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匆匆别开眼,故作轻松:“好吧,是我欠你人情在先,这回就用人情还你。”
亭内清静,只留珠坠轻响,人情还了,便是两不相欠了。
“准备什么时候演出?”
“全看钟小姐安排。”
“场地如何布置?”
“需要请钟小姐行个方便,由我来布置。”
“可以,我会和汪经理交代,如果你需要用人,请汪经理帮忙即可。”
“多谢钟小姐。”
“还需要我提供什么?”
“有场地就够了,钟小姐。”
“很好。”
夜色悄悄降临,长风亭亮一盏柔黄的四角宫灯,亭内声音戛然而止,默契的沉默似乎长了一些。
钟令无意多说,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决定不再和他见面。
是他的“有心”促成了这次谈话,可聊到这里,他的“有心”似乎仅限于皮影戏。
仔细想来是有些好笑,她既希望檀舟的“有心”接近是因为自己,又不希望全是因为自己。
人性的矛盾,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恰好云姨打电话叫她回家吃晚饭,她也可以顺势结束此刻的沉默。
她挂了电话冲他笑得疏离:“不早了,我要下班了。”
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只等来一句客气的“谢谢你,钟小姐。”
她起身往亭外走,弦月初升,晚风轻摇。
那个坚定的脚步声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像初次见面那一晚,既不越矩,也足够绅士,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消遣。
夜店陪人喝酒的男人,她不会感兴趣。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大概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心里想要的答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符合她心意的选择。
出题的人,开始对答题的人兴趣浓厚。
钟令的住所离茶坊不远,出了花园后门,再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家。
原是离开听夏池的范围两人就该往相反的方向走,可她已经走进了翠竹小径,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消失。
她停住脚步回头,月光浅浅,路灯薄弱,青黑竹影落他肩头,干净的白衬衫恍然就有了水墨画的意境。
晚风吹开他额前的刘海,那眉眼清隽,眸光纯净,微微上翘的唇角透露他此时的愉悦。
“怎么了?钟小姐。”
不知道怎么,钟令总觉得这是他有意为之,所以稍稍扬起下巴,做了副质问姿态。
“你是想跟着我回家吗?”
和长风亭中不一样,她褪去公司领导人的端秀优雅,只剩年轻女孩儿的娇俏可爱。
眼前人笑意更深了些,轻声回答:“得跟着钟小姐,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并未往深处想,语气仍是娇俏:“怎么?你还会迷路?”
他不否认,还说:“乱花渐欲迷人眼。”
钟令抱着手肘,做足了千金大小姐的姿态继续质问:“仲秋时节,哪儿来的花?”
他向前一步,与她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钟令抱着手臂一动不动,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檀舟停在她一步之外的距离,认真回答:“眼前。”
连上她的提问,哪儿来的花?眼前的她,就是那朵迷人眼的花。
没人不喜欢夸赞,她能感觉到自己心情愉悦,连唇角也在悄悄上扬。
可她今天没化妆,从马场出来甚至有点儿灰头土脸,这时候说她美得像花,多少有点儿奉承。
她绷住唇角,斥他油腔滑调。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在前面,等他越过自己,又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出了垂花门看见路口往左拐,顺着水道往下走就能看见大门。我没那么好心,只会带你走一次,以后你得自己记住回家的路。”
听她认认真真说完,前面的人笑得很轻:“记住了,多谢钟小姐。”
出了垂花门,就算是离开了花园。
钟令埋头走路,没太注意等在门后的人。
直到那只Birkin撞上她手臂她才猛然回神。
“杨阿姨?”
杨婉之,晏明逸的母亲。
她紧紧抓住钟令的手不放,颇是亲热地喊她:“依依,好久不见你。”
檀舟停在前头不远处,两人视线相触,她冲他说:“你先回去吧。”
檀舟微微颔首,算是同她告别。
该走的人走了,杨婉之也能拉着钟令说起正事来。
“依依,阿姨知道是明逸对不起你,这么些天,阿姨想跟你道歉也找不到机会。”
“是阿姨教导无方,让依依受了委屈。依依别生阿姨的气,好吗?”
钟令抽回手,笑得很淡:“阿姨和晏明逸长时间分离,忙的时候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又谈什么教不教导?这都是晏明逸自己的选择,和阿姨关系不大,您也无需向我道歉。”
杨婉之愣了一瞬,又赶紧顺着她的话说:“是,是,这些年,阿姨的确在明逸那里说不上什么话,可他终究是我儿子,他的秉性,阿姨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他本想亲自回国向你道歉,只可惜常规赛在即实在是抽不开身。阿姨看你们在一起这么几年,心里已经把依依看作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依依向来明理,纵然是明逸有错在先,依依为何不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
“解释什么?”
“难不成,晏明逸还有不得不和罗幼菱在一起的理由?”
听着钟令语气不好,杨婉之明显是有点慌了,她又上前拉着钟令的手,急着解释说:“是那罗幼菱一直缠着明逸的,阿姨知道以后已经让明逸和她划清界线了,依依,你再给明逸一次机会好不好?”
“是吗?”
钟令再一次抽回手,语气极为冷淡:“我怎么从罗幼菱口中得知晏明逸极为宠她?还说晏明逸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拿我当长期饭票呢。”
“这不可能!”杨婉之一口否认:“明逸绝不会这么想,当初若薇病重,明逸可是放弃了重要比赛回来陪你的,任谁见了都是情深意重,怎么能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依依,你别听那罗幼菱胡说,她一个上赶着的小三,能是什么好女孩儿?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她那是故意挑拨你和明逸的关系,居心不良!”
自打生日过后,汪经理就时常同她说,晏明逸的妈妈每天都来茶坊,有时候点壶茶枯坐半日,连话都不说一句,看上去有些可怜。
这么些天不见,她还以为杨婉之真能说什么好话,结果还是在为晏明逸开脱。
罗幼菱费尽心思也要和晏明逸在一起,也不知如今这场面,是不是她想要的?
钟令早就对晏明逸死了心,哪怕是杨婉之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不可能再和晏明逸有任何联系。
她向后退了一步,平静道:“杨阿姨,既然和您见了面,我也想把话说清楚。”
“好。”杨婉之顺着她说:“阿姨听你说。”
钟令看向夜色,神情平淡。
她缓声说:“其实罗幼菱说的没错,晏明逸对我,的确没多少感情,我对他,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难以割舍。”
“他长时间在国外比赛,往后很可能在国外定居,而我的家,我的事业都在这里,我不可能离开。”
“我和他长时间分隔两地,注定是要分开,虽说如今这场面是不太好看,但也算是有了结果。他有自由,我也轻松。”
“当初外公的确是给他提供了些机会,但也是他努力打拼才有如今的成绩,我钟家从不做挟恩图报之事,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他也无需再向我道歉。”
“这么些年,我钟家没有对不起晏明逸的地方,只是缘分尽了,往后便各走各的路。”
“他如今在赛场上风头正盛,只要他专心于比赛,依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实在无需将精力放在我身上。”
杨婉之见缝插针想要解释,钟令一口气连着,她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您看到刚才离开的那个人了吗?”
杨婉之缓缓回头,夜色里已经没有檀舟的身影,但她依稀记得那张脸,很是英俊。
钟令轻笑:“那是我男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他虽然不如晏明逸大名鼎鼎,但他可以每天陪着我,哄我开心,陪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无条件支持我的决定,不让我生气,更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
“他能做的,都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晏明逸都不能给。”
杨婉之双唇翕动,想说什么又被钟令打断。
“杨阿姨,时间不早了,您一个人不安全,我让张叔送您回去吧。”
说着她便要拿手机打电话,杨婉之想要阻止,可她刚才接收的信息太多,一时还不能理清思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纵是不甘,钟令已经给她下了逐客令,眼下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淡淡看了钟令一眼,笑得勉强:“不麻烦了,你晏叔叔在外头等我呢。”
“那就好。”
杨婉之缓缓转身,那步伐看上去略有几分沉重。
钟令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杨婉之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她才迈步离开。
别墅区为了不造成光污染,尽量使用地灯代替照明,缺点是藏在灌木丛里的地灯容易坏。
最近物业部门正在检修,看这样子是还没修到这花园后门。
从垂花门到路口连着坏了两个,钟令有心记着,并未注意路口拐角还站着个人。
一抬眸,桂花树阴影里,穿白衬衫的男人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
“你......你怎么没走?”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刚才和杨婉之站立的位置,垂花门到这里并不远,如果他有心,刚才的话他一定是听见了。
脸上猛地一热,心里也有几分窘迫,她追问他:“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光线不足,檀舟朝她走得近了些,他一本正经回答:“怕钟小姐遇到麻烦。”
本来心里有几分恼,可他这回答太过真诚,她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
她稍稍别开眼问他:“刚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她没去看檀舟的表情,但这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像说天气好坏那般平常。
夜渐深,风渐凉,身旁人声音又响:“钟小姐帮了我的忙,拿我搪塞一下别人,不是什么大事。”
知道是搪塞,还算是清醒。
听他说完,钟令才稍稍转眼去看他。
光影加深他的轮廓,他的脸被柔和光晕拢着,半明半暗。
那双幽灼的眸如静水流深,风过,不起一丝波澜。
他这般淡定,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她略有不悦,闷声质问他:“人已经被搪塞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是想向我邀功请赏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想送钟小姐回家。”
“你......”
本想一口回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疑问。
“你为什么想送我回家?”
“怕钟小姐再遇到难缠的人。”
钟令仔细打量着眼前人,那干净的眼神,的确真诚。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缓缓转身往前几步,身后又响起来他的脚步声。
晚风柔柔,送来馥郁月桂香萦绕两人之间,身后的脚步声又轻又浅,每一步都踏在钟令心上。
她唇边有笑意,杏眼弯弯。
这人话说得直,心思倒是玲珑婉转,且在心里记他一次好。
回家的路开满桂花,此刻香甜更甚。
只是路程实在没有多远,她甚至没和檀舟说句话便到了家门口。
她看了眼手机,八点,已经过了正常的晚餐时间。
檀舟说要走,钟令急急将他喊住。
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留他吃饭的邀请在嘴里囫囵翻了几遍,说出口竟成了娇蛮的命令。
“你跟我进来。”
檀舟不会拒绝她,好的坏的,他都愿意听。
云姨见两人一起进了家门,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往餐桌添了副碗筷。
钟令向他介绍云姨,他跟着喊了一声。
云姨不像她会藏,情绪都写在脸上,听他喊得熟稔,云姨也表现得分外热情。
钟令放下手机去洗手,檀舟跟上前来,镜子里印出他的模样,钟令盯着那张英俊的脸:“你倒是跟谁都能自来熟。”
转念一想,不自来熟,怎么在夜店工作?
她转身,檀舟上前,擦肩时,檀舟低声说:“可我只想和钟小姐熟。”
钟令睇他一眼,轻笑着没说话。
云姨招呼他不要客气,他也就真的不客气。
倒水,夹菜,盛汤,递餐巾,他将钟令照顾得妥妥贴贴,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钟令不拒绝,心安理得接受他的贴心,时不时盯着他出神,倒是难得的胃口大开。
食色,性也。
钟令也不能免俗。
他大概是钟令见过用餐最为优雅的人,餐具轻拿轻放,吃饭喝汤几乎没有声音。
饶是她平时散漫惯了,和他吃饭也不由自主受影响,动作也愈发规矩起来。
第一次见面她心中就有疑惑,这次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平时都这样吃饭吗?”
他微微颔首,说:“家里管教严。”
钟令轻笑:“那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只可惜我还没你一半规矩。”
眼前人却说:“女孩子天真烂漫,保持开心快乐就好,不用学那么多规矩。”
钟令端着水晶杯抿了口水,挑着眉问他:“那男孩子天性率直活泼,又为什么要学这些繁琐的规矩?”
檀舟顿了顿,像是斟酌之后才回答:“因为......我妈说不学好以后讨不到老婆。”
钟令抿唇,想笑又不想太失仪,只好抬手捂嘴,刻意垂眸掩饰。
云姨在一旁听得乐呵,还顺着他说:“这可说的太对了!我们家依依就喜欢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男孩子。”
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钟令赶紧坐直身子反驳:“谁说的。”
这声音太娇柔,是反驳,也是撒娇。
一抬眼,娇俏的姑娘粉面桃腮,双瞳剪水,怎么看怎么可爱。
察觉到檀舟关注的视线,钟令蓦地脸红,她赶紧起身上楼,临到楼梯口又转身冲他说:“跟我上来。”
云姨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让檀舟赶紧跟上去。
她进门开一盏柔和的灯,随手点点控制面板,浅青色的窗帘缓缓合上。
一回头,檀舟站在门口,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钟令没多想,只说:“进来,关上门。”
没了云姨盯着,钟令的害羞减了几分,她走到檀舟身前仰着脸打量他。
而后轻问一声:“家教严,怎么在夜店工作?”
檀舟避而不答,反问她:“钟小姐不喜欢夜店的工作?”
钟令抱着手肘好整以暇盯着眼前人,稍加思虑一瞬,回答:“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人各有志,不是吗?”
她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了他的衬衫纽扣。
“你呢?”
她几乎与他贴近,问他:“你的志,是什么?”
“守株待兔?等一个富婆垂青?还是广撒网雨露均沾?”
“你想要什么?钱财?名利?”
钟令指尖轻捻,作势解他的衬衫纽扣。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于他意味着什么。
她在试探。
她就是要把他看作是为钱出卖色相的男人,让他看似纯直的心思染上铜臭,明码标价出售他的一切。
扣子解了一颗,她的手腕立刻被温热手掌包裹,温柔泄力再带着一转,她的手反被檀舟牵着。
他垂首,迷人眼眸藏有不知名的情绪翻涌,一点点凑近,她听他说:“我想要钟小姐。”
骤然心跳加快,她还故作镇定:“你很直接,也不够直接。”
檀舟没应,只有呼吸轻轻柔柔,洒在她的脖颈,铺开一片酥痒。
她还盯着他的眼眸,试图从这扇窗,窥见那颗心。
她再凑近了一点,轻声问:“钟小姐什么都有,你也什么都想要,对么?”
手上被他带着轻微一拽,钟令几乎与他鼻尖相触。
他的气息很近,带着热力,催化她心底残存的悸动。
双颊已然红透,心跳纷乱依旧,可她撩拨在先,如今默然交换攻守姿态,她只能逼自己不后退。
她听檀舟声音响在耳畔,低沉,平缓。
他说:“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
她稍稍仰脸,轻笑着,呵气如兰。
她问:“那我是你的贪,还是你的欲?”
纤腰被揽住的那瞬间,钟令再想往后退已然晚矣。
出现在她梦中的那双唇骤然贴上她的,触感温热,柔软。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克制,纵使唇上湿润如雨落,也没有出现她幻想中唇舌交缠、难舍难分的情景。
他还有理智,没有选择入侵。
也许怕她厌弃,功亏一篑。
而钟令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檀舟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她欢欣,又不让她反感。
她用掌心贴上他胸膛,他的心,分明在为自己而加速跳动。
那心跳传递的力量坚实而强劲,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也生出彼此唯一的错觉。
饱暖思淫/欲。
轻柔浅吻已然不够,她气息纷乱,赧然分开唇瓣,用更柔软的香舌轻扫过他的唇。
只是一点大胆的试探,却给身前人无穷尽的勇气。她被轻松撬开齿关,温厚软舌肆意扫过唇腔。
她的香甜被掠夺,未被探索的敏感地带承受着他无礼的侵占。
后腰承力,她好像被人托着,轻飘飘踩在云上。
鼻息交缠,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占领所有嗅觉,胳膊无意识攀着他后背,身体不受控朝他贴近。
绅士优雅的人被情/欲操纵,贪婪之火热烈焚身,意图烧尽所有。
他忘情沉醉于她的香甜,舌尖勾缠,唇齿吮咬,抓住了,便不再放开。
她是他的贪?还是他的欲?
他的答案揉进这个吻。
贪、嗔、痴、爱、欲,全都是她。
气息分离之时,钟令已然站立不住。
她轻轻倚在他胸口,柔柔抬眼,双眸水光潋滟,热吻过的红唇莹亮饱满,双颊嫣红,脸上多了分柔媚。
檀舟垂眸望进她眼底,娇媚的人双眸含情,差一点,他又想热烈吻过去。
他贴近她耳边,声音克制而低哑:“冒犯了,钟小姐。”
强势占有和绅士礼貌在他身上并不割裂,见识过他的失控,便更着迷于他清醒时的优雅矜持。
她控制不住想要剥开眼前人的皮囊,再好好瞧瞧他滚烫的那颗心是不是只为自己而跳动。
钟令手指勾着他衬衫缝隙,声音娇弱,内容却放肆大胆:“檀舟,今晚摸摸腹肌需要加钱吗?”
她有感觉到拥着她的人轻颤一瞬,只是靠得越近越看不清,不知他这样的反应究竟带着怎么样的情绪。
她拽着他的纽扣,抬眼撞上他幽深的眸,那眸中蕴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挣扎,像是为难,像不可置信。
她浅浅笑着,一瞬间捕捉到关键,他似乎不想,也不喜欢听到“钱”这个字眼。
可她还是要追问:“说话呀,檀舟,不喜欢钱吗?”
暧昧的气氛骤然被冷风吹散,他直起腰,握着她的手腕轻柔垂下。
情/欲褪去,他的眼神恢复清明,却还很温柔地对她说:“时间不早了钟小姐,多谢您的晚餐。”
“晚安。”
气息抽离,他利落转身。
门关上,房间还残存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她的红唇弯弯上扬,差一点,她就要相信他接近自己不是因为钱。
她知道自己看不清,从她拥有这一切开始,接近她的人都带有目的,或是明显直接,或是深藏不露,万变不离一个“钱”字。
时间越久,她分辨真假的能力便越弱,她看不清,索性就不要看清。
用金钱维系的关系,未必不是最稳固。
接下来的两天檀舟都没有来茶坊,钟令也不甚在意。
恰逢周末,容卓又来约她去夜店。
钟令本来不想去,但容卓说今晚是Rex老板邀约,她又有些犹豫。
上次那位向总在派出所帮了她们的忙,光是口头感谢,诚意不够,况且向总主动邀约,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暮色初临,她下班回家稍作打扮了一番。
长时间来往商务场合,她的衣橱大都是剪裁得体的套裙,偶尔几条出席重要活动的礼服又太过隆重,翻找半天她也没能挑出适合去夜店的衣服。
眼看衣帽间一地凌乱,她又忍不住失笑。
这么在乎打扮,是要打扮给谁看?
从一众优雅套裙中间,她挑了不常穿的黑色抹胸包臀裙。
天气渐冷,她新拆了一条薄纱丝袜,一双长腿紧实匀称,冷白皮肤在黑丝之下若隐若现,说不出的撩人,道不清的妩媚。
临出门前,云姨见她穿的少,又赶紧挑了件西装外套给她搭在肩上。
不同于往日的清丽优雅,今夜的黑裙尤显她美艳神秘,偏这份神秘又带出几分性感,让人挪不开眼。
她和容卓差不多时间到达,下车的那瞬间,门口等待同伴的一群男生冲她吹了声口哨。
她淡淡扫过,个个打扮得新潮帅气,只可惜气质太差,一身奢侈品也没能掩住浑身上下散发的土气。
她一眼看见容卓,踩着小高跟儿就朝她走近,只是眼前突然多出一条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抬眼,刚才吹口哨的男生已然站在她眼前。
这人眉眼生得不错,眼神却带着凶性,一看就不好相处,唇边那抹笑意痞气十足,甚至有点油腻,再加上他身上浓郁的木质香水味,钟令看得直皱眉。
“小姐姐,交个朋友。”
第13章 lost cherry13
容卓远远就看见有人挡在了钟令身前,她这个闺蜜走到哪都很惹眼,她以前也没少帮着钟令骂人。
她急冲冲走上前,拉过那人手臂开口就想骂,猛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骂人的一堆话硬生生变成了质问。
“聂泽元?你想干嘛?”
聂泽元这时候见到容卓也是同样惊讶,他抬手搭在容卓肩膀,颇是亲热地喊她:“容卓表妹,这么巧,在这儿也能见到你。”
容卓嫌恶避开他的手,两步迈到钟令身边一脸警惕盯着他:“你离我闺蜜远点儿!”
“闺蜜?”
聂泽元狭眼微闪,盯着她:“你是钟令?”
星眸暗淡,唇线平直,很显然,钟令并不想理他。
聂泽元直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薄唇一勾,笑中带痞:“我还以为钟老板是个刻板无趣的女企业家,没想到这么性感火辣,倒是我狭隘了。”
“闭嘴吧你!”容卓不满瞪他一眼:“无不无趣性不性感跟你有什么关系?少来套近乎。”
钟令听得想笑,撩人红唇微动,淡漠道:“你说的没错,庸俗艳丽的皮囊也掩饰不住我刻板无趣的内心,跟聂先生不是一路人,交不了朋友。”
淡淡一瞥,不远处已经有位打扮精致的女生朝聂泽元走来,钟令迈步:“借过。”
聂泽元淡笑着侧身,钟令挽着容卓进了夜店。
容卓进门不忘跟她解释:“我表姑家的儿子,只知道吃喝玩乐,在这儿能见到他一点儿都不稀奇。”
钟令淡淡应一声,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向思筠接到门口安保的消息,越发觉得自己不该瞎操这个心。
费心费神将钟小姐请到了,檀少爷那边又没了音讯。
他起身下楼,越想越觉得好笑。
要不是有人前夜来他这儿喝了一晚上闷酒,他今晚才懒得费这么多心思!
不过那二位小姐生得赏心悦目,他也非常乐意陪着喝两杯。
不接电话,是少爷的损失。
钟令自打进门眼睛就没闲着,视线悄无声息扫过一楼,并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二楼,也没有。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过分在意,对方却杳无音信。
家世好,她多少会有几分傲气,哪怕意识到自己话语轻挑折辱了人,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
多少人倒贴家产她都看不上。
向思筠匆匆赶来,见钟令轻靠在沙发,抹胸裙包裹饱满与纤细,她这朵黑色郁金香半开花房,极致性感又不过分媚俗。
越瞧着,他越觉得檀少爷眼光刁钻独到,这么个极品美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钟令今晚带了谢礼,她外公以前收藏的一瓶红酒。
她平时不喝酒,好东西放在家里积灰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懂得欣赏的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向思筠笑呵呵接过,连声道钟小姐客气。
向思筠举了酒杯端到钟令眼前,她不好不接。
仰头一饮而尽,向思筠爽朗道:“钟小姐真爽快。”
钟令浅浅笑着,说:“多谢向总。”
容卓去完洗手间回来,看见向思筠立马上前拍他肩膀,一点儿不客气地说:“找个帅哥来陪我们令总。”
向思筠呵笑一声,挑着眉反问:“怎么?我不能陪钟小姐?”
容卓毫不客气笑他:“我们令总牙口不好,啃不下你这块硬骨头。”
向思筠跟着笑,又说:“真是不巧了,檀......檀舟他家里有事,已经几天没来。”
“出什么事了吗?”钟令下意识问。
向思筠一听就来了劲了,能问这么一句,明显是对檀少爷上了心了!
可惜,他也不知道檀少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略有遗憾,说:“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情况复杂?”容卓接过话:“怎么个复杂法?父母关系?还是家庭条件?”
咋说呢?不好说。
他没办法揣测檀少爷的真实想法,万一说错话惹恼了钟令,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