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要摸到沈卿的手腕,再是她握着印章的左手。
沈卿突然侧了下身体,有意识地挡住自?己的那只手。
紧接着微微歪头,偏圆的杏眼,眼睛蒙了水汽般的懵怔无辜,望着季言礼。
她声音清甜地叫了声:“老公。”
“老公。”轻软的声音。
不媚也不娇, 很稀松平常的语调,但偏偏就是这种像是随口叫出来的两个?字,堪堪制住了季言礼的动作。
从?沈卿小臂往下滑的手停住。
季言礼薄薄的眼皮抬了抬, 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沈卿身上。
他搭在沈卿手腕的手不着痕迹地握得紧了点, 又松开,拇指指腹在她的腕骨处摩擦着, 没再往下动。
沈卿的表情没有变,仍旧是用那种温婉且毫无攻击力的眼神看着季言礼。
片刻后,季言礼笑?了下,拇指停留在沈卿手腕侧面突出的那块骨头上, 很轻地按了按:“你叫我什么?”
印章绒袋的顶端有根很细的绑带, 系成了蝴蝶结,沈卿左手食指此刻就勾在这系带上, 无意识地绕了绕。
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 所以刚为了躲季言礼的手叫的那句,此时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再叫出口。
不是发自内心的话, 她其实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讲。
沈卿摇摇头,模棱两可?道:“没听到算了。”
季言礼仰靠在座椅里, 看着侧坐在他身上的人。
他看人时习惯眼尾微微上挑,有种无论任何情景下都能洞穿人心,运筹帷幄的姿态。
自从?刚刚沈卿那两个?字出来, 季言礼搭在沈卿左手手腕的手就没再动过, 就像是放弃了探究她手心里到底握的是什么东西?。
“卿卿。”季言礼忽然出声。
沈卿眼神微闪, 抬了眸看过来。
季言礼很少这样叫她, 大多时候都是连名带姓, 先前一直被林洋吐槽,说很不亲密。
但沈卿本人倒是挺喜欢。
她觉得季言礼这样漠然厌世?的人, 嘴巴里先天应该就吐不出来什么叠字。
连名带姓地喊人,才应该是他的作风。
季言礼垂眼,两手拎着沈卿毛衣的两襟,帮她拢好,缓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要不要考虑给我讲讲,”季言礼帮沈卿把衣领拉好,“或者?我能帮你?”
他声音淡淡,但有着刻意缓和了语调的柔软。
或者?说不仅是声音,帮沈卿拉衣服的动作也是,很轻的,带点温柔。
书房天花板有一圈暖色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洒下来,温和安宁。
沈卿垂眼,看着季言礼帮自己一颗颗地扣好毛衣上的扣子。
须臾,沈卿握着印章的手忽然垂了下来。
没再刻意避着,而是搭在了身体一侧。
毛衣最下面的那颗扣子系上时,沈卿舔了舔唇,开口:“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结婚的对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响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
季言礼系扣子的动作没停,一直垂着眼,前额的发丝耸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季言礼抬手帮沈卿整了下毛衣的下摆。
“我想查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难,”沈卿盯着季言礼的手指,嗓音清哑,“但对你来说却不难。”
那份文?件就在季家本家,季言礼如果真想查的话,不出几天就能知道那份文?件到底在哪里,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那你为什么不查呢?”沈卿眸光低垂,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咬了下唇。
季言礼手上一停,两秒后手从?沈卿的毛衣下摆撤开,抬了视线。
沈卿对上他的眼睛,嗓音能听出的酸胀。
“你怕查出来和我撕破脸对不对?”
季言礼一手捏在沈卿的毛衣袖口,拇指和食指碾着掉出来的线头,很安静地注视着沈卿。
沈卿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轻易开口。
半晌,季言礼叹了口气?,他抬手帮沈卿把散落在颊边的头发挂在耳后,缓声道:“你说得对,我一直没查到底,是因为回避结果。”
沈卿偏开头,目光落在角落处的书架上。
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很窄,只零散放了几本史书,横七竖八地丢着,最上面那本被翻开躺躺着,书页耸起,鼓成一个?拱形。
“但你这么聪明?,”季言礼的声音停了一下,有微不可?见的无可?奈何,“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回避真相。”
他还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也不想看到沈卿和自己的父母是对立面。
人在不想面对的事前,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沈卿不是没明?白季言礼的意思。
就像她一样,他可?能也有那么一些喜欢她,但还远没有到放下其它的一切,心里只有对方的程度。
至少,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她和自己的父母之间?犹豫。
沈卿心里微涩。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她此刻逃避似的,不想知道季言礼对自己的感情。
一旦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心就很难真的硬下来。
沈卿一直盯着角落那处,没看季言礼,语气?微冷,声音干干的:“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回避,我只知道这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沈卿。”季言礼叫了声她的名字。
他转了转腕上的表,眸色清浅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儿。
她眉心微皱,敛了平日?里时常挂在脸上的卖乖和甜笑?。
默然片刻。
季言礼再度开口:“你给我点时间?,我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的父母......”
沈卿转眸看过来,情绪稍有些激动地打断季言礼的话:“所以你看,我们立场不同,你根本不可?能尽心尽力地帮我。”
“你会?为你的父母开脱,”沈卿提高了语调,声音微抖,“而我只想知道真相,拿到了证据也会?毫不犹豫地提交上去,只为了还我父母一个?清白。”
沈卿嗓音哽咽,她盯着季言礼的眼睛有微微痛色:“我没有时间?了,过了最后一次公诉期,就再也不可?能翻案。”
“我不可?能等你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真相,”沈卿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脸,“我只认证据。”
沈卿一字一句,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父母生我养我,我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犹豫。”
声落,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晃动着钟摆,而以极其亲密的姿势坐在靠椅上的两人却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良久,沈卿按着座椅的扶手从?季言礼身上下来,她拿着印章的手没再遮掩,踩了地上的拖鞋站起来。
季言礼则支着侧脑,目光垂在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卿垂手站在椅子一旁,沉默了几秒,语声淡淡,没了平日?里的轻软。
“你忙完就睡吧,我今天去侧卧。”
声落,柔软的拖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响在季言礼的身后,在往门口走。
在沈卿拉开书房门,即将要走出去的前一秒,听到背后男人清淡的声音。
“次卧的床垫不是你喜欢的牌子,”季言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还睡主卧,我去次卧。”
沈卿搭在门把上的手稍稍收紧,她垂眸看了眼自己叩在把手上的拇指。
她没回答,只是几秒后,没再犹豫,推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在季言礼身后响起。
季言礼今天事情其实也不多,前几天连轴转开了好几场会?,这周难得的能过个?舒心的周末。
晚上早回来,是想和沈卿一起吃饭。
刚去公司处理?事情,段浩提给他的饭他没有碰,想着回来和沈卿一起再吃点。
然而没想到,现在倒是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书房。
书房门的落锁声不知道响过了多久,季言礼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躺靠在黑色的皮质座椅里。
他样子懒散,让人不清楚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单纯累了,想靠着歇一会?。
被扔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下。
几秒后,靠在椅子里的男人动作缓慢地把手机捞过来,看了眼。
段浩:[前两天在里昂的拍卖会?上拍的那套珠宝送到了,明?天是送到华元府还是直接送到沈小姐的公司?]
在里昂时,沈卿随口提到过的红钻。
季言礼眸光垂落在这条消息上看了两眼,默了会?儿,回了个?:[送到华元府。]
段浩收到消息正准备联系手下,屏幕上再次弹出季言礼的回信。
季言礼:[先前段宇宏提到的那份文?件,看过最后的签名吗?]
那份文?件五天前就已经?被找到,只不过季言礼工作忙,一直没有闲下来看。
但当然,没看的原因,可?能也不止是没有时间?。
段浩很快回过来:[核对过了。]
又是几分钟。
季言礼:[是谁签的字?]
段浩:[窦燕山,裴仪。]
季言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也无波无澜,眼皮微垂,望着手机亮着的屏幕。
对话框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反复复,一分钟后,终于停下来——
段浩:[还有您父亲的。]
屏幕上弹出这条消息时,墙上的摆钟正好到整点报时。
极清脆的敲钟声响在此时安静的书房。
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眸色微微变了下。
随后他不知道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多久,继而垂了手,头往后靠了靠,样子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后,段浩收到季言礼的回复,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
季言礼:[知道了。]
......
沈卿没有听季言礼的睡主卧,她从?书房出来,直接进了次卧。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台灯,光线昏暗。
沈卿几步走过去,撑着床沿坐下来。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连着加班,沈卿很累,抬抬手都觉得耗费了所有力气?。
她拢着衣服很安静地坐了会?儿。
时针走过十点时,一直僵坐的人终于动了动,把印章从?绒带里拿出来,拍了照片给余曼发过去。
公司里有专业的字迹和章印比对的专家。
鉴定结果很快被发回来。
夜色暗了,身后半敞的窗子,风溜进来,窗帘被鼓起,下摆的流苏搭扣搭在窗框上,发出细微响声。
沈卿拇指压在屏幕上显示的那条消息上,久久没有划开。
冬季寒风料峭,即使今晚的风并?不大,从?窗外扫进来的风也带着寒气?。
沈卿觉得冷,抓着自己的衣领,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
手机里再次进了条消息,仍旧是余曼的。
沈卿缓缓地吐了口气?,点进去。
是一份文?件,以及带和身后的风一样,带着寒意的文?字。
余曼:[比对报告.pdf]
余曼:[确实是这枚印章。]
季言礼在书房一直坐到凌晨, 冰川纹的玻璃杯,里面是加了?冰块的白兰地?。
杯子放在办公?桌上时,季言礼扯开衬衣前襟的几颗衣扣, 从座椅里站了?起来。
他从书房走出去, 往左,朝几步远外的卧室走。
主次两个卧室斜对着, 在二楼走廊的最西侧。
季言礼走近,看到?主卧的门敞着,灯也没开,里面漆黑一片, 然一边次卧的门倒是闭得紧紧的, 从门缝里挤出来微弱的光。
季言礼在次卧的门前?站定?,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下来, 还是回来时的衬衣西裤。
一侧的袖子被挽起, 卷在手肘的位置。
走廊上没开灯,夜色沉静, 从一楼西面的玻璃窗洒进来的月光沾染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朦朦胧胧的,带点?清淡感?伤。
季言礼手抄进西裤口?袋摸了?摸, 没摸到?烟。
两秒后,他指尖从口?袋里探出来,抬手捋了?把前?额的头发, 往右两步, 后背轻撞在身后的墙面上。
季言礼背抵墙站着, 垂在身侧的右手, 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相?互捻了?捻, 喉头轻滚,盯着远处的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一旁隔了?薄薄一层门板的房间突然传来响动,睡在里面的人大概是从床上起来了?,拖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了?极低的声响。
先是在屋子里侧,接着往门口?处走来。
半分钟后,身旁的门被拉开,柔软的暖黄色光线从房间里泄出来,掉落在季言礼的右手边。
沈卿握着门把,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季言礼动作缓慢地?收了?转在手上的打火机,斜眸看过来。
他虚虚地?靠在走廊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微垂眼睫的样子,让人难辨情绪。
沈卿不想说话,看了?季言礼一眼目光便收回,眼神里有未加任何掩饰的冷漠。
季言礼侧转身体,抱臂,单肩倚着走廊墙壁,望着身前?的人。
女人唇线平直,时常微弯的笑眼不在,神情里是让人并不熟悉的漠然。
是真的没再装了?。
季言礼眸光下垂,看到?沈卿左手拿着的章印,想来刚刚在书房里藏着的就是这东西。
现在没再故意掩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在手里,是一点?都不怕他看,也不怕他生气。
季言礼垂了?下眼。
若有似无地?笑了?声。
带点?无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底还是撕破了?这层窗户纸。
沈卿把那枚章塞进季言礼怀里,眼神偏向另一处,坦言:“我动了?你书房的钥匙。”
章印没套袋子,顶端的金属贴在季言礼的掌心,微凉。
片刻后,季言礼嗯了?一声,把章印收了?起来。
凌晨一点?多?的华元府,静得不能再静。
月光悠悠然,淌在脚底的地?板上。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转身,手再次握上房门门把:“我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搬回原来的地?方。”
季言礼抬了?抬眼,目光投在一米外,伸伸手就能环住的人身上。
静默半晌。
正?当沈卿拉门要进到?屋子里时,右肘突然被一旁的人勾住。
手肘被握住,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在上面。
身后人没有急着出声,只是一直在反复地?蹭着她小?臂内侧的皮肤。
像是,在迟疑什么。
几秒后,男人声线压得有些低,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点?企图缓和?关系的温和?:“这么多?房间,即使你不想跟我睡也不用非要搬出去。”
尾音到?最后已经低了?下去,不像是季言礼平常说话时总是略带轻浮的上扬语调。
沈卿盯着自己的鞋尖,沉吟两秒,把季言礼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拨开。
她嗓子轻咽。
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偏偏连在一起的意思却像是在往人心窝子上戳。
“季言礼,你知道的,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你。”
话音落,沈卿脚下没再停,推门进了?房间。
很轻的“砰”一声,门板被合上,阻断了?房间里温和?的暖光,走廊上再次陷入格外冷清的暗色。
季言礼刚握沈卿的那只手很慢地?垂下,搭在了?身体的一侧。
他左肩再次抵上一旁的墙面,觉得今天的华元府好像有那么一点?冷。
......
歇了?一个短暂的周末,沈卿又开始变得很忙。
有一个子公?司刚起步,最近应酬多?,要喝酒,沈卿吃饭本就不规律,一来二去地?竟然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时恒湫提着保温盒进来时看到?守在病床前?的余曼。
他身上的大衣还未来得及脱掉,沾了?一身凉气。
快步走来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眉心紧缩:“怎么回事??”
沈卿从晚上吃完饭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折腾到?半夜实在顶不住给余曼打了?电话,半个多?小?时前?刚送到?医院挂上水。
余曼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时恒湫手里的东西。
保温饭盒还有一个手提包,包里装的应该是带给沈卿的衣服和?生火用品。
余曼看了?眼越过她直接走向床边的身影。
男人身姿高挺,满心满眼都是床上躺着的人,很明显的从进门开始,除了?病床上的人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分去任何一丝他的注意力。
“也不全是喝酒的原因,”余曼看了?眼病沈卿苍白的脸色,发愁道,“她脾胃本来就不好,好好吃饭都会犯病,更不要说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再加上喝酒了?。”
平时这种应酬也很多?,但沈卿这个位置,其实没什么人能劝她喝酒,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候别人不劝她还会自己喝点?。
虽然远没有到?喝醉的程度,但怎么看都觉得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时恒湫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在一侧的床上,两手轻搓了?搓暖了?下,才探手去摸沈卿的额头。
“退烧针打了?吗?”时恒湫问身后的余曼。
“打了?,直接注射器打在了?滴液管里,”余曼回答时恒湫,“折腾了?大半夜,消炎药也打上了?,她刚睡着。”
时恒湫点?头,也感?觉到?手心下的温度已经恢复到?了?正?常。
他手收回来,帮沈卿拉好被子,拿起床头的检验单看了?几眼:“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余曼瞥了?眼窗外,眼看天都快亮了?。
余曼也没矫情,拎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提包,一边整东西一边道:“我等一会儿中午再过来。”
时恒湫应声,提了?椅子,在沈卿的床前?坐下来。
病房的门开了?又合,余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喝多?了?酒再加上低烧,沈卿脸颊微微泛红,睡得很熟。
时恒湫下意识伸手,想用手背贴一下她的脸颊,但手伸到?一半,仿似想到?什么似的,蹲在空中。
紧接着停了?几秒,收了?回来。
时恒湫并不在淮洲,是接了?余曼的电话,从隔壁市开车过来的。
没喊司机,半夜三点?多?,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的淮洲市医院。
临近年终,不光是沈卿,时恒湫这段时间也忙,今天也是,一点?多?才睡下,三点?就接到?了?余曼的电话。
余曼在电话里语气焦急,时恒湫那点?困倦散去,瞬间就清醒了?。
上回在法国那次,实在是把他弄怕了?,现在听到?沈卿和?医院两个字连在一起,应激反应似的心脏就会皱缩。
问到?最后,听余曼说只是肠胃炎,时恒湫揪着的心才算放了?下去。
联系淮洲老宅的阿姨做了?份清淡的粥,开车回老宅拿了?些沈卿肯定?会用到?的东西,带上饭盒才又绕过来。
月色从一侧窗户照进来。
并不算明晰,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床上女孩儿的侧脸。
挺巧的鼻子,很安静乖巧的睡颜。
时恒湫两手很克制地?交叉在一起,搭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去碰床上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神落在床上那处。
他看得很认真,关注着那人随时可能发出的声动。
刚刚想伸手碰到?她脸颊的那下,可能是人出于担心和?没睡好的不清醒。
不然刚才,时恒湫连伸手都不会伸。
时恒湫换了?条搭着的腿,垂眸看了?眼自己交握,搭在腿上的手。
好像一直以来,他和?沈卿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
他知道她接受不了?,也不可能和?他发生任何关系的转变,所以从未泄露出半分自己的感?情。
跟她保持着良好的距离,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所有行为?。
这么多?年,时恒湫从没有越过雷池半分。
他喜欢她,想照顾她,保护她,同时也尽自己的最大能力,给了?她应该有的尊重。
所以沈卿从没有想歪过,也从不知晓时恒湫的心事?。
床上的人动了?下,把时恒湫的思绪打乱。
大概是睡梦里梦到?了?什么,她眉心轻拧,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时恒湫怕沈卿是睡得不舒服,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搓热了?手才去摸她的额头。
“卿卿,”他弯腰俯在沈卿的床边,低声唤了?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发烧这种事?,半夜重复烧起来都是常有的。
时恒湫试了?沈卿额头的温度,又转头去看点?滴瓶。
紧接着就听到?很轻柔的女声,呓语似的叫了?句:“季言礼?”
时恒湫的身体微微一僵, 一秒后,低头看过去,发现沈卿已经睁了?眼睛。
沈卿睡得有点迷糊, 睁眼的时候记忆错乱, 以为自己还在斯特拉斯堡的医院。
病房里?光线昏暗,时恒湫高大的身影侧对着她, 看不清样子,沈卿盯着这?模糊的侧影下意识地叫了声“季言礼”。
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声,时恒湫的手搭回来,压了?压沈卿肩膀处翘起的被角。
低沉的声线有没?休息好的干哑:“是我。”
沈卿回过来神, 撑着床要?坐起来:“哥?”
时恒湫重新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 压着沈卿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再睡会儿。”
沈卿身上穿着在家里?睡觉时的薄毛衣,浅粉色, 略微有些长的海马毛, 摸起来软软的。
她左手还挂着点滴,右侧胳膊抬起来, 用小臂蹭了?蹭脸。
发烧,又打?了?退烧针, 此时身上有退烧时散出?来的虚汗,粘腻腻的,不太?舒服。
时恒湫从床头柜上抽了?湿纸巾, 两张交叠, 折了?一下, 递给沈卿。
沈卿用湿巾纸擦掉手心?里?粘湿的感觉, 听?到坐在床边的人问她。
“怎么这?段时间的应酬都?喝这?么多酒?”时恒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 他是个连关心?人都?不大会用温柔语气说话?的人,“因为季言礼?”
沈卿手上的动作一顿, 掩饰性地拨了?拨头发,把用过的纸巾扔在床头,拉了?被?子,缩进去:“跟他没?什么关系,都?是不得不喝的酒。”
沈卿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巴掌大的一张脸有一半都?被?遮在被?子里?。
没?有睁眼看时恒湫,就像回避他,也回避自己的内心?般不想谈论某个话?题。
时恒湫没?再继续问,只是侧眼,目光再次落到了?床头的那个白色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没?放什么东西,除了?水杯和时恒湫刚提过来的饭盒,就只有一个很细的戒圈。
银色的,很窄,先前偶尔戴在沈卿左手的无?名?指上,他见过。
时恒湫盯着那枚戒指,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很疲惫的无?力感。
他声线低,语调虚哑:“他就随便给你?买了?个这?样的戒指?”
时恒湫眼神定在那枚戒指上,舌尖发苦,微微酸涩。
太?简单了?,他总觉的沈卿这?样的人应该是被?放在心?尖上对待的。
沈卿头疼,睡不着,冷不丁听?到时恒湫这?么问,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被?自己扔在柜子上的那枚戒环。
沈卿手垫在侧脑,翁着声音:“不是他买的,是他外甥女送给我们两个的。”
“所以结个婚,他连戒指也没?有给你?买过?”时恒湫笑了?下,语气里?有不满和淡淡的讥讽。
沈卿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她抬了?抬脸,侧眸望了?下床头柜上安静躺着的那枚戒指。
可能是还困,沈卿表情懵怔,盯着那戒指的样子略微有些失神。
时恒湫看着她的表情,一分钟后,捡了?那枚戒指站起来往门口走。
沈卿叫住他:“哥,你?干什么?”
时恒湫脚下停住,他拿着戒指的手垂在身体一侧,没?有转身,嗓音微哽:“都?不跟他过了?,还留着着东西干什么?”
沈卿脸在自己手臂上蹭了?蹭,默了?片刻,轻声。
“留着吧,”沈卿说,“是宛若的心?意,和季言礼没?有关系。”
沈卿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时回了?趟华元府,收拾东西。
上次走的时候东西没?拿全,衣服不要?就不要?了?,但有些随身的钥匙,硬盘之类的,还是要?整好了?带走。
沈卿不想跟季言礼打?照面,专门抽了?半下午的时间回来的,没?想到还是跟季言礼遇上了?。
季言礼这?两天?去荆北出?差,刚下了?飞机从机场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家里?的阿姨在厨房煮茶,从头顶架子上拿杯子的动作停下来,偏头往二楼看了?眼。
二楼西侧的房间门半敞着,尽管看不清里?面,也能知道应该是有人的。
阿姨转过来看到季言礼,笑着拿了?一边的白色陶瓷小碗,给季言礼倒了?碗玫瑰姜茶。
方姨年龄大了?,看着季言礼长大的,很多时候看他们都?带着长辈慈爱的目光。
最近沈卿都?没?有回过家,她是知道的。
刚在厨房忙东西,看到开门的是沈卿,方姨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高兴。
老一辈人的观念,总归是不想看到小辈夫妻吵架。
“太?太?回来了?。”方姨眉开眼笑地把碗推过去。
季言礼应了?一声,垂眼看着碗里?的汤,手搭在碗的边沿,试了?下温度。
沈卿从上周末那天?早上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期间林洋给沈卿打?过一次电话?,说是也没?有接。
季言礼手撑在台子上,食指碰着碗壁轻敲了?下。
半晌,他抬头对方姨道了?句:“晚上煮点鲅鱼馄饨。”
方姨开心?地哎了?一声,说沈卿喜欢吃,早就想着今天?晚上给她包一点。
季言礼点了?头,放下手里?的碗,单手松了?袖子上的衣扣,转身往二楼走。
他和沈卿的事,虽然各自立场不同,但并不是不能商量,无?论什么事都?是可以谈的。
她今天?回来了?,无?论是理不理他,态度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是回来住就好,大家敞开心?扉聊一聊......
季言礼推开主卧那半掩的门,入目的却是房间里?摊着的行李箱。
深灰和米白两个,其中一个箱子几乎已经被?塞满了?,各种?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是沈卿常用的,而她此时正蹲在另一个行李箱前,把手上的睡衣胡乱卷了?下,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