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轻卿—— by州府小十三
州府小十三  发于:2023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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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弋家里往上数三代,曾在清末的朝廷里任过文职,外婆现任荆北大学的校长,爷爷和奶奶则在书法国画上都颇有一番造诣。
家里走的是书香门第的路子。
这种家养出来的孩子单纯得像个兔子。
他落座先是瞟了眼季言礼,紧接着探寻的目光落在沈卿身上。
一年前和沈卿关系还不错的时候,郭弋偶然间听到过沈卿和时恒湫的对话,知道季家和她家貌似有点过节。
沈卿触到郭弋的视线,冲他很轻地摇了下头。
季言礼抬眼刚好看到沈卿的这个动作,他目光在郭弋身上落了下,再接着便是不着痕迹的移开。
重新垂了眼去折他那帕子,像没看见似的。
一年前被分手的时候郭弋其实很难过,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跟沈卿很体面地道了别。
此刻面对已经结婚的对方他自然也不会把这事拿出来说道。
一顿饭吃下来,沈卿和郭弋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郭弋控制不住再次想问沈卿和季言礼的事情时,被沈卿用眼神制住了。
饭吃到最后,沈卿离席接了个电话。
助理余曼告诉她,和最高检的人的会面推到了后天。
事关一年前沈卿父母的案子,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下,同时让余曼把后天所有时间都空下来。
挂了电话走回来时季言礼正在用银质的钳子挑帝王蟹的腿肉,慢条斯理的样子让他尽管是做这个动作依旧优雅矜贵。
见沈卿走过来,季言礼把挑了蟹肉的盘子推到沈卿手侧,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余曼通知我后天见一个客户,”沈卿坐下,语气颇有些抱歉地跟季言礼说,“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淮洲了。”
季言礼在一旁的净手盆里洗了下手,对沈卿这话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下午季言礼让助理陪着沈卿在展上逛,自己则去隔壁二楼的厢房补觉。
季言礼喊沈卿挑几幅喜欢的画,说等下了展买了放进华元府新装修的别墅里。
沈卿问能挑最贵的吗,季言礼很懒撒地点头,说就是包场全要了也不是付不起这个钱。
“就这些吧。”沈卿随便点了几个。
助理一一记下,正要让人跟画展的主人说,沈卿问他:“真不用问问季言礼的意见?”
毕竟是要摆在他别墅里的。
年轻的助理推了下眼镜,笑着摇摇头:“先生说了,选您喜欢的就好。”
沈卿背着手歪头想了下,招呼准备离去的助理回来,指着墙上那副巨大的抽象派画作,使坏地对他道:“那这副也要。”
“摆卧室床头。”沈卿狡黠地笑。
助理盯着那个五颜六色,画风十分诡异的骷髅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抓着脑后的头发让人把这画也记下来。
选完画,沈卿去二楼的房间找季言礼。
以为季言礼在睡觉,沈卿在离房间还有几米的地方便放轻了脚步,然而到了门口,却没想到能透过虚掩的门看到里面弯腰拨琴的人。
男人身上的衬衣松了几颗扣子,赤脚踩在窗边的木地板上,正一手夹了烟,一手拨着身侧古琴的琴弦。
他身后是敞亮的木窗,身前两步是黛色水墨的屏风。
高挺落拓的身影被夹在其中,轻拨琴弦的样子显得落寞孤寂。
“怎么不进来?”清润的嗓音掺了被烟浸染过的哑意。
被点到的人推门进来,带上房门:“怕打扰你。”
“会弹古琴吗?”季言礼直起身,把掐灭的烟捻在沾了水的烟灰缸。
沈卿走到他身边,随手拨了两下:“小时候请先生来家里教过,当时还学了南音。”
南音昆曲,苏州评弹。
除了世家的这些孩子几乎没人在学了。
“沈家这一辈里属我唱得最好。”沈卿美眸一瞥,尾音上挑,语气里带些女孩家的骄傲。
好久没碰过琴了,沈卿按琴弦的指法不太对,季言礼伸手帮她调整。
男人站在沈卿的身后,弯腰拎她手指的动作,正好把她罩在怀里。
沈卿动了动胳膊,手肘撞到季言礼的肋骨。
冷不丁的被给了一肘,季言礼在她耳边闷哼了一声。
他的嗓音本来就是不喝酒都带三分醉意的好听。
这么压抑地哼了一声,听起来让人有点浮想联翩。
沈卿被压着的手指一顿,后背僵了一瞬,下意识想从季言礼的怀抱躲开。
季言礼按着沈卿的腰把她捞回来:“打了人就走算怎么回事?”
沈卿挣了下,转身想辩驳:“谁打你了......”
季言礼笑了一声,捉住她要挠自己的手:“怎么还睁着眼说瞎话?”
说瞎话?
这就属实是乱讲了。
沈卿睁大了眼睛:“你说谁......”
她的声音被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断。
两人同时看了下被扔在琴上的手机。
余曼:[检察院那边问后天定下午两点可以吗?]
季言礼的手还虚搭在沈卿的腰后,他一手抬起,帮她掉落的头发挂在耳后。
“不是说见客户吗?”他声音淡淡,浅声笑,“骗我?”
两人站在窗旁的角落,季言礼往后一靠,就倚在死角。
他右手握在沈卿腰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侧腰露出的皮肤。
沈卿被他手刮得痒,但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
她的后腰被季言礼抵着,不得不再次往他的怀里走了半步,扯谎:“公司账目出了点问题,不想让你知道。”
“是吗?”季言礼偏偏头,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垂眸望她,“还有别的吗?”
“什么?”
“骗我的事。”
沈卿摇摇头,注意力都在被剐蹭的侧腰上:“没有了......”
刚说了几个字,听到从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声音。
季言礼和沈卿所在的这间厢房在拐角的地方,他们倚着的窗户与另一间房间的窗户呈夹角,只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两个男人的声音隔着纸窗传过来。
一个属于郭弋,一个属于刚饭桌上的另一个男人。
“你和沈卿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们还谈过一段儿?”
“分手了,只能算是前男友。”郭弋苦笑,“总不好打扰别人新的生活。”
沈卿还未仔细听郭弋好友的下一句调侃,扶在后腰的手突然用了力。
沈卿抬头撞进季言礼的目光时,突兀地想到几秒前说的“没有了”那三个字。
“那个...”沈卿想解释,下一秒却被抱着她的人直接低头咬住了唇。
“怪不得刚在饭桌上眉来眼去的。”季言礼低声说。
逼仄的角落,湿热且攻城略地的吻,像那天在浴室里的一样让人发狂。
沈卿被亲得喘不上气,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踢到身后的琴架。
琴头撞在一侧的木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隔壁房间听到这侧的动静,低声耳语。
饭桌上的男人声音里明显带着八卦:“旁边的房间是谁?”
郭弋疑惑:“可能是老板的朋友在睡觉。”
那人声音里有撞破别人情.事的兴奋:“睡什么觉能睡出来这动静来。”
郭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一红,拨着他的肩往外:“别听了......”
沈卿脚下虚软,睁眼看到男人亲自己时下颚到侧颈绷紧的线条。
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风从一侧的窗户灌进来,掠过沈卿的耳尖。
季言礼捏着她的下巴,稍稍离开了一些。
“前男友?”他磨着她的唇,轻而沉的笑从胸腔溢出来,“又骗我。”
沈卿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季言礼扣住手腕,低头吻在了脖颈。
他的唇从她侧颈敏感的皮肤上蹭过,低哑的声线:“晚上去我那儿我就原谅你。”

沈卿跟着季言礼到在荆北的住处时,脑子还有点昏。
其实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这么和季言礼住在一起,但......
她侧眼看了下从车尾绕过来帮她开门的男人。
但婚都结了,不住一起好像也说不过去。
季家在荆北的房子,远离市区,在城南郊。
沈卿以为会是四合院,但等下了车看过去才发现,在这样时不时就寒风料峭的荆北,季家的院子依旧沿用了江南的雅致风格。
粉墙黛瓦,浅灰色的檐廊,灰白色的侧墙爬了一整面的爬墙虎,靠在郁郁葱葱的林子里,隐在香山脚下。
沈卿想到那空着几十间厢房的淮洲老宅。
她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房子,问身边的季言礼:“你们家总住这种地方,不怕闹鬼吗?”
沈卿语调太认真,说这话时的表情像在思考什么难懂的数学题。
季言礼本来站在她远处抽烟,闻言掀了眼皮看她,两秒后垂眸轻勾了下唇,把只吸了两口的烟掐灭,走了过来。
他拎过沈卿手里的包,走到她前面。
“鬼有人可怕吗?”沈卿听到走出去几步的季言礼这么说。
进了屋子,季言礼把沈卿的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单手扯了领带,示意楼上的房间:“去看一下有没有缺的,让家里的阿姨准备。”
沈卿捏着针织裙摆的一侧,抬头扫了眼二楼的房间。
“哪间?”她扭头问坐在沙发上看平板的人。
他左手食指还勾在领口的地方松领带,另一手划了平板上的消息,看段浩刚发过来的几个并购方案。
“最右边那间。”
季言礼说这话的时候没抬头。
沈卿也没转开视线。
这几次见面,她发现季言礼很忙,也总是......很疲惫。
在车上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看文件,偶尔晚上和他联系,也发现他都睡得很晚。
沈卿收了目光往楼上走,走了两步顿住脚折回来,佝身看季言礼,问道:“那你睡哪间?”
季言礼单手扶了下镜架,抬眸过来。
“你说我睡哪间?”他淡声笑,重新低了头看刚刚的东西,“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住对面。”
沈卿往楼上扫了眼:“对面的房间?”
季言礼扶着后脖颈转了下酸痛的脖子:“对面那栋。”
沈卿哦了一声,瞥了眼院子外的另一栋房子,转身上了楼。
卧室里的东西大到各种款式的衣服,小到化妆品护肤品和香薰,总之能想到的,都备了齐全。
沈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床头柜前,弯腰拉开了下面的两个抽屉。
挺空的抽屉,没放什么东西。
沈卿扒拉了一下,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不做措施吗......?
沈卿正琢磨着是不是她没找到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
季言礼刚把需要修改的东西发给段浩,想上来问问沈卿有没有什么缺的。
他摸了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问蹲在床旁边的人:“找什么呢?”
沈卿把抽屉合上,站起来,抚了两下头发:“没事。”
“看有没有放耳机,我晚上睡觉前喜欢听歌。”她胡诌。
季言礼点头:“等会儿打电话给段浩,让他带过来。”
“不用了,”沈卿摆手,在床边坐下来,拨了余曼的电话,“我找人送过来。”
季言礼大概是还有话要跟沈卿说,看她打电话也没走,手从门把上松下来,靠在门边低头回消息。
刚从听筒传来“嘟——”的两声,沈卿忽然想起来,她真正想要余曼带的那东西不方便当着季言礼的面说。
这么想着,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了电话,想着给余曼发消息。
一侧的季言礼正好回完消息抬头,看到沈卿挂电话,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下。
沈卿:[帮我差人买副耳机送到季言礼这儿。]
沈卿:[再带两盒避孕套。]
余曼比沈卿大几岁,从沈卿上大学,逐渐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时就跟着她。
六七年的时间,关系早就不同于正常的上司和下属,更像是姐妹。
余曼:[?]
余曼:[老板?]
沈卿想了想,干脆利落的补充道。
沈卿:[多买几盒,各个牌子的。]
沈卿发完,抬头看了季言礼一眼。
季言礼抱臂站在门口,轻挑了一下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卿看的位置不太对。
沈卿看完垂下头,想了下,发了个——
沈卿:[还有各种型号的。]
刚匆匆瞟的那一眼,她没看出来——大小。
沈卿发完消息去了隔壁书房处理余曼刚发过来的报告,花了二十分钟把该签的文件签了,从衣柜拿了睡衣去洗澡。
她这人一忙工作容易忘别的事儿,洗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刚让余曼找人送东西这茬。
但沈卿想了下,觉得这里离市区远,应该不会送来的这么快。
季言礼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跟林行舟开视频会议。
先前的那几个并购方案,还有一些数值需要调整。
“什么东西?”手机开了免提被扔在桌子上。
门口的保卫员小伙子把手里的袋子举高,看了两眼,一时语塞:“是太太的下属送过来的,说是......”
他磕巴了一下,找到了准确的描述词:“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季言礼示意林行舟停一下。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想到刚刚沈卿说要的耳机。
“你送过来吧,”季言礼从书房出来,往楼下走,“我过来开门。”
半分钟后,季言礼倚在门口看到了提着袋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小伙子。
“就是这个。”小伙子一低头,很恭敬地把手上的购物袋递给季言礼。
袋子很大,超市里随处可见的淡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沃尔玛的标志。
半透明,是那种一垂眼就能看到里面装了什么的程度......
于是——站在门边斯文矜贵的男人垂了垂眼,看到了里面塞着的十几盒避孕套。
“.........”

季言礼拎着袋子回来的时候,沈卿正好从卧室出来。
她没找到吹风机,头发还湿着,盖了一条毛巾,墨绿色吊带睡裙外套了个白色的开衫,敞着怀。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颊边,衬得她眼睛也湿漉漉的。
沈卿张了嘴刚想问季言礼出去干什么,紧接着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
怎么说呢,有点尴尬。
但沈卿这人向来秉承“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
于是——
她非常平稳地踩到最后一阶,走过来,从季言礼手里拎过那个袋子,用头顶的毛巾若无其事地揉了两下头发:“余曼送过来的?”
“嗯。”季言礼把门关好。
沈卿扫了季言礼一眼,暂时没看出他有任何拿这事儿揶揄自己的迹象。
她轻吐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回走,把袋子放到楼上去,听到季言礼在她身后说——
“隔壁储物间放了几盒。”
沈卿扭头。
季言礼弯腰拨了下沙发上的电脑屏幕,抬眸看过来:“是牌子不喜欢,还是...”
他顿了下,弯唇笑:“觉得不够用?”
“.........”
沈卿被噎了一下,擦着头发转身上楼,干邦邦地丢了句:“牌子味道都不喜欢。”
她转身转得太快,没看到背后坐在沙发上已经摊开电脑的人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两秒,垂眸时再度无声地笑了下。
沈卿以为至少会这么一直尴尬到晚饭,没成想傍晚家里却来了客人。
季言礼的表姑,季家三房的女儿。
她在荆北的一个大学任教,听闻季言礼过来,说是好久没见了,来看看他。
季红进门在茶几上放了仁米堂的点心。
用油纸包得很好的蜜饯,只有来荆北才能吃到这口。
仁米堂的创始人说是早年清末宫里的厨子,真假暂且不论,但卖的年数是真的久,味道也好。
现在更新换代科技化的这么快,他家却一直用的都是朴素的油纸包装。
中年发福,季红比早年胖了点,点着季言礼对沈卿道:“他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沈卿跟在季红身后往屋子里面走,小声问一旁的季言礼:“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茶几上的油纸包看了两眼,嗯了一声。
但沈卿觉得季言礼嗯的有点敷衍,之前没听他说喜欢吃这个。
晚饭是家里厨子做的粤菜。
现包的虾饺,皮薄到晶莹剔透,每一个里面都包了两只完整的虾仁。
长方形的棕褐色实木方桌,沈卿和季言礼并排坐在一侧,季红则挨着季言礼坐在拐角的另一侧。
沈卿捏着托盘把左前方的一个白瓷小盅拖过来。
也不知道季红教的是什么专业,说话文绉绉的。
但她长得和善,声音也温柔,时不时会给季言礼和沈卿夹菜,像那种骨子里就温婉可亲的长辈。
沈卿嚼着芦笋,在心里给季红打了个分,她倒是还挺喜欢季言礼这个姑妈的。
饭吃到一半季红提起儿子季瑞文的事情。
“瑞文的服刑期到十月就结束了,你看能不能还让他回你那里去上班?”
沈卿接过季言礼给她盛的馄饨,看了抽手去拿帕子的人一样。
季红的丈夫三十的时候接手了家里的两个子公司,人没什么野心,也老实本分,和季红夫妻俩人勤勤恳恳一辈子,没想到偏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干了几个生意把家里的那点钱赔了个精光不说,人还进去了。
判了三年,今年刑满释放。
季言礼坐的位置正对客厅,抬眼就能看到茶几上的油纸包。
沈卿顺着他的视线往那侧也看了一眼,寻思刚刚应该把蜜饯拿出来的,不知道这样一直闷着好不好。
季言礼一直没说话,季红有点尴尬。
她冲沈卿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把一盘沈卿够不到的菜往她手边移了移,岔了话题:“前两天你二爷爷的孙女办升学宴,喊季家的人都回去吃饭,我问过季林,他说......”
“哪天的升学宴,怎么没人给我说?”季言礼低头,就着勺子喝了口盅里的汤。
季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卡了一下壳,干笑道:“你不是忙吗,你二爷他们就没让差人通知你。”
季言礼没应声,又从盅礼舀了一勺汤。
沈卿停了夹菜的手,看了两人一眼。
她看到季红很小心地瞥了下季言礼,像是为了弥补刚刚说错的那句,欲盖弥彰地找补道:“瑞婷他们都说好长时间不见你了,想你,但大家实在是怕耽误你工作。”
话音落,沈卿见身旁喝汤的人把勺子放下,拎了桌上的茶壶给季红倒水。
季红赶忙把杯子推过去,脸上堆着笑说“可以了,你喝”。
沈卿端着杯子,目光再次在两人身上落了落。
她能感觉到季红不是那种耍心眼的人,这会儿是真尴尬,也是真的怕季言礼生气。
季言礼在季家的地位很高,沈卿是能看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让季红跑来跟他说自己儿子的事。
但也正因为这样,沈卿才奇怪。
沈卿捧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小口喝水。
季家的人好像都很“怕”季言礼,而且好像也不太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这样“温馨”且告诉了所有人都要到场的家庭聚会,独独没有人通知他。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静默了片刻,季言礼把擦过手的帕子放在一旁,说了句:“星辉下面还有一个公司,让他过来吧。”
季红连忙点头说好,伸筷子夹了个虾饺到季言礼的盘子:“拐回头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这个哥哥。”
沈卿看到挽着袖子的男人垂眸看了眼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没动筷子。
送走季红,住在另一栋的阿姨过来收拾餐盘和用过的东西。
往上数三辈都跟着季家干的阿姨手脚很麻利,沈卿上趟楼的功夫,再下来时客厅里已经整洁如初,也只剩了季言礼一个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针织衫,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正在看摊在膝上的电脑。
柔软的拖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
沈卿走过去,弯腰打开茶几上的那包蜜饯。
她放了一个在嘴巴里嚼了两下,还是记忆里的口味。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沈卿总觉得这味道对现在她来说过于甜了。
可能小时候的她还喜欢,现在倒是一般。
“你不吃吗?”沈卿用踢了下季言礼的鞋尖。
季言礼抬眸看了她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厨房走:“太甜了。”
沈卿托了纸包跟在季言礼身后,从里面再次捡了个蜜饯,咬了一小口后,对季言礼这评价不无赞同。
越吃越甜。
沈卿没看路,季言礼停住脚回身的时候正好撞在他的背上。
沈卿很轻地“诶唷”了一声,一手捂着蜜饯包,一手揉上前额被撞到的地方。
季言礼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下。
男人说了句“当心”后松手,转身站到吧台前,提了透明的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
沈卿站在离季言礼一米多的地方,两手捧着那包蜜饯,很认真地看他。
他修长手指搭在茶壶的提手上,深灰色的线衣衬得他皮肤有些没血色。
沈卿忽然觉得季言礼很多时候都看着像是没有灵魂。
厨房吊顶温和的光线洒在男人头顶,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暖和。
季言礼拿起一旁的手机给段浩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晚上季红提到的那个小姑娘准备一份升学礼送过去。
“问一下圆圆今年毕业去了哪里,再给东西。”
季言礼在电话里交代。
慢而温和的男声,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语调。
沈卿眨了下眼睛,伸手戳了下自己因为吃东西而鼓着的腮帮子。
“看我干什么?”季言礼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伸手捏沈卿的脸。
脸鼓得跟松鼠似的,让人很难不上手捏一把。
沈卿轻耸了一下鼻子,垂眼,用手指拨着纸包里点心。
片刻后,出声问:“你家里吃饭为什么不叫你?”
大概是没想到沈卿会问得这么直接,季言礼脸上的笑敛了点,扯在沈卿脸上的手收回去。
沈卿从油纸里挑出一个极大的蜜枣,拧眉盯着那蜜枣看了又看,有些嫌弃地把它重新放回去。
季言礼换了个姿势,侧面抵靠着台子。
他食指蹭在手中的玻璃杯上,清冷的眸色里带点笑,闲闲道:“他们怕我。”
沈卿哦了一声。
大概能猜到,迫于长房的“威严”,季家的其他人和季言礼都不是很亲近,在很多事情上,下意识把他“排挤”在外。
沈卿不知道季言礼在不在意,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有点想安慰他。
“但你姑妈对你还挺好的,”沈卿吃多了甜的东西,嘴巴里发腻,把蜜饯放下,直接从季言礼手里拿了他的杯子喝水,“她还会吃饭的时候给你夹虾饺。”
季言礼接过沈卿递来的空杯子,又倒了一杯,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偌大的房间没了说话声,一时有点静。
季言礼把洗好的杯子放在架子上,绕过沈卿往厨房外走。
他背脊微佝,垂头拨了下刘海,细碎的头发在前额留下的阴影晃动了一下。
沈卿盯着男人的背影看了会儿,接起手边的电话。
荆北的这栋房子各个角落都有这样的座机,连着管事阿姨和门口的安保处。
电话那端阿姨的声音有点急:“太太,我刚走的时候把冰箱最底层的几种馄饨放混了,你们千万不要吃。”
沈卿一愣,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她问:“我们没吃,怎么了?”
那端的阿姨喘了一口气:“里面有虾仁和鲅鱼,先生对这些东西过敏。”
听筒里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声响在沈卿耳边,她忽然想到刚刚晚饭的最后,季言礼餐盘里一动不动的那两只饺子。
沈卿猛地回头,望向已经走到沙发中央的男人。
他俯身去拿沙发上的电脑,高挺的背影做着半弯腰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许的落寞。
“阿姨,知道了,我们不会吃的。”沈卿挂了电话,扶着身边的台子站了两秒。
季言礼拿着电脑转回来时,她还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站那儿干什么?”季言礼把卷了边的地毯踢平。
温和清冷的嗓音让人想起夏末的夜风。
沈卿眸色动了动,脸上忽而换了笑,伸着胳膊往季言礼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语音清甜,荡在此时沉静的房间里,有安慰人的腔调:“要不要老婆抱抱?”

第19章 8.05日的更新
季言礼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卿已经快步走到跟前,小臂擦着季言礼的侧腰轻撞进他怀里。
骤然扎进怀里的人,带着蜜饯果子的甜香,有些像四五月时的槐花蜜。
季言礼被沈卿撞的往后迈了半步,他一手还掂着电脑,另一手捞住沈卿的腰,无奈轻笑:“你干什么?”
沈卿扬手去抚季言礼的背,拍了两下,哄小孩子的语气:“我们阿言海鲜过敏吗?”
沈卿能感觉到她这句说完,季言礼身形微微一顿。
但这凝滞太过短暂,以至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下一秒,已经恢复如初的人半抱着她,弯腰把电脑重新放在了沙发上。
“从谁那儿听说的?”他笑着问。
沈卿从季言礼怀里退开,在耳朵旁比了个六:“刚方姨打了电话。”
方姨在季家干了大半辈子,好啰嗦的毛病季言礼是知道的。
他退后半步,打量了一下眼前唇红齿白,吃个蜜饯仿佛把自己也吃甜了的人。
估计是方姨打电话过来交代什么,刚好被沈卿听到。
“还好,”季言礼点头,“不是很严重。”
沈卿抱臂歪头,毛衣开衫往下掉了点,几乎要露出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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