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百姓家的孩子身上,这点小伤父母可能根本不在乎,但此时受伤的是乾兴帝!
“大胆,你居然敢打朕!”
手指擦过额头,看到指尖的血,乾兴帝暴跳如雷,当即喊外面的御前侍卫进来。
御前侍卫们只听皇上命令,也不管顾首辅是什么身份,尽忠职守地将顾首辅给按住了!
顾首辅:“……”
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小皇帝是故意设了一个套,要收拾他呢!
乾兴帝就是要将事情闹大,把曹太后、内阁、文武百官都叫了过来,要治顾首辅大不敬的罪。
大不敬是要砍头的,顾首辅肯定不能认啊,咬定自己只是想唤小皇帝醒来听课而已。
说实话,曹太后等人都信他。
但乾兴帝非说顾首辅狠狠推了他一把,还有三个伴读与万公公做人证,而且小皇帝额头确实受了伤,证据上便对顾首辅不利了。
最关键的是,乾兴帝就是要治顾首辅的罪。
这时候,官员们已然清楚,顾首辅是非走不可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减轻顾首辅的罪名。
在曹太后与一帮子文臣的努力劝说下,乾兴帝决定宽恕一回,只叫顾首辅回老家养老,没有严惩。
身为皇帝,就是有认命、罢免官员的权利,包括诸位内阁大臣。
顾首辅十分无奈,可早在小皇帝登基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他有很多放不下的,可皇上不信任他,他身为臣子,只能遵旨。
有几个拥护顾首辅的官员,试图拿辞官威胁小皇帝收回成命,被顾首辅给劝了回去,这种威胁对一些皇帝管用,乾兴帝才不怕,只会真的叫他们辞官,何必呢?
曹太后觉得儿子太胡闹了,都没提前跟她商量就朝顾首辅下了手。
乾兴帝正得意着,想杀黎王没杀成,羞辱李耀也没有成功,没想到驱逐一位首辅这么容易。
这让乾兴帝真正尝到了皇权的好处。
本来就是,什么内阁什么御前侍卫,还不是他想让谁做谁就做。
随便曹太后说什么,乾兴帝只管拨弄腰间的龙纹玉佩。
曹太后气得想打人,生生忍住了:“行,人是被你罢官了,接下来你准备让谁做首辅?你知道谁可用谁不可用?”
儿子在宫里怎么胡闹都行,官场岂能儿戏?万一提拔一些无能之辈,坏了先帝留下来的大好基业,儿子的“昏君”骂名便彻底摆脱不了了。
乾兴帝自然有了人选:“朕看夏进挺好的。”
曹太后当然知道夏进,七月里原兵部尚书胡伯昌获罪后,兵部右侍郎夏进成功提拔成了尚书。
夏进自然有些本事,在地方时立功不少,只是他这人很会拍儿子的马屁,先是越过左侍郎掌管了兵部,很快又因为讨了儿子的欢心进了内阁。
曹太后也忌惮顾首辅与李家的姻亲,但再怎么说顾首辅都是官民公认的大才,岂是夏进能比的?
曹太后劝儿子别光听信谗言。
乾兴帝哼道:“其他三位阁老倒是不奉承朕,一个个全唯顾老头马首是瞻,朕若从他们里面选首辅,那还不如把顾老头叫回来。”
他要的就是听自己话的首辅!
乾兴帝已经认定了夏进,但还是把两个舅舅叫过来询问了一下。
曹绍下意识地看向兄长,他觉得这种事,兄长的话在外甥心里更有分量。
素来对乾兴帝千依百顺的曹勋,这次居然反对了:“夏进资历太浅,不如其他三位阁老,让他做首辅,恐怕难以服众。”
乾兴帝抿唇,看向小舅舅。
曹绍道:“大哥说的在理,还请皇上慎重考虑。”
乾兴帝的性子,合他心意的建议他高兴听,不合心意的,他统统不认。
因此,经过一晚的“慎重考虑”后,乾兴帝直接颁下旨意,提拔夏进为内阁首辅。
曹勋站在大殿上,朝皇帝外甥投去无可奈何的眼神。
乾兴帝很熟悉这样的眼神,母后待他就是如此,总是想管,最终都会因为疼爱而选择妥协,不会像父皇那样,动真格地吓唬他一顿。
皇上要顾首辅回乡养老,昔日的首辅今日的顾老只能收拾行囊动身。
顾清河干脆也辞了官,带上妻子陪二老回家尽孝。
顾家离京这日,曹勋带着云珠来送行,李雍夫妻与顾敏也来了。
顾敏扑在祖父怀里,泪水打湿了顾老的衣襟。
顾老笑道:“好了好了,正好祖父也累了,天天对着处理不完的文书,脖子都僵了,回归田园动动一身老骨头,兴许还能延年益寿。”
顾敏什么都懂,就是替祖父委屈。
顾老拍着孙女的肩膀,看向李雍夫妻:“多事之秋,能忍则忍,你们都不用我担心,年后李耀回来了,好好给他讲讲这道理。”
李雍:“您放心,大事上他还不算糊涂,阿敏也能管住他。”
顾老点头,视线落到曹勋脸上。
曹勋作为国舅,这种时候多少有些尴尬,不过他神色坦荡,等着恭听老者教诲。
顾老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只希望曹勋别被权势蒙了眼,误入歧途。
作者有话说:
李耀:您老评评,我好还是他好?
顾老:你,他太奸了。
第74章 “都看了一年半了,还会看傻吗?”
娘家人都离了京城,顾敏确实难受,但她并不想夫家人太为她担心。
“就像祖父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好,祖父他们也想得开,并不留恋官场权势。”
“娘,云珠,你们真的不用安慰我,我都懂的。”
坐在暖阁,顾敏笑得温柔又宁静,就像一朵看似柔弱却不畏风雨的兰花。
孟氏怜惜地抱住儿媳:“好孩子,你放心,你爹他们虽然离得远了,京城还有我呢,你只管把我当第二个亲娘看,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娘怎么样都会护着你。”
顾敏眼圈泛红,靠在婆母的肩头,又哭又笑地望着云珠:“你看,娘又故意招我的眼泪。”
云珠配合道:“岂止招你的眼泪,还招我的醋呢,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孟氏转身便把女儿也拉过来,两个姑娘一起抱着。
等孟氏离开后,顾敏看看神色比她还惆怅的小姑,轻声道:“也不全都是坏消息,好歹世子要回来了,他走得快的话,兴许能赶回来过元宵,再不济二月初肯定也能到京城。”
少妇思念远行的夫君,这是有些羞的话,顾敏早就垂下眼,白皙的脸也红了。
云珠知道,嫂子只是在努力劝她宽心罢了,不然亲爹亲娘祖父祖母才走,嫂子哪能马上就惦记哥哥?
“嗯,我也想哥哥了,还好有嫂子这位女军师,帮哥哥立了功。”
云珠在家里吃了午饭才离开。
只是一上马车,云珠再也装不出半点笑容,连眉头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确实很想哥哥,可这个时候哥哥回京,真的是什么好事吗?
小皇帝连首辅都说废就废,行事越来越猖狂没有忌惮,父亲现在不在官场还好一些,哥哥那性子……
心绪烦乱,云珠整个下午都在书房练字。
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会头疼。
“夫人歇会儿吧,练这么久了,胳膊都要酸了。”
连翘、石榴既心疼自家夫人,也有点心疼那一张张名贵的宣纸,因为她们看得出来,夫人只是在拿纸墨发泄而已。寻常百姓摸都摸不到的好东西,夫人正经使用也就罢了,眼下这样着实有些暴殄天物。
“不如夫人踢踢毽子吧,也活动活动腿脚。”
石榴机灵地道,毽子那东西,随便夫人踢,踢烂了再换一个就是。
云珠听从了两个丫鬟的建议,移步去院子里踢毽子了。
大冬天的,她居然踢出了一身汗,累到腿都要抬不起来了,云珠才沐浴更衣,躺在次间的榻上休息。
连翘、石榴守在夫人身边,一个帮忙捏肩膀,一个帮忙捏腿。
云珠闭着眼睛,努力什么都不去想。
窗外天色很快变暗,曹勋回来了,进来见两个丫鬟这般伺候着小夫人,有些意外。
连翘解释了一遍。
曹勋便叫她们下去,他亲手服侍自己的小夫人。
云珠这才睁开眼睛,看看他,道:“你跟顾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帮忙劝劝皇上。”
曹勋给她解释:“皇上摆明了不喜顾家,这时候他跟顾老暂避锋芒,未尝不是幸事。”
云珠听了,将视线投向昏暗的窗外。
暂避暂避,这个“暂”是指多久?
她更想问问曹勋,他之前说要让哥哥在外面历练,怎么才历练一次就被小皇帝调回京城了?
小皇帝摆明了要对付哥哥,曹勋又会做什么?
可见曹勋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他根本掌控不了小皇帝。
舅舅又如何,本来就不是最亲的那种,更何况皇权在上,小皇帝连曹太后都不给面子,舅舅算什么?
因为知道曹勋没有办法,最多只会嘴上哄哄她,云珠连问都不想问了。
“好了,吃饭去吧。”
曹勋扶她坐正。
帮她穿鞋的时候,曹勋提醒道:“明日阿念满周岁了,虽然嫂夫人不会大办,你还是去看看吧,我晌午会抽空过去一趟。”
云珠笑了:“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我都忙忘了。”
她娘家出了那么多事,他还记得一位逝去好友之女的周岁生辰,还是在他另一个好友黯然离京的当头。
云珠都快分不清曹勋对这些好友是否有那么深的情谊了。
也许他只是擅长做面子活儿而已,探望张行简、给张行简的女儿庆生都只是小事,随便做做就能显出他的看重,轮到顾清河出事了,曹勋又真正做了什么?
夜里睡觉,云珠背对他躺在自己的被窝。
反正她最近都没那种心情,他也没卑劣到在这种时候都缠着她。
云珠无法否认,继“轻浮”之事后,现在她又对曹勋添了一层怨气。
她理解曹勋敌不过皇权,也不会逼着他去对抗小皇帝,她就是,没有从曹勋这里感受到一丝要帮扶妻族的诚意,什么都是随口说说,看不见行动。
他要是对她不好,那他如此淡漠云珠也能理解,偏偏曹勋还要表现得很在乎她似的。
一边在乎一边不做实事,叫云珠如何不怨?
果真如此,她宁可曹勋冷着她,也别再玩虚情假意那一套。
去淮安侯府的路上,云珠都是板着脸的,因为她现在纯粹是在帮曹勋走人情。
只是,当马车停在淮安侯府门外,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想到张行简的那场葬礼,云珠迅速平静了下来。
无论曹勋是什么样的人,张行简的英年早逝都是一件遗憾,柳静单独抚养一双儿女,在云珠这里就是可怜。
她不想帮曹勋走人情,却真心希望自己的陪伴能给柳静带来一些暖意。
张家处在孝期,平时并不待客,所以大门基本都是关着的。
连翘上前叩门,门房这才打开,见是国舅夫人,连忙请进来,同时也派人去知会主子。
柳静急着迎了出来。
云珠有阵子没见到柳静了,见她穿着一套白色衫裙,面容娴静带笑,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夫人,而不是丈夫才走几个月的可怜寡妇。
“妹妹怎么没提前派人来说一声,瞧我这多失礼。”柳静一边靠近一边迅速打量一遍云珠,心想这妹妹瘦了,眉眼间也凝着无法掩饰的愁绪,可见这段时间过得很是煎熬。
云珠笑道:“就是不想给姐姐添太多麻烦才悄悄来的。”
提前打了招呼,柳静肯定要特意招待她。
两人正寒暄着,少年郎张护也来了,看到云珠,恭恭敬敬地行礼。
如果说以前云珠还能在张护身上看到孩子气,眼前的张护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小侯爷,沉稳内敛。
透过张护,云珠仿佛能看见远在贵州的弟弟。
她的目光与声音都温柔了下来:“护哥儿长高了。”
张护浅浅一笑。
三人去了暖阁,阿念正在暖榻上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丫鬟、乳母守在榻前。
柳静打发丫鬟们下去,过了会儿也叫儿子继续去书房读书,她与云珠坐在榻上说话。
柳静:“听说昨日顾大人一家离京了,可惜我不便出门,没能去送一送。”
云珠:“赵姐姐都理解的,她还特意嘱咐我多来陪陪你。”
柳静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内宅夫人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云珠不想提那些,笑着将阿念叫到身边,抱着夸道:“阿念都会走了,真厉害。”
张行简还在时,女儿只有团团这个乳名,张行简走后,柳静给女儿起了“念”为名,意为怀念。
云珠猜,可能阿念还没出生时,柳静就定了这个名字,之前不提是因为不吉利。
看柳静的气色,云珠信了曹勋之前的话,柳静是真的心甘情愿为亡夫守寡的,她不悲不苦,一心抚养着她与亡夫的孩子。
柳静如此,必然是张行简对她很好很好,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所以能超脱生死。
再看自己……
云珠笑了笑,先是被青梅竹马悔婚,再自己挑了一桩与感情无关的婚事,这辈子大概都尝不到情的真正滋味。
好在她也不是太稀罕。
碍于先帝新丧,今年宫里的除夕没有大办,曹太后与乾兴帝商量之后,决定请定国公府一家进宫吃席。
云珠一点都不想去,可她不去的话,潘氏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也许会让小皇帝更加不满李家。
云珠付不起这代价。
她不但要去,还得盛装打扮一番,因为在小皇帝那里,她该是一个不会因为皇帝外甥打压娘家而不平的温柔舅母,因为哥哥剿匪有功马上就要回京了,她本来就该高高兴兴引以为荣。
曹勋在堂屋等着,小夫人出来时,曹勋抬头。
说是盛装打扮,云珠其实只是换上了超一品国公夫人参加宫宴时应穿的诰命礼服,礼服层层叠叠十分繁琐,最外面是一件大红底的大袖衫,戴浅金底的霞帔,腰系革带坠美玉禁步,头戴点翠珍珠宝石翟冠。
那一瞬间,堂屋的所有灯光仿佛都被她的一身华服吸拢而去,光华流转。
而云珠如水的眼眸、莹白的脸颊,又让这一身华服黯然失色。
直到云珠来到曹勋面前,曹勋依然在看着她。
云珠瞪他:“都看了一年半了,还会看傻吗?”
曹勋笑了,逗她:“我若只瞧一眼就不看了,你肯定要生气。”
云珠哼了一声。
夫妻俩去了正厅。
等了一会儿,曹绍才陪着太夫人潘氏来了。
潘氏与云珠是差不多的诰命服扮相,她又才四十多岁,大红衫子一穿,依然是个美艳的妇人。
曹勋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曹绍却在看到云珠这模样时,心跳加速目光闪避,胡思乱想一堆唯独忘了脚下,进门时生生绊了一跤。
都是六品官了还这么傻,云珠垂眸掩笑。
随便曹勋怎么想吧,反正他也不帮她什么,她爱笑就笑!
第75章 “十九岁还是孩子,二十才算真正成人。”
刺骨的狂风几乎呼啸了整个深冬,年关这几天倒是平静了下来,白日晴空万里暖阳高照,傍晚也只有微微一缕轻风。
定国公府的两辆马车稳稳地驶向皇城。
曹绍骑马跟在兄长之后,视线在兄长松弛却挺拔的背影与旁边的马车车厢上来回辗转。
他心虚。
平时总是在兄长母亲面前掩饰他心里仍然念着云珠,结果刚刚竟然失态到差点绊倒,笨得简直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心虚归心虚,云珠一身大红广袖衫的明艳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像中秋夜天边缓缓升起的皎洁满月,像夜室中打开盒子后绽放柔和光芒的莹润明珠。
曹绍曾在宴席上听几个喝多酒的年轻子弟点评女人,说十五六岁的姑娘是娇滴滴的花,最美最可爱,一旦成亲嫁了人,便渐渐变得无趣起来,美貌看久了也会觉得平常,不如新人瞧着水灵新鲜。
过了今晚,云珠就要二十了。
可曹绍觉得那些混话根本无法放在云珠身上,他眼中的云珠远比十五六岁的那个小姑娘要更加明艳夺目,假如他一开始见到的就是现在的云珠,曹绍可能根本没有勇气去她面前献殷勤,尽管他已经是旁人眼中尊贵非凡的小国舅。
有的女子美而柔弱,人人可欺,云珠美得高高在上,男人在她眼里都是可以使唤的牛马。
时至今日,曹绍早就明白云珠大概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多深的情分,问题是,他当初心甘情愿地去给她使唤,现在就不会后悔,甚至如果还有机会堂堂正正地继续给她使唤,曹绍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个机会,再也不会让自己得而复失。
可惜的是,他很难再等到这样的机会,因为她是他的嫂子。
皇城到了,云珠四人沿着长长的宫道朝乾清宫走去。
宫里除了乾兴帝与曹太后,还有大皇子安王的母妃贤太妃,宜安公主的母妃慧太妃。
其他无子的低品阶嫔妃并没有受邀来参加今晚的宫宴。
曹太后与贤太妃、慧太妃轻声说着话,乾兴帝坐在另一侧,一本正经地检查宜安公主的功课,他只比这个妹妹大了两岁,无非是平时被母后管教多了,今晚故意捉弄妹妹,只要宜安公主背错了,他就往宜安公主的脸蛋上贴张纸条。
宜安公主一点不喜欢这个皇帝哥哥,偏偏自己与母妃都得仰仗乾兴帝的鼻息,她只能装娇陪玩。
“皇上,娘娘,两位国舅爷与太夫人她们到了。”
乾兴帝一听,忘了往妹妹脸上贴纸,下意识地看向殿外。
曹太后笑道:“快请进来吧。”
宜安公主趁皇帝哥哥转移了注意,飞快将脸上的纸条都扯了下来。
潘氏带着云珠走在前面,曹勋、曹绍兄弟跟在后面。
乾兴帝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他一眼就看到了美人舅母,平时的舅母就够美了,今晚简直是……
直到云珠等人低头行礼,乾兴帝才艰难地移开视线,瞥眼两位舅舅,一个是美人舅母名正言顺的丈夫,一个是美人舅母曾经的青梅竹马,乾兴帝心里转过多个念头,笑着道:“外祖母、舅舅舅母快快免礼,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用见外。”
云珠站直了身体,垂着眼,恭敬柔婉的模样。
曹太后道:“母亲、嫂子把翟冠取了吧,戴着怪累的。”
便有两个宫女笑着走过来,帮婆媳俩取下厚重的翟冠,暂且放到一旁。
云珠跟着潘氏坐到了曹太后那边。
宜安公主趁机走过来,坐在慧太妃身边,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云珠看。
小姑娘眼里是明晃晃的欣赏与喜欢。
云珠朝她笑了笑。
宜安公主居然脸红了。
因为人少,宴席并没有分开,不过女眷们聊得热闹,乾兴帝也不好插话,只能跟两位舅舅聊家常。
宴席结束,宫里还有烟花盛会。
这会儿宜安公主与云珠也熟悉了,亲昵地拉着云珠去护栏前赏烟花,曹太后、潘氏等人自持身份,继续坐在后面专门为了方便贵人们赏烟花而摆放的席案前,包括曹勋、曹绍兄弟俩,也都稳重地坐着。
乾兴帝坐了一会儿,仗着自己年纪小,也跑到了护栏前。
宜安公主站在云珠左边,乾兴帝就站在了云珠右边。
云珠见到他,先屈膝行礼:“皇上。”
乾兴帝笑道:“舅母不必客气,今晚的烟花可还好看?”
云珠望向宫人们燃放烟花的地方,笑道:“宫里的烟花,自然是美不胜收。”
乾兴帝看着美人舅母被宫灯、烟花映照的侧脸,只觉得所有的烟花都比不上她。
碍于后面都是人,乾兴帝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他又想跟美人舅母说话,想了想,提到了李耀:“李世子是不是快回京了?”
云珠斜了眼小皇帝,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元宵。”
乾兴帝的心思跟着美人舅母走:“李世子剿匪有功,朕一定重重赏他。”
云珠笑了,轻声道:“真的吗,我还以为皇上派哥哥去那么远的地方剿匪,是不喜欢他呢。”
乾兴帝确实不喜欢李耀,可他有意讨好美人舅母,当然要否认:“哪里,舅母完全误会了,因为抚州那边连年剿匪失利,朕信任李世子才特意叫他去的,果然李世子没有叫朕失望。”
云珠没有马上回应,转向左侧,摸了摸宜安公主的头:“公主冷不冷?要不要派人去取披风来?”
宜安公主乖巧道:“不冷,舅母呢?”
云珠身上穿了好多层,当然不会冷。
过了会儿,她才又瞥了小皇帝一眼:“既然皇上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信了,您可千万别骗我。”
轻轻柔柔的尾音,勾得乾兴帝骨头都跟着发痒,忙不迭地保证道:“舅母放心,等李世子一回京,朕便厚厚赏他!”
云珠笑了笑,摸着喉咙道:“有些渴了,皇上与公主慢慢看,我回席上喝口茶。”
说完,她从两个半大孩子中间离开了。
曹太后、潘氏、曹勋等人齐齐朝她看来。
云珠面带得体的微笑,脚步不紧不慢,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潘氏下首。
护栏前,心情大好的乾兴帝挨到宜安公主身边,指着刚刚升空的一簇烟花叫妹妹看,颇为孩子气。
曹太后、潘氏看到这一幕,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珠喝了茶,才漫不经心地瞥向曹勋。
曹勋正在看烟花,三十出头的国舅爷微微仰着头,面容俊朗更胜旁边的小国舅。
就在云珠看过去的刹那,一簇烟花在大国舅的眼中绽放,旁边并肩而坐的小国舅则紧张地滚了滚喉结,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们这边。
烟花都放完了,云珠等人也要出宫了。
此时明显比进宫的时候冷了,宫道上铺着坚硬无比的石板,走在上面跟走在冰上一样。
再冷都只能忍着,直到上了马车,云珠才立即将车里备着的一个汤婆子放在双脚之间,借以取暖。
曹勋瞥了一眼,看向一侧的车窗。
云珠还在调整汤婆子的位置,并未察觉他的视线。
刚弄好,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抱起她的双腿放到他膝上。
云珠愣住了,两只手下意识地撑住后面的坐榻。
曹勋先后脱了她两只鞋,再撩起衣摆,将小夫人的双脚放到怀里。
云珠感受到了远胜汤婆子的暖意,只是这样的姿势叫她怪不自在的,垂着眼没看他。
曹勋问:“手冷不冷?”
云珠摇摇头,出宫路上,她怀里抱着一个手炉。
曹勋就没再说什么了,单手隔着衣服覆在她的两只脚背上。
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云珠却想到了她与乾兴帝的那些话。
曹勋能因为一架步辇怀疑她与小皇帝之间不清不楚,今晚小皇帝主动凑到她身边,他能不在意?
是众目睽睽之下,曹勋笃定她与小皇帝只会正常交谈,还是他怀疑了,要等个时机再发作?
无论如何,云珠并不后悔。
谁的家人谁心疼,她左右不了官场,只能试着去左右小皇帝,不然可能哥哥一回来,就要面临小皇帝的整治。皇帝啊,诬陷一个大臣多简单,堂堂首辅都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被逐出京城了,云珠不可能等到哥哥真出事了再着急。
进宫之前,云珠也没有想着非要做什么,是小皇帝自己往她面前凑的,是他先提到了哥哥,云珠才临时用了些话术。
定国公府到了。
等车停稳,曹勋才把小夫人的脚拿出来,再一只一只地帮她穿鞋。
车外,潘氏已经下了车,见后面的车没有动静,她哼了哼,叫上还巴巴望着的儿子先走。
曹绍无奈,扬声跟兄嫂告别,先送母亲回西院。
母子俩走了,曹勋才下车。
云珠出来时,看见曹勋紧挨着车辕而立,背对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平时没关系,今晚,云珠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让他背。
“都是人,我自己走吧。”她小声道。
曹勋看着前方:“上来吧,我走得快。”
他这般坚持,云珠只好伏了上去。
曹勋背着她,快步回了属于他们的后宅。
除夕夜,万家灯火,鞭炮声此起彼伏。
曹勋一手托着小夫人的肩颈,一手撑在床边,看着她从倔强隐忍到慢慢放开,一声一声地回应着他。
滴水成冰的深夜,纱帐里却堆起潮热的雾气。
云珠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睡了过去。
次日天亮,大年初一。
云珠又收到了国舅爷送她的压岁封红,十九岁的时候是一千两,二十岁竟变成了双倍。
“怎么这么多?”她疑惑地问。
去年过年,两人形如蜜里调油,今年可不一样,彼此都能察觉到那层无形的隔阂。
曹勋摸她的头,笑了笑:“男子二十及冠,我觉得女子也应如此,十九岁还是孩子,二十才算真正成人。”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舅舅,我也是你眼里的孩子对不对?
第76章 “舅舅,不如您去抗倭吧!”
曹勋突然提什么孩子与成人,云珠总觉得他话里应该还藏着别的意思。
只是她懒得去猜了。
要么他直接说出来,要么她就装傻,不去接他的饵。
至于一千两或两千两的压岁钱,她根本不在乎。
平平淡淡地过完初一,初二云珠要回娘家住,这次曹勋只陪她在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就离开了,说是初五再来接她。
送走女婿,孟氏对女儿道:“复山位高权重,哪怕放年假都督府里肯定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哪能年年都陪你待在娘家小住,你可别为这个跟他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