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闭着眼睛假寐。
曹勋:“要不要靠到我身上?”
小夫人浅笑:“不了,没多远的路。”
曹勋:“嗯。”
他的扇子仍然扇了一路。
到了宁国公府,顾敏听到消息出来接人,朝曹勋点头致意后,她笑着挽住云珠的胳膊:“父亲的伤已经愈合了,只是还不能乱动。”
云珠松了一口气。
三人来到正厅前,孟氏正扶着李雍慢慢地转过走廊,曹勋见了,道:“岳父岳母太客气了,该我们过去的,岳父养伤要紧,不宜走动。”
李雍笑道:“我伤的肩膀又不是腿,这几步不碍事,今日胡府嫁女,你们才从那边过来?”
曹勋:“回府换了回衣裳。”
云珠已经扶住父亲另一侧,等父亲落座后,她朝顾敏使个眼色,顾敏便先走了。
云珠看向父亲的肩膀:“您把外袍脱了,我要亲眼看看。”
李雍尴尬道:“都是大姑娘了,看什么看。”
云珠不满:“您是我爹,我看看怎么了?别人的让我看我都不稀罕。”
曹勋保持着笑容。
李雍拗不过女儿,让妻子帮忙解开衣袍,露出受伤的肩头。
伤口确实愈合了,只是依然狰狞。
李雍怕女儿掉眼泪,叫娘俩去后面说话。
曹勋目送岳母妻子离去,这才闲聊般提起胡府的大热闹。
李雍跟胡伯昌没什么交情,闻言大惊:“竟有此事?”
曹勋:“真假尚未可知,人都被郭大人带走了。”
后院,顾敏重新跟孟氏、云珠聚在了一起。
孟氏很担心女儿今日吃席时有没有遇到麻烦。
云珠颇为解气地说了她是如何教训杜少夫人的,惊得顾敏直捂嘴。
孟氏恨声道:“就该如此,也算是杀鸡儆猴了,看谁还敢跑你面前猖狂。”
口头编排尚且能忍,居然敢往女儿身上泼茶水,别说女儿了,孟氏都不能忍。
顾敏咬牙道:“她以前还在我们面前说你的坏话,原来是她辱你在先,又到处颠倒黑白。”
云珠逗她:“幸好嫂子没有听信谣言,不然哥哥可能就要因为我错过你了。”
顾敏拿她没办法。
孟氏朝前院扬扬下巴:“你那么不给杜少夫人面子,复山怎么说?”
就怕女婿觉得女儿过于跋扈了。
云珠笑道:“他也夸我做的好。”
孟氏又哪里能想到女儿在骗她呢,其实云珠根本没有跟曹勋说这些。
在宁国府待了半个时辰,云珠就跟着曹勋回去了。
依然是烈日炎炎的午后。
来回几次奔波,云珠准备继续歇晌,她躺好不久,曹勋从后面抱住了她。
云珠睫毛微动。
这几晚曹勋都是在后宅睡的,但他并没有缠过她,仿佛只要他认为她还在生气,他就会像个君子一样不来勉强。
事实上,云珠并没有拒绝他的打算。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虽然没想跟曹勋培养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愿意跟他做对儿恩爱夫妻,如今知道他是那么想她的,恩爱都是表面,云珠也不想再多做什么,她给他美色,曹勋适时地维护她与家人,非常公平。
云珠以为曹勋准备开始了,他竟只是亲了亲她的耳朵,语气无奈:“御赐步辇,你不委屈也不害怕,所以觉得没必要跟我说,可今日宴席上被人那么欺负了,你也不跟我说,云珠,你当真要与我生分了吗?”
云珠笑了:“有什么好说的,还是怪我当年言行轻浮,若我早日端庄些,她也不会误会我勾引了她的心上人。”
曹勋身体一僵。
云珠心平气和地躺着。
半晌,曹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全喷在了她的后颈。
云珠刚要往里挪,曹勋手臂一勒,将她抱得更紧:“轻浮也好,不轻浮也罢,我就喜欢你那模样。”
“是我错了,不该那么说你。”
“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肯真的消气。”
第66章 “我又没求着他来讨好,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薄纱帐中,才成亲一年的夫妻难分彼此地拥在一起,这时候男人的情话会显得更加真诚动人。
可云珠忘不了曹勋警告她别去勾引小皇帝时的犀利眼神,尽管他用词委婉,说的是“掌握分寸”。
他平时越是爱装温雅模样,一旦冷下脸用那种眼神看人时,就越叫人印象深刻。
云珠摸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轻叹道:“那我也想问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是真的没有跟你置气呢。”
曹勋沉默。
云珠拍拍他的手臂,声音温柔:“我只是觉得以前那样不妥,努力让自己端庄一点而已,你现在可能不太习惯,过阵子就好了。”
小夫人说了很多,曹勋只明白一件事,她是真的怨上他了。
次日,曹勋去当差了,待嫁新娘孙玉容一大早就跑来了定国公府。
云珠一看见她兴奋的模样,就猜到京城肯定又出了什么新鲜事,难不成是她往杜少夫人头上倒茶的事已经传开了?
孙玉容挨着她催促道:“你昨天是去胡府吃席了吧,快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形。”
云珠无奈地摇摇头,让连翘讲给她听。
连翘先是咬牙切齿地骂了杜少夫人一顿,又神清气爽地描绘了杜少夫人的狼狈样。
孙玉容一脸惊讶:“原来还有这回事,那,那你提前离席,岂不是没看见有人去胡家的喜宴上闹事?”
这次,换成云珠愣住了。
孙玉容立即把她知道的部分都说了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如果刘氏说的都是真的,胡尚书的乌纱帽可能会保不住,状元郎也要从刚刚攀到的高枝上摔下来喽。”
云珠先是震惊于这场官司,跟着想到了曹勋,他肯定亲眼瞧见了那一幕,为何没告诉她?
刘氏进京伸冤的时机这么巧,要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基本是不可能。
胡伯昌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官员里有他的党羽,也有他的政敌,并非曹勋一个跟他不对付。
可能是不久前曹勋才跟她暗示过,一旦他在京城的根基稳了,便可以制约小皇帝重新提拔她的父亲兄弟,云珠就有种感觉,这次胡家出事,背后多半有曹勋的影子。
他不说,是他足够沉稳,不是曹绍谢琅那样的年轻儿郎,办成什么事就跑到她面前显摆,反正她很快就可以从旁人口中听说,一样能达到让妻子佩服他的目的。
不过,堂堂兵部尚书,真的会这么简单的就被曹勋除掉吗?
此案自然惊动了曹太后与乾兴帝。
乾兴帝其实有点舍不得动胡伯昌,因为这批老臣里面,胡伯昌是最会奉承他的。
可五位阁老里面,有三位阁老都觉得该彻查此案,其中就包括顾首辅。
乾兴帝心烦意乱,叫来两位舅舅商量。
曹勋道:“不瞒皇上,胡大人对我颇有些微词,此案我不适合参与。”
乾兴帝确实听胡伯昌拐弯抹角地诟病大舅舅手中兵权太大,不利于江山社稷,乾兴帝一方面觉得胡伯昌的担心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曹勋是自己的亲舅舅,边关九州虽然收复回来了,但时间尚短,如果胡人突然来袭,极有可能再抢夺回去,让大舅舅继续统兵一段时间才稳妥。
此时舅舅说开此事,乾兴帝当然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胡伯昌就是嫉妒舅舅的战功,您还比他年轻,他才处处找您的麻烦,舅舅放心,我知道您是什么人,不会听信他的谗言。”
曹勋笑道:“多谢皇上信任,不过皇上的肩上担着天下之事,理应集思广益,不可因为臣是您的舅舅便偏听臣的一家之言。”
乾兴帝点点头,看向曹绍:“小舅觉得此案该如何审理?是交给刑部,还是移交给锦衣卫?”
交给锦衣卫的话,只要乾兴帝想保胡伯昌,大可暗示锦衣卫查案时不必太仔细,而刑部尚书郭弘铁面无私,乾兴帝既不好意思叫郭弘放水,也没有信心能强迫郭弘放水,甚至可能被郭弘反过来教训一顿。
文臣里面多傲骨,只要他们觉得皇帝有错,便真的敢上书直谏,甚至以此为荣。
曹绍思索片刻道:“刘氏去胡府伸冤时,郭尚书当时在场,也承揽了此事,依臣看,不如就让刑部继续审理此案,而且郭尚书的刚正不阿早已闻名天下,无论胡尚书是否有罪,由郭尚书宣布结果,都能让官民信服。”
乾兴帝迟疑道:“倘若胡伯昌有罪?”
曹绍:“胡尚书果真与地方指挥使勾结鱼肉百姓的话,皇上初登基便惩治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奸臣,更有助于您在民间树立威信。”
乾兴帝最近经常被母后唠叨,说什么不好好读书容易走上昏君之路,乾兴帝顽劣不假,但他也想要个好名声,这会儿就被小舅舅的话打动了。皇帝嘛,只要能保证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稳固,私德上有点小瑕疵完全无伤大雅。
“行,那就让刑部去查吧。”
为了尽快查清此案,刑部尚书郭弘直接带着人去了宁波府。
宁波府的百姓深受指挥使褚啸的迫害,得知京城把青天大老爷郭弘派了过来,纷纷来郭弘暂住的知府衙门告状。郭弘将褚啸及其身边党羽捉拿入狱一一审问,褚啸是个硬骨头,坚称自己无罪,但他的属下妻妾或是自己胆小,或是被郭弘拿住话中的漏洞,追查起来,不但坐实了褚啸鱼肉百姓的证据,还拿到了褚啸这些年给胡伯昌行贿的铁证。
证据越多,褚啸身边反水的人就越多,最终,褚啸的一个心腹交待了当年褚啸与胡伯昌联手加害抗倭良将唐长河一事。
郭弘第一时间将这些证词证据送到了京城。
乾兴帝或许还有些舍不得胡伯昌,但一想到惩治了胡伯昌能给自己赚个明君的美名,证据到手后,乾兴帝也不再手下留情,直接派锦衣卫去查抄胡伯昌的府邸。
这一抄可不得了,从胡伯昌京城的府邸与老家一共搜出七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各种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合计能有百万两,并由此又查出一批给胡伯昌行贿的官员。
胡伯昌罪无可恕,七月底的时候,被判斩立决。
而早在他斩首之前,乾兴帝已经在内阁的举荐下,重新提拔了一位兵部尚书。
孙玉容除了没去午门观看斩首的热闹,此案有什么进展她几乎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再来云珠这里分享。
云珠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胡家有多大仇,这么关注那边。”
孙玉容:“我跟他们家没仇,我就是觉得陈定之太倒霉了,好不容易考上状元,好不容易攀上一位尚书,结果新娘子都没认熟呢,胡家就出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云珠看着她掩饰不住的笑容,可没有一点同情的样子。
怎么说呢,一个是孙玉容看上了却没有胜算能抢过来的状元郎,一个是成功抢了她心仪夫婿的胡家,现在两边一起倒霉,孙玉容确实有幸灾乐祸的立场。
更甚者,陈定之这个状元郎倒霉了,当初排第二的榜眼徐观将更容易出头。
聊完这桩大热闹,孙玉容朝云珠眨眨眼睛:“杜萱她丈夫被贬官外放了,国舅爷跟你说了没?”
杜萱就是杜少夫人的芳名。
云珠挑眉:“她丈夫也牵涉胡家一案了?”
孙玉容:“没有,完全不相干的,只是时间赶上了,说是被御史抓住把柄告了一状,问题是,她丈夫两三年前的旧事,御史早不告晚不告,偏偏在你被杜萱泼了茶后告,你说有多巧?”
云珠垂眸。
孙玉容笑着推她的胳膊:“你还真是厉害,国舅爷那么正派的人都被你迷成这样,不惜为你公报私仇,如今全京城的女眷都要知道国舅爷有多护着你了。对比起来,杜萱真叫一个惨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谁让她先得罪你呢,自找的。”
云珠神色淡淡。
孙玉容疑惑道:“不对啊,以你的性子,国舅爷这么讨好你,你尾巴早该翘起来了,不会在跟我装矜持吧?”
云珠看看她,笑道:“别人也卖力讨好过我,最后又如何了?”
孙玉容第一个想到了曹绍,曹绍在云珠面前,跟孝子贤孙都差不多了,最后还不是说悔婚就悔婚。
考虑到孙玉容也快出嫁了,云珠给她说了自己成婚一年的心得:“男人肯讨好女人,只说明这女人有吸引他们的地方,未必真就是多把这个女人当回事。譬如国舅爷,他的官职身份摆在那,甚至不用他亲自动手,只把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马上就有人抢着替他去对付杜萱的丈夫,确实是为了哄我开心,可他自己又真的付出了多少心力呢?”
“除非他愿意承受伤筋动骨的代价也要讨好我,或是类似的,我才相信他心里真的有我,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出来的讨好,笑笑就行了,不必当真。”
孙玉容:“……”
惊呆片刻,她没好气地戳了下云珠的脑门:“你就是长得太美,被男人们捧习惯了,你可知道,大多数女人连男人的一句甜言蜜语都难听到,更别说让他们利用权势替自己出气了,只有你,国舅爷如此待你,你还不知足。”
别说俊美伟岸的国舅爷了,就是五官平平无奇的徐观婚后肯如此待她,她都超级满足。
云珠叹气:“没办法,谁让我长这样呢,我又没求着他来讨好,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正因为她已经出过气了不需要曹勋多此一举,那么曹勋再这般讨好她,她也没什么好稀罕。
第67章 “我愿意被你使唤。”
曹勋离开官署,正是夕阳洒落的时候,官署外的青石板路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远处,有些人家的院子里升起缕缕青烟,被秋风卷走,又在秋风里消散。
曹勋目光追随那道青烟,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握住缰绳,翻身上马。
阿九落后半个马身,正好能看见主子俊朗的侧脸。
三十出头的国舅爷,虽然脸上没有一丝皱纹,驻守边关十几年的阅历还是让“成熟”二字融进了他的骨血,使得外露的气质从容内敛,笑起来宽和包容,不笑的时候自然流露出几分威严,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儿郎比不了的。
阿九一直都以为,主子已经修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他最近又隐隐觉得,主子似乎有些不开心。
为何不开心?
阿九琢磨不透,总是跟主子对着干的胡伯昌已经死了,新提拔上来的兵部尚书夏进表面跟主子没什么交情,其实命脉早被主子扣住了,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只能为主子所用。
官场上一切顺利,家里小夫人每次见到主子都是笑意盈盈,主子又有什么要愁的?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十字路口。
走西边是去定国公府的路,曹勋却骑马拐去了东边。
阿九忽然明白了,主子是要去探望淮安侯。
“你先回去吧,跟夫人说我有应酬,晚饭不必等我。”
淮安侯府,张行简、柳静夫妻并不知道曹勋会来,正要用饭了。
儿子张护还在宫里给乾兴帝当伴读,陪伴夫妻俩的只有他们快满八个月大的女儿团团。
曹勋停在了巷子拐角。
根据炊烟就能判断哪家还没有吃,哪家已经吃上了。
入秋之后天越来越短,他只是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夕阳便彻底消失,夜色如雾笼罩过来。
当他现身淮安侯府门外,张行简夫妻恰好吃完。
柳静抱着女儿出来迎接。
这个月龄的团团五官早已长开,眉眼酷似柳静,笑起来却有张行简的影子。
或许跟淮安侯府应酬不多有关,团团有些认生,好在曹勋来得勤,又是爱笑的,团团跟他很熟了,主动要叔叔抱。
曹勋接过小侄女,跟在柳静身后,一边把手指给团团玩,一边问柳静:“嫂子,行简这几日如何?”
柳静笑道:“还行,太医开了镇痛的药,饭也吃得稍微多了些。”
曹勋:“那我再送来几副。”
张行简现在几乎全靠药续命了,且全是昂贵的药材,于此时的张家已经是负担。
柳静无法拒绝,她也知道这是曹勋的心意,她连客套都是轻视两人的兄弟情,只能柔声道谢。
“他在里面,团团给我,你进去吧。”
柳静要接走女儿。
团团缩在叔叔怀里不肯离开。
曹勋便叫柳静先去休息,他抱着团团进去了。
张行简靠在次间的榻上,穿着一件淡色的家常袍子,已经瘦得快要脱了相,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温润。
曹勋将团团放到榻上,小丫头立即爬到父亲身边,经常被母亲教导,团团知道自己不能压到父亲,就趴在父亲身边咿咿呀呀地唤两声,然后翻个身自己玩。
曹勋羡慕道:“团团真乖。”
张行简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是比她哥哥小时候安静,照顾起来省心。看你这身官服,才从官署出来?吃过饭了吗?”
曹勋:“在官署吃的,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到。”
张行简没有怀疑。
因为张行简的病,张家几乎没有什么应酬,不过胡伯昌的案子太大了,张行简也听到了风声,就与曹勋聊了聊这些,时不时再逗逗团团,不知不觉窗外竟已漆黑如墨。
曹勋失笑:“居然耽误了这么久,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
张行简看着好友的笑脸,叫他重新坐好,摸着女儿的头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曹勋坦然与他对视:“除了放心不下你,我能有什么可烦的。”
张行简:“我是病了,可我的眼力还在,说吧,趁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曹勋垂眸。
张行简:“官场没什么能难到你,应该是家事了,与弟妹吵架了?”
曹勋笑了。
张行简也笑了:“你做什么惹弟妹生气了?”
曹勋想了想,反问道:“嫂子可与你生过气?”
提到这个,张行简露出一副恨不得跟他促膝长谈的表情:“何止生过,刚成亲前几年,我们几乎三天一小吵一月一大吵,数都数不清。”
曹勋看着他:“都为什么吵?”
张行简:“什么能都能吵起来。大矛盾不提,就说小事,有时候我在看书,她可能在做针线,口渴了叫我帮她去倒碗水,我懒得动让她自己去,她去是去了,过一会儿我就听她在哭,还以为她被针扎了手,急忙去瞧她,结果她叫我走,说我心里已经没她了,何必假惺惺。”
曹勋:“……”
张行简:“类似这样的小吵多了,反正我叫她帮忙的时候,她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轮到我这个态度,她就会觉得我心里没她了,自己在那委屈,你说这有多不讲道理。”
可能有点激动,张行简咳了起来。
曹勋帮他顺了顺背。
张行简缓过来后,瞅瞅外面,低声道:“算了,不说我们,免得她听见了又要怪我抱怨她,你呢,到底怎么招惹弟妹了?”
曹勋沉默片刻,道:“出了点事,我想提醒她,但是语气有些重。”
他这种不喜欢谈论私事的人能说这么多,张行简已经知足了,他没有再具体打听,问:“肯定还没和好,气多久了?”
曹勋看向团团,苦笑:“一个月。”
张行简:“……你的语气到底有多重?不是,你连外面的人都没怎么恶语相向过,怎么就能把弟妹气成这样?”
曹勋不说了。
张行简叹口气:“行吧,我帮你想想怎么解决这事。”
曹勋逗弄团团,仿佛并不在意。
张行简:“万变不离其宗,弟妹既然嫁了你,最在意的肯定还是你心里有没有她,无论你为什么得罪她,她气来气去最终都会得到一个结论,也就是你心里没她了。只要你重新让弟妹感受到你的情意,她心里一甜,气也就消了,否则就是你还没做到位。”
曹勋继续沉默。
张行简皱眉道:“该不会,你心里真的没有弟妹吧?”
曹勋竟又笑了。
他要是不在乎她,会把她当祖宗似的捧着?曹绍孝敬潘氏都做不到他对云珠那般处处周到。
张行简懂了,又问:“那你可有跟弟妹说过你喜欢她?”
曹勋抿唇。
张行简恨铁不成钢:“你肯定要说啊,又不说,还惹她生气,弟妹不胡思乱想才怪。”
曹勋:“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朝外喊了声嫂子,等柳静进来,这才告辞。
柳静疑惑地看向丈夫:“你们聊什么了?”
张行简叹道:“他怕是不好意思让你知道。”
曹勋回府时,云珠刚刚歇下,人还清醒着。
曹勋从浴室出来,穿着中衣摸黑躺到床上,随手将她抱到怀里:“困了?”
云珠摇摇头,没有闻到酒气。
曹勋握着她的手道:“去陪了会儿行简。”
云珠:“侯爷如何了?”
曹勋没说话。
云珠就知道这是不太好的意思,说起来她每隔断时日都会去趟淮安侯府,早清楚张行简的病情,刚刚不过是随口接他的话而已。
曹勋:“团团越长越讨人喜欢了。”
云珠笑:“是啊。”
曹勋亲她的耳朵:“回头我请名医帮我看看,真有什么问题的话趁早调理。”
言外之意,他也想当爹了。
既然想当爹,肯定得先做点什么事。
前一个月他都没动过这种念头,自己禁着自己,今晚便格外热情。
他有手段,这种事于云珠而言也是种享受,不必抗拒什么,唯一的不足,是他太久。
云珠又哪里真的想做一个束缚本性的端庄贵女。
这一个月来,她在别人面前还是从来的她,无非懒得搭理曹勋了而已,懒得使唤他,懒得跟他说话,少说少做可不就显得端庄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再少说的话,就要委屈自己了。
“够了!”忍无可忍,云珠终于发作了,指甲掐进他的手臂。
曹勋低下头。
云珠不高兴地瞪着他。
曹勋居然笑了,然后真就顺了她的意思,离身而去。
云珠:“……”
她好歹已经得了两次,他可是真正的半途而废。
不过,他自己愿意的,云珠不可能再叫他重来。
曹勋穿好中衣,去外面打湿巾子,先来帮她收拾。
云珠不想再让他这么照顾,可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再计较这个反倒刻意,干脆闭上眼睛。
曹勋看着脸颊红扑扑的小夫人,笑着跟她聊天:“今日行简跟我说了很多旧事,你可知道,他与嫂夫人刚成亲那几年,其实经常吵架?”
云珠被勾起了好奇心,懒洋洋地问:“他们吵什么?”
曹勋提了柳静让张行简倒茶,张行简没管那次。
云珠:“活该,谁让他不去帮忙,柳姐姐当时若是想动,何必使唤他。”
曹勋:“那你会认为行简没有帮忙,就是心里没有嫂夫人吗?”
云珠不说话了,作为旁观者,肯定不会这么想。
曹勋将小夫人抱起,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道:“那你也该知道,我那天是说错话了,不该那么对你,可那绝不代表我心里没你。”
云珠真没想到他这个弯会绕到这里来。
曹勋看着她颤动的睫毛,猜到她不会就此消除怨气,继续道:“别的事我或许不如行简,可你想想,成亲这么久,你使唤我什么我有没照做过?”
云珠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使唤你任何事。”
曹勋亲她的嘴角:“我愿意被你使唤。”
云珠有点不懂曹勋到底想要什么了。
说他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吧,他能用那种冷漠刻薄的态度警告她别去勾引小皇帝,说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他又能像当初的曹绍那般折了一身傲骨来哄她。
说他看上她的美色才对她好,他能连着一个月都老老实实地睡觉,甚至在关键时刻半途而废,仿佛那事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并非必须。可谁要是告诉她曹勋已经对她情根深种,单纯是喜欢她这个人,云珠能笑掉大牙。
真论起来,曹勋只是在践行婚前他警告她的那番话。
“该给的体面都会给,剩下的要看你如何待我,我不是见你貌美便任你使唤的年轻儿郎。你若无理取闹,我不会纵容,你若借我得了风光却与旧人藕断丝连或是看上哪个在你眼里比我更好的后起之秀,我会休妻。”
当她的所为都在曹勋的容忍限度之内,他愿意纵着她,愿意配合她的使唤,毕竟这个过程中他应该也得了趣味。
如果她超过了这个限度,曹勋便不会像年轻儿郎那般因为她貌美就选择无限度纵容。他怀疑她想跟曹绍眉来眼去旧情复燃,便把曹绍带过来一起用饭嘲讽了她一顿。他怀疑她可能会因为一时的风光去勾引小皇帝,便警告她注意言行举止。
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只是嘲讽或警告。
哪天真被他抓到了证据,他大概真的就会休妻了。
这个念头让云珠浑身发冷。
她已经被退婚一次了,休妻是更大的耻辱,云珠不在乎跟曹勋和离,休妻她绝不接受。
更别说现在的形势了,就算她不在乎,曹勋真把她休了,父母该多难受,哥哥甚至可能会气得直接跑回京城找曹勋拼命。
如果可以,云珠绝不想跟曹勋走到那一步,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哪天过不下去了,最好也是平平静静地和离,不必弄得太难看。
既然他现在还愿意赔罪,还肯伏低做小哄她,不如她也见好就收。
想明白了,趁曹勋还在亲她的嘴角,云珠一口咬了上去。
曹勋手臂绷紧,头却保持不动。
云珠也没有咬太狠,万一破皮了,被他的同僚们看到,夫妻俩得一起丢人。
咬完嘴唇,她又去咬他的肩膀,这里别人看不见,她可以更狠一点。
曹勋由着她咬,等两边肩膀都多了牙印,曹勋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