大哥会错意啦!白老板待我亲厚,不过是因我神似他故人,我还自作多情以为自个儿真心和白梦来投缘,成了哪家红颜知己呢。”
那多埋汰人,多尴尬呀!
还是就这般吧,他过他的阳光道,玲珑过自个儿的独木桥,不到必要关头,别牵扯啦。
玲珑想起主子说过的话,做线人的时候,潜伏在旁人地盘里的时日长。别因为一点虚情假意而忘记本分,不是一路人不可强融的。
那时候,玲珑对此还嗤之以鼻:“都说了是领命埋伏,又怎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同那些人亲近起来?”
主子只是笑笑,和她解释:“人情是暖的,人心不是石头做的,早晚会有烘热融化的时刻。你在那头天长地久待着,总会有松懈防备的一瞬间。有的人,就在这个当口闯入心房,打得你措手不及了。因此,切记,不可动情,无论儿女私情还是患难之谊。待日后你羊皮剥落露出虎身,他会怨你骗他瞒他,决不能容你的。到时候,你背叛了组织,有家不能回,而他那处,也成为了彼时的禁地,驱赶你逃离。你过了那么久的流浪日子,总不想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吧?”
玲珑惨兮兮地想,她明明已经暴露身份了,可是白梦来还不能容她,同她坦诚相待。
她明明是真心想和白梦来交好的,可是人家不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吧,她又没有亏空什么……
熏鹅什么的,她又不是买不起,不要也罢!
步摇什么的,她寻常也不打扮,不要也罢!
点心什么的,和街巷里的甜点差别不大,况且她也不爱吃甜的,不要也罢!
白梦来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他的故人吗?何必借她来睹物思人,赶紧找故人去啊!
要不是主子的命令在,玲珑再也不想回金膳斋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白梦来了。
她又不是没人照顾……她的小弟们前仆后继想讨好她呢!她是香饽饽!
玲珑心里一阵翻云覆雨,发泄完了,才察觉自个儿有点意气用事。
她现在回组织,不就是告诉主子,她的身份败露了吗?
办事不利的杀手,会被降级,分配到地方组织去吧……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惩罚吗?
想到这些,玲珑又有点胆怯。
她的声望与威名,难不成要折损在白梦来手上吗?
明明她也可以厚脸皮继续待在金膳斋的,怎就这一回这般意气用事。
玲珑搞不明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
她回曹家,正巧在洗漱的时候撞上了兰芝。
兰芝知晓玲珑是钟景的心腹,也知道她不会真的长久待在慧珠院,占她心腹丫鬟的位置。因此,她愿意同玲珑交好,权当卖钟姨娘一个面子。
她见玲珑魂不守舍的模样,掩唇轻笑,问:“玲珑,你怎么了?瞧着魂儿都没了!”
玲珑此前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从未交过什么闺中好友,因此对这些同郎君交际的事儿知之甚少。
她实在苦闷,忍不住同兰芝倾诉:“兰芝姐,问你一个事儿。”
兰芝见夜深了,此时也是在院落中。庭院有山有水,极为空旷,不免被风儿捎带话,吹到那家有心人耳朵里。
因此,她揽了玲珑的手,俏笑道:“跟我来。”
玲珑被女子柔软的手拉着,随她来到窗明几净的耳室。钟景的正室两侧都有耳室,一个是给她的心腹丫鬟兰芝住的,另一个是给待人忠心耿耿的老嬷嬷住的。
兰芝能一人住一屋子,不用和扫洒丫头挤大通铺,别提有多让人艳羡了。
玲珑四下打量耳室,只见梳妆台上有好几对价格不菲的耳坠子,一看就是钟景或钟瑶赠的贵重物,不是寻常丫鬟能佩戴的。老实说,钟家姐妹待下人是真的不错,知道她们不敢戴主子赏的珠花头面,因此在耳坠子上下功夫,耳尖尖上别出心裁的一点俏丽,纵是再刻薄的主子也拿不出说头来打压。
兰芝看出玲珑在打量她的寝房,她怕她多心,觉得钟景偏袒自个儿,忙为主子说项:“姨娘待人宽厚,纵是我们这些丫鬟眼馋首饰,逾矩去讨,她也会看在情面上,给点玩意儿。”
兰芝一面觑着玲珑眉眼,一面说这些宝贝都是她厚脸皮要来的,不是主子偏爱她赠的。
这般小心翼翼的说辞,就为了让玲珑心里舒坦些,不会因为小物件生分了。
玲珑回过神来,领她的情,道:“兰芝姐别多想,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在想事儿呢。对了,我有件事儿要同你讨主意,一个人左思右想,头都快想炸了。”
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极为灵动,好似邻家妹妹一般,让人想要亲近。
兰芝家中是有妹妹的,一见玲珑就觉得这漂亮姑娘很讨她眼缘。
兰芝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她给玲珑端来一攒盒饭前垫垫肚子的茶食,从中挑拣了品相好的糕点,递给她一块精致小巧、松软绵香的曼陀样夹饼。这是钟姨娘赏给她的,兰芝自个儿都没舍得吃。如今见玲珑可爱,忍不住生出逗弄妹妹的心思,拿甜糕儿哄她开心。
玲珑爱吃东西,此时捧着糕糕进得开心。
她瞧兰芝像好人,待兰芝更加亲近了。
不过还没吃两口,玲珑想起白梦来让钟姨娘给她开小灶的嘱托,又觉着这是不是白老板的功劳。因着他的缘故,自个儿才能有口甜的吃。
玲珑有些意兴阑珊,道:“就是我认识一位郎君,平日里相处挺好,他待我也亲近。他没和其他女子相处过,我原以为他就只对我青睐有加。结果呢,你猜怎么着?”
兰芝是个通情窍的,一听便懂了。她心里觉得有趣,兴致盎然地问:“怎么了?”
玲珑咬着甜糕,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道:“他在房中竟然挂着其他女子的画,而那名女子是他的故人,同我有七八分相似!那……那岂不是说明,他待我好,不过是用我思念故人吗?”
兰芝也没想到这般纠葛缠绵、撒狗血的故事竟让她听了满耳,她瞧着失意的玲珑,义愤填膺地道:“这怎么行呢?这不厚道!你还得提防他骑驴找马!”
“什……什么叫骑驴找马?”玲珑懵了。
兰芝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他之所以没能和故人在一块儿,肯定是有什么误解。他瞧着你就想到故人,拿你消遣,私底下又寻故人。你想想,待日后故人回来了,你该如何自处?别说姐姐讲话难听,赝品就是赝品,真品回来了,还不是喊打喊摔?依我之见,与其当他手里的破烂,倒不如寻个旁的郎君,反倒能将你捧在手心上珍之爱之。”
兰芝说的话虽说不中听,可也有几分她自得的道理在里头。玲珑听不懂多少,只明白了一句,若是那位故人回来了,她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万一那故人瞧她心烦,天天吹白梦来枕边风,怂恿他将玲珑赶出去,那又当如何是好?
不成,她得先想个退路,别太被动了。
玲珑一拍手心,下定了决心。
别怪她心狠手辣,那就让那个故人有来无回!在她寻到白梦来之前,玲珑先把姑娘掳走,安置在庄子上。待她完成了主子的任务,再把故人送还给白梦来。
嗯,这样好,两不耽误。反正这两人这么多年没见面,再多个三年五载,也不值当说道。
玲珑这边寝房里头嘟囔,白梦来那边也有他的苦楚。
自打玲珑直挺挺地离开,白梦来就慌了神色。
玲珑再怎样伪装,最擅辨人心的白梦来也能懂她看到那幅画儿后,话语间的酸涩。
白梦来侧身又瞧了一眼墙上的画,抿唇不语。
该怎么说呢?其实……是他撒谎了。
这一幅画是他想赠给玲珑的生辰礼,都是比着她的模样下笔的,怎会是劳什子的故人呢?
他不过是怕被玲珑取笑,特别是她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秉着那一点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他也不能承认画里人是玲珑!
不然,这小姑娘该多得意呢?
他可不想她在自个儿面前耀武扬威,耻笑他那见不得光的一点私心。
就这么着吧,误会便误会了,能奈他何?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隔几日便忘了,再拿糖哄上一哄不就成了?
心里这样想,真要这样做,也有几分没底气。
他总觉得这次的玲珑和往常不一般,让他心慌意乱,整个人无端端躁动。
柳川见玲珑跑了,白梦来又不露头。
他屈拳一敲手心,忧心忡忡地道:“坏事儿!别是在我没看顾的时候,又吵上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往白梦来院子里跑,看到主子在白墙红廊前头出神,小声问:“玲珑怎么晚膳都不吃,径直回去了?”
白梦来不想多聊,紧抿着唇,不做声。
柳川心里头七上八下,问:“主子又和玲珑吵架了?”
白梦来脸上讪讪,道:“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话……”
“什么样的玩笑,能让人饭都不吃了?”
白梦来眼神飘忽,看了一眼房中的墙。
柳川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是给玲珑的生辰礼吧?这入画小像真是惟妙惟肖……哦,属下明白了。玲珑是瞧见了这幅画,心里头欢喜,可惜面上太嫩,被羞跑了?”
闻言,白梦来沉默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
瞧他神色不对,柳川如临大敌,又问了句:“难道不是?”
白梦来被他烦得没法子,只得小声道:“不是羞跑的,是气跑的。”
“啊?”
“我说……这画上是我故人。”白梦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柳川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和睦家宅关系全毁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白梦来这么能耐,气人有一手啊!
柳川扶额,道:“主子不怕玲珑不回来了吗?”
白梦来蹙眉:“她吃穿都在府上,还能不回来吗?”
“这哪里说得准?姑娘家的心思一天一个样儿,她真不想回来,你也没法子嘛。”
“罢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还省些饭钱。”白梦来嘴上这样说,还没走出两步,他又踅身,低声叮嘱柳川,“过两日,若是抓到那名厨子的家眷,你寻曹家姨娘过来听审。哦,还有把玲珑也喊回来,总要让她也旁听个明细,这般才不会办坏我差事。”
柳川无奈地道:“是!”
主子也真是的,一头说不管不顾,另一头又想些霸道招数,要他将玲珑诓骗出来,生怕人真就不回金膳斋了。
只一桩,若是这厨子家眷真寻不回来了,那不就少了将玲珑骗回金膳斋的借口吗?柳川暗暗嘟囔了一声,这事儿急不得,恐怕得看天意了。
白梦来做了这些还不够,隔天换上一身灵芝竹节纹长衫,外披银白狐裘,端得一派风流倜傥,青天白日也敢登门齐府别院。
这一次,小厮见了玉牌再不敢怠慢,他熟门熟路地收纳了那一封白梦来递上的纸,毕恭毕敬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想嘱咐咱家大人的?”
白梦来从不刁难小角色。他慈眉善目,笑得一脸和煦,道:“莫慌,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书信间,同你主子叙叙旧。”
“嗳,好。”
待夜里落钥,齐伦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府上。
他没来得及换衣裳,满身风尘仆仆,喊:“信呢?拿来!”
小厮慌忙指着书房的方向,让齐伦亲去翻阅。
齐伦摊开字条,上面写满流丽的簪花小楷,很是赏心悦目。
而信里的内容,却全然不似白梦来说的那般温柔浅淡。
齐伦瞧见那字条里的话,头一次冷汗直冒。
原来,白梦来写的是:“许久不见,不知你是否记得十年前,义父书房不翼而飞的宝瓶?当时你拿宝瓶去换蝈蝈儿,是我替你瞒下的。若是你这一回没寻到厨子的家眷,别怪我一时嘴快,和义父叙旧,闲话家常。”
确实,白梦来叙的是陈年旧事。可这旧事,也恰好能要了他的命!
齐伦咽了咽唾液,半晌不语。
他的小爷一直都是色厉内荏的模样,何时这般杀气腾腾,真要处置了他?
天呐,得赶紧寻人了,他可不想破事被义父发现!

不出两日,齐伦真的将一名乌发蝉鬓的美丽女子带到了金膳斋。
她虽然不施粉黛,绝大部分脸也被帷帽拦在后头,可从她那双顾盼传情的眉眼也能瞧出,这样俏丽的女子出身非凡,绝非一个小厨子能娇养得起的。
白梦来见状,像是看好戏一般,轻轻笑起:“柳川,传钟姨娘和玲珑过来。”
“是。”柳川乔装打扮一番,前去通风报信了。
齐伦把人带到了,趁柳川不在之际,朝白梦来挤眉弄眼,道:“我可按照爷的吩咐把人带来了,事情给爷办妥当了,看在咱俩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份上,爷可得给我兜着底儿,不要拿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去烦义父。”
白梦来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我省得。今日求你办的差事,你也莫要告诉义父。他希望我安生点,至少近日别和官家扯上关系,咱俩都避嫌这么多年,总不至于在这时违背他的意愿,功亏一篑。”
齐伦点点头,道:“我知道,回去以后,必定绝口不提此事。”
齐伦刚要走,复而又折回来,道:“这女子怀有身孕,差不多四个月了,身子骨瘦弱,因此肚子没显怀。你……可不能干些畜生道的事儿,不然我铁定被义父摁死。”
白梦来头疼不已,道:“且放心吧,我真是干正经行当。况且……我好的也不是这口。”
像是怕齐伦追问究竟喜好什么样儿的,白梦来推搡他一把,蹙眉赶人:“在我府上待着好看吗?赶紧走,若是出了纰漏,我指定把锅甩你身上!”
齐伦被吓了一跳,急忙撩袍跳出门槛。走前,他还回头,朝白梦来一阵龇牙咧嘴,道:“不过我实话实说,爷几年不见也未曾有半分改变——一如既往的卑鄙!”
闻言,白梦来黑了脸。待石砖块上手时,他发现齐伦已然逃之夭夭了。
听到金膳斋有好信儿,钟景连梳妆打扮都忘记了。她寻了个外出买首饰的由头,带了兰芝和玲珑行色匆匆出了曹府。
如今慧珠院的奴仆眼见着靠小主子翻身的机会溜走,待人接物再也不敢疏忽。经此一役,整个院子上下齐心,莫说曹夫人的碧云院里的钱嬷嬷了,即便是曹夫人亲来,奴仆们口风都紧,半点消息都不敢往外传的。
因此,钟景出门的事儿,还是小半个时辰后,守门的小厮传到曹夫人耳朵里的。
听到钟景要逛街买头面,曹夫人不过嗤笑一声。她抚了抚鬓上沉重的玉叶金蝉簪,神清气爽地对一旁随侍的钱嬷嬷道:“还不算太蠢,知晓用丧子之痛留不住男人,这就买珠花首饰装扮上了。”
钱嬷嬷蹙了蹙眉,撇撇嘴道:“我瞧着她说多爱重孩子,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在男人面前装个心肠温软罢了。若是真如夫人这般爱子心切,必然愁容满面,躺上三五月也不见笑模样的。要是夫人当年没出意外,生下了小少爷,哪还有她在后院叫嚣的份儿!”
曹夫人的伤心事被勾起,她想到当年自个儿落胎时,孩子都成型了。
多好的孩子,哪怕再迟上个两三月都能存活,偏偏就这么早夭了。
曹夫人五指紧握,护指险些将掌心的皮肉戳伤。十指连心,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钱嬷嬷见状,慌忙赔罪,道:“是奴婢多嘴,让夫人伤心了!您别想太多,思虑过多可不好!夫人儿女缘深厚,老爷也是个重情的,不然也不会每月来碧云院对夫人嘘寒问暖。子嗣早晚会有,夫人时日还长着呢!”
曹夫人的眼眶微红,她抿唇,道:“我自是不稀罕他的孩子……我只是可怜那钟姨娘,怕是没过多久,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是了,霸占爷们的宠爱算什么?这曹家后宅院里,这样的玩意儿不知凡几,哪个能长盛不衰的?不过是瞧她新鲜,得老爷爱重几日,过些时候就腻了。若不是有端倪,那狐媚子又怎会还没做好小月子就心急火燎跑出去买首饰妆点自个儿呢?”钱嬷嬷赔笑,殷勤地服侍着主子,一门心思哄曹夫人开心。
曹夫人想起伤怀往事,疲乏得很,说了两句后,便再没多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金膳斋内,玲珑和钟景等人姗姗来迟。
玲珑一想到要见白梦来,心里尴尬,面上却风平浪静,不敢显露分毫。
笑话,纵然被人利用了,脸上也不能透露分毫,不然岂不是白让人看笑话?
玲珑也有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心,甭管白梦来心里有什么莺莺燕燕的故人,她都得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她又没有在意白梦来,既然不在意,那就不会难过。
嗯,就用这些想头打败狡诈的白梦来好了!
玲珑缓过神来,一眼都没瞧白梦来。
反倒是白梦来暗暗打量玲珑,生怕人又背地里哭了,他还没处赔礼道歉去。
余光间,玲珑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用说,那必然是白梦来的视线。
玲珑站得更端正了,还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来,免得被人看轻。
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远处的陌生女子看。据说那就是厨子的家眷,长得一副花容月貌。
不过她耳后的红点分外醒目,仔细打量,竟是一颗朱砂痣。
咦?怎么这般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没等玲珑细想明白,就在这时,兰芝活像见鬼了一般,没规矩地尖声惊叫:“赵姨娘?!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赵姨娘?众人俱是一惊。
兰芝面露菜色,她死死盯着那名女子,解释:“几位不认识赵姨娘实属正常,钟姨娘是两年前才入府的,自然不知晓这些陈年往事。奴婢是自小被卖入曹家的,知道的事儿便多了些。五年前,奴婢曾服侍过赵姨娘……不过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她葬身火海之中,连尸骨都没寻着。谁知晓……如今赵姨娘出现在此处,竟还和那个可恨的厨子有牵扯?!”

第57章
赵姨娘原本见到齐伦,只当是哪家老爷主子有这等癖好,见她貌美,抵挡不住荡漾心思,强行将她掳来。
赵姨娘本就知道自个儿容貌出众,不然也不会出身风尘,家世不清白,还能勾得富户曹老爷的心,一朝麻雀变凤凰飞上梧桐枝。
就连那个叫“大吴”的厨子,不也是被她三两句柔情话便攻下了,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痴如醉。
虽说,他后头做的事,让赵姨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也不妨碍她继续过活自个儿的日子。
她本就是莵丝花的性子,绵软而脆弱,见着男人便娇娇地往上攀附,一心寻求庇护。
男人都是爱展现自个儿的强大以及可靠,有她在旁侧装得柔弱模样,几乎是在男人跟前耳提面命,提点他要为赵姨娘撑腰。
哪知,赵姨娘被转赠给俏丽郎君白梦来,还没等她发功蛊惑人,一伙儿曹家人马便乌泱泱杀到了金膳斋。
赵姨娘一见兰芝,腿就软了。
这是曹家的人呀!曹家派人来拿她了!
赵姨娘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总该逃出生天了,岂料曹家神通广大,竟将她寻来了!
那她肚中的遗腹子……如今该做何种解释?
总不能说是曹老爷的种吧?
赵姨娘手足无措地看着兰芝,好半晌都没讲出什么话来。
赵姨娘心里升起一片荒芜感来,知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
这院中角落杂草靃靡,好似她这一生,一直都是软弱祈怜的模样,从未刚强过,随风披拂。
赵姨娘自怜地跪地,如泣如诉:“恳求几位放过我……我也只是一个可怜人。”
她不知今后会有怎样的凄凉下场,不过她也知道,若是回了曹家,她又是被曹老爷买回去的妾室,恐怕得落得一个“逃奴”的罪名。
明明是曹老爷的妾室,竟和奴才下人私通!
那曹夫人一定会用“清理门户”的名义,将她杀了的!
赵姨娘一想到就瑟瑟发抖,她急中生智,拿自个儿腹中的孩子求饶:“几位就算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我腹中方才四五个月份的孩儿吧!”
她原以为女子都是同情老幼的,岂料这句话恰到好处地戳中了钟景的肺管子。
赵姨娘长久住在厨子“老吴”的家中,那这野种身上染着谁的血,不言而喻。
闻言,钟景险些抓狂,她冷笑连连,道:“好啊!我还当那厨子是被逼无奈,这才奉命行事!岂料他分明也是当父亲的人,面对我肚子里的无辜稚儿,竟能下此毒手。若我执意泄愤,杀了他的孩子……这一报还一报,今后即便在黄泉底下阎罗殿,也没人能找我说理去!”
赵姨娘听得这话,心道不好,她是急病乱投医,恰好撞上钟姨娘的七寸了。
老吴究竟背着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竟搅和到曹家那官司繁杂的后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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