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灯,走到外公的书柜前将那些画翻了出来。
既然决定要遗忘,那这些画也不再有保存的必要。
她去厨房找来一个纸箱,将她凭着记忆画出来的那些“周璃”一五一十装了进去,她甚至没有细细看过就贴上了封条。
她不想记起的,很快就会随城市的垃圾车远走。
而腾出来的那些空缺,她会用新的画,新的人陆续填满。
她抱着纸箱出门,清晨的风吹摆她披在肩头的羊绒开衫,柔软发丝轻舞着,背影单薄而倔强。
撑在窗边半身赤.裸的人没忍住,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细烟点?燃,猩红的光点?在薄雾中明?灭,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是没有奢望过。
可他看过那些画,没有一张像自?己。
后来想想,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夏天,她又怎么会都记得?
如果她记得,夜店见面,又为?什么要问他——
“你?叫什么?”
第56章 lost cherry56
清晨露重, 空气里浮荡着水汽,路旁侧柏落了一地碎叶,脚踩上去激发了冬日的清新。
钟令将纸箱放在垃圾箱旁, 地面积水迅速洇湿底部, 像她的回忆一般黏重潮湿。
她转身离开, 走到路口又忍不住回头。
十?二岁那年,她的那些画也像现在这样被堆放在垃圾箱旁,脏的脏, 湿的湿,面目全非。当时嫌弃,后?来?想要找回来却再无踪影。
她心中暗叹,这被迫丢弃和主动遗忘,果?然两种不?同的心情。
回去时, 卧室的窗帘合得严严实实, 一丝光也不?透。床上的人?似乎还没醒,她脱去外套, 轻轻掀开被角躺了回去。
她动作很轻, 生怕将身边人?吵醒, 但她才刚躺下就被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你醒了?”
“嗯。”
摸到她冰冷的皮肤, 他更收紧了怀抱, 想要将自己的体温分给她, 温暖她。
“去了哪里?”
钟令仰脸,鼻尖碰上他凸起的喉结, 她轻轻吻上去,说:“下楼了一趟,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他摸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还是那么硌人?。
和她在一起这么久, 只有做.爱和摸到这枚戒指时,他才对?这段婚姻有那么一点真实感。
一百多万的钻戒,还是委屈了她。
与她十?指交缠,他又生出非分之?想。
钟令察觉了他的意图,推着他小声乞求:“你别要这么多次,好酸,好累。”
“那好。”
他停在她唇边,轻说:“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好吗?”
钟令眨眨眼,“好。”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稍显清冷的声音,钟令觉得檀舟情绪不?高,他问这个问题的语气更像是质问。
她没法否认,和他结婚的确有一部分逃避现实的因素在。
长辈们无止尽地帮她物色男友,其他男人?目的不?纯的接近,还有何玄墨隐形的逼迫,以及她内心的寂寞,让她果?断且迅速地做下了结婚的决定。
仔细想来?,的确是有些儿戏,但她心里的喜欢也做不?得假。
所?以她回答:“当然是因为喜欢。”
“喜欢我什么?”
钟令不?假思索:“长得帅,身材好,温柔体贴,对?我好。”
果?然是空泛的答案,他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那晚出现在夜店的人?不?是我,你还会决定结婚吗?”
他的确不?对?劲,钟令感觉到了,但她并不?知道原因。
她说:“这是第三个问题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眸中蕴着怎样的情绪,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情绪低落是事实,也许他需要一些肯定。
所?以她回答:“没有如果?,因为是你,所?以才有现在。”
话问完,檀舟也觉得后?悔,在关?于爱情的问题上,他应该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好。”
他俯身吻她的唇,以后?也不?会再问。
那天之?后?,他们的日子如常。
工作忙碌,关?系亲密,越来?越有新婚夫妻的滋润和甜蜜,就连容卓也说,“你们看上去很幸福。”
钟令也这么觉得。
只是偶尔提起来?婚礼的事情,檀舟却隐隐表现出一些......犹豫?
钟令不?太确定。
临近过年,工作已经?没那么忙碌,球场陈经?理要离职,钟令让他将后?续的工作交给了檀舟。
因为工作的变动,白日里钟令只有午休时间才能见?到檀舟,没有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反倒让钟令惦念,时不?时就要发.漂亮的自拍撩拨他。
有时候被撩得狠了,那天晚上钟令一定不?得轻松。
这几天钟令稍微空出来?一些时间,她便让云姨买了些年味儿十?足的装饰一起布置家里。
花园已经?在年前请园艺师帮忙修整了一遍,腊梅树挂上了小宫灯,纱面上的年画是钟令自己画的,白雪压青枝,腊梅金黄,让灯一照,明艳又有趣,颇有年味儿。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可能降雪,钟令已经?在花园腾出了堆雪人?的位置,就等大雪落下。
入了夜,云姨拉着钟令剪窗花,黑米粥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叫个不?停,钟令有些分神,手中剪刀紧着指甲就剪了过去。
云姨惊叫一声,黑米粥被吓得躲去了沙发角落。
“剪伤了吗?”云姨关?切道:“我去给你拿药。”
“没事儿。”钟令将手举到云姨眼前,“就是指甲缺了一点儿,不?碍事儿,您别骂它。”
云姨坐了回去,念叨她:“你啊,就是这样,爱屋及乌得很,小舟带回来?的你跟个宝贝一样宠着,这小狗,该教育的时候一定得教育,你别惯着它。”
“好啦。”钟令轻松一笑?:“您看它都知错了,以后?肯定不?敢再缠我了。”
“那我帮你修修指甲?”
钟令笑?着拒绝:“不?了,等他回来?让他帮我修。”
云姨乜她一眼,“小两口儿甜的咧。”
钟令抿唇笑?着,没接话。
云姨又说:“说起来?,这也要过年了,小舟妈妈那边已经?没了亲人?,那爸爸那边总得要走动走动吧?”
“怎么说你们都已经?结婚了,这父子关?系再是不?好,也没有儿媳妇一直不?见?公公的道理。依依你要不?要主动跟小舟提一下?看看是请他父亲到咱家来?,还是你跟着他去一趟?”
这个问题钟令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在提婚礼那次她一说到父亲他就沉默,不?说同意也不?拒绝,让她完全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檀舟父亲到不?到场,毕竟她有个糟糕的父亲,她很能理解檀舟的心情。
但他的态度太过古怪,反倒是让她好奇,这位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竟然能让檀舟绝口不?提。
“行。”钟令说:“等他回来?我问问。”
然而直到午夜檀舟也没有回家。
他今天提前跟她说过,向思筠要找他聊事情,她当时忙着和财务清算,便什么都没说。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令实在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清晨醒来?,身边人?还在熟睡。
他好像回来?得很晚,这时候呼吸很沉,抱着她的那双手臂也收得很紧。
钟令在他怀中艰难翻身,额头蹭上他的唇,一点点微刺,是青黑的胡渣冒头。
看来?他睡得很着急,竟然没有仔细刮过。
一夜未见?,她很想他。
她轻轻仰头,主动贴上他的唇轻吻。
还只是温柔又轻缓的试探,已经?唤醒他的身体。
她被檀舟翻身压住,舌尖灵活撬开了她的齿关?,吮吻的力度更深更重,他肆意扫荡着她柔软的唇腔,掠夺她醉人?的甜津。
钟令呼吸急促,身子止不?住地软下去。
算上生理期,檀舟已经?有十?天没能碰过她,这清晨的缠绵稍显急躁,钟令也没躲。
她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深吻里,放心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他主宰。
意乱情迷之?时,大脑似乎屏蔽掉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她轻轻喘着,身体随他而动。
滚烫袭身,钟令满身是汗。
他的掌心抚上她汗涔涔的细腰,大掌抓住她,紧攥着她,不?让她因为自己的凶狠而逃。
钟令说不?出完整的话,无力的拳头锤在他胸口,挠痒痒一样,身上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倒被人?摁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
“不?要,你别这样。”她几乎是哭着说。
“哪样?”
伏在她耳畔的人?连眼睛都没睁,声音又沉又哑,给她的回应完全是出于本能。
钟令想要尖叫,却又怕吵醒云姨。
她气急了,一口咬在檀舟肩膀,这痛感非但没有逼退他,反倒是更刺激他的感官,让他变本加厉。
触及灵魂的痛快终于让他清醒,钟令哭到双眼通红,他肩膀的牙印也愈发深刻。
听见?她抽泣的声音,檀舟的理智总算被扯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他心里涌上来?强烈的愧疚。
他轻吻钟令的眼睛,让那咸涩的眼泪持续在舌尖游走。
“对?不?起。”
他轻声道歉:“对?不?起,老婆。”
“你为什么要这样?!”钟令仍是觉得气愤。
他们从来?没有商量过要备孕,她现在也完全没有想法要生孩子,在这之?前的每一次檀舟都很规矩,只要没套,他连靠近都不?敢。
可今天。
他竟然给了她全部。
“你好过分!”钟令越想越气,抬手锤着他胸口,无助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好过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对?不?起。”他亲吻着钟令脸上的泪痕,极力安抚着她的情绪,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婆,我不?是故意的。”
钟令用力推开他,哭着说:“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你都......!”
钟令心中的气难消,她气愤斥道:“你走开!”
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檀舟想要跟上去帮她清洗,钟令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一整个早晨,钟令没和檀舟说一句话。
在她看来?,抚养一个孩子不?是养条小狗,不?是随随便便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事情。
她现在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更不?敢想象如果?有了孩子,她的事业和人?生即将发生怎么样的变化?。
她对?这种未知充满了恐惧和排斥,也更加讨厌檀舟不?顾她意愿的强势。
吃早餐的时候檀舟一直想要讨好钟令,但她几乎不?给任何回应,夹到她碗里的鸡蛋被原封不?动夹回了盘子里,递到她手边的咖啡,被面无表情地推了回去。
云姨瞧出来?不?对?劲,饭后?悄悄拉着钟令去厨房询问。
“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钟令走到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这种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开口。
“没什么。”她淡淡地说。
“是吗?”云姨显然是不?相信这个回答,她说:“今早我看了大门监控,他可是凌晨三点被代驾送回来?的,刚才我去拿衣服,他那外套上全是酒味儿。这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钟令微怔。
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喝醉了回家?
她放下了水杯,视线朝楼梯口看过去。
他最近已经?不?能用反常来?形容,这简直就是古怪。
先是婚礼的事情表现得犹豫不?决,再是并不?忙碌的年终整日见?不?到人?,之?后?便是今早。
他的表现和反应已经?超出了她往日对?他的了解,她隐隐感觉到,檀舟瞒了她很多事情。
这种未知带给她极为不?安的情绪,而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钟令在厨房和云姨多聊了两句, 再回房间的时候已经不见檀舟踪影。
她看了眼手机,他?留了消息,说有事?需要处理, 会早点回家。
她立马给球场的小孟打了电话, 小孟是?球场前台接待, 檀舟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走她都知道。
果不其然,他?每天早出?晚归并不是对球场的工作有多么上心?,而是?在忙别的事?情。
她自己开车出?了门?, 先去了趟药店。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两种。
很显然,她并不想生?孩子。
至少在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她不会想要怀上檀舟的孩子。
只是?当她把药捏在手心?时又开始犹豫,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最好。
也许她可以听一听檀舟的解释, 再商量着解决当下的问题, 毕竟他?们是?夫妻,她对他?的喜欢也一点儿不掺假。
她将药塞进?了包里, 一路开车去了容卓的公司。
天气冷, 容卓下楼时给她带了杯热咖啡, 敲她车窗的时候钟令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及时解了车门?锁, 容卓开门?进?来就打趣她:“你别太爱了, 早上才分开这时候就对着合照发呆, 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钟令收好手机接过了她递来的咖啡,还没开口讲话, 容卓又接着说:“你今天来的真是?时候。”
“怎么了?”钟令问。
容卓笑道:“晏明逸在楼上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他?干嘛?”钟令忍不住翻白眼, 却又问:“他?来你们公司干嘛?代言不是?早就吹了吗?”
容卓撇撇嘴,“那肯定是?来挽回的呗, 但?是?已经太晚了,我?们楼总签了别人。”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知道晏明逸是?因为什么才回来的吗?”
钟令摇摇头。
容卓说:“我?刚才听楼总的助理说,这次晏明逸好像是?因为被大boss停赛才回国的,而且他?训练的时候还受了伤,本来教练就一直不满意?他?的状态,受了伤就更加不可能上场了,所以就灰溜溜地回国了。他?今天来啊,估计是?想多谈几?个商务好让自己在交易的时候少掉点儿身价吧。”
“停赛?”
钟令感觉很惊讶。
当时那条微博,不就是?Eagles为了让他?重返赛场才发的吗?怎么事?态刚刚转好就被停赛了?
“什么原因停赛?”
容卓呵笑:“这我?哪知道,要不你亲自去问问晏明逸?”
钟令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容卓便又凑近问她:“你今天来找我?是?干嘛的?”
钟令没回答,反倒是?问:“你知道Eagles的负责人是?谁吗?”
容卓愣了一下,觉得很奇怪。
“不就是?天越集团的二公子?你难道不知道?”
钟令着急说:“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位二公子叫什么吗?”
“你等等啊。”
容卓翻出?手机帮她搜索,没想到?国内的新闻对这位明星球队的老板几?乎没有报道。
她挂了梯子翻墙,终于在联盟新闻里找到?了Ryan Tan这个名字,可报道的内容也与他?的身份毫不相关,配的照片也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容卓越想越觉得奇怪,钟令无端端地问这个做什么?
结合钟令现在一脸的严肃,容卓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盯着她,“你该不会是?怀疑??”
“晏明逸还在楼上吗?”
容卓木然点了点头。
钟令抓着手机下了车,容卓紧随其后。
“车没锁呢!”她喊道:“钟令!车!”
钟令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车有没有锁,有块大石头压在她心?里,她必须要找晏明逸问个清楚。
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怀疑过檀舟的身份。
她先入为主,认为檀舟只是?一个相貌出?众能力优秀的普通人,也许是?没有好的机会和平台,他?的能力并没有被大众看到?。
她甚至觉得檀舟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时候,只有她看见了檀舟身上散发的光芒,她为此欣喜不已。
可越往深处想,越是?将他?代入那个身份,她心?上的裂口便越来越大。
一百多万的钻戒。
向思筠对他?的态度。
会打篮球。
会管理公司。
才去了一趟如月就能帮她拿下之后所有的合作。
以及他?从不愿提起的父亲。
心?上猛然袭来剧烈的疼痛,以致身形摇晃,脚步踉跄。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只有她鞋跟砸在地面刺耳的声响在回荡。
容卓着急忙慌追上来,拉着她,让她别激动。
钟令甩开她的手,瞬间红了眼睛。
“他?在骗我?。”她很轻地说。
她眼底的失落甚至带有一丝窒息般的绝望,让容卓愣在了原地。
她转身疾走,进?入电梯厅上楼。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容卓大脑一片空白。
她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仍是?劝钟令:“你先冷静一点,现在还什么都没证实呢,你情绪波动这么大,对身体不好。”
“好。”
钟令反复做着深呼吸,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按了按自己的眼角,硬生?生?将想哭的冲动憋了回去。
容卓带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说:“你在这儿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把晏明逸带过来。”
钟令颓然坐在沙发,心?脏咚咚跳动着,让她难以平静。
她紧捏着手机,锋利的棱角在她掌心?留下深红的印记,触亮了手机屏幕,出?现在她眼中的,是?她在望山古镇偶然间拍下的合照。
他?举着透明的雨伞朝自己走来,眉目俊秀,眼神?温柔,那明明就是?爱。
他?深深爱着她。
可是?爱,为什么要带着欺骗?
她解锁手机,在搜索栏打下望山古镇四个字,跳出?来的旅游攻略太多,她又试着在搜索栏加上了天越集团这四个字。
【本报讯(记者石晓丽)3月21日上午,望山县“望山古镇”旅游开发项目启动仪式在望山体育中心?举行,望山县委副书记县长严浩明,副县长张嘉文,天越集团董事?长檀盛年共同出?席启动仪式并剪彩。】
......
这条简讯的时间太过久远,短短几?行字,却给了钟令无止尽的震撼。
望山古镇,天越集团,檀盛年,檀舟。
信息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重组,开始拼凑出?一个残缺的真相。
单纯美丽的小镇姑娘,遇上一位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男人。
她以为,这是?一个没有结局但?却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可这中间一旦多了一位沉稳冷静处事?圆滑的正牌夫人。
这个故事?便成了已婚男人和不知情第三者之间烂俗狗血令人作呕的八点档戏码。
她还记得。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出?轨的男人和不知羞耻的第三者,以及拎不清身份的私生?子。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垂下眼,手机屏幕上赫然滴落她滚烫的眼泪。
她点开云姨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
[梳妆台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张长海银行的银行卡,密码是?001010,帮我?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晏明逸再帮忙证实什么。
她捏着手机起身,身体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平衡,她眼前一黑,重新跌坐在沙发。
胸口开始钻心?地疼,像是?有人拿把刀刺进?她的心?脏,眼见鲜血直流还要不断转动刀柄搅动她的血肉,让她痛苦不已。
这强烈的痛感迅速席卷全身,她失去力量趴在沙发上,连呼吸都疼。
“依依。”
容卓带着晏明逸匆匆赶回来,见她伏在沙发艰难地喘息,她赶紧上前去查看钟令的状况。
扶着她肩膀让她转身,容卓立马对上她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晶莹的泪断了线般滚落,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发着抖,双手像冰块儿一般凉,喉咙断断续续溢出?喘息声,说不出?一句话。
晏明逸迅速上前,拨开容卓抱着钟令起身。
“我?送她去医院,你赶紧通知云姨过来。”
“晏明逸!”
容卓追出?去,只看到?他?大步离开的背影。
她立马给向思筠打电话,平时秒接的人,这时候却像是?失踪了一般,她的电话连打了三次都没人接。
她暗骂了一句操,朝身边人说了声人命关天,帮我?请个假之后就抓起外套跑出?了公司。
阴沉沉的天开始飘着雪粒子,风雪交加,刀刮过一般疼。
起了雾的车窗里隐隐能瞧见莹白色的亮光,向思筠的手机遗落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钟令白色的宾利就停在檀宅大门?前。
室内开着暖黄的灯,门?口几?盆金桔树被檀星泽祸害了不少,往常还闹腾的时间,这时候却是?静悄悄。
孟瑶跪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抽泣,孟君持续与何清宁僵持,何玄墨拄着手杖站在窗边,檀盛年沉默着不说话,檀舟和向思筠站在沙发背后,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茶几?上散着一大叠照片和一堆白花花的文件,视线扫过,大部分是?孟瑶和她那位白人男友,小部分是?孟皓和纪新荣通过跨国合作项目进?行洗钱的证据。
孟瑶挂在下巴的泪已经冰凉,她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哭都没有用。
她伏跪在孟君脚边,低声哀求:“姑奶奶,求您帮帮孟家。”
孟君不耐烦道:“闭嘴!”
何清宁喊来王婶儿:“带孟小姐回酒店休息。”
王婶儿上前拉孟瑶起身,孟瑶突然情绪崩溃跪着挪到?何清宁脚边哭诉:“姑姑,姑姑,求求您,帮帮孟家,您之前做生?意?处处碰壁,爸爸不是?还帮了您很多吗?您念念旧情,帮帮爸爸好不好?”
何清宁冷眼看着脚边哭到?狼狈的人,她嫌恶别开身子,冷哼了一声:“帮我??不然你还是?问问你爸,我?处处碰的壁是?不是?叫孟伟达?”
孟瑶一愣,眸中热泪迅速滴落在地板。
她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她以为,孟家只是?被她挪用了一点儿钱而已,怎么会跟洗钱和垄断相关?
“带走!”
何清宁毫不留情,又喊来另一位陈阿姨,两人一起将孟瑶直接拖了出?去。
孟家的事?情,檀盛年向来不插嘴,但?带来这些证据的人是?他?的亲儿子,这一回他?是?怎么着都脱不了干系。
只是?没等他?开口,坐在沙发边上的何清宁就说:“孟家,烂透了,你们二位愿意?管,那你们走远一点管,别事?事?都带上檀家。”
孟君拧了眉:“何清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小时候病得起不来床,是?你表哥整夜整夜守在你床边照顾你,这时候不过是?遇到?这么点儿小事?儿,你就着急撇清关系翻脸不认人了吗?!”
“小事?儿?”何清宁笑道:“洗钱垄断在您眼里是?小事?儿,那到?底什么才是?大事?儿?当年我?的钱被孟伟达骗走的时候您跟我?说的什么?!”
“不过是?投资而已,总有风险和盈亏,不能挣了钱叫哥,亏了钱就说人骗钱。结果呢?!我?的钱在哪里?!孟伟达的良心?又在哪里?!”
“您不是?和孟伟达是?一家人吗?这时候他?亏了您的钱,您怎么不说总有盈亏,自行承担风险损失了呢?”
她指着桌上那些照片怒道:“证据摆在您眼前,您就当看不见是?不是??还是?说你要我?拿我?所有的身家去填孟家的窟窿你才满意??!”
“钱钱钱!张口闭口就是?钱!除了钱你还会跟你的父母说什么?!”
孟君骤然拔高了声音,“你以为你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没有我?和你爸,你算什么?!这时候还敢跟我?叫板,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何清宁的心?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退让中冰冷,她这时候反倒是?笑:“不提钱,那您二老这个点儿还跟我?僵持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钱?”
“放肆!”
何清宁的态度惹怒了孟君,她猛地起身走到?何清宁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闷一声响,檀舟抬手握住了孟君手腕。
他?冷静道:“外婆,当心?伤了身体。”
这一巴掌没有落到?何清宁脸上,孟君显然是?不满意?,她换了方向使力,朝着檀舟而去。
可惜力量悬殊太大,孟君几?番努力都没能挪动分毫,只能怒道:“放手!”
檀舟没动。
檀盛年眼见事?态不妙,掩嘴轻咳一声:“檀舟,不得放肆。”
檀舟还是?没动。
直到?何清宁发了话,檀舟才放开了孟君。
何清宁起了身,周身环绕着冰冷,她不再看着孟君,而是?转向何玄墨说:“您想要拉孟家,我?不反对,但?您别想着从檀家拿到?一分钱。”
“这么多年,您总觉得您帮了檀家天大的忙,是?檀家亏欠您,所以檀家对您的要求应该有求必应。说要买楼就买楼,说要投资就投资,说要股份,檀盛年二话不说就分给您。”
“檀家,到?底是?哪儿对不起您?”
何清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您不是?觉着孟伟达搞垄断,孟皓洗钱是?小事?儿吗?那不然您再问问孟皓,他?在L.A的钱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您问清楚了还想拉孟家,那就休怪女儿不孝顺了。”
何玄墨拄着手杖转身,一双阴鸷的眸紧紧盯着何清宁,“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清宁朝檀舟使了个眼色,他?解锁手机,让何玄墨看了一张照片。
“Lucero,墨西哥黑bāng萨尔瓦多核心?成员,这是?去年圣诞孟皓和Lucero出?入Vegas赌场的照片,黑bāng做些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赘述。如果孟皓在国外的钱来得干净,又何须费那么大工夫洗?”
“牵一发而动全身,外公您可得好好考虑清楚。”
他?收回手机,翻到?下一张照片说:“如果您二老明知孟皓在做什么,还想要继续拉孟家一把的话......”
他?将手机举到?何玄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