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帝:“这还用猜吗,他当然不肯乖,便抢先杀了魏刚!”
万公公眉头紧锁:“魏刚武艺高强,不比李耀差什么,李显虽然尽得李家枪法真传,年少力气不足,都不可能是魏刚的对手,更何况魏刚手下还有近百精兵。可惜奴婢为了不走漏风声,只与魏刚暗中保持书信,魏刚一死,奴婢只能重新派人去调查。”
乾兴帝:“那就赶紧派人去!正好,他那边缺了二十多个亲兵,你重新再挑人给他,去了先查清魏刚是怎么死的,再想办法杀了黎王!”
万公公连连点头,忙不迭去安排了。
乾兴帝犹不解气,找借口暴打了几个太监宫女,打累了才坐进舒适宽敞的大椅,目光阴鸷地看向窗外。
除了李显,黎王身边的人几乎都是他安排的,他想让黎王怎么死,黎王就得怎么死。
要不是李雍居然还安排了个郎中给李显,黎王早被毒死了!
李显出身尊贵,带个郎中看似没问题,但谁敢保证李雍不是借儿子来保的黎王?
等万公公回来后,乾兴帝斜眼看他,问:“李雍的肩伤还没好?”
万公公:“伤口早好了,说是使不上劲儿,估计是看出您不想用他,自己找个台阶下了。”
乾兴帝冷笑:“他倒是聪明,一边装作怕朕,一边暗中勾结黎王。”
万公公没有吱声。
乾兴帝敲了敲桌子,忽然想起李耀:“李耀上个月应该也到抚州了吧,怎么还没有战报传来?”
这个万公公一时也答不上来。
巧了,次日抚州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李耀亲自带队去剿匪,结果被一队熟悉山路的匪徒们白白溜了一圈,累得人仰马翻,一个匪徒都没抓到。
乾兴帝笑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嘲讽李雍父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第71章 他忽然记不清,她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乾兴帝收到黎王的奏折时,云珠也收到了弟弟送来的书信。
少年郎写了满满三页的信纸,简单讲了南下路上遇见的风土人情,介绍了黎王府那特别的石寨,再就是他在王府的饮食情况,着重夸赞了几样当地美食。
这一看就是报喜不报忧的。
尽管如此,云珠还是非常高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到熟悉的字就像亲眼看到了弟弟一样。
傍晚曹勋回来,发现饭桌上多了一道新鲜菜色。
云珠笑着给他介绍:“这道是酸汤鱼,我按照弟弟给的方子叫厨房做出来的,看起来还行,你尝尝怎么样?”
曹勋已然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
他夹了一块儿鱼片,酸酸辣辣的,很是开胃。
“不错,正好最近开始变冷了,以后可以多让厨房做做。显哥儿信上怎么说的,在那边可还适应?”
云珠道:“先吃饭,吃完我拿给你看。”
都十月了,吃完饭外面也彻底黑了下来,曹勋陪着小夫人去了次间。
他靠在榻上,云珠把信给他,然后依偎在他的肩窝,陪着他再看一遍。
曹勋夸道:“显哥儿这字练得不错。”
云珠:“那当然了,我爹文武双全,祖父说过,显哥儿比我爹还厉害呢。”
曹勋右手拿信,左手揉了揉她的头。
看完三页信纸,曹勋也给小夫人讲了讲他对贵州一带的见闻。
云珠已经改成趴在他怀里了,等曹勋说完,她看着他问:“弟弟不会跟我说叫我担心的事,你可听说过什么?”
曹勋顿了顿,道:“黎王也给皇上递了折子,说这一路有二十三个亲兵死于疾病,他们抵达贵州时,亲兵统领魏刚联合宋太医意图毒害王爷,当场伏诛。”
云珠震惊地坐了起来。
曹勋随她坐正,握着她的手:“这里面定有显哥儿的功劳,所以你别看他年少,其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称霸一方的猛兽都是厮杀出来的,将门子弟同样需要血的磨炼。
云珠明白这些道理,她控制不住的是后怕。
魏刚又不傻,没事毒害一个王爷做什么,分明是受了乾兴帝的指使。
乾兴帝都把黎王打法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居然还狠心到要置人于死地!
“他难道就不怕背上残害手足的骂名?”
云珠没有指名道姓,曹勋却知道她指的是谁,低声道:“并无证据是他所为。”
确实没有铁证,但百姓们会猜测,乾兴帝如果还知道忌惮的话,应该会就此收手,继续肆意妄为,则会将民心推得越来越远。
曹勋摸了摸云珠皱起的眉心:“放心,我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护他们,路上不便现身,现在他们到了藩地,我的人便可伪装成当地人进王府做事,当然,如果显哥儿他们能够自己解决,我的人也不会主动暴露身份。”
云珠明白,这事干系太大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乾兴帝下一个对付的就是曹勋。
她靠到这人怀里,真心道:“谢谢。”
甭管他是为了保护黎王还是显哥儿,只要显哥儿能从中受益,云珠都要谢他。
曹勋抱着她道:“你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话时,云珠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脸颊贴着的衣物也染上了他温暖的体热。
这么冷的秋天,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其实挺好的。
云珠刚替弟弟那边松了口气,第二天哥哥李耀剿匪不利的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昨日云珠忍着没回娘家,这次她必须回去。
顾敏出来接的小姑子,满脸的忧愁:“妹妹可来了,父亲听说世子出师不利,气得吐了血,郎中才走。”
云珠一听,急得就往里面跑。
李雍躺在床上,只有孟氏在身边陪着。
云珠冲到床前,还以为会看到脸色憔悴的父亲,没想到父亲居然在笑。
云珠茫然地看看母亲,这时,身后传来关门声,云珠扭头,发现顾敏也一改刚刚的沉重,笑得温柔娴静。
孟氏轻声给女儿解释:“你爹这是做戏给外人看呢,他自己连吃三次败仗都没吐血,怎么可能因为你哥哥白跑一趟就气成那样。”
云珠:“……”
李雍:“……好歹儿媳也在,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夫妻俩这一闹,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孟氏再跟女儿夸了一顿儿媳妇:“你哥哥是个莽的,我还担心他到了那边就把你嫂子的嘱咐忘了,现在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呢,可见在你哥哥心里,你嫂子的话比娘的唠叨管用。”
顾敏脸红了。
云珠知道哥哥是佯装无能,再确定父亲是装吐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李雍叹道:“显哥儿陪着王爷平安抵达藩地,宫里怕是心情不畅,你哥哥这次败的刚刚好,不然皇上可能又要盯上咱们家。”
听起来算是好消息了,但其中的蛰伏与无奈,还是叫云珠憋屈难过。
偏偏打压李家的是皇帝,身为臣子,只能受着。
一时间,京城百姓都在谈论李耀的事,再把去年李雍三败的旧事翻出来,宁国公府再度承受了一波嘲笑。
再加上天气转冷,云珠便不喜欢出门了,只在定国公府的园子里逛。
但孙玉容要出嫁了,云珠怎么都要去送嫁的。
说起来,齐国公夫妻原计划九月里嫁女儿的,中间不巧赶上先帝驾崩,婚期便推迟到了十月。
齐国公府是京城的老牌勋贵之家,亲戚也多,定国公府的马车拐过来,发现整条巷子都被马车堵住了。
云珠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哗,忽然觉得像齐国公府这样也好,家里男人平庸,无功也无过,凭着国公府的爵位照样有份风光。
曹勋见她垂着眼睫出神,问:“在想什么?”
云珠小声说了。
曹勋:“那你可知,孙家的产业早已大不如从前了?”
一个家族有权有势,不说扩大家族产业,至少能保住祖宗们挣下来的祖产,一旦没了权势,便也保不住那些让人觊觎的上等铺面与良田,甚至家里出个貌美的女儿孙女,都要被有心之人用手段抢了去,而不是自己挑选心仪的夫婿。
云珠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她就是自家从山巅跌落山谷,大起大落影响了心境,才会对无忧无虑的孙家生出羡慕。
终于,轮到他们的马车停在了齐国公府门外。
曹勋乃是今日登门孙家的第一贵客,齐国公孙超、世子孙广福早早就在外面候着了,曹勋一下车,就被父子俩围了起来,等云珠探出车身,就见曹勋左边一个巨胖国公爷,右边一个肥胖世子,曹勋本来就是好相貌,再被孙家父子一衬,顿时成了仙男下凡。
就在这一瞬间,云珠一点都不羡慕孙家了,父亲文武双全,哥哥勇猛无敌,弟弟少年持重,一旦机遇到了随时都能起来,比孙家父子这般看不到一点盼头的强多了。
孙超还在奉承曹勋,孙广福已将视线投到云珠身上,一双小眼睛里涌出灼灼情意。
云珠知道他喜欢自己,虽然长了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却从来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不敬,憨憨傻傻的,所以她也不是太反感孙广福,最多看不上眼罢了。
“妹妹可算来了,玉容一早就在念叨你呢。”孙广福殷勤地道。
孙超很想瞪儿子一眼,当着国舅爷的面,傻儿子乱喊什么妹妹?
曹勋并未介意。
云珠朝孙超行了礼,很快就去孙玉容那边了。
孙玉容已经上好了妆容,正在一群女客的簇拥下笑谈,当云珠跨进来,屋里忽的一静,随即女客们便互相递起眼色来。
云珠不以为意,只笑着端详新娘。
孙玉容坐在榻上,高兴地伸手给她,同时对其他女客道:“我最好的姐妹来了,还请大家先去外面喝茶,我们好说些贴己话。”
客随主便,女客们配合地出去了。
云珠坐到孙玉容身边,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趁机笑话我。”
孙玉容脸上一红,瞪她道:“谁还没年少糊涂过,你再跟我翻旧账,我可要生气了!”
云珠:“大喜的日子,你舍得生气?”
孙玉容小声哼哼:“有什么可喜的,新郎官长得又不好看。”
云珠也放低了声音:“状元郎好看,现在让你嫁你嫁吗?人家徐榜眼前途大好,你既嫁了,就别再老是嫌弃他的相貌,嫌弃多了白白坏掉夫妻情分。”
孙玉容一脸惊讶:“真想不出这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上次你还跟我嫌弃国舅爷哄你那些手段都只是动动嘴皮子呢。”
云珠:“……你要跟我比吗?”
孙玉容:“不敢不敢,我可没你的仙女命。”
云珠没好气地打了她一下。
又有其他女客来了,云珠不好一直霸占新娘子,移步去了外面。
吉时到了,榜眼徐观来接新娘。
按照规矩,孙广福要把妹妹背上花轿。
可是孙广福又胖又虚,才把妹妹背出闺房,两边脸便已泛红,他刚要抱怨妹妹太重,一抬眼瞧见站在女客堆里的云珠,不禁挺直腰杆,努力做出轻松模样。
云珠见了,本不想跟着其他女眷去前院看热闹,担心孙广福半路力怠摔了孙玉容,便一路跟了过去。
这招非常管用,每当孙广福要放弃时,偏头瞅瞅云珠,立即就又生出无穷力气。
就这样,他顺顺利利地将妹妹送进了花轿。
看着孙广福离开花轿旁时挥袖抹汗的狼狈模样,云珠笑着用团扇挡住了半张脸。
可曹勋看到了小夫人明亮的眼睛。
他忽然记不清,她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正被孙广福逗笑的云珠,忽然察觉一道视线。
她朝对面观礼的男宾那边看去,一眼就注意到了鹤立鸡群的曹勋,阳光明媚,别人都在看外面,偏他俊朗温润的脸庞朝着她这边,那双狭长犀利的眼自然也看着她。
尽管他面上带笑,云珠心中还是一紧。
又被他撞见了,撞见她为了别的男人笑,甚至以他的敏锐,都能发现她在故意给孙广福看。
就像晴空突然出现一层乌云,云珠的好心情被泼了一盆冷水,她垂眸敛笑,转身往女客们吃席的别院去了。
好好的喜宴,云珠吃得心不在焉。
宴席散后,云珠随着女客们往外走,绕过齐国公府门内的影壁,看见曹勋已经站在外面了,齐国公孙超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孙超应该喝了很多的酒,几层厚的脸庞红通通的,曹勋微笑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显得很是和气,一点权臣的架子都没有。
孙广福带着谢琅、曹绍等人去送嫁了,要在新郎官家吃完晚宴再回来。
“云珠来啦,席上的菜可还合你胃口?”
孙超笑眯眯地道,打个酒嗝,又有些感慨:“你们这些小姑娘,昨天好像还在花丛里扑蝴蝶,现在一个个都嫁了,不过这里面属你嫁得最好,瞧瞧国舅爷,满京城都找不到比他更俊更有才华的儿郎了。”
时时不忘拍曹勋的马屁。
云珠享受曹绍、谢琅等人对曹勋的仰视,此时看着一位长辈这么讨好曹勋,她有些不是滋味儿,笑道:“那我们先走了,看您醉成这样,以后还是少喝些吧,免得玉容总是惦记您的身体。”
身体肥胖可不光光影响仪表的俊美,很多病都是胖惹出来的。
孙超:“知道知道,今儿个我就是太高兴了,这是你爹没来,不然我还得多喝几碗。”
醉就是醉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围一些宾客看云珠的眼神又不一样了,都猜李雍肯定是因为儿子剿匪不利,没脸出来应酬。
曹勋回孙超:“岳父伤势尚未痊愈,不然肯定会来喝您府上的喜酒。”
孙超回过神来,心虚地看向云珠。
云珠笑笑,道别之后,走向前面的马车。
曹勋扶她上车,随后也跨了上来。
这样的席面,男人们肯定都得喝酒,曹勋才坐好,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在车厢里散开了。
云珠垂着眼坐在一旁。
曹勋将小夫人抱到腿上,问:“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因为齐国公提到了岳父?”
云珠敷衍道:“没有,就是应酬了一上午,有些累了。”
曹勋便给她捏起肩膀来。
云珠瞥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扣着她的肩膀,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手将她的骨头捏碎。
不过,他现在的力度刚刚好,捏得她很舒服。
是她没有心情享受,随时准备应付他的阴阳怪气。
这人也是够虚伪,每次挑她的错都要先扯些别的,故意往她的错处引,暗示她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
然而云珠等了一路,也没有等到国舅爷的找茬。
今日并非休沐日,以曹勋的忙碌,他不去齐国公府吃席都行,就像云珠都没料到他会去。
所以,将她送回家里,曹勋便换上官服去了都督府,还有一下午的差事等着他。
云珠只好又等了一下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再被他骂一顿轻浮,就是这种有事悬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天气凉快,云珠在国公府的园子消磨了半日光阴,估摸着曹勋快回来了,她才回了正院。
晚饭的时候,云珠瞥了曹勋好几眼,发现他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接下来就要睡觉了。
因为哥哥的事,云珠情绪低落,这段时日曹勋都没有缠她,今晚他显然有了兴致,进帐后便将小夫人抱到腿上,捧起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着。
云珠:“……”
她的耐性彻底耗尽,挥开他的手,人也离开他的怀抱坐到床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玉容出阁的时候,你明明都看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曹勋微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什么?”
云珠偏头,笑道:“轻浮啊,你最爱说的那一套。”
曹勋已经怕了这两个字,更知道这两个字大概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以后只要他让她哪里不痛快了,她大概都要旧事重提。
曹勋移到她身边,将板着脸的小夫人重新抱到怀里,低头看她:“是,我是看见了,看见你明明不待见孙世子,却担心他把孙姑娘摔了,担心孙姑娘被人哄笑,所以宁可跟了一路,让孙世子为了不在你面前出丑成功地将妹妹送进花轿。”
“我只觉得那样的你率真可爱,与轻浮何干。”
“是你把我想得太坏了,云珠。”
云珠:“……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在夸我。”
曹勋:“是吗,我当时是什么眼神?”
云珠哪里会学?况且她根本就没有细看。
“你自己想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她哼着道。
曹勋笑了,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嗯,我是清楚,那会儿我想的是,孙世子虽然没什么才干,但他还是有些功劳的,能逗你笑得那么好看。”
云珠瞬间警惕起来:“你看,你还是介意这个!”
曹勋捧起她的脸,正色道:“我没介意,我只是有些惭愧,那些年轻儿郎心心念念地要取悦你全苦于没有机会,我呢,明明娶了你,却没办法让你天天都那样笑。”
云珠沉默了。
曹勋也经常能哄她笑的,因为他一个手握实权的国舅爷愿意那般做低伏小地哄着她,云珠心里得意,一得意可不就笑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先帝死后娘家处处被打压,云珠再没有那份好心情,而曹勋……
“谁家还没点烦心事了,没心没肺的才天天傻笑。”云珠垂下睫毛道,“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惭愧。”
曹勋没再说话了,只是继续抱着她。
有的事,除非他真的做到了,否则提前承诺也没有用。
她并不会信他。
礼尚往来,等榜眼郎徐观的婚假结束,云珠也去徐家做了一回客。
徐家是一座简简单单的二进院,跨过垂花门,里面就是小夫妻俩居住的地方。
孙玉容有些尴尬,很怕云珠笑她夫家的寒酸。
云珠看出这院子翻新过,廊柱门窗都是新漆,花坛里还开着一些花期长的月季品种,简朴又雅致。
她忍不住夸道:“看得出徐大人还是有些家底的,也很有情调。”
孙玉容:“什么家底啊,买完宅子手里就剩几十两银子了。”
云珠:“都给你了是不是?”
孙玉容点头。
云珠:“说明他很喜欢你啊,不然越穷越舍不得往外掏银子,他这是将全部身家都交给夫人做主了。”
孙玉容:“都是这样的吧,国公府现在不也是你管家。”
云珠:“得了吧,我只是管家跟公账,曹家的产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账目会送到我这里,另有一部分都在国舅爷自己手里。”
孙玉容:“这也正常吧,我爹手里也攥着一部分产业,没有都交给我娘。”
云珠:“我们家就不是,算了,我也没有惦记那份,我自己的嫁妆还看顾不过来呢。”
孙玉容:“……你不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显摆的!”
云珠:“……”
两人闹了一阵。
孙玉容什么话都敢说,还想打听打听云珠的屋里事,探讨一番国舅爷与榜眼郎的区别。
她自己愿意说,云珠也就听了,知道榜眼郎虽然看着清瘦,其实有些本事,至少伺候得孙玉容很满意,似乎都不太嫌弃榜眼郎长得一般了。
孙玉容特别好奇:“你们家国舅爷习武的,是不是更厉害?”
云珠:“非礼勿言。”
孙玉容:“……我明明都跟你说了!”
云珠:“可我没答应一定要告诉你。”
孙玉容就想扑过来收拾她,然而云珠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挠得孙玉容一边笑一边喊丫鬟进来帮忙。
云珠也在笑。
说起来,现在也只有跟孙玉容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放下一些心事。
十一月中旬,在第一次出师不利、第二次追击山匪却不小心落马摔伤之后,李耀终于带兵闯入山匪的老巢,凭一己之力打败山匪三个强悍首领的围攻,其他的小匪也全部缉拿,一个都没放过。
月底,捷报送到了京城。
乾兴帝的心情又不好了,虽然前两次李耀丢人让他痛快了两次,但这次李耀立功扬名了,便让那两次败仗失去了意义。
他叫来大舅舅。
曹勋道:“李耀悍勇,连吃两次教训反败为胜也在意料之中,抚州山匪毕竟难以跟朝廷兵马抗衡。”
乾兴帝:“那舅舅觉得,接下来该调他去哪里?”
曹勋:“倭寇蛰伏了三年,近来屡屡侵犯福建沿海各地,日益猖狂,李家世代都是戍边立功,不擅长水战,皇上可派李耀过去,臣料他力不能及。”
乾兴帝想了想,道:“算了,朕只想让他出丑,倭寇阴险也心狠,李耀去了那边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毕竟是舅母的亲哥哥,真出事舅母要伤心了,正好快要过年了,还是调李耀回京吧,年后朕再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让李耀去打倭寇,万一李耀又立功了怎么办?
上次乾兴帝觉得舅舅的计划好,是因为他觉得李耀一个莽夫肯定打不过山匪,如今他不会再小看李耀了。
与此同时,乾兴帝也有点怀疑眼前这位舅舅了,也许,舅舅就是在拐着弯帮扶李家。
毕竟,他的舅母可不是一般的美人。
乾兴帝说完要调李耀回京之后,便暗暗观察曹勋的神情。
见曹勋皱眉,乾兴帝迟疑道:“舅舅觉得李耀回京不妥?”
曹勋面露无奈,低声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您是觉得,在京城给李耀安排个差事,更容易抓到他的错处,一劳永逸。可皇上别忘了,他是顾家的女婿,一旦他出事,顾首辅肯定会想尽办法帮忙转圜,文臣一张嘴,兴许会利用百姓舆论,坏了您的名声。”
乾兴帝攥了攥拳头。
现在内阁以顾首辅为首,这老头看似什么事都顺着他,其实顺着他的都是小事,一旦涉及到大事,他有什么反对意见的话,顾首辅便会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喋喋不休地给他讲道理。
论引经据典,乾兴帝哪里辩得过一个首辅老头?想让母后跟自己一条心,母后也不知道是真的被顾首辅说服了,还是故意帮着顾首辅,把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看。
有些烦躁,乾兴帝不高兴道:“可是叫李耀去打倭寇,就怕他又立功。”
他故意露出妥协的意思,想让眼前的舅舅做出一定让李耀战败或战亡的承诺,以此来试探舅舅到底偏向妻族还是他这个外甥。
曹勋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外甥,道:“那就叫李耀回京,只是在李耀回京之前,皇上最好先想办法将顾首辅逐出内阁。”
乾兴帝愣住了。
先对付顾首辅?
他也想啊,可顾首辅被父皇器重了二十多年,连外邦都知道大夏能恢复百年前的强盛都归功于这位首辅,在这种情况下,乾兴帝冒然给顾首辅安个罪名,根本无法服众。所以,在抓到机会之前,乾兴帝一心就想着先拿李家出气。
曹勋解释道:“只有顾首辅失势,将来您惩治李耀时,朝中才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乾兴帝服了,这舅舅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美人舅母啊,一招比一招狠,他先前真是怀疑错人了!
佩服之后,乾兴帝非常高兴,还是舅舅这样的好,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乾兴帝:“那舅舅教我,该如何解决顾首辅?”
这时候,乾兴帝已经把高大伟岸的舅舅拉到了椅子上坐下,他则像个虚心请教的学生,信任又不失亲昵地站在舅舅身边。
曹勋思索片刻,提点道:“顾首辅于国有功,辅政上无可指摘,皇上只能从他的私德上入手。”
乾兴帝:“我明白,我早教锦衣卫去查过顾家了,奈何顾家家风严谨,本家与旁支都没有能揪出来做文章的地方。”
人无完人,顾家这么多族人,当然有些小瑕疵,却没有一件能立案判罪的事。
曹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乾兴帝立即笑了出来。
才十二岁的乾兴帝,几乎每天都要上课的,除了翰林院那边,顾首辅等阁老也会抽出时间轮流去教他。
只是乾兴帝不爱读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连曹太后也无可奈何。
小皇帝可以逃课,顾首辅等人却要按照先前的安排准时来御书房等着。
腊月初四,又轮到了顾首辅。
顾首辅年近六旬,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两年头发白得越发厉害。
外面寒风呼啸,顾首辅从内阁走过来,脸都要被吹僵了。
到了御书房外,看见守在外面的小公公,是经常陪着乾兴帝厮混的那个,顾首辅心中一动,问他:“皇上在里面?”
小公公笑道:“是啊,已经等您多时了。”
皇上肯读书,顾首辅颇感欣慰,笑着进去了。
御书房里面温暖如春,乾兴帝坐在榻上,正跟三个伴读打牌,万公公站在榻前伺候着。
看到顾首辅,三个伴读连忙跳到地上。
本来是四个伴读的,张护因为要替父亲守孝,早就不来了,乾兴帝也没有再选新人补上。
顾首辅没有批判什么,小皇帝肯乖乖读书他就知足了,这会儿说些不中听的,小皇帝能做出跑掉的事。
等四个少年郎都坐好了,顾首辅开始授课。
乾兴帝最初还认真听着,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不是回头跟伴读窃窃私语,就是公然趴在桌子上睡觉。
前者顾首辅能忍,睡觉他就不能不管了,板着脸走到乾兴帝旁边,唤了几声“皇上”。
乾兴帝一动不动,还故意打起了呼噜。
顾首辅真的生气了,伸手去拍乾兴帝的肩膀。
到底不是自家孙子,顾首辅控制着力道,只是他的手才碰到乾兴帝的胳膊,乾兴帝竟然惨叫一声连着椅子整个朝旁边倒去。这一摔十分狼狈,等万公公与伴读们争先恐后地扶起乾兴帝,就见乾兴帝的额头居然撞破皮了,流出了几点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