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且自然。
她不禁想,难不成这亲密接触的事情还要分人?
唇角带笑,她问:“这也是你的服务范畴吗?”
问完她才觉得不妥,明明檀舟可以不管她,但他却选择帮忙买平底鞋。
她心安理得接受了,却在潜意识里物化他,将他的一番好意当作“明码标价”的服务。
啧,没心没肺。
但转念一想,他选择出来陪她就已经是物化自己的表现,“明码标价”应该是让他更轻松才是。
所以她并未多作解释。
她仰着脸打量身旁人的神情,却见他唇角轻扬,低声应:“很高兴能为钟小姐服务。”
钟令扬眉,倒是坦然。
她这才觉得,摒弃那些多余的情绪是对的,挣钱嘛,不丢人。
夜场男女,哪有那么多真情实感?
泰丰巷和临江路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一边是软红香土一边是烟火平常。
这里的夜摊一般会开到凌晨两点,糖水店前亮着白底绿字的灯牌,玻璃门打开,绿白相间的小花砖贴了半墙。
时间不早,也非周末,客人三三两两,店家难得清闲。
她冲老板说:“一碗红豆沙,不加小丸子,劳烦。”
老板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朝厨房重复她刚才的话,钟令转身问檀舟:“你呢?”
他温声应:“一样。”
和老板交代完又付好了钱,她才带着檀舟往门边坐下。
这家店的装修已经有些年头,白墙上贴着不少90年代的港乐海报,复古味儿浓,干净整洁,她以前和容卓常来。
檀舟替她拎了一路的鞋,她坐下后从包里翻出湿巾递给了他。
店内灯光是浅暖色,愈发衬得那双手细腻白皙,他的指甲修得短而干净,指骨匀称,粗细适中,甚至没有多余的体毛影响观感。擦手的动作细致优雅,倒是比她这个女生更显精致。
若非是她亲自将人从Rex带出来,现在瞧着,她可能还误以为这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她撑着脸看眼前人,长睫轻颤,清眸似水,檀舟漫不经心抬眼,笑得很轻。
“这就是钟小姐口中的‘做什么都可以’?”
钟令跟着他笑开,微微歪头问他:“怎么?嫌我小儿科?”
檀舟放下湿巾,学着她抬手撑脸,笑着应:“小孩子做的事情,都很可爱。”
这句回答模棱两可,好像意有所指,又让人无法深究。
两碗红豆沙端上来,热汽升腾模糊他的脸,钟令收回视线,专心应对面前这碗红豆沙。
旁边桌的客人似乎对他那碗花生露十分满意,喝汤时总能发出吸溜的声音,时不时还要砸吧嘴,钟令的注意力被分去了些许。
小时候她喝汤也偶尔会发出声音,有一次正好被钟女士听见,又是好一番教育。
钟女士一心想把她往名门淑女教养,奈何有个偏宠她的外公,她学那些礼仪课程的时候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至今不成体统。
出神之时,她勺中的红豆沙顺着勺子底部滴落在了碗中,“啪嗒”一声,她跟着回了神。
视线顺延,却见眼前人轻拿勺子带向碗边,仔细刮去了底部的汤汁,这才送进口中细细品尝。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曾经上的餐桌礼仪课程里,不让汤汁滴落碗中或是撒到身上,是用餐过程中最需要注意的细节。
若不是想起来钟女士曾经的严厉,她还没有留意到檀舟的动作竟是这般熟练又不刻意,好像他生来就该是用这样优雅的动作用餐。
所以......?
夜店男模这个身份真的跟眼前人有关系吗?
还是说,Rex的调教已经细化到用餐礼仪上了?
一瞬间欲言又止,但她猛然察觉,自己好像对眼前人过分好奇了。
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今夜结束兴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实在无需深入了解。
旁边桌的客人走了,她碗里的红豆沙也差不多见底。
勺子刚一放下,纯净水和叠好的面纸已经递到她眼前,她接过应一声:“谢谢。”
准备起身走,包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明显不是国内常见的排列组合,钟令一时陷入沉默。
“怎么不接?”
与他视线相对,钟令斟酌了一下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依依,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有事吗?”她的声音很平淡。
那边听着她冷若冰霜的声音同样陷入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沙沙响。
“没事我就挂了。”
“依依。”晏明逸着急喊住她:“别这么对我行吗?明天是你生日,我不想你不开心。”
三年时间,足够她分辨真情和假意,她眉间轻皱,只淡然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听我解释好不好?”
她这段时间已经对“解释”这两个字PTSD了,一听就头疼。
她抬手扶额,正是疲于应对之时,却听一个沉缓声音骤然响起。
“依依,在和谁打电话?”
她抬眸撞上檀舟平和的视线,那双眸迎着灯光,那束光却始终照不进眼底,让人捉摸不透。
她微微怔住,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那边的晏明逸清楚听到了檀舟的声音,立刻问:“依依,谁在你旁边?”
檀舟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微凉手背,那双眼睛蛊人,她鬼使神差就交出了自己的手机。
檀舟将她手机放在耳畔,凛声道:“依依现在很开心,你别扫兴。”
晏明逸:“你是谁?”
像是听到一个可笑的问题,檀舟随意往后一靠,视线却始终不离钟令,他笑得坦荡,只说:“陪她过生日的,自然是,最亲近的人。”
第4章 lost cherry04
他说话的语调毫不客气,好像真的是现任和前任在暗暗较量,言辞中间颇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
电话那头明显是愣了一下,趁这机会,檀舟直接挂断了晏明逸的电话。
钟令还未回神,手机已经递到她眼前。
“冒犯了,钟小姐。”
这嗓音低缓清越,尾音稍稍扬起,好像藏着一分愉悦,语气和刚才天差地别。
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这样的人无礼,但她现在并未感觉不适,甚至觉得眼前人生动鲜活。
她忽地笑出声,摇摇头应:“你做得很好。”
因为钟女士的管教,她从未对人说过重话,哪怕是晏明逸出轨,她说过语气最重的话不过是“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有时候心里憋着气,但却找不到排解的办法,骤然换晏明逸憋气,她这心里是真的畅快。
檀舟眸色渐深,笑着问她:“哪里好?”
钟令眉眼低垂,笑意盈盈,答:“哪都好。”
同他一起走出糖水店,夜微凉,风正轻,暧昧如丝,缠绕两人之间。细细回味,好像今晚喝的那碗红豆沙格外甜。
从泰丰巷走到另一边的福安街只需要五分钟,那里好打车,也是她准备和檀舟告别的地方。明明说过不想来,没想到离开时的脚步竟是如此缓慢。
“生日快乐。”
檀舟忽地开口,钟令闻声偏头。
他背对路灯而立,柔黄的光浸染他发梢,他的身形被光线细致勾勒,她陷在他的身影里,像紧紧相拥。
她盯着眼前人出了神,没想好怎么接话,又听他说:“有生日愿望吗?”
她迎着他笑,歪着头问:“你能实现吗?”
她看见他挑了挑眉,紧接着听他说:“试试看。”
视线上移,城市灯光漫溢,星辰不见踪迹,她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明知是为难,眼前人却面不改色。右手传来温热触感,是他牵起了她的手。
晚风送来他的声音。
说:“跟我走。”
他牵着她穿梭在街巷,两人之间,全然没有陌生。
不知该说是夜色太美还是风太温柔,每一缕拂动的发丝都在诉说今夜欢喜,和他牵手顺理成章,好像故事就该朝着圆满结局发展。
她跟着檀舟从一处小门进了大厦电梯,他不多说,她也不多问,内心却隐隐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电梯门打开,檀舟又带她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装潢金贵的酒店走廊格外寂静,除去她的呼吸声外,只有檀舟按下密码时轻微的声响。
开门之前,檀舟转身问她:“害怕吗?”
怕,也晚了。
所以她摇头。
门后没有开灯,檀舟牵着她走了进去。
门关上,两人一同陷入黑暗里。
这个房间没有窗,更没有光,可她才表达过不怕,现在也不能心生退意。
她无意识反握着檀舟的手,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好像只有他才能给她安定。
檀舟把她带到一处空地站定,她听见他说:“站好等我。”
手上的温度消失了,她突然开始心慌。
周围太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她只知道她现在无比需要那只手,那个人。
她无措的一双手摩挲细花呢裙边,一颗心跳得极快。
四处都是黑暗,她的声音稍显脆弱。
“檀舟。”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咔哒”一声,像是按下什么开关,无垠宇宙突然在她眼前显现,星辰环绕身边,好似触手可及。
他从繁星中向她走来,沉缓的声音在说:“你要的星星。”
星光亮起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这个房间的构造,环形,并不大,裸眼3D屏幕环绕,每一簇光影都在缔造神奇。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星河环绕,每一颗星星都亮在眼前,它们好像有生命,有意识,会旋转,会朝她而来。
伸手想要抓住一颗飞过的流星,她的指尖追着流星轨迹飞速而过,完美的抛物线,落点竟是在他掌心里。
檀舟将这只手紧攥着,微微俯身去看她的眼睛。
那眼眸里闪亮的,流动的情绪,好像叫欢喜。
“喜欢吗?”他轻声问。
星河流转无声无息,所以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繁星好像在此刻落进了他眼眸里,她在那片宇宙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只有她。
她猜一定是因为这房间不透气,所以她才会感觉氧气稀缺,浑身发热。
和他一起被星河围绕着,好像暧昧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鼻尖相触,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檀舟。”
他轻轻应:“嗯。”
呼吸与他交融,她声音轻颤:“你的这双唇,吻过别人吗?”
他垂眼锁定那双莹润的唇,低声回:“钟小姐要做第一个吗?”
她开始相信星辰有力量,一股带动她逐渐靠近眼前人的力量。
那双浓睫轻颤着闭上,星辰从眼前消失了,小星星却一颗颗闪耀在她心上。
柔软的唇贴上他的那瞬间,细细密密的电流窜遍四肢百骸,雪白胳膊攀上他肩头,纤薄的身体完全陷入他怀抱里。
光影流转,星辰弥漫,宇宙浩瀚无垠,让沉迷的人脱离地心引力,连心也飘着落不了地。
轻柔的吻如梦似幻,几分生涩,几分试探,是她小时候吵着要买的纯白棉花糖,尝一口,甜到心尖。
时间好像走得很慢,他的每一次回应她都清楚感受,温度逐渐攀升,像陨石穿过大气层,燃烧着,更璀璨着。
坠落之前,她有一瞬溺水的错觉。
是求生的欲望逼着她抽离。
她推开檀舟,眼神躲闪。
无法开口多说什么,只有转身落荒而逃。
时间已经太晚,檀舟不放心她一个人,急急追到电梯厅,她却对他说:“别跟来。”
亮银色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面容消失在门后。
他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开车到酒店楼下等我。”
指尖按上她刚才亲吻过的唇,温度还未消退,湿润之处满是她的气息。
今夜故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圆满,未曾捕捉的细枝末节,要留给往后回味。
看到电梯楼层停在一楼檀舟才按开电梯门,他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钟令上车,等出租车开走之后他才走向路边的那辆黑色幻影。
“跟上前面那辆出租。”
向思筠一晚上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发了十几条消息,钟令走了,他也有工夫给他回电话了。
电话接通,向思筠忍不住吐槽:“檀少爷,您可真行。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要是不查监控,下一步就该去报警了。”
檀舟舒服靠在车后座,漫不经心回他:“查了监控,然后呢?”
那边呵笑一声,问他:“谁家大小姐这么销魂?两句话就给檀少爷魂儿都勾走了?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可以认识,顺便帮我个忙。”
事情说完,那边传来离谱的笑声。
向思筠笑得合不拢嘴:“我没听错吧?夜店男模?舟哥,您可真是太行了!我向思筠真是对您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说您这长相这条件到哪不是一群女生追着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嘛?”
“别废话。”檀舟语气转寒:“你那店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灰色产业的?”
向思筠一听赶紧否认:“您可别冤枉我,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什么男模公主跟我可一概不搭边儿啊,我这店里压根儿没这项业务。”
“那她......”
品出来檀舟的意思,向思筠赶紧解释:“我这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我也拦不住金主从外头叫人来我店里玩不是?”
“嗯。”檀舟淡淡应一声算是知晓。
那边又说:“我瞧着这钟小姐好像是我店里的常客,要不......”
话没说完,檀舟就立刻打断:“你少打听。”
向思筠应声收敛:“得嘞,都听您的。”
一路跟着钟令到达“有舍”,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茂林深处他才吩咐司机送他回白檀湾。
有舍是她家的产业,送到这里,她已经足够安全。
钟令到家的时候云姨还没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厨房里还煮着红豆沙,那丝香甜占领嗅觉,缱绻的记忆又卷土重来。
有点热,她放下包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云姨从房间出来,问她:“是和傅小姐在外面玩吗?”
钟令随口应下,云姨转身就往厨房走。
她出声喊住,说红豆沙已经喝过了。
云姨关了火出来,说:“生日礼物堆在客厅,现在要拆吗?”
每年过生日她的礼物都能堆半间房,她平常来往紧密的人就那几个,大部分都是品牌和客户赠礼。本想着放到明天拆,但一想到某个人,她还是趿着拖鞋往客厅去。
礼物已经由云姨按盒子大小依次分类,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份与众不同的方形扁礼盒。
今年收到的是现代艺术家Sanjay的一副抽象画,大胆的色彩和随性的线条是她的特色,画作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强,是一种浓烈的,急切的,又无法打破束缚的情感表达。有些压抑,却也能从鲜亮色彩里窥见作画之人的野心,需要她用心赏鉴。
抖落一张手写卡片,一如既往的一句话。
“Happy Birthday.”
落款是“Z”。
她已经连续好些年收到这位Z先生送的画,但她问了几年也找了几年,对这位Z先生依旧是一无所知。有一次循着画作信息问到了拍卖行,几番托人也无法得知买家身份,时间一久,她也不再深究这位Z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交代云姨:“明天找人帮我挂在书房吧。”
她起身准备上楼,云姨又喊住她,说晏母带了礼物,放在茶几上。
看见那个熟悉的橙色礼盒,她那双细眉皱出小山。
走上前拆开,粉色mini kelly,还是鳄鱼皮。
她虽然拿的稀有皮不多,但这油边明显不是正常的工艺水平,她把包装了回去,隐隐有几分不悦:“明天让张叔送去晏家,就说‘包是假的,感情也不必太真’。”
她就多余去拆这件礼物,惹了心烦。
本来想回房间泡个澡,这会儿也完全没了心情,洗澡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来结果,今天太累,她几乎是沾床就睡。
梦里是华丽闪耀的童话夜,有位美丽娇俏的公主遗失了她的水晶鞋。
第5章 lost cherry05
钟令早上一睁眼就是十点了,卧室窗帘拉得紧,只有零星几点光斑投在地板上。
身体很沉,思绪也很沉,昨夜对她来说迷幻而奇妙,预料之外的吻,预料之外的人。
她还记得那种心跳不受控的悸动,是她往日从未有过的体验,循规蹈矩二十三年,骤然一夜脱了轨,竟是这般欢欣愉悦。
还沉浸在回忆里,卧室门被云姨敲响。
钟令难得赖床不起,云姨也不想来吵她,只是楼下来了客人,这时候她不得不来知会一声。
云姨将两套熨好的连衣裙挂好,转身说:“秦先生和秦小姐来了。”
钟令一早上的好心情霎时淡了几分,她低声应:“知道了。”
掀开被子起床,云姨在一旁说:“今天是你生日,几位经理都来了电话说让你好好休息。”
钟令进了浴室,边放水边说:“下午有一批新的马具要过来验收,茶坊那边招了新的点心师要去尝。最近降温了,展厅的花移栽效果不好,还要约着园艺师重新挑选耐寒的花卉品种,事情多着呢,我不能休息。”
钟令接管家业的时间不长,对很多业务都是一知半解,事业无法一蹴而就,凡事她只能亲历亲为。
听她说完,云姨忍不住提醒:“依依,陈经理那边还说要招新的高尔夫教练,晚点需要和你对接一下。顾夫人刚才来了电话,让你晚上去容家吃饭。明天有个品牌邀约,你看你有没有空去?”
钟家的家业就这么大,基本盘外公早就帮她打理好了,剩下需要她上心的都是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不能在小事上严格把关,客人的体验就会对应下降。
最近事情多,都是云姨帮忙提醒每日事项,只是云姨年纪也大了,打理家里也要费不少心思。
她思忖片刻,问云姨:“我是不是该招个助理?”
云姨早就习惯为她做这些,招不招助理对她都没影响,但有人替钟令分担总归是好的。
她便顺着说:“你若是需要就索性招一个,也省得每件事都要你亲自过问。”
钟令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洗漱完毕后在自家花园里见到了秦成文父女。
钟女士和他离婚后,两家鲜少来往,也就是她真正成为孤女这两年秦成文才频繁上门。
一见着钟令,秦成文就热情上前想要拥抱她,不想和他如此贴近,她顺势将端咖啡那只手横在中间,巧妙避过了秦成文的热情。
“依依,生日快乐。”
钟令笑不进眼底,客气回:“谢谢。”
秦成文朝他身后招招手,让秦姝上前和她打招呼。
印象中,她只见过秦姝两次,秦成文皮相好,秦姝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海棠亭下,身着淡青色旗袍的姑娘身姿袅娜,一双小高跟踩得步步生风,只是没留神脚下,一个不慎踩进了石板缝隙里,纯白的小皮鞋立马沾上了浑浊泥水。
秦成文上前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秦姝缓缓抬眼看向钟令,面色涨红,似有几分窘迫道:“看到姐姐太紧张了。”
有风忽地吹过来,钟令莫名觉得有点儿冷,她不喜欢别人跟她绕弯子,转身前只说:“进来说吧。”
秦成文给她带了不少礼物,甚至还花大价钱买了一条Tiffany的项链,其余那些香薰蜡烛,真丝睡衣和护肤品看上去像是秦姝准备的。
他带来的礼物被云姨单独放到一边,那意思还得看她乐不乐意收。
当初钟女士和他离婚闹得十分不愉快,钟女士挣钱养家,秦成文的心思就往别处去,外头的人怀着孕找上门来,气得钟女士直接让他净身出户。
这些年没在钟家捞到好处,如今偌大的家业就由钟令掌管,秦成文的心思便愈发活泛了起来。
钟女士临终前多有叮嘱,秦成文面善心冷,不是个好打发的,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以往还有晏明逸在她身边杵着,秦成文多少有点儿忌惮,如今晏明逸也不在身边,秦成文看她,就跟大灰狼看小白兔一样。
秦姝鞋子脏了,秦成文便自作主张让她换上了钟令的真丝拖鞋,甚至要求云姨帮秦姝擦鞋。
钟令眉头一拧,秦姝赶紧说:“我自己擦擦就行,不麻烦云姨。”
秦姝给秦成文递了眼色,这人便立马会意将擦鞋一事揭了过去。
钟令对出轨的男人实在是没有好脸,干脆别开视线伸手去拨花瓶里的玫瑰花瓣。
秦成文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趁她生日还准备了礼物,自然是有求于她。
不想废话,钟令直说:“什么事,你说吧。”
秦成文笑笑,故作亲热:“依依跟爸爸怎么这么生分?这一年就过这一天生日,爸爸来,自然是专程来为你庆生的。”
“是吗?”钟令眉梢微抬,浅笑道:“那您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不巧,我今儿事情多,最近也忙,既然您诚心祝我生日快乐,不如您今天帮忙给我的白眉大侠洗个澡?”
白眉大侠是她养的马。
秦成文一噎,抻了抻身上的西装说:“爸爸晚上定了餐厅,要是弄得脏兮兮的,怕是跌了依依的份儿。”
“那就更不巧了。”钟令漫不经心弄弄指甲,回他:“我今晚有约了。”
钟令拉开餐椅,慢条斯理喝着咖啡,顺带让云姨帮她把电脑搬来,她就想看看秦成文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秦成文见她油盐不进,也不想再说那些客套话,今天来找她也不是想要为难她,这便开门见山说:“姝儿今年刚毕业,平素就对这茶道香道和古文化感兴趣,前些日子报了个茶艺班,但那儿的老师还不如姝儿手艺好。”
“爸爸想着你这茶坊的茶艺师定是万里挑一,便想让姝儿来跟着学学。”
秦成文对秦姝十分有自信,外在条件自不必说,这些年她妈妈几乎是照着名门淑女的模样教养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秦成文家底儿薄,结识不了那些豪门子弟,但钟令家底儿厚,来往茶坊的客人非富即贵,只要秦姝有心,挑个如意郎君轻而易举。
钟令的视线始终不离电脑屏幕,听他说完,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沉默最是折磨人,秦成文干脆喊秦姝现场给钟令泡杯茶。
父女俩打得什么算盘钟令门儿清,秦姝乐意服侍人,她也不拒绝。
秦姝坐到茶台前,双手交叠行主客礼,茶具一应俱全,她备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看那样子确实是学过几天。
茶艺表演可繁可简,万变不离一个“雅”字。表演时间长短,得依照不同品类的茶叶冲泡时间而浮动,很显然,秦姝并没有掌握这点儿技巧。
花哨繁复的肢体动作看上去优美,实则忽略客人最基本的品茶需求,失了重点,浮于表面,勉强算个入门水平。
看得出秦姝为这段表演颇费心思,十指烫得通红也一声不吭,等她端茶上前,细皮嫩肉的一双手瞧着比钟令还要娇贵,又哪像是常年练习茶道的样子?
钟令没接,只说:“茶坊的师傅平时很忙,怕是没时间教你。我认识几个茶道大师,技艺高超,你若是需要,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
秦姝一脸茫然望向秦成文,原以为钟令好拿捏,结果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她为这段茶艺表演吃了那么些苦,哪能就这么算了?
秦成文一看自己女儿受了委屈,当即就变了脸色,再开口时,语气也加重不少。
他盯着钟令不悦道:“姝儿好歹是你妹妹,怎么这点小要求你都不肯答应?”
钟令表现得一脸无辜,语气轻柔反问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不是来帮我庆生的?”
话说完,秦成文的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白。他出身平庸,依着一副好皮相入了钟女士的眼,可惜有命进豪门没命享福,既管不住自己,又没啥能力,秦姝妈妈当初断了他的黄粱美梦也没少被埋怨。
如今他自己没了出头的机会,就把主意打到了秦姝身上,有时候钟令也怀疑,钟女士究竟是看上了他什么?
秦成文没了话,秦姝赶紧上前打圆场:“姐姐你别误会,爸爸真的是来为你庆生的。只是我缠了爸爸好多天,想让他在你面前美言几句,也好让我能进茶坊学学真正的茶道。”
“爸爸就这脾气,也是心疼我,你别往心里去。”
秦姝一双含水的眼睛泛了红,不知道的,还以为钟令怎么她了。
这父女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戏演得挺好,只可惜她这里不是戏院,自然不需要她这位大腕儿。
她搬着电脑起了身,冲秦姝微笑道:“我认识那几位大师可比我茶坊的师傅厉害多了,联系方式我让云姨给你,希望你学有所成。”
她转身上楼,一刻也不想和这对父女多呆。
秦姝只比钟令小一岁,可想而知当初秦成文有多么过分。
工作的劳累和婚姻的不幸拖垮了钟女士的身体,钟女士的病,秦成文难辞其咎。
送来的礼物被父女俩原封不动带了回去,她让云姨交代安保,秦家若是再来人,必须得她点头才能让人进来。
刚出钟家大门秦姝就拉了脸,楚楚可怜不在,横眉冷对取而代之。
“你急什么?!”秦姝不满质问秦成文:“来之前我是不是叮嘱你看我眼色行事?”
“我难道不是看你眼色行事的吗?”
秦成文在钟令那里吃了瘪,现在心里也不痛快,秦姝再一跟他闹脾气,他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