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液体从注射器一点点被推进季言礼的身体里,直到针管拔出?,沈卿的眼神还茫茫然地落在那?个针口上。
季言礼看着沈卿的眼神,有种莫名的不安涌在心上。
他扔掉手?上的注射器,扳着沈卿的脸让她看向?自己,灰色的瞳仁左右很?认真地扫着此时脸色明显发白的人。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没有说?”
“没有,”沈卿拨了?季言礼的手?,声音很?轻,要绕过他去另一侧那?水桶,“我再?去打点水。”
她的伤口也需要清洗,才能保证毒发得会慢一点。
但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还是她的体质太弱,沈卿拨开季言礼的手?刚往右侧迈了?几步,脑子里一阵眩晕,从身体深处翻腾出?恶心,想呕吐的感觉。
季言礼盯着恍然间停住脚步的人,心里升腾起?极其可怕的预感。
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开沈卿,把她身上的外套扒下来。
“你干什么!”沈卿挣扎着去挡他的手?。
季言礼没给沈卿任何的机会,勾着冲锋衣的领子把衣服从她身上拽下来。
再?接着他便看到沈卿右臂外侧已然肿起?的牙印。
距离刚刚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沈卿这个看起?来明显要比他的那?个还严重一点。
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喉咙发紧地跟她确定着被咬的时间:“刚刚那?条?”
季言礼捡起来看了眼, 是林行舟的消息。
地方空旷,信号接收器连接畅通,终于和林行舟那方取得了联系。
林行舟:[当地警方出动了一架H125警用直升机, 我带人开了三架MK3, Sty38人小队已经进入多农山脚下的丛林,我们正往你所在的位置赶。]
季言礼根本没?看完林行舟发的这段话, 直接手指按在屏幕的按键上,发了条语音过去。
他声音干涩:“带救援机三分钟之内到我所在的地方,联系斯特拉斯堡的所有医院,要菱斑响尾的蛇毒血清, 准备50支。”
季言礼行李包里装的那?支是科研院所配置的特殊血清, 能应对近百种毒蛇类型,而各地医院储备的血清均是普通血清, 要分毒蛇种类进行选取注射。
被咬后, 如果及时注射血清,一般3-4支就够用, 但如果时间拖得?久,极有可能需要反复注射二三十次才能保住性命。
话音落, 季言礼把信号器插在肩膀的绑带上,弯腰把沈卿打横抱起,往远处的湖边走去。
蛇毒侵染神经的时间本来就跟身体素质有关, 沈卿这种纤瘦的女孩儿, 又一晚上没?吃没?睡, 耗费了这么多体力, 没?人敢想她能抗多久。
沈卿窝在季言礼怀里, 有点想睡,但翻腾着涌上来的头晕恶心的感?觉又让她睡不着。
她沉沉地吸了口气, 仰头望向抱着她的人。
男人的步伐又快又稳,但唇线抿得?平直,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沈卿的父母虽然很爱她,但一直是偏严厉的,特别是她的父亲,大多时候都?是背着手保持着家长应有的刻板端庄,教育她应该这样又或者那?样。
所以?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沈卿的父母还在,多半要心急如焚地斥责她被咬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又或者是最开始为什么不注意?一点。
爱你的人很担心你,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而语气变得?不好其实很正常。
沈卿现在头晕乎乎的,习惯使然下,她下意?识扯了下季言礼的衣服,抿了抿唇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在这种地方呆过,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被咬了,后来......”
因为身体不舒服,沈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轻到要努力听才能听清。
刚季言礼扒她衣服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沈卿勾着手指想,这回多半也要被骂了。
“没?关系。”
头顶突然响起很温和的男声,同时额头被人用唇碰了碰。
被这么抱着,沈卿贴季言礼很近,导致她能完全感?觉到季言礼情绪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胸腔很轻微的起伏了两下,喉结滚动,在压制着什么焦躁的情绪,却仍然用温柔安抚的语气跟她讲话。
“没?关系,”季言礼抱着沈卿往怀里再次掂了掂,低声安抚她,“相信我。”
沈卿很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像等着被父母训斥的小女孩儿一样仰脸看着季言礼,语调奇怪地问?:“你不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季言礼很轻地勾了勾唇,抱着沈卿在湖边的石块上坐下,“你做错什么了吗?”
他把沈卿揽在怀里,帮她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季言礼动作极快地用酒精棉擦了下手上的小刀,紧接着用打火机将刀的两面燎了下。
他刚抱沈卿的时候,把行李包里的医院箱一并提了过来,此时箱子?摊开着放在两人的脚边,里面琳琅满目地堆放着各种绷带、药物和一小瓶无菌的纯净水。
沈卿身体不舒服,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懵懵怔怔的。
季言礼右手捏着消过毒的小刀,低头亲了亲沈卿的侧脸,继续低声哄着她:“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看着你,也没?有及时检查你身上的伤。”
“卿卿没?有错。”
沈卿反应有点迟钝,茫然地楞了下神,头埋进季言礼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季言礼,你真好,你都?不骂我的。”
季言礼拎起沈卿那?条明显红肿的右臂,小臂外侧被咬的那?两道?痕迹,已经泛了深红,有往内里侵袭的趋势。
还是处理?的太晚了......
季言礼喉结滚了滚,把沈卿的头压在自己怀里,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快速道?:“我要帮你把口子?划开,毒挤出来,手臂外侧的肉要割下来一些,没?有麻醉,会很疼。”
沈卿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有点想睡:“没?事。”
“沈卿,别睡,”季言礼把她脸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疼的话咬着我。”
语毕,季言礼没?有再耽误任何时间,用手里的小刀直接划开沈卿手臂上的伤口,挤出已经泛黑的血,紧接着刀尖勾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剜掉了那?块已经烂掉的血肉,用纯净水冲掉小臂的血污。
沈卿闷哼一声,死死地咬住唇,脸色骤然变白,没?了丝毫血色,前?额浸出豆大的虚汗。
季言礼手上帮沈卿缠着伤药,低头亲她:“忍着点,回去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沈卿的手臂已经疼得?没?有直觉了,她除了头晕以?外,呼吸也不大顺畅。
她窝在季言礼怀里,因为疼痛而抖着身体,紧紧地闭着眼睛。
季言礼把绷带在沈卿手腕处打了个结,把沈卿从怀里扶起来,强迫她不要睡过去。
“沈卿,听话,”季言礼托着沈卿的脸,摸了摸她的眼尾,“听话,别睡。”
远处二三十米外螺旋桨的声音转得?呼呼响,三架MK3依次降落,打头的那?架机舱门被拉开,穿着登山外套的林行舟从上面跳下来。
季言礼抱着沈卿站起来往林行舟的方向走。
“怎么回事?”林行舟迎上来,看了眼歪倒在季言礼怀里,几乎已经半昏过去的沈卿,“沈卿她....”
季言礼没?回答他的话,单脚跨进机舱:“血清联系到了吗?”
“菱斑响尾在这边不常见,相应的血清储存量也不大,大量囤积抗蛇毒血清的医疗站在半个月前?被洗劫过,损坏了大量的药品,其中有一箱就是响尾蛇抗毒血清,”林行舟语速极快,“现在只在北郊的一架私人医院找到五只。”
机舱门还没?有关严,巨大的螺旋桨仍在旋转,带起一阵沾了尘的风从舱门扬进来。
季言礼接过前?座林洋递过来的毯子?,把怀里的人裹起来:“从这边到那?家医院要多久。”
“十几分钟。”林行舟答。
短短几分钟时间,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睡了过去,她睫毛微颤,比平时呼吸短促,俨然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季言礼的嗓音极沉,有不可抑制的哑涩:“让他们继续找,周边城镇,所有医院,私人诊所一个都?不要放过。”
飞机降落在林行舟所说的那?家医院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距离最开始被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沈卿早已进入了深度昏迷。
沈卿被放在急救架上推进一楼最右侧的抢救室。
用四十毫升的氯化钠射液做稀释,推进了两管抗蛇毒血清,但检测仪上所显示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回升的迹象。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推着机器进进出出,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出来,摘掉口罩,跟站在玻璃窗外的季言礼讲情况。
“Le patient ne va pas très bien, il a déjà eu un choc septique, la pression artérielle est en baisse rapide et nous allons probablement utiliser un ventilateur.(患者身体机能太差,已经出现了败血症休克,血压在急速下降,我们可能上呼吸机了)”
顶着一头金发的漂亮护士,望着眼前?这个手撑着窗台,目光紧紧盯着病房内的男人:“Le sérum n’est pas suffisant, il faut au moins réserver plus de 30(现在的血清不够用,至少要备30支以?上)”
林行舟匆匆从另一侧走过来:“从中心医院找到八支,还有一个私人诊所有两支,但还是不够......”
另一名华人医生也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反手关上门,把听诊器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再次腔调:“不够,病人情况太差,我们至少要30支。”
季言礼手抵着玻璃窗前?的台子?。
他低了下头,脸色很沉,情绪难辨。
他哑着嗓子?吩咐一旁的林行舟:“把找到的都?先?拿过来。”
林洋一直站在季言礼身旁,此时他略有些局促地搓了下手,试图说点什么宽慰身旁的人,但瞥眼看到隔着一层玻璃,躺在床上苍白到了无生息的沈卿,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很没?用。
房间里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再度“嘀——”了两声,血压还在下降。
身旁的华人医生再度推门进去,喊身边的护士跟上,再跟沈卿打一针地.塞.米.松。
站在玻璃窗前?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沾了那?条响尾蛇的血,手腕上的绷带松掉了一半,右手掌心的刀口崩开,沿着手掌往下,在脚下洁白的瓷砖上滴落了几滴血。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病房里,没?有移开过。
林洋看着季言礼,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
十分钟后。
挂掉电话的段浩从几米外走过来,他脸上戴着极为刻板的无框镜架:“有一个私人的医药售卖商储备的有这种类型的血清,量很大,够我们用,但他的要价比较高,而且他不在斯特拉斯堡,在周边的......”
季言礼沉声打断他:“要多少钱都?给他,开直升机过去。”
段浩觉得?自己还是要把那?人的要求说出来:“他要三万欧一支。”
“给他。”季言礼答。
段浩应声,转身电话便拨了出去,联系楼下待命的Sty的飞行员。
林洋看了季言礼两眼,没?忍住,还是把刚刚林行舟走之前?交代?他的话说了出来。
“你在这边盯着也没?用,”林洋两步走近,抬手想拉季言礼的胳膊,“你也去检查一下,再打一支血清。”
季言礼把林洋的手挥开,声音沉哑:“等会儿。”
“等什么等,”林洋也是担心他,语调不由得?提高,“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自己有病不看还守着另外一个。”
季言礼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理?林洋,没?什么反应。
林洋吸了口气:“被广告牌砸了那?次也是,让沈卿去休息她不去,非要在你病房守夜,你说她一个病号......”
“你说什么?”季言礼猛地回头,拽住林洋的胳膊。
“你说我说什么?”林洋瞥着季言礼,提起来这茬就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俩能不能都?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
季言礼盯着他:“我问?你刚刚说什么?她不是一直在陪时恒湫吗?”
“谁说她一直陪时恒湫了?”林洋莫名其妙地瞅着季言礼,“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醒前?五分钟刚走行不行。”
第51章 9.05日更新
林洋是个大嘴巴, 看季言礼这个表情,也不管现在是不是谈别的事情的好时机,索性一股脑把知道的都倒出来。
“还有因为段宇宏亏的钱, 沈卿都从东南亚的项目补给你了, 林行舟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林洋拍着大腿絮絮叨叨,“我觉得沈卿挺好的,你之前总黑着脸跟她冷战什么,人家一个小姑娘......”
林洋话?没说完, 身旁扯着他胳膊的人已经松了手。
季言礼垂眸看了眼地, 两?秒后抬手抹了把脸,推门往病房里走。
林洋正说着的话?打了个磕巴, 嘴里嘀咕了一句“这阎王爷又要干什么”, 跟了上去。
他前脚刚跨进去,后脚便看到季言礼拉住了刚那个华人医生。
男人身量高?, 仍旧站得挺直,但肩背的线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松散, 而是稍稍绷紧,微压着下?巴。
那个记忆里永远高?高?在上,会把合约甩到对方脸上, 说中东这块地, 你只要敢进, 尽管试试的人, 此时的语气却略有些挫败颓唐。
“麻烦救救她, ”季言礼望了眼病床的方向,嗓音像长久没有饮过水的干哑, “床上的是我的妻子。”
“拜托了。”他说。
医生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口罩扯紧,侧身往前:“会尽力的。”
沈卿的情况确实很严重,蛇的毒性强,身体素质差,送来?得又晚。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毒素蔓延至身体的各个器官。
从败血症休克到呼吸系统和急性肝肾功能衰竭,上午十一点到晚上七点,整整八个小时,前前后后打了十六支血清进去,沈卿的命才?算保住。
血压回升,其它各项数据也逐渐趋于平稳。
季言礼冲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进来?,坐在了沈卿床前的椅子上。
很干净的白衬衣,内里是件浅灰色的高?龄羊毛衫。
屋子里没开灯,月色从身后敞着的窗户泄进来?,裹挟着丝丝凉风。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黑色的发丝铺在白净的枕头上,呼吸机在半个小时前被?撤掉了,床头监测仪上显示的血氧饱和度已经能维持在95。
季言礼抬眸看了眼点滴的速度,帮床上的人拉了被?子,盖住她冰凉的手。
远处的房门响了下?,林行舟身后跟着林洋,两?人从外?间进来?。
林洋看了眼季言礼的表情,往后落了一步,捉摸着这不算好消息的消息还是让林行舟这个榆木疙瘩说吧。
林行舟在季言礼身前站定,看了眼床上的人,声音绷得有点紧:“他们还是不肯给药。”
急性肾功能衰竭造成的肾损伤是可逆的,但能不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跟用的药物?种类有很大的关系。
法国有一家医药公司有种特?制的异丙嗪药物?,可以帮助维持和恢复肾功。
但这药的制作工艺复杂,价格高?昂,还没有投入大批量的生产。
知道季言礼需要,他们坐地起价,一下?午的时间反复加价了三次,但眼下?林行舟又这么说,意思就?是对方想卡到最后一刻把价格再往上抬一抬。
此时林行舟两?手垂在身侧,看着眼前靠在椅子上的人,等他发话?。
“按原先?定好的价格翻三倍结钱,要二十支。”季言礼说。
声落,季言礼笑了一声,声音极冷。
“还不给的话?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别干了,”季言礼把腕上的表摘了,放在床头的白色矮柜上,“等着破产吧。”
林洋瞥了眼季言礼的脸,耸了下?肩再次往林行舟身后躲了躲。
林行舟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实打实地在骂他有病。
林洋扁嘴,再次觉得要不是林行舟年龄太大,他真怀疑他是季言礼的儿子。
林行舟没理林洋,低头给段浩发消息,转身出了病房。
季言礼和沈卿失踪,林洋自然是睡不着,昨天?夜里跟着熬了一个通宵,刚刚在车上补了两?个小时的觉,这会儿精神好些,又开始琢磨着怎么犯贱。
林洋看了眼被?带上的病房门,往后两?步靠了靠,斜倚着坐上沈卿的床沿,抬手拨了下?身前椅子上这人的手臂,比了个手势:“翻三倍给他们,他们不得乐死。”
“前前后后加了这么几次,现在的价格是原先?的二十倍都不止,”林洋怎么想怎么觉得心疼,“他妈的这公司的人是想打劫吧。”
林洋气得肝颤:“要我说直接把这公司买了的了,他大爷的,我越想越觉得晦气。”
“人命当前,这伙人怎么净想着赚钱呢?”林洋一个话?痨,说起来?没完没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季言礼手探到被?子下?面,试了下?沈卿手的温度,随后手拿出来?,帮她盖好被?子:“嘴闭不上就?出去。”
林洋“嘶”了一声,把声调压下?来?,低着声音解释:“我这不是担心沈卿吗?”
季言礼看林洋一眼,面无表情,说着极其不是人的话?:“担心她,那你把你的肝肾心脏都捐了,跟她的换换。”
林洋被?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片刻后挥了挥手,从床上下?来?:“行了,我走,就?知道不能跟你这种人聊天?,真的没人性。”
林洋边说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不过大概是屈于季言礼的淫威,这骂骂咧咧的几句话?情绪极高?,但音量却很小。
随着病房门被?推开再关上,房间里彻底陷入了沉静。
中毒这种事,说要人命很快,但打上最好的针,用上最好的设备,把人从死神面前拉回来?,恢复起来?也很快。
半个小时前,医生带着护士来?拔了呼吸机,走之前跟季言礼说,情况好的话?,说不定今天?晚上能醒。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季言礼已经有将近四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
但他真的睡不着。
季言礼伸手,把沈卿搭在床沿,扎着输液管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垂眸看着掌心里搭着的纤细手指。
又白又长,骨节漂亮,指甲没有染任何颜色,留的也不长,此刻安静地搭垂在他的手心里,夹着探测脉搏和血氧的仪器。
坐在软椅上的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垂眼看了会儿,片刻后,握着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抬了眼睛往床上看去。
床上的人正好在这个时候动了动,睫毛颤了两?下?,很缓慢地睁了眼睛。
“季言......”长时间的昏迷和没有进水,导致沈卿的嗓音干涩,不太能顺畅地发出音节。
季言礼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卿的脸,很温和的声音:“是我。”
“我在。”他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季言礼摸上沈卿的额头。
下?午打的药里面,沈卿对其中一支有过敏反应,低烧烧了一会儿,现在身上还是热的。
沈卿刚醒,脑子昏昏涨涨的,眨着眼睛看了季言礼半天?才?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和季言礼在多?农山,而季言礼在帮她处理被?蛇咬过的伤口。
她眼波转了下?,看到床头放着的检测仪以及仿佛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冷白色吊顶。
沈卿另一只手抬起来?,想按嗓子:“是在医院吗?”
季言礼刚碰过她侧颊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耳廓,很轻的动作,像在哄小孩子。
“对,在医院。”
沈卿手肘撑着床,另一手还按在喉咙处,皱着眉,像是嗓子疼到实在难耐。
昏迷刚醒的病人,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不太适合喝水。
季言礼起身,坐到床头,把沈卿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拿了温在床头柜上的杯子。
他低头亲了亲女孩儿的发顶,把水举到她的唇边:“只能抿一下?,好吗?”
因为各种药物?的关系,沈卿现在意识迟缓,看起来?有点呆。
她抬头,眼神直直地看向季言礼,眼睛懵懵的,看起来?像是疑惑。
“你刚醒,不能喝水,”季言礼贴着她的耳朵,缓声解释,“怕你呛到。”
沈卿盯着季言礼手里的杯子看了看,动作缓慢地低头,唇压着杯子轻轻抿了下?。
清凉的水沾在干涸的唇瓣上,舒服了许多?。
季言礼揽着沈卿的肩,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温声:“我们打了很多?药,你身体里的毒都被?清掉了,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在缓慢恢复,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喝一点,”季言礼把杯子撤走,摸了摸沈卿的脸,“不能再喝了,卿卿。”
男人的语调又轻又缓,语调也软,每句话?都很长,用词也都像在哄小女孩儿。
抿了几口水,又坐了一会儿,沈卿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侧身看向季言礼,皱眉要去摸他的胳膊:“你呢,你的手有事吗?”
“我没事,”季言礼任由沈卿把自己的袖子拨开,“都是外?伤。”
沈卿拨开季言礼的袖子,看到他被?包扎完好的手,又扯着他的衣服领子想看里面。
季言礼握着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低头唇贴着她的前额:“我真的没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你的手都没有力气。”
刚沈卿的右手拽在他的领子上,很明显还是虚软的。
“你真的没事吗?”沈卿抬眸看他。
季言礼帮沈卿把头发拢好,拉着被?子也裹好:“真的,不骗你,再睡一会儿,等你精神再恢复恢复我们再好好说?”
季言礼手托在沈卿的后脑,哄她睡觉:“听话?。”
沈卿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借着季言礼托她的动作往下?躺了躺。
她确实也困,打的各种消炎药里面都有安定的成分。
季言礼托着沈卿的头把她放进枕头里,帮她掖好被?子重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床上的人面朝季言礼侧躺着,脸蹭了蹭枕头,迷糊着要再次睡过去。
“你不走对吧。”沈卿模糊着声音。
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此时很依赖人。
“我不走,睡吧。”季言礼手盖在沈卿的头顶,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前额。
没一会儿,病床上的人呼吸缓下?来?,有规律地起伏,再次睡过去。
季言礼拿了扔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
再之后,仅仅只几分钟的时间,病房的门被?从外?推开,动作很轻,貌似怕吵到房间里的人,就?像拍卖会那晚时恒湫过来?敲他们包间门时一样。
季言礼眼皮轻撩,目光投向了门口。
穿着深棕色羊绒大衣的人站在门口,他身姿高?挺,肩膀处有雪水洇湿的痕迹和还未化的雪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
季言礼抬头,手上的表重新轻放回桌子上。
时恒湫反手压上门,走进来?,他先?是扫了眼床头检测仪上的数据,再接着走近,目光落在了季言礼身上。
“Rabi的针剂拿到了?”
时恒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恒湫凌晨从沈家长房的大院出来?,下?午才?落地法国,一路辗转到这家医院花了些时间。
路上让罗岩联系过林行舟,林行舟在电话?里把情况跟时恒湫说了一下?。
季言礼眸光转向床侧:“拿到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各项机能要慢慢恢复。”
话?音落,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两?秒。
再接着,皮质布料摩擦过大衣的窸窣响声,时恒湫摘掉手套的那只手已经拎了过来?。
季言礼在时恒湫拽住自己的领子之前把他的手拂开。
“出去打。”
季言礼声音极淡,把椅子撤开,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
季言礼先?一步走出病房, 看到了提着箱子等在门口的罗岩。
他手从身后房门的门把上撤下来,目光落在身前男孩身上。
没想到时恒湫的助理和时恒湫本人气质差得有点多,浅灰色暗纹格子西装, 长得有点像奶油小生。
罗岩见季言礼看他, 把手上的恒温保温箱递了过去。
他微颔首:“这是我老板给沈卿姐带的药。”
时恒湫来之前绕了趟里?昂。
离斯特拉斯堡几?百公里?的城市,时恒湫在其中?一家医院有些?股份, 去之前打?电话让人帮忙征调了很多急救药品,其中?抗蛇毒血清30支、异丙肾上腺素10支、阿托品200支......还?有些?帮助恢复心肺功能特效药。
整整一大?盒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后,装进?了罗岩手里?提着的这个保温箱。
季言礼点了下下巴, 让罗岩把保温箱提到隔壁办公室, 拿给沈卿的主治医生。
罗岩看了眼季言礼身后,已经从病房出来的时恒湫, 点头说了声“是”转身往一旁的办公室走去。
沈卿的病房就在一楼最右边, 从房间里?出去,往右两步就是这栋楼的侧门, 通着一侧的小花园。
季言礼和时恒湫两人一前一后,从侧门的台阶下去, 两步走到小花园里?。
斯特拉斯堡的雪飘飘停停,这会儿又下了起来。
花园的草地上积了很薄的一层雪。
季言礼点了支烟,捏着烟头吸了一口拿下来, 把打?火机和身上的那把瑞士军刀一并扔在身旁的茶几?上。
“你只要不捅死我, 我都?认。”
他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 右手垂在一侧, 两指捏了根白色的细长香烟, 早没了刚在病房里?的那个温和样子。
时恒湫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是,这个人本来就不该是刚刚那个温柔样子。
林洋最常形容他的词是笑面阎王。
时恒湫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 扔在茶几?旁的椅子上。
白色的躺椅,落在表面的雪有一部分化了去,在靠近椅背凹进?去的那一侧化成了水,积了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