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国舅——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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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孟氏总觉得小夫妻俩好像在别扭着什么,尽管面上都笑得很是好看。
云珠笑道:“您多虑了,我没那么不懂事,再说了,他回去我更自在,不然还得担心他留在这边会不会觉得无趣。”
曹勋是真的忙,先帝驾崩后定国公府所有人的身份都涨了一截,今年收到的宴请也多,总有几家是曹勋不好推掉的。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应酬,曹勋也有他自己的秘密,需要见一些人或是回一些文书,这种情况下,他住在宁国公府反倒会束手束脚。
到了初五,他早早就来了宁国公府,陪岳父下下棋聊聊天,吃完午饭便带着云珠上了马车。
“是不是生气了?”
车厢里,曹勋抱着三日不见的小夫人问道。
云珠瞥他一眼,道:“我都成人了,岂会再跟你耍小孩子脾气?”
曹勋笑了,单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下来。
国舅爷的吻法温和绵长,如春日细细密密的雨,乍一眼望过去好像没什么威力,然而过段时间再看,就会发现这雨水早已浸湿了田间的泥土,也将树叶淋洗得翠绿发亮,鱼线似的叶尖坠起了好大一滴水珠。
才双十年华的云珠抗拒不了这样的国舅爷。
纤细柔白的双手渐渐攀上他宽厚的肩膀,再环住他的脖子。
也只有这种时候,那层无形的隔阂才能消失片刻。
除夕宫里没有大办,但年后便开始启用新的年号,是为乾兴元年。
凡事沾了个第一都是特别的,乾兴元年的上元节当然要办得热热闹闹。
正月十五这晚,乾兴帝在宫里宴请群臣,包括李雍这种赋闲在家的公侯也都受邀在列。
只是,面对文武大臣的奉承,乾兴帝的心思并不在这边,他更想去慈宁宫那边走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单独跟美人舅母说说话。
目光在舅舅曹勋与宁国公李雍身上扫过,乾兴帝把玩片刻玉佩,找个借口离开了。
带着几个公公,乾兴帝脚步飞快地往慈宁宫走。
终于到了慈宁宫,乾兴帝却无奈地发现,美人舅母一直坐在母后与潘氏身边,没有人主动拉着她去偏僻的地方赏灯,乾兴帝更不可能放肆到单独叫美人舅母离开。
等了两刻钟都没有机会,前面还有满朝文武等着他,乾兴帝只能悻悻离去。
正月十八,李耀在经过近一个月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后,终于赶在日落前冲进了城门。
虽然他想立即回家看看爹娘妻子,可李耀没忘了规矩,还是先去皇城请见小皇帝了。
天色已暗,乾兴帝正百无聊赖地逗弄一只猫。
这都是父皇留下来的,父皇生前那么在乎这些猫,乾兴帝若是随意处置了,那叫不孝,好在他年少好玩,偶尔逗逗猫也颇觉有趣。
听说李耀回京了,乾兴帝心中一动,叫人带李耀过来。
李耀这一路风尘仆仆,为了赶时间,只有累到极点才会寻个地方睡一晚,醒了换匹马重新上路,根本没有时间洗晒衣物。
所以,乾兴帝见到的就是一个官服上似乎沾了一层干泥、发髻被风吹得发乱、脸庞晒黑了一层的宁国公府世子。
李耀本来就长得魁梧威严,如今这样,越发像个凶脸门神了。
乾兴帝第一眼竟觉得害怕,直到李耀开口,解释说他是为了快点回来才如此不修边幅,粗犷中透着一股子豪爽耿直,乾兴帝才忽然想起父皇与顾老对李耀的评价,说他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父皇顾老都觉得这是李耀的缺点,此时此刻,乾兴帝却觉得这样的李耀很好。
一个不够聪明的武将,喜怒都写在脸上,反倒不值得他忌惮,怕的就是那种老谋深算的。
乾兴帝本来就想取悦美人舅母,再见到这样不足为虑的李耀,乾兴帝就觉得,先留着李耀也好。
因此,乾兴帝笑着夸了李耀一通,还承诺明天他要开朝会,当众再嘉奖李耀一番。
“好了,天都要黑了,世子快快回府与家人团聚吧。”
李耀只觉得这小皇帝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行礼告退,然后一心往家里赶。
随他归京的长随已经先一步回了宁国公府,这会儿李雍夫妻、顾敏都在厅堂里等着。
孟氏逗儿媳:“你们才成亲三个月,好不容熟悉了,结果他这一去就是半年,等会儿不会又觉得陌生了吧?”
顾敏嗔怪地看了眼婆母,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竟控制不住地紧张发抖,想肯定是想的,也很慌。
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强劲有力的脚步声,竟是李耀下马后就往里跑了,根本没给门房报信的机会。
高大魁梧的身影转眼就挡在了厅堂门口。
李雍见到儿子,先看脸上是否有伤,再看看胖瘦,随即就注意到了儿子的一身邋遢。
孟氏已经皱起眉头了:“怎么这副乞丐样?”
她作为婆婆,都要心疼端庄柔美的儿媳了。
李耀嘿嘿笑,一双放在书生脸上会很添彩在他这里却更显威肃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妻子。
李雍都没眼看。
孟氏道:“算了,你赶紧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李耀这才看了看身上,应道:“行吧。”
说完,他就朝妻子递眼色。
顾敏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随丈夫走了。
离开正院,李耀就把小妻子打横抱了起来,因为他嫌她走得太慢。顾敏阻拦无用,只好全都随了他。
然而到了他们的院子,顾敏却不肯纵容李耀了,非要他先沐浴。
趁李耀擦拭身体的时候,顾敏连着问了很多她关心的事,李耀一一回答,等身上处处都洗得干干净净了,他便绕过屏风,将羞恼捂住眼睛的妻子拉到怀里。
顾敏知道他要做什么,连连拍打他的肩膀:“不行,父亲母亲还在等着我们去用饭!”
李耀:“没事,我快点,等会儿你也不用过去了。”
顾敏说什么都不肯。
李耀无奈地叹口气,认命地穿好衣裳。
他这一路都在赶路,还没听说顾家的事,用饭时骤然得知,气得他拍案而起,那气势,连李雍都被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了一阵。
孟氏最先打断了儿子脱口而出的谩骂,一筷子戳在儿子胸口:“你嫌命长,我还想多活几年!”
李耀憋着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顾敏绕过来将他重新按在椅子上,柔声细语说了很多话,总算灭了李耀去打小皇帝一顿的怒火。
李雍:“你去面圣的时候,皇上态度如何?”
李耀如实道来,冷笑道:“嘴上说着要奖赏我,也许明天上朝会变成另一副面孔。”
李雍:“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忍着,就算你不在乎我跟你娘,想想阿敏,想想你弟弟妹妹。”
李耀闷闷地应下了。
休整一晚,翌日天未亮,李耀就得起来去上朝了。
顾敏还睡着,因为昨晚应付了他太久,这会儿根本没察觉丈夫的动静。
李耀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妻子,这才离去。
出乎他的意料,也让很多官员意外的是,乾兴帝真的重赏了李耀金银珠宝,还封了李耀金吾前卫指挥使的官职,没比他先前的御前卫指挥差多少。
懵归懵,李耀还是跪下谢恩了。
十三岁的乾兴帝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看看下面的李耀,他想到了美人舅母。
等消息传到美人舅母耳中,她肯定很高兴吧?
那么,他讨好了美人舅母,美人舅母是不是也得给他一点奖励?
乾兴帝相信,美人舅母肯定愿意给的,难的是怎么给,母后这边他能挡住,舅舅……
过了几日,大臣们又为派谁去福建抗倭起了争执。
乾兴帝装得忧心忡忡,将舅舅曹勋叫到御书房,询问舅舅的意见。
曹勋举荐了几位将军人选,但无论他举荐谁,乾兴帝都会搬出其他大臣反对的说辞。
曹勋沉默片刻,问:“恕臣无能,不知皇上心中可有能胜任的人选?”
乾兴帝笑了,一脸期待信任地看着他:“当然有,朕的舅舅连胡人铁骑都能击退,为我大夏夺回九州失地,假如舅舅去了福建,定能叫那些倭寇海贼闻风丧胆、有来无回!”
曹勋愕然,旋即皱眉:“皇上年少,臣若离京……”
乾兴帝:“舅舅放心,你不在京城的时候,我会乖乖留在宫里读书,绝不会再跑去外面玩闹,如此又有何惧?”
曹勋还是犹豫。
乾兴帝小小地使了一个激将法:“莫非,舅舅也没有把握能击退倭寇?”
曹勋闻言,笑了:“区区倭寇不足挂齿,既然皇上只信任臣,臣去一趟就是了,就怕皇上出尔反尔,臣一离京您又偷溜出宫。”
乾兴帝立即就要发誓,被曹勋及时按住了手,目光温和地看着小皇帝:“臣只愿皇上安好。”
那一瞬间,乾兴帝是愧疚的。
但这份愧疚并没有持续太久,当舅舅伟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乾兴帝内心顿时变得一片火热。
他是皇上,世间最珍奇的珠宝、美人等等,本来就都该属于他。

第77章 “云珠,再信我这一次,剩下的,等我回来。”
随着哥哥回京,云珠在嫂子顾敏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光,就是那种什么都不用说也无法掩饰住的甜蜜。
除去父母,兄嫂是云珠近距离接触过的第二对有情人。
第一对是柳静与张行简,只是因为张行简的病,柳静的甜蜜底下隐藏着伤感。
“哥哥一回来,嫂子比过年那会儿看着还高兴。”云珠笑着调侃道。
顾敏嗔她:“你再闹我,下次你回来我就不理你了。”
姑嫂俩聊了些家常,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李耀的新差事。
顾敏感慨道:“世子回京前,我还以为皇上会安排他去御前卫或其他京卫做个副指挥,再让上面的指挥使想办法磋磨他,以世子的暴脾气,肯定一点就着的,没想到皇上竟然让他去金吾前卫做了指挥使。”
这样的话,皇上真想找丈夫的茬,也会比前面那种麻烦些。
“云珠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国舅爷帮忙去皇上面前打点了?”
顾敏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珠笑道:“可能吧,我也问他了,但官场上的事他都不跟我说的。”
顾敏:“国舅爷到底稳重,不是做了好事一定要邀功的那种人。”
这话云珠左耳听着,右耳就给放出去了。
曹勋有没有帮忙她不知道,可云珠觉得,小皇帝暂且没找哥哥的麻烦,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男人都好面子,如无必要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小皇帝虽然年少,可他的身份摆在那,明明一句吩咐就能履行承诺,何必食言呢?
说起来,李家与小皇帝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唯一一点过节就是先帝让弟弟去给二皇子伴读,让小皇帝担心了一把。如今弟弟远在贵州,父亲赋闲在家,姻亲顾家退出了朝堂,小皇帝根本不需要再忌惮李家什么,云珠再趁机利用一下小皇帝对她的好感,能达成现在的局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小皇帝的好感够不够单纯……
云珠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首先,小皇帝才刚刚十三岁,大概还是少年慕艾的阶段,像曹绍、谢琅处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都明着暗着跑到她面前表现讨好,脑袋里未必有成年男子的龌龊念头。
再者,就算小皇帝有那恶心的心思,他跟曹勋提过的那位梁文帝也完全不同。梁文帝在位时已经属于梁朝末期,皇帝昏聩奸臣当道,礼乐崩坏,什么荒唐事在当时都不算稀奇,梁文帝就像破罐子破摔一样,见丧夫守寡的姑母楚楚动人,干脆就出了手。
本朝远比梁朝注重礼法,现在又处于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小皇帝怎么都要顾忌一些。何况梁文帝的姑父死了,曹勋可还活得好好的,与小皇帝的关系又颇为亲近,再加上曹太后在宫里看着管着,小皇帝敢那么胆大妄为?
因为哥哥回来了,差事上暂且也不用担心什么,云珠拧紧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在娘家吃过午饭返回定国公府,云珠只打算歇个晌,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了天黑,曹勋都回来了,一身常服坐在床边。
云珠的视线渐渐从茫然恢复清明,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曹勋:“还好,我也才回来,是不是陪岳母她们打了太久的牌,累到了?”
云珠瞪了他一眼。
曹勋拿了她的夹袄过来,照顾她穿好。
云珠这半晌都是朝外侧睡的,右脸颊睡出了压痕,瞧着也比左边脸更红一些。
她低头系盘扣时,曹勋的指腹忽然轻轻抚过那道压痕。
有点痒,也暧昧。
云珠怕他此时起兴,嘟哝道:“饿了。”
曹勋放下手:“嗯,先去吃饭。”
晚饭是汤锅,微辣的锅底腾起如云似雾的水汽,曹勋坐在小夫人身边,频频帮她夹出涮好的肉。
云珠吃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饭后,曹勋才道:“福建那边倭寇日益猖狂,皇上派我去抗倭,后日一早出发。”
云珠呆住了,与曹勋对视片刻,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她才无法理解地问:“那么多大将,为何要你过去?”
倭寇的问题一直都在,远没有北边提防胡人铁骑那么严重,按理说无需动用曹勋这样的大将。除了这点,曹勋还是国舅啊,小皇帝年少,正是要倚重母族舅舅的时候,怎么会将曹勋调到那么远的福建?
曹勋也有些无奈:“举荐了很多将军,皇上都觉得不妥,只信任我。”
居然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
意识到这一点,云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正月十五宫里的灯会。当时她与潘氏都在慈宁宫,中途小皇帝突然过来了,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碍于没有机会才没强行接近。
难道说……
一股寒气突然从脚底窜到了心口,小皇帝,小昏君,他真的敢啊!
“脸怎么变得这么白?”曹勋摸了摸她的脸,将云珠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云珠心中一片纷乱,根本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便埋到他怀里,抱着他道:“不想你去。”
丈夫要远行了,妻子当然会因为担心而脸色苍白。
曹勋笑着拍拍她的背:“我肯定要去的,你不想跟我分开的话,我可以带上你。”
云珠便想到了哥哥,假如小皇帝真的要趁曹勋不在占她的便宜,费了那么大功夫要调走曹勋,却发现她居然跟着曹勋走了,小皇帝一恼火,肯定要去对付哥哥。
“我倒是想,可哪有将军出征带上妻子的。”云珠小声道。
曹勋:“也是,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我尽快肃清倭寇,早日回京陪你。”
云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可能有太多事情要准备了,曹勋先去了书房,快二更天才回来。
云珠还醒着,却装作已经睡了。
她能感觉到曹勋俯身过来,她以为曹勋可能想要抓紧时间再来几次,曹勋竟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然后就躺到旁边径自睡去了。
云珠悄悄睁开了眼睛。
要告诉曹勋吗?
上次曹勋才冷冰冰地警告她与小皇帝保持距离,如今发现小皇帝居然已经打起了那种心思,曹勋会相信她只是稍微用了些话术,还是相信她举止轻浮刻意勾引了小皇帝?
轻了,曹勋只会再讽刺她一顿,重了,曹勋可能会先让她这个惹出大麻烦的妻子“染上急症暴毙”,免得她辱了他的英名。
云珠不敢冒这个险。
整整一晚,云珠都没怎么睡。
早上,曹勋叫她帮忙收拾行囊,这就去了都督府,虽然他要去抗倭,大都督的官职还兼着,得交待好一切才能动身。
云珠只需要安排丫鬟们帮忙收拾东西,她一个人待在卧室,焦头烂额地盘算着如何应对小皇帝。
曹勋那边不能说,家里……
云珠苦笑,她更不能告诉家人了,父亲会失望她居然想利用美色左右小皇帝,母亲会为她担心,哥哥会闯进宫杀了敢觊觎她的小昏君。
她谁也无法去求助,也没有谁能帮她。
也许,小皇帝调曹勋去福建,其实与她并无关系?
也许,小皇帝只是冒出个昏君念头,就算曹勋走了,他也不敢实施?
云珠不敢对小皇帝的品行抱太大奢望,那么,最差又是什么?
最差就是让小皇帝得偿所愿。
名节重要吗?
重要的,至少云珠在乎,有些小节她不在意,大节上她不想自甘堕落。
可她要保住家人,她没有别的办法。真到了那一步,她会努力争取,尽量与小皇帝达成一次的交易,事后再与曹勋和离。只一次的话,应该可以做到保密,毕竟小皇帝多少都要爱惜名声。
倘若小皇帝贪婪,要的不止是一次两次,那迟早都要败露的,云珠索性直接跟他鱼死网破,反正当事情败露,家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这般作践自己。
当夜幕再次降临,云珠的心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因为有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什么都不怕了。
一更天的时候,曹勋回来了。
云珠做出不舍的姿态,无论哪种结局,今晚大概都是两人最后一晚做夫妻了,他到底是要抗倭的将军,云珠希望他安安心心地出征。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检查一遍吧,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云珠体贴地道。
曹勋看着她,笑了,牵住她的手:“不用,早些睡吧。”
云珠便随他去了内室。
曹勋只是从后面抱着她,什么都没做,他久久没有表示,云珠昨晚又没有睡好,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天快亮时,云珠被曹勋起床的动静惊醒,也跟着坐了起来。
曹勋回头,看她一眼道:“你睡吧,我还要去趟宫里再出发,不用你送。”
云珠哪睡得着,坚持起来,成亲这么久,她第一次帮他整理衣袍。
红色的官服,衬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温润的眉眼看不出多重的官威,却自有一份令大多数人仰望的雍容。
云珠就从来没有仰望过他,因为她是宁国公府的贵女,因为从小就是所有人都捧着她。
云珠也不后悔这段姻缘,因为是她自己挑的曹勋,曹勋在她需要的时候满足了她的虚荣。
只是世事难料。
官服穿好了,云珠最后抱了他一次:“战场上小心一点,千万保护好自己。”
曹勋摸着她的头,沉默许久,他才开口:“我真的有那么坏吗,让你宁可去面对一个昏君的觊觎,也不肯信我,不肯向我倾诉求助?”
云珠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松开他的腰。
曹勋一手按着她的头不许她抬起来,一手按着她的背不许她离开。
云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他继续。
头顶的人很久都没说话,某个时刻,他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伴随着一道长长的叹息。
“可以胡思乱想,但别做傻事。”
“我才离京,正月最后这几日皇上应该不会召你进宫,召了,你暂且称病。”
“到了二月,我有办法让他无心再惦记你。”
“云珠,再信我这一次,剩下的,等我回来。”
说完,曹勋俯身,亲了亲她柔软的发丝,随后离去。

距离他保证的小皇帝无心再惦记她的“二月”还剩五天而已。
短短五日,云珠也觉得小皇帝不会如此急不可耐。
可万一呢?
临时称病会有搪塞的嫌疑,所以,曹勋才走,第二天早上云珠就装作身体不适,请了郎中过来。
她这几晚都没睡好,脉象虚浮,郎中开了些养神的药。
潘氏装模作样来探望了一次,更多的是奚落嘲讽:“将门子弟,出征乃是家常便饭,复山才走你就担心成这样,至于吗?不过想想也对,你们家老国公征战四方的时候你还小,等你大了,你父亲兄长都在京城安享富贵,你不习惯分离是应该的。”
云珠随她说,反正她要的就是潘氏把消息带进宫。
等潘氏一走,云珠就佯装受了婆母的气,带上连翘石榴回娘家养病去了。
潘氏既觉得好笑,又担心云珠在外面搬弄是非,于是先进宫跟女儿告了一状:“脾气真够大的,我只是过去劝慰她宽心,她便觉得我在给她脸色看,哎,幸好不是亲儿媳,不然我真伺候不起。”
曹太后了解云珠也了解自己的母亲,这种小打小闹她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乾兴帝来了。
舅舅走了,乾兴帝很关心美人舅母现在是何情形,特意赶过来,想着也许能从外祖母这里听到些消息。
潘氏很高兴在皇帝外孙面前再编排云珠一顿,顺便教外孙一个道理,将来选妃选后不能光看女子的美貌,重要的是品行,必须要找个曹太后那般贤淑端庄的。
乾兴帝一副受教的模样,其实就听到了一句话:美人舅母因为担心出征的舅舅,病了。
这在乾兴帝看来非常正常,他眼中的美人舅母本来就很柔弱,连他生病美人舅母都担心得不行,何况舅舅出征这么大的事。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养着吧,乾兴帝也想多花些时间准备,务必保证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也知道自己在谋划一件荒唐又禁忌的事,他不想被母后、臣子、百姓骂,不想被舅舅察觉,所以必须隐秘,然而也正是因为其中的种种艰难,才让他越发期待真正如愿以偿的神仙滋味,唾手可得的,反倒没意思。
孟氏是不太希望女儿经常回娘家住的,不是她不喜欢女儿了,是这般行事可能让女儿承受一些非议。
可一见到女儿憔悴清瘦的模样,孟氏便知道女儿是真的担心女婿在外出事,这时候,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想快点把女儿的精神养好。
“傻孩子,按理说你经历的事也不少了,怎么还担心成这样。”
夜幕降临,怕女儿睡前胡思乱想,孟氏又特意过来一趟,坐在女儿床边,温柔地摸着女儿的额头。
云珠便伏在母亲的腿上哭了出来。
她不怕与小昏君交易一次,怕的是小昏君贪得无厌,不给她与家人活路。
孟氏心疼坏了,想想前年丈夫要出征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其实也焦虑难安,又怎么能指望二十岁的女儿一点都不为女婿担心。
“好了好了,复山那么厉害,一定能早早打完倭寇回来的。”
孟氏不准备走了,今晚她要陪女儿睡。
正月三十,依然是个休沐日。
乾兴帝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
十三岁的少年皇帝有着一身的精力,不喜读书,那就只能找乐子打发时间,光逗猫可无法满足。
乾兴帝不想费心琢磨,习惯地将万公公、三个伴读以及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太监叫到面前:“说吧,你们觉得朕今天可以做什么。”
昨儿个他放了风筝,只是兴致没能持续多久。
万公公伺候了小皇帝大半年,能想的新鲜点子差不多都掏空了,便笑着鼓励小太监们:“赶紧想,难得皇上用得上你们,还不抓紧机会立功。”
小太监们也愁啊,心想皇上还有什么没玩过的?太出格的玩法虽然能取悦小皇帝,传到太后耳中,太后自会责罚他们,到时候小皇帝可不会出面维护。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太监抬起头,看看乾兴帝道,犹豫道:“奴婢忽然想到一桩乐子。”
乾兴帝挑眉:“小顺子啊,你有什么好想法?”
他记得这个小顺子比较安静木讷,挨打的时候都不吭一声,也不会像其他小太监那样掉眼泪,很耐用。
小顺子看看琉璃窗外,解释道:“奴婢老家在辽东,每到天寒地冻的时候,村里人都喜欢跑去冰面上钓鱼。”
乾兴帝:“胡说,水都冻住了,怎么钓鱼?”
小顺子:“可以的,就是要费些事,得先挖出一个窟窿。皇上您想啊,人在屋里待久了还闷呢,下雨天的时候鱼喜欢窜出水面,说明它们也得呼吸,也怕水里闷。已经在冰层下面憋了一冬了,突然有人给它们开了一扇窗户,那些鱼可不就奔着新鲜气来了。所以啊,冬天钓鱼比别的季节更能钓上来,钓的还都是大鱼。”
玩冰本就是一个乐子,听说还可以钓鱼,乾兴帝顿时来了兴致:“行,就听你的,快带朕去!”
小顺子:“皇上别急,凿冰也得花些功夫,不如您先在屋里待着,奴婢凿好了再请您过去。”
乾兴帝:“一起去吧,朕要看你凿。”
小顺子便只能遵守皇上的安排了。
乾兴帝带着身边这些人就要出发去宫里的内湖,御前卫指挥杨栋亲自随行护卫。
相应的工具准备好,小顺子让乾兴帝在岸边等着,他提着沉重的冰镩走到内湖中间,挑选一处地点,这就卖力地凿了起来。
这时候冰层很厚,乾兴帝嫌远观不够尽兴,带着人凑近了看。
冰镩每凿一下,都有晶莹剔透的碎冰四溅,看着也是种享受。
乾兴帝还上手凿了两下,过完瘾就先去旁边滑冰了,他坐在木板车上,让两个小太监在前面拉着:“快点,快点!”
整个冬天他不知道这么玩了多少次,消息传到慈宁宫,曹太后都懒得管了,除非是二月底春暖冰要化了,她才会干涉一下。
小顺子力气很大,一炷香的功夫后,他便挖出了一个寻常水井井口那么大的冰洞。
阳光照过来,周围厚厚的发白冰层寒凛凛的,冰洞里面幽幽的湖水轻轻荡漾,也透着一股冷意。
乾兴帝坐到小马扎上,开始钓鱼了。
钓鱼耗耐性,乾兴帝很快坐不住了,又坐上冰车。
小顺子提醒道:“皇上您先去远处滑,不然底下的鱼听到脚步声,不敢浮上来。”
钓鱼的都明白这个道理,乾兴帝便带着一群人去了远处,只留小顺子自己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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