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国舅——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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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别开脸。
曹勋捧着转回来,低声道:“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么说你。”
云珠瞪他:“别,我就是轻浮的人,不然哪里会去勾你,你随便说,哪天用这理由休了我我都认。”
曹勋皱眉:“说什么胡说,绝不会有那一日。”
云珠冷笑:“谁知道呢,反正你是位高权重的国舅爷,对付一个尚书都轻而易举,何况我。”
曹勋看着她道:“我若有休你之心,此生便不得好死。”
云珠一怔,怎么都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就说出了这种诅咒自己的话,但凡他故意换个能够让她及时阻止的长句,她都要怀疑他的诚意了。
曹勋握着她的手,笑容里有些无奈:“云珠,如果可以,我想与你白头到老。”
很多夫妻成亲时都会许下白头到老的承诺,曹勋只说“如果”,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年长她太多,肯定会比她先走,未必能看见她白头的样子。
云珠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她才十九,老啊死啊都离她太远了,再说了,能跟曹勋做多久夫妻都不一定呢。
她垂眸道:“不用你说这些好听的,我只知道,你骂我了,我长这么大,很多嫉妒我的人都骂过我咒过我,我都不在乎,可你是我的夫君,平时表现地那么好,却开口骂我。”
她没有流泪,眼圈却瞬间红了。
曹勋再度解释:“我没有骂你,我知道你不是轻浮之人,你只是心高气傲,因为二弟悔婚了,你才想要嫁个比他好的,又因为平时没机会跟我见面,才会抓住一切机会试探我。如果你跟二弟并无婚约,你大可在京城其他年轻儿郎里挑选,绝不会选我这个年纪一把的。”
云珠心想,算他有自知之明。
但她没那么傻,冲着将来能好聚好散这个目的,她也回了他一句甜言蜜语:“不用这么说,就算你年纪大了些,照样比那些年轻儿郎强,哪怕我没有婚约,大概也会看上你,只不会用那种手段罢了。”
曹勋低笑,蹭了蹭她的鼻尖:“不用哄我,别再跟我生气就好。”
云珠反驳:“谁跟你生气了?你自己要我端庄的,现在又怪我不使唤你。”
曹勋:“你天生就该使唤人,换个性子就不像你了。”
云珠看看他,嗤道:“就怕哪天你不喜欢我那样了,又来骂我,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曹勋:“不会,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立下字据。”
云珠:“立就立,你现在就去写。”
裁纸研磨,很快,曹勋真的将一张字据送到了小夫人面前。
就着他提过来的灯,云珠看到字据上写着:愿为夫人云珠效犬马之劳,至死方休。落款,曹勋。
白纸黑字,来自堂堂国舅爷的承诺,哪怕知道这只是一种哄人的手段,云珠也被哄舒服了。
曹勋终于又看到了小夫人想要掩饰又掩饰不全的得意笑容。
他将人抱到怀里,长长地亲了一通。
云珠打他,等曹勋松开了,她哼道:“犬马之劳,我现在就要你给我当马,背着我在屋里走十圈。”
她给他端庄,他不要,那就别怪她继续使唤他。
曹勋转身坐到床边。
云珠伏到了他宽阔的背上。
不得不说,他这身形确实非常适合做这个,肩背肌肉结实有力,一点都不硌人。
卧室挺宽敞的,曹勋一圈一圈地走,从南边的窗户经过,再绕过拔步床外的屏风。
云珠在他耳边数着。
数到十的时候,曹勋居然还在走。
云珠:“行了,早点睡吧。”
曹勋:“多背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放你下去。”
云珠怀疑:“那我一直不睡着,你就一直背下去?”
曹勋笑:“可以试试。”
云珠真就跟他杠上了,趴在他背上继续数着。
最后,不知道是刚刚的夫妻亲密对她的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在安静的卧室转圈过于助眠,云珠先睡着了。
曹勋继续绕着圈,等她彻底睡沉了,才慢慢将人放到床上。
初十休沐的时候,曹勋又陪云珠回了一次娘家,既是探望李雍,也是来送中秋节礼。
养了这么久,李雍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是他不想再去锦衣卫当差,故意装作右肩使不上力气。
孟氏单独跟女儿说话的时候,道:“这样也好,皇上不喜欢咱们家是事实,你爹又何必冒着被人陷害的危险去官场上折腾,你哥哥年轻,在外历练历练还差不多。我们不急,你也不用急,李家能跟着皇家一直传到今日,并不是每一代都风风光光,只要没丢了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大不了韬光养晦几十年,后面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一个皇帝一个性格,哪个家族也不能保证能做成每个皇帝身边的宠臣。
儿子这代起不来,还有孙辈,孙辈不行就指望曾孙,只要没丢了爵位,复出就比其他人容易。
云珠点头:“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孟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云珠关心哥哥:“他现在已经抵达抚州了吧,不知道剿匪顺不顺利。”
孟氏笑:“太顺利也不是好事,慢慢来吧。”
云珠:“哥哥不在,嫂子可还适应?”
孟氏:“你嫂子可跟你不一样,自己也能静下心来,何况还有我陪着。”
云珠猜想也是。
家里暂且没什么好担心的,八月十三,淮安侯又要过生辰了,云珠陪着曹勋一起去赴宴。
去年的今日,柳静还担心丈夫是否能等到下一个生辰,如今张行简虽然越发憔悴了,可他能再在亲友的陪伴下过这个生辰,本就是一件喜事。
这次,张护也被乾兴帝特许回家过节了。
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让云珠想到了远在贵州的弟弟,再看看天边的明月,她心中有愁,便没太去关注曹勋、张行简、顾清河在聊什么。
趁顾清河的夫人赵氏去洗手的时候,柳静笑着跟云珠提起了月初曹勋来这边探望的事,轻声道:“具体缘由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国舅爷好像为情所困,跟我们家侯爷取经来了。”
云珠:“……”
柳静:“别看国舅爷比你大了一轮,因为以前一直待在边关,从未动过儿女情长,所以啊,他在感情上与那些毛头小子差不多,难免有犯蠢犯错的时候,弟妹该生气的时候生气,气过了多想想国舅爷对你的那些好,日积月累的小事其实更能证明国舅爷的心意。”
云珠敬重柳静,笑着表示听进去了,不过她这个枕边人都看不透曹勋,柳静又能有多了解曹勋?
月亮越升越高,宴席要散了。
这一次,张行简并没有出来送行的力气,还是曹勋、顾清河联手将他扶进去的。
靠在榻上的张行简朝两位好友笑笑:“不早了,快回去吧。”
曹勋:“好,节后咱们再聚。”
顾清河:“下次我再带两坛仙人醉,让你多闻闻味儿。”
张行简笑着点头。
这晚,曹勋久违地做梦了,梦见当年他与张行简在边关时,也是一个中秋之夜,两人吃完席后纵马出城,在草原上跑了很久,直到马都累了,他们才并肩躺在茫茫草地上,抬眸就是那一轮皎皎明月。
那晚张行简的话特别多,几乎句句都不离柳静与他的儿子。
曹勋还记得好友高高举起的手,仿佛触碰到了那月:“好想回京啊,一手抱着阿静,一手抱着护哥儿,这辈子便别无所求了。”
彼时的曹勋,在京城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他也无法理解张行简对妻儿的思念。
但他希望张行简能得偿所愿。
梦里的草原上忽然起了狂风,黑云也挡住了月亮。
两人不得不翻身上马,狼狈地逆风而行。
曹勋看见好友回头,笑着挑衅他:“来啊,再比一次,看谁先回城!”
曹勋乐意奉陪,只是,当他跑到城门下,却哪里也寻不到好友的身影。
曹勋忽地从梦里醒来。
周围一边寂静,旁边小夫人睡得正香。
曹勋挑开纱帐,来到床边,发现月亮已经不见了,天色将明。
他心中不安。
清晨时分,淮安侯府派了人来,报丧。
少年扬名并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的淮安侯张行简,病逝于三十三岁。

淮安侯府的人来报丧时,云珠还没有醒。
其实如果不是曹勋与张行简情同手足,柳静也不会这么早就派人过来。
总管张泰将消息报给了曹勋。
在云珠、曹绍面前,曹勋是内敛稳重的兄长辈,张泰却是亲眼看着曹勋从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童长成顶天立地的国公爷的,张泰也记得张行简揣着烧鸡跑来找自家世子的那一天,记得世子随着张行简离去的身影,小少年们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他们要去接济被禁足的另一个好友,早叫大人猜到了。
那么好的儿郎,本来可以建立更多功业的将才,就这么走了。
张泰心里都跟着难过,他目光不忍地看向站在廊檐下的国公爷。
曹勋神色平静,对上张泰的视线,他吩咐道:“您去准备一份丧仪,马车也备好。”
这样的平静,将张泰即将脱口而出的安慰之词都堵住了,怔在原地。
曹勋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垂眸道:“他早已准备好了,我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好意外的。”
说完,他转身去了后院。
好像不需要别人安慰,张泰却更加担心了,人难过到极点会自然而然地哭出来,刻意忍着反倒不妥。
后院的丫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男主人回来了,行过礼就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曹勋直接来了内室。
纱帐低垂,她还睡着,曹勋坐在窗边,视线落在桌面的茶具,他便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丫鬟们新换的茶,水温微烫,蒸腾出屡屡雾气。
昨晚的梦境浮现脑海,曹勋笑了笑。
也好,他在草原时想着回家,后来回来了,陪伴妻子这么多年后,他又怀念草原上的军中生涯,这一去也算得逞所愿,从今以后都不必再忍受病痛的折磨,想骑马就骑马,想大口喝酒就大口喝酒,潇洒够了随时还可以回京看看妻子儿女。
说实话,曹勋也不喜欢好友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还是年轻时候瞧着更舒服。
云珠这一觉睡到了辰中,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身边无人,透过薄薄的纱帐与屏风,看见曹勋坐在窗边的身影。
官员们为期三日的中秋假正是从今天开始,他没去官署也正常。
秋日干燥,昨晚又陪柳静她们喝了些果酒,一觉睡下来云珠这喉咙就有点干。
再瞥眼曹勋,云珠颇感无奈,别说曹勋习惯了她的使唤,她也习惯使唤他了,果然能顺着本性和和气气地相处,她自己也舒服。
什么情不情的,不必琢磨太深,反正她又没图那个。
“渴了,给我倒杯水。”
她随手挑开帘子,朝着那边道。
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壶温水,曹勋换个茶碗帮她倒水,再端到床边。
云珠已经坐起来了,曹勋进帐时,她抬眸看了眼,就发现这人脸色不太对。
不是情绪,就是他脸庞的颜色,平时温润如玉,这会儿倒显出几分苍白来。
云珠接过茶碗,纳闷道:“昨晚喝了多少酒?”
曹勋笑了下,等她喝完水,他摸摸她的头,道:“行简今早走了,你简单收拾收拾,随我去吊唁吧。”
云珠手一松。
曹勋接住那只差点掉落的茶碗,安抚道:“没事,早就料到的事,不必太难过。”
云珠的心沉沉的。
张行简那模样,确实早就叫身边人预料到了他的大限将至,可昨晚大家还见过面,今早说没就没了,如何不叫人唏嘘?
张行简是曹勋的好友,云珠与他不熟,惋惜为主,难过真谈不上,问题是,曹勋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那边什么时候派来的人,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不等曹勋回答,云珠立即下了床,一边自己打开衣柜挑选适合去吊唁的衣裳,一边喊连翘她们去备水。
匆匆忙忙地梳好头,云珠叫上曹勋就要往外走,曹勋反倒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先吃点东西,这一去就要耽误一日,忙起来怕你饿到。”
云珠哪还有心情吃,催促道:“快走吧!”
快步来到前院,发现曹绍也在,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细布袍子。
他神色沉重,看着兄长道:“侯爷是战场上的英雄,我等将门子弟都敬佩他,还请大哥准我同去祭奠。”
战场上死去的将士太多了,同时也有众多将士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身体残疾、病痛缠身,他们有的获得了荣耀,有的依然籍籍无名只领到一点抚恤,也有张行简这种原本如灼灼烈日功成名就的天之骄子,却只能在最风光的时候黯然退场。
曹绍虽然走了文官这条路,他骨子里依然向往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也想去缅怀一位早逝的将军,献上自己的敬意。
曹勋颔首:“走吧。”
因为带上了曹绍,曹勋也选择了骑马。
张泰、云珠都没机会说出的安慰之词,曹绍说出来了,劝兄长节哀。
曹勋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放心,我没事。”
曹绍:“……”
怎么可能没事,别看他以前把谢琅当情敌,换成谢琅突然没了,他肯定会哭一场,更别说兄长与淮安侯的交情。
偏偏对着那么一张平静的面孔,曹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云珠将兄弟俩简短的对话听到耳中,蓦地想起当年祖父病逝的时候。她跟母亲就不说了,父亲哭得涕泪不止,硬气如哥哥也几次突然哽咽出来,扯着袖子抹泪。虽说张行简跟曹勋是同辈,曹勋不至于哭得那么惨,可他现在的样子也太不对劲了。
淮安侯府很快就到了。
因为云珠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过来,侯府里面已经围了很多前来吊唁之人,不说顾清河赵氏夫妻,李雍夫妻、顾敏都到了,顾敏靠在母亲赵氏身边,眼泪止都止不住。
然后,云珠看到了一身白衣哽咽出声的柳静,看到了嚎啕痛哭的世子张护。
这一刻,云珠的眼泪也下来了,再怎么不熟,那都是她这一年里常见的温润之人。
张家人口简单,张行简没有其他叔伯兄弟,柳静的娘家也远在外地。
曹勋、顾清河带着各自的妻子留在这边帮忙。
中秋这三日假,两对儿夫妻几乎一直留在张家,晚上曹勋、顾清河陪着张护一起守灵,白日里他们招待男客,云珠都没机会跟曹勋长时间相处。
八月十七一大早,张行简在妻儿的哭声中入土为安。
回城路上,云珠、赵氏都坐在了柳静的马车中,赵氏帮忙抱着团团。
小女孩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小手扒着窗户,咿咿呀呀地要看外面。
柳静用湿帕子擦过脸,除了神色憔悴眼睛发肿,瞧着平静多了,目光柔柔地看着赵氏、云珠道:“这几日多亏有你们帮忙,让我尽情哭了一场,不过你们放心,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哭够也就没事了,接下来就一心抚养儿女长大,不会沉溺于过去的。”
该安慰的都安慰了,赵氏也没再说那些车轱辘话,抱着团团道:“是啊,你要养大团团,过几年也该给护哥儿娶媳妇了,有了媳妇很快就会抱孙子,多少事多少福气等着你呢。”
云珠年纪小,乖巧地听两人分享生活经验。
柳静也没忘了她,有些担心地道:“国舅爷是重情之人,我看他这几天过于平静了,兴许都憋在心里,回头只有你们夫妻俩的时候,弟妹好好开解开解他吧,有什么情绪该发出来就发出,发出来也就好了。”
云珠:“嗯,晚上我就跟他谈谈。”
随着张行简的下葬,张家也没有什么事了,云珠、赵氏把人送到家,又待了会儿便告辞离去。
等云珠回到定国公府,才知道曹勋居然没回来,直接去都督府当差了!
虽说大都督公务繁忙,但至于忙成这样吗?
云珠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云珠并不擅长安慰人,曹勋自己跑她面前哭一场,她还能顺势安慰一下,就怕他平平静静的,弄得她好像多此一举。
等啊等,天黑了曹勋才回来。
云珠坐在堂屋,见到他,上下打量一眼,问:“吃过了吗?我还没吃呢。”
曹勋先是意外,跟着无奈道:“不是叫阿九回来传信了,今天事情有点多,叫你先吃?”
云珠:“我自己吃有什么意思。”
曹勋示意连翘去厨房传饭。
饭菜很快端上来,云珠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对面的男人,因为前面三晚曹勋都在守灵,根本没睡多久,此时的脸色很难说得上好看。
吃完饭,云珠赶紧催他去睡觉了,她也跟着他躺到床上。
曹勋习惯地抱了她一会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云珠:“我没什么好苦的,倒是你,难受就哭出来,少逞强。”
曹勋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云珠摸了摸他的眼角:“谁说小孩子才能哭了?他们都说憋着容易伤身,你本来就比我年纪大,憋出病更显老,该哭就得哭。”
曹勋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亲,道:“没想哭,父亲走时我都没哭。”
云珠:“……”
曹勋:“会不会觉得我过于薄情?”
云珠:“没有,就是有点好奇,你有为什么事哭过吗?”
曹勋:“嗯,刚上战场的时候,看着那么多将士死在面前,难受起来哭过几次,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这种事也能习惯吗?
云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知道就算他习惯了,肯定还是会为张行简的离世而难过。
“我就抱抱你吧,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再听你说。”
曹勋确实很困了,身体疲惫到极点,精神自然难以支撑。
他只对异常温柔的小夫人说了一句话:“多抱一会儿,等我睡着再松开。”

第70章 剧情章,黎王李显反杀+哥哥剿匪
中秋佳节,京城淮安侯下葬的时候,已经离京两个月的黎王、李显等人才刚刚踏进贵州的地界,距离就藩之地黎平府还有十来日的路程。
除了宫女太监等下人,随行的还有乾兴帝赐给黎王的三百亲兵。
为了防止藩王造反,如今每个藩王明面上能拥有的亲兵便只有三百,胆子大的可以私自养兵,只是一旦被朝廷发觉,自然会问罪下来。
黎王连藩地都还没到,甚至这三百亲兵都未必愿意效忠他,何谈养兵。
对于手里这三百亲兵,经过一路的观察,黎王与李显早就心里有了数。三百亲兵,绝大多数都是从京城各兵营里挑出来的末流,自身没什么本事,甚至有一些扛不住这一路的日晒雨淋已经病死了,只等黎王到了藩地后再禀报朝廷,看看是朝廷再派人过来,还是叫他从当地人里自己选拔补充。
刨去滥竽充数的,还有近百个真正的精兵,然而这些精兵是乾兴帝派来监督黎王的,待黎王极为轻视。
黎王十四,李显十五,纵使都是自幼习武之人,打好了身体底子,却因为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去与京城气候大不相同之地,两个月来分别都病过一两次。那时候李雍安排的郎中还活着,两人靠郎中配的药养好了病,只是没过多久,这郎中就被亲兵统领魏刚派人射杀了,理由是该郎中半夜鬼鬼祟祟,被当成了意图行刺的贼人。
黎王、李显十分愤怒,可三百亲兵都是乾兴帝的人,他们只能忍着。
李显还好,尽心保护黎王便问心无愧了,却不知黎王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首先,黎王自己怕死,周围群狼环伺,他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其次,黎王怕李显也受他的牵连出事,那个太医分明是得了乾兴帝的指使,要在药物上动手脚谋害他的命,李家安排的郎中坏了乾兴帝的计划,魏刚便出手铲除了郎中这个绊脚石,那么,下次黎王再生病的时候,就必须饮下太医精心熬制的“良药”。
他就这一条命,死就死了,但李显何其无辜。
明明是八月十五,夜空却被狰狞厚重的黑云笼罩,半点月色也透不进来。
黎王睡不着,站在驿馆的窗边,对着夜空出神。
李显与他同宿,假寐片刻,察觉黎王可能会一直这么站下去,他才走过来,低声道:“明日还要赶路,王爷早些睡吧。”
黎王回头,摇晃的灯光下,才十四岁的少年王爷,眉心居然已经有了轻微的折痕。
他用乡愁掩饰心中的忐忑,笑着问:“中秋了,是不是很想国公爷他们?”
多好啊,至少李显还有家人可以思念,他却一无所有。
李显沉默片刻,道:“是想,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有我自己的路,他们也都明白,所以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不叫他们担心,再沿着这条路坚定地走下去。”
黎王眼中的李家三郎,虽然身形清瘦,却已经有了不输于其兄李耀的傲骨与气魄。
他何其有幸,最后一段路还有如此良才陪着。
可惜……
黎王歇下了,李显也躺到他的床上,夜沉如水,他目光清明。
在一场暴雨过后,黎王又病了。
太医亲自端来他熬制的汤药,亲兵统领魏刚带刀随他而来,如虎如狼的侍卫停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靠在床头的病弱王爷。
黎王苦笑。
“王爷,药已经温了,您快喝了吧。”太医低着头,掩饰眼中的复杂,他也不想干这事,可万公公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他,他只能听话。
黎王看眼一身青袍站在旁边的李显,伸手接过汤碗。
就在黎王的嘴唇即将碰到碗边,就在魏刚都因这一幕而兴奋得瞳仁微缩时,外面突然有个小太监试图突破门口两个亲兵的守卫,急着喊道:“药里有毒,王爷喝不得!”
魏刚下意识地看过去,身体也朝门口侧转。
就在此时,身上并无刀剑的李显袖子里突然掉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锋利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魏刚露出来的侧腰。
匕首刀刃有四寸来长,完全没入魏刚血肉。
剧痛袭来,魏刚难以置信地往后看,右手意图拔出腰间的佩刀,而此时,床上的黎王突然跃起,手中匕首精准地没入魏刚心口。
仿佛只是两个眨眼,被一众亲兵仰视的魏刚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门口的两个精锐亲兵傻了,离京前万公公交待他们都要听从魏刚的号令,现在魏刚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这时,李显已经将太医拿下,黎王趁机将那碗汤药灌进太医之口。
太医挣扎不已,试图将汤药呕吐出来,然而又哪里能得逞?
灌完汤药,李显与黎王都松了手,看着那太医跌坐在地,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口吐白沫暴毙而死。
李显早已捡起魏刚的佩刀,冷眼看向门口的两个亲兵:“魏刚与宋太医联手意图毒害王爷,你二人可知情?”
再怎么说黎王都是一位王爷,通身的威严气派摆在那,两个亲兵怎敢承认他们搀和了毒害王爷一事,况且他们确实也没有搀和,最多只是看出魏刚得了宫里的密令要害黎王,他们这些亲兵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属下不敢!”
领头的死了,两个亲兵选择暂且屈服黎王,等宫里重新派人来接管再说。
其他亲兵都是类似的想法,反正他们确实没有直接接收到要刺杀黎王的命令。
这种一旦查出来就要灭族的大罪,看别人去做可以,轮到自己,下面的亲兵们恨不得有多远避多远。
十日后,黎王终于成功抵达他的藩王府,一个当地蛮夷首领被抄家后留下来的石头寨子。
跟京城皇宫的雕梁画栋没法比,但在当地而言,这种石寨确实是首领级人物才能住的。
李显眼睛一亮,指着石寨四圈高耸的石墙道:“王爷,这宅子虽然古朴,却占据地势易守难攻,比寻常藩王府还要牢固。”
黎王笑道:“我好歹也是一位王爷,谁敢集结大批人马来袭我,这石寨再牢固也怕没有用武之地。”
反倒是李显的神情,仿佛将族子弟被分到了一处可以练习攻城守城之战的石头堡垒,难掩兴奋,罕见地有些孩子气。
黎王第一眼是嫌弃这石寨了,因为见到李显激动的神情,那种虎落平阳的郁气才悄然而散。
“走吧,进去瞧瞧。”
石寨再寒酸,都是他的王府了,是他离开皇宫后的第一个家,确实该好好拾掇拾掇。
在京城传来新的命令之前,那些亲兵们不敢轻举妄动,正好给他们时间从当地挑选忠诚可信的人手归为己用。
马车走得慢,驿使快马加鞭地将黎王的折子送回京城,速度就快多了,只用了一个月。
因此,九月底,乾兴帝终于又见到了同父异母的二哥的亲笔所书。
黎王主要跟皇帝弟弟说了三件事。
第一,他到藩地了,这边山美水美,感谢弟弟赐了这样一处好封地,叫弟弟不用担心。
第二,三百亲兵有二十多个病逝在去贵州的路上,询问弟弟这二十多人该从哪里补。
第三,魏刚居然贪图藩王的财富,联合太医意图毒害他,吓得他大病一场,还请弟弟彻查此事。
黎王仿佛只是就事论事,说些藩王该说的客套话,可乾兴帝心中有鬼,他便觉得这封奏折字里行间处处都是阴阳怪气,是黎王对他毒害不成的嘲讽!
“气死朕了!”乾兴帝重重地将奏折摔在地上。
万公公扑通跪了下来,没等他开口,乾兴帝一脚踹过来,迁怒道:“你当初是怎么跟朕保证的,结果呢?”
万公公不敢叫屈,捧起奏折看了看,疑惑道:“不应该啊,月初奴婢还收到魏刚的密报,说李家给李显安排的郎中已经被他杀了,那郎中一死,黎王只能乖乖喝宋太医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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