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筠转身和警察走程序,钟令也收起心思准备送容卓回家。
只是这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她本来力气就不大,暗暗使了两回劲儿愣是没将容卓拖动。
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助,她手上便是一轻。
檀舟拿着件牛仔外套帮她托住了容卓手臂,她瞧了眼,是容卓的外套,隔在两人中间,避免了肌肤直接接触,唯恐冒犯容卓。
她用眼神传达感谢,两人便一起托着容卓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罗幼菱父女还没离开,只是他俩被警察拦着教育,也没空上前同她讲话。
把容卓送进车里,钟令又走回去同向思筠道谢:“这么晚了向总还要亲自来一趟,我先替容卓谢谢您,回头等她清醒了我再让她亲自答谢您。”
“不用不用。”向思筠客气道:“这冲突是在我店里起的,我这责任也是推不掉的。钟小姐跟我不必这么客气,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是我出的力。”
钟令疑惑:“那是......?”
向思筠瞥见檀舟皱眉,恍然道:“是我那大哥。”
“这样......”
钟令若有所思,但也没法多问什么,只说:“那麻烦向总代我向您大哥道声谢,若有机会,还请向总引荐,我也好当面感谢。”
“没问题。”向思筠干脆应下。
钟令进了警察办公室签字,向思筠便走到檀舟眼前传达:“钟小姐让我感谢您呢。”
檀舟微微勾唇:“我刚回国,哪有那能耐。”
“那是檀总?”
他颔首。
向思筠勾着他肩膀笑:“你跟你这大哥关系也是真好,大半夜还帮你平事儿。”
檀舟没说话,向思筠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问他:“你刚才说我是你老板,是不是怕钟小姐发现你是她前男友的顶头上司?”
檀舟侧目盯他,“你又打听了多少?”
向思筠噤声,双手抱胸默默看戏。
少打听,确实对大家都好。
罗幼菱的父亲还是凑上来跟她道歉,说晏明逸的事情他们也蒙在鼓里,让她原谅罗幼菱年纪小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被人缠上已经很烦,她根本不想多说,随便含糊几句便匆匆出了派出所。
两个男人还在外头等候,见她走出来,檀舟迎上前说:“钟小姐,我送你吧。”
她稍稍偏头看向思筠,“向总不用你送吗?”
“不用不用!”向思筠赶紧上前说:“我带了司机来的,这大晚上的实在是不安全,让......小舟送钟小姐回去,我才能放心。”
檀舟嘴角扯了扯,向思筠干脆转身,边走边说:“送到给我发个消息啊,小舟。”
向思筠匆匆离开,留两人四目相对。
夜色深沉,眸如墨染,钟令知道自己根本没想过拒绝,所以找出车钥匙递给檀舟,“走吧。”
上了车,钟令报出了家庭地址。
说完,她稍稍抬眼打量檀舟。
眼前人一脸认真,全然没有因为这个昂贵的别墅区神色有异。
她想起来自己与他见面的初衷。
她想在檀舟身上找出一个她难以接受的点,好让她全盘否定眼前人,再也不会挂念,再也不想与他来往。
可细细回想,他今夜所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她对檀舟个人的看法,甚至在往更好的方向奔去。
灯影重重,车窗外的繁华街景飞速闪过,容卓在车后座睡得沉,这狭小的车内便只剩二人呼吸声轻缓。
那夜的吻是个意外,但却让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有了亲密的连接,那份缠绵,让钟令脸红至今。
太过安静,她试图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便问:“今晚是你陪容卓喝酒?”
檀舟视线不移,语气很淡,像是程序化回答:“我没喝。”
也对,喝酒不能开车。
只是这人突然的冷淡,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思忖良久,她只说了句:“谢谢你。”
话说完,她心道:冷淡,应该可以减分了吧?
她偏头看车窗外,却又听他问:“钟小姐应该不太喜欢喝酒的男人吧?”
她回过视线,光影明灭中间,他清瘦的侧脸轮廓像画作一般精巧,高低起伏皆是黄金比例。
她微怔,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唇角微弯,低声应:“我看见了,陪钟小姐出去那晚,有人喝多了从您身边经过。”
“钟小姐皱眉了。”
钟令抬了抬眉梢,反问他:“那......为什么不是我单纯讨厌男人呢?”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墨瞳转向她,声音沉缓:“那钟小姐讨厌我吗?”
钟令别开视线,微扬的下巴透出她小小的傲娇,再开口时,语气也带了娇俏。
“明知故问。”
等到嘴角不停上扬的时候她才惊觉,刚刚自己是不是想给他扣分来着?
未曾想过他会将自己细微的神情记在心里,也难怪他从夜店出来身上却没有难闻的烟酒气息。
她不禁深想,他这般在意自己的喜好,也是在期待和她见面吗?
同样是半个小时车程,回去的路好像比来的时候短上许多,和他还没有说几句话,竟然已经到了有舍大门口。
车停到自家门前,她很自然朝他求助:“帮我扶一下容卓。”
中式别墅讲究宅不见底,入户花窗前摆着一块嶙峋太湖石,壁上挂的那副山水画,是钟令二十岁生日那年由Z先生所赠。
檀舟进门时,视线在那副画上稍作停留,而后自然转开,扶着容卓经过风雨连廊进了客厅。
云姨这时候已经睡沉了,钟令也不想将她吵起来,这便嘱咐檀舟轻些,两人一起将容卓安置在了客房。
钟令找了卸妆湿巾替容卓简单清理,再出房门已是十五分钟以后。
走廊灯光很暗,穿白衬衫的男人伫立昏黄之下,听见开门声音,檀舟转身同钟令告别。
“不早了,钟小姐早点休息。”
她轻轻“嗯”一声,视线相触,她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怎么他一说要走,那夜吻他的冲动又卷土重来?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在檀舟面前,冲动与犹豫并存,任性和骄纵共生。
明明她该是知礼优雅,规矩克制的人。
见她无话,檀舟利落转身。
纯白衣衫承着柔黄光线,那后背的轻微褶皱便愈发明显。
她忽地开口喊住他:“等等。”
他回头,见钟令走向另一边卧室,她视线稍稍躲闪,轻声说:“你跟我来一下。”
那扇门后透着一点温暖的光,柔和香气四溢,他知道,那是她的卧室。
暧昧的邀请函就在他眼前,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卧室宽敞,门一关,便是二人独处的小世界。
灯光温柔,房间处处是香暖,他站在门后,一身清冽。
钟令转身对上他平和视线,开口时几分忐忑:“你把衣服脱了。”
卧室里香暖的空气好似有一瞬凝结,钟令隐隐觉得双颊发烫。
匆匆别开眼,她闷声问他:“怎么?需要我帮你脱吗?”
是有听到极轻的一声笑,像平静湖面缓缓荡开的涟漪,一层一层,将这份暧昧推至她心上,换来春雷阵阵,雨落纷纷。
她故作镇定翻找活血化瘀的药膏,再一转眼,年轻的身体暗暗掀起一场荷尔蒙风暴。
冷白皮肤匀净细腻,六块腹肌均匀紧实,肩宽腰窄,肌肉饱满。
双臂脉络清晰,肩颈线条性感,一双锁骨精巧似神来之笔,视线停留便不想再移开。
的确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范例,她移不开眼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喜欢眼前的身体。
浴室里的香薰蜡烛未点,屋内却好似有火燃烧,心上焦躁,脸上也持续发烫。
她站在沙发边,温声喊他,过来,坐下。
檀舟依言照办,她绕至他身后去看那一片难散的淤青。
伤痕在左边肩胛骨下方,细密血珠渗出皮肤已经干涸发黑,伤痕青紫一片,看上去很是吓人。
钟令惊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听着她声音里的担忧,檀舟笑得很轻松:“老板舍得花钱,酒杯不易碎,被砸了,自然是要吃点苦。”
这片伤痕于他光洁的后背太不和谐,钟令心中又气又恼。
气的是,自己在派出所没将他的伤当回事,若是早早知道他伤得严重,罗幼菱又哪敢那般嚣张?
恼的是,檀舟对此一声不吭。
她捏着药膏不动声色,不满已然写在了她脸上。
没听见钟令的声音,檀舟一回头就瞧见她两腮微鼓,秀眉深蹙。
“生气了?”
钟令剜他一眼:“你是笨还是傻?伤得这么重竟然一声不吭,还要逞英雄挨上罗幼菱一巴掌。如今罗幼菱便宜占尽,苦头全让你一个人吃了,你是受虐狂吗?”
“我不叫你留下看伤你打算怎么办?自己进医院?还是压根儿不管?讹不上罗幼菱的赔偿,你还不会讹我吗?让我对你负责啊,自己一个人走掉算怎么回事?”
突然的情绪上涌让她一时失态,这一通话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关心太过急切,平白惹他轻笑。
她扭过身子,仍是满脸不悦。
室内静默一瞬,他磁沉的嗓音轻响:“那我现在讹上钟小姐还来得及吗?”
“贫嘴。”
心绪难平,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萦绕,还有不经意袒露真心的窘迫。
身旁人呼吸沉缓,他身上的香气和她今夜点的香薰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温润柔暖,轻浅悠长。
腕间传来轻柔的拉拽,垂下眼,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捻住了她袖口。
“钟小姐心疼我?”
“才不是。”
复杂的心绪像丝线揉成了一团,本是难以纾解,偏偏让他找到了拆解的源头,这一拉拽,心头的不满就这么散开了。
他又改口说:“那是我不好,惹钟小姐生气了。”
她脱口而出:“是,都怪你。”
话说完她才察觉自己的骄纵。
她这是怎么了呢?明明她的骄纵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瞧见。
檀舟捏住她袖口没放,又是极轻的牵扯,他软下语气:“那我向钟小姐道歉。”
钟令不满推他,“谁要你道歉。”
话音刚落,却听身边人痛呼一声,她心间一颤,直觉是自己碰到了他伤口。
语气一转,钟令满眼急切:“我弄疼你了?”
檀舟拧着眉,故作痛苦。
“嗯,好痛。”
钟令没太察觉他的异样,满门心思都在他的伤。
她匆匆起身说:“你趴下。”
檀舟顺从照办。
她找来干净的毛巾轻柔擦拭伤痕周围,散瘀的药膏清清凉凉,薄薄涂好她才稍稍安心。
他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都被砸成这样,若这酒杯落在了容卓身上,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惨烈境况。
她盯着檀舟背上的伤出神,良久,她才又说:“今晚谢谢你,替容卓挡下了这酒杯。”
“......还有罗幼菱那一巴掌。”
她起身坐在沙发另一端,檀舟也直起腰找衣服。
她没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他漂亮的身体,便又找话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买给你,就当是谢礼。”
檀舟抬眼盯着沙发那端纤瘦的身影,唇角微弯,语气轻柔:“有钟小姐的关心,已经足够了。”
钟令腰背挺直,坐得很是端正。
她闷声问:“你是想让我欠你人情债吗?”
他轻笑:“钟小姐玲珑心思。”
钟令假意嗔怪:“你真贪心。”
他穿好衣服来到钟令身前,蹲下身盯她一双清眸,笑说:“人情债,人情偿才公平。”
她未曾仔细瞧过这张笑颜,只记得他不笑的时候清淡如水,矜贵疏离,总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他笑的时候,眼尾带翘,唇角轻扬,墨瞳如星夜深沉,勾着她深陷其中。
夜深,人也静。
她的呼吸稍有纷乱,却还故作镇定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她瞧见那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眼前人稍稍起身,展臂撑住沙发靠背,将她牢牢困在松软角落里。
视线相对,她心如擂鼓。
不自觉向后靠,他也追上前接近她,气息交融,那夜缠绵的吻又闯进她脑海里,眼看鼻尖相触,那双唇却移了位置。
耳畔酥痒,是他在低声说:“我想要钟小姐。”
......
“晚安。”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抽离,钟令才猛然起身追至窗边。
星夜无月,光线暗淡,那抹白显眼,清落背影缓慢消失在重重竹影中间。
她还不适应这样快节奏的心跳,带着她浑身血液翻涌,让体温升高,心思纷乱,全然没有理智可言。
可身体的感觉不会欺骗她,正是因为这样起伏的心绪,她才感觉自己在真实地活着,而不仅仅是那个为了操持家业连轴转的令总。
这份难安一直延续到了清晨,她为此整夜未眠。
容卓起床的时候钟令已经在餐厅等她,今天周末,她可以晚一点去球场,但还有些工作需要在线上处理。
钟令慢悠悠喝咖啡,云姨则给容卓准备了一碗小馄饨。
听见她下楼的动静,钟令也不抬眼,只催她过来吃早餐。
昨夜喝了太多,容卓到现在还有点儿懵,她晕晕乎乎问钟令:“我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钟令笑她:“你差点儿就在派出所睡到天亮了。”
猛地想起来罗幼菱的事情,她追着钟令问:“那不要脸的小三呢?!事情怎么解决的?”
钟令托腮看着她:“你还记得呢?”
“我都要气死了,能忘吗?你快说。”
钟令收回视线,回答:“Rex的老板帮忙解决的。”
“是吗?”容卓愣了一下,又转了脸色喃喃道:“算他有良心。”
“你和他认识?”
容卓摇头:“昨晚刚认识,他非要凑过来拉着我喝酒,一时兴起,就喝的有点儿多了。”
钟令若有所思,还未开口电话先响了,她起身往外接电话,回来的时候容卓已经坐下开始吃早餐。
她一走过去,就听容卓盯着她的电脑屏幕念:“贫富差距会对男女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钟令一听不对,赶紧上前将笔记本合上,轻斥道:“吃你的馄饨。”
容卓细眉一挑,盯着她笑:“钟令,你跟谁贫富差距呢?”
钟令绷着脸回答:“好奇而已,随便看看。”
“随便?”
容卓心有猜测,自顾自说:“昨晚上可热闹了。我们桌有个大帅哥,那些妹子经过边儿上都要多看两眼,有些个胆儿大的还要上前问个联系方式。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容卓又开始钓她胃口:“你想知道?”
钟令瞪她:“不说算了。”
容卓留神观察着钟令神情,边揣摩边说:“可惜那帅哥是个哑巴,多少姑娘扑上来,他连话都不说一句。你说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夜店讨人欢心?”
不用容卓明说,钟令也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人是檀舟。
可她又忍不住往深处想,难道他不是靠陪人喝酒挣钱的吗?若他那般冷淡,收入又从何而来?
难不成,他只陪特别的客人?
容卓戳了戳她肩膀,“你想什么呢?”
钟令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容卓揣度着她心思,试探道:“我说他......是不是看准目标,讨一人欢心就够了?”
“是吗?”钟令装作毫不在意端着咖啡轻抿一口,随口敷衍:“也许吧。”
钟令越是回避,容卓便越是怀疑她看上了檀舟。
她将钟令掰正,沉声质问她:“你该不会是对那男的有意思吧?”
钟令呛她:“你瞎说什么呢?”
“是我瞎说吗?钟令?”
容卓一脸正色道:“我可提醒你,夜场的男人向来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你一个娇小姐手握百亿家产,别说夜场男人,就是豪门二代,娱乐圈明星,对你这样的香饽饽都是垂涎三尺。”
“谁都想不劳而获过上富足的生活,你现在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少奋斗几十年。晏明逸的例子你还没看清楚吗?他都已经年薪千万了还要费心思吊着你,男人想图你什么,你不清楚吗?”
钟令眉心轻颤,否认道:“你想太多了。”
直觉自己的话说的有点儿重,容卓又软了语气说:“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她盯着钟令澄澈一双眸,淡道:“那个男的,的确是长得好,放在满是帅哥的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刚分手,对他有点儿兴趣,我很能理解。”
她拉着钟令的手好言相劝:“你要是无聊,找他陪你逛街喝茶是可以的,花钱寻开心,大家都轻松。但若是涉及感情,他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你明白吗?”
沉静一瞬,钟令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怎么像我妈一样?我才和他见过几次啊你就说这么多?你看我像冤大头吗?晏明逸那么厉害,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吗?”
看她目光灼烁,容卓轻笑:“那是我想多了。”
钟令催她:“赶紧吃吧,馄饨该凉了。”
容卓移开视线,钟令唇边的笑也跟着淡了。
她知道容卓是为她好,可这时候她却忍不住想,难道抛却了这显赫的家世,她就不值得被爱吗?
第10章 lost cherry10
那些想法只是在钟令脑海一闪而过,等她真正冷静了,又觉得容卓说得很对。
檀舟再好,相貌再是出众,特殊的职业摆在那里,他能对自己好,也可以对别人一样好。
晏明逸尚且在她面前装深情,又何况檀舟?
工作繁忙,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分辨真情或是假意,索性什么都不投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容卓走后,她看到信息列表有个眼熟的号码在问她有没有睡好。
失眠彻夜,但她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他伤势如何,需不需要再看医生。
他客气说一切都好,她也没再多问。
那个号码一直躺在她的信息列表里,甚至没有被保存。
既然再见一面并没有让她对檀舟印象变差,那了结这份悸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见面。
秋日暖阳初升,薄薄晨光透过车窗轻洒在假寐的人侧脸。墨色长睫微微上翘,安静盛一汪浅金,又随他睁眼倏然碎裂。
假装客气的人感受到了钟令的冷淡,明明早起困倦,偏偏被人牵扯了心绪,时不时就要睁眼瞧瞧漆黑的手机屏幕。
刚刚挂断工作电话的檀岳隐隐察觉到身旁人反反复复的动作。
他放下手机盯着檀舟:“最近在忙什么?”
檀舟懒懒掀眼,有气无力回答:“玩儿。”
看他无精打采,檀岳这才回想起来午夜接的那个电话,又问他:“昨晚是什么事情?”
懒散的人微微偏头,省去了个中细节,回答他:“朋友酒后打了人,帮着处理一下。”
事情是檀岳吩咐李总助解决的,李总助办事稳妥,自然也会向他汇报这位朋友是女生。
檀岳闲适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发问:“你一年回国一次,一次呆一个月,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国内还有女生朋友?”
檀舟阖上眼:“刚认识的。”
“刚认识的?”檀岳细细一揣摩,笑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这刚认识的什么朋友值得你亲自给我打电话?”
檀舟不想他继续问,随口说:“普通朋友。”
檀岳不以为然,还问他:“晚萤最近怎么样?”
檀舟闭着眼,但也很明显看到他眉间有过极轻微的颤动。
他没说话,檀岳又继续问:“你和晚萤没什么打算?”
檀舟倏然睁眼:“能不提这事儿吗?”
“这是怎么了?”
敏锐如檀岳,立马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当初他这个弟弟出国留学,一起去的还有夏家那个小丫头,两家虽然没有在婚事上明说,但这意思也足够明显。
两人一起在国外读书,多少能培养出一些感情,若是你情我愿,联姻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
檀岳浅浅勾唇,笑得很淡:“你那朋友是哪家的?”
檀舟挑眉:“怎么?调查户口?”
檀岳抬手拍他肩头,轻笑:“过来人好心提醒,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檀家的门。”
檀舟也笑,说的云淡风轻:“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
“啧,你这朋友眼光可不低。”
“你别多问。”
“行行行,那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
檀舟点点手机屏幕,没有看到钟令的消息,他这才回答:“常规赛结束后吧。”
“最近你那球员的事情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檀岳指的是晏明逸出轨一事。
这本来是球员的私事跟俱乐部毫不相关,但Eagles刚拿了冠军,受到广泛关注是必然事件。
首场常规赛晏明逸连丢数球,网友冷嘲热讽不断,晏明逸本人的状态也大受影响。如果他不能及时调整,那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晏明逸很有可能一直坐冷板凳。
檀舟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说:“俱乐部不止他一个优秀球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檀岳仍觉得可惜,这便叮嘱他说:“亚裔球员难得,好的控球后卫更难得,你多斟酌。”
檀舟应下,随口说:“看他表现吧。”
檀岳垂首整理衣摆,闲谈似的说起来:“球队拿了冠军,你这老板也算是功成名就做到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帮我的忙?”
檀家并非寻常豪门,扎根长海几十年,产业涵盖各类传统实业,跨境商务,新能源技术,芯片科技等等。
天越集团的子公司多达二十六家,拥有庞大的商业版图。
但就是这样错综复杂的商业体系里,檀舟这个集团二少爷竟是无事一身轻,就连当初买下Eagles也纯粹是玩票。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只猜测豪门二代骄奢放逸不堪重任,无人知晓这豪门经书难念,各有无奈。
檀舟十五岁就被檀盛年送去美国独自生活,父子俩本就心有隔阂,这一分离更是感情淡薄,鲜少能说几句和气话。
如今再想要重修于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又遑论接管家业?
檀舟敛眉沉默,檀岳又追说:“有时间多回家里看看,你侄子天天念叨你。”
他轻声应:“知道了。”
暖阳斜照,霞光散漫,花园里鸟雀轻语,清涧潺潺。池中锦鲤倏然摆尾,涟漪层层推开,荡得池边红枫叶随波轻柔摇摆。
惬意悠闲的秋日傍晚,钟令照例来到茶坊处理堆积整天的工作。
负责茶坊日常事务的汪经理由她一手拔擢,是位工作能力十分出色的女性。
汪经理约她在听夏池见面,说最近有个皮影戏班社想要来茶坊表演。
虽说她这茶坊处处透露着传统文化的气息,但了解皮影戏的人群少之又少,加之茶坊清静,皮影戏热闹,汪经理怕客人不能适应。
本想一口回绝,但对方诚意十足,皮影戏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汪经理拿不定主意,便要钟令出面和对方负责人聊一聊。
听夏池上长风亭,长风亭外青玉台。
钟令的外公生前爱听戏,这青玉台便是老爷子为了听戏特地修造的。
裙摆翩跹,钟令步伐轻快,青石板上印着晚霞,她踩着橙光步步生莲。
长风亭内,红泥小炉煮茶幽香,风帘珠坠叮铃,幕后人影朦胧。
她抬手挽风帘,浓丽霞光之下,端坐亭中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俊秀。
他端青瓷茶杯遮了半脸,珠坠轻响,柔润眼眸随声悠悠望来,钟令脚下步伐微顿。
“檀舟?”
他放下青瓷杯,轻声应:“钟小姐。”
侯在一旁的汪经理稍稍惊讶:“令总认识?”
她微微颔首,汪经理便将这长风亭留给二人详谈。
周末或是工作日于她无差,除非是见客户,不然她总是素面朝天,衣着朴素。
她从马场赶来,白裙染尘,青丝散乱,骤然被檀舟这么盯着,她还有点儿不自在。
青瓷茶杯盛着清亮茶汤递到她眼前,她无意识抬手撩长发,粉白的一张脸干净清纯,淡淡的眉眼,像三月的江南雨雾,能涤尽浮尘。
她浅浅饮一口,抬眸对上他视线,温声发问:“怎么会是你?”
不过是几日不见,怎么还能跟皮影戏搭上关系?
他微微垂眸,应道:“贸然来打扰钟小姐的确有些唐突,但我也是受人之托,想为家中老人争取一个表演的机会。”
“家中老人?”
“是。”他盯着钟令清丽一张脸,继续道:“我这位叔公年轻时对皮影戏极有兴趣,早些年还特地去西城拜师学艺。他生性内向孤僻,不常与人说话,但只要是唱起来皮影戏就不带停歇。”
“以前镇上还有戏台供他几位老伙计闲时唱唱,每逢传统佳节,台下总是座无虚席。如今旅游项目接连开发,戏台子也跟着拆了,老人家这辈子就钟爱这一件事,没了戏台,眼看着精气神也不如以前。”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有心了解过钟老先生喜爱戏曲,这才贸然前来,想拜托钟小姐成全家中老人的心愿。”
钟令指尖缓缓摩挲青瓷杯口,垂眼思索的样子极为恬静。
他说他“有心”。
她抬手托腮,眼含笑意问他:“是老人家的心愿,还是你的?”
问完她又觉得后悔,不该是公事公办吗?这笑中带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稍稍分神,却听眼前人一本正经回答她:“是我的心愿,钟小姐。”
钟令明净的眸定定望着他,桌上香茶袅袅升一股轻雾,模糊那双桃花眼,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
他的心愿,是不是也有几分想接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