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乐得叫这人伺候自己,见曹勋居然先捞起她的胳膊,她嫌弃道:“先擦脸。”
曹勋瞥眼她堆叠在枕头上的凌乱长发,提议道:“坐起来?方便点。”
云珠想了想,先用多余的被子从腰后绕了一圈,再捂着胸口处的被子坐了起来。
曹勋笑:“又不是没见过。”
白天的光线比夜晚的红烛明亮多了,新房仍是红纱红褥,她就像一团温雪。
云珠不想说话。
曹勋帮她擦了脸,再拨开她的长发,仔细擦拭后颈与肩背。
云珠瞧着他虽然不如哥哥那般粗壮却也充满力量的手臂,突然抱上去,逮着一块儿地方狠狠咬下。
曹勋身体一僵,垂眸看她,不懂这姑娘发的哪门子火。
云珠咬得牙都酸了才松开口。
曹勋的右臂上方多了一圈血痕。
他确实在战场上经历过多次生死之险,大伤小伤也受过无数,可那不代表他就不会疼了,就可以对这种见血的伤一笑置之。
男人的脸色刚沉,咬人的那姑娘竟整个扑到他怀里,一手捶着他,一边还想再找个地方下嘴。
曹勋捧起她的脸,撞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刚擦干净的脸颊还一片酡红。
这样的美人,曹勋眼底的不快悄然散去,无奈问道:“为何咬我?”
云珠:“谁让你害我丢了体面?”
曹勋正要追问,见她脸更红了,顿时想起她那一连串破碎不堪的声音,外面的丫鬟多半都听见了。
于他是享受,于她这个新婚的小姑娘确实一时难以抹开脸。
可曹勋也不是故意为之,低声提醒道:“是你太娇气。”
就没一下是默默受着的。
云珠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怪我娇气?你怎么不说是你太……”
她卡住了,曹勋洗耳恭听地等着。
云珠继续打了他几下。
曹勋直接将巾子丢出锦帐。
云珠是十七那日嫁过来的,回门这日正好是休沐日,也是定国公府老少两代一起用早饭的日子。
别看云珠已经在定国公府住了三晚,但除了敬茶的时候短短见了一次,今早还是曹绍第二次见她。
他尚未习惯云珠的少妇发髻,更是吃惊于云珠眼角眉梢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妩媚风情。
他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兄长,见兄长并无什么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温雅稳重,曹绍便暗暗地猜测,大哥待云珠应该就是普通盲婚哑嫁那般相敬如宾吧,只是再君子夜里也要圆房的,云珠又是那样的美人……
曹绍强行掐断了自己的念头,不然他怕吃不好这顿饭。
潘氏知道云珠嘴上不饶人,没再试图挑衅什么,装模作样问问回门礼的事,饭后便走了。
车马都已经备好,曹勋陪云珠上了车。
云珠坐在坐榻一侧,笑旁边的国舅爷:“听说以前你喊我父亲为兄,等会儿岳父叫得出口吗?”
曹勋:“敬茶那日已经喊过了。”
云珠:“那日不算,宾客们都看着,你必须喊,今日可就只有我们自家人了。”
曹勋看她一眼,道:“既已有实,名正言顺。”
什么实?当然是夫妻之实。
云珠瞪他一眼,挑帘观察窗外。
住在定国公府附近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云珠瞥见有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正在家仆的簇拥下走出门外。在那少年看向他们的马车时,云珠放下帘子,沉默片刻,问曹勋:“你十六岁那年,怎么想到要发那样的豪言壮语?你就不怕有生之年收复不了九州,真的打一辈子的光棍,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曹勋笑:“少年意气罢了。”
有抱负的男儿,不会在十六七岁就考虑人生大事,对那时的曹勋而言,收复九州远远比娶妻生子重要。
云珠哼了哼:“你命真好。”
曹勋:“怎么说?”
云珠:“三十岁立下千秋之功,还娶到了我这样万里挑一的美妻。”
曹勋不是没见过自负的人,像云珠这样自负也叫人觉得她说得都对的,还真就她这一个。
宁国公府到了。
李耀、李显兄弟俩来门口迎接,见到曹勋,李显敬重地喊了一声“姐夫”。
曹勋拍拍少年郎的肩膀,看向李耀:“让大哥久等了。”
李耀:“……”
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跟父亲变成了同一个辈分?
年龄差在那,李耀做不到曹勋那么从容,他勉强点点头,便将曹勋挤到一边,亲手扶了妹妹下车,也不管曹勋能不能听见,关心问道:“怎么样,在那边有没有受委屈?”
云珠笑道:“我很好,倒是大哥你真该改改了,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是国舅爷豁达不跟你计较,换成别人被你当面质疑,心里定要记你一笔。”
李耀斜了一眼曹勋:“记就记,我怕谁?”
云珠没再多说,祖父都没能让哥哥学会人情世故那一套,她更不可能。
四人去了厅堂。
云珠就亲眼看到了曹勋对自家父母的恭敬样,“岳父岳母”喊得那叫一个顺口。
李雍父子招待姑爷,云珠随着母亲去了后院。
云珠绘声绘色地给母亲讲了敬茶一事。
孟氏气道:“姓潘的也真是的,曹家就那么几个人,她堂堂皇后生母,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非要针对你做什么?就她做的那些事,她还好意思主动挑衅你。”
孟氏虽然是问句,其实她自己就有答案,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就是喜欢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来,哪怕那心意是恶毒的、欺负了别人的,别人不甘心受其摆布出手反击,这人还要恼恨对方弄疼了她。
“曹绍呢?他对你可死心?”除了潘氏,孟氏也很在意曹绍,“就怕他仍然念着与你的旧情,藕断丝连的话,曹勋会不高兴。”
都说女人喜欢拈酸吃醋,男人同样如此,而且个个都好面子,谁也受不了自己的妻子疑似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亲兄弟也不行。
云珠:“我管他死不死心?他想藕断丝连更是做梦,我才不会搭理他。”
孟氏:“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就算在府里碰上,话也少说两句,免得有心之人跑去曹勋面前搬弄是非。”
云珠明白。
这两样说完,孟氏瞧瞧女儿,小声问:“曹勋大你那么多,可知道怜惜你?”
到底出嫁了,云珠一下子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想要告曹勋一状,又觉得那些事太私密了,便是对母亲也不好开口。
而且确实怨不了曹勋,就算他想怜惜她,他的身体条件摆在那,平心而论,曹勋也算体贴了,某些时刻愿意停下来等等她。
“就那样吧。”云珠难得在母亲面前扭捏了一下。
娘俩还没说完贴己话,前院的小丫鬟来报信儿了,说世子爷邀了国舅爷去练武场切磋枪法。
孟氏咬牙:“简直胡闹,哪有新姑爷刚登门就比这个的?”
云珠一脸看热闹的雀跃:“正好,我早就想知道他们俩谁更厉害了。”
说完,母女俩并肩赶去了练武场。
曹勋、李耀已经动起手了,李雍、李显站在场外观赛。
孟氏见到丈夫就数落:“老大失礼,你怎么不劝劝?”
李雍笑道:“都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见外。”
云珠寻了树荫下站着,姿态悠闲,连翘站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
李耀见曹勋似乎往妹妹那边看了一眼,幸灾乐祸道:“等会儿你输了,可别怪我不在妹妹面前给你留情面。”
曹勋:“彼此彼此。”
李耀被激,一杆枪舞得虎虎生风。
两人手里的枪都是李家兵库里收藏的宝枪,龙筋木为杆,轻便坚韧,枪头重而锋利,在烈阳下闪着寒光。
一个是在战场征战十几年的大将军,一个是将族世家也罕见的神勇世子。
转眼两刻钟过去了,两人越战越勇,不分伯仲。
“等等!”
就在云珠准备叫丫鬟们去拿甘甜的瓜果来时,李耀突然退远几步,大叫一声。
曹勋及时收枪,却见李耀三两下脱了外袍中衣,露出一具能有两个小丫鬟那么宽的健硕胸膛,已经淌过几次汗水,油光锃亮。
甩了碍事的袍子,李耀拍拍手,对曹勋道:“你也脱了吧,咱们一时半刻打不完,被汗水打湿了等会儿你穿什么。”
孟氏:……
哎呀,三十岁的女婿真脱了,她这个年轻的岳母是看还是不看?
不管别人怎么想,曹勋知道自己上半身的情况,右臂上一圈牙印,后背更是被小夫人划了几条红道子。
“不必,等会儿跟大哥借一套便是。”
李耀鄙夷地打量他的肩膀:“就你?穿我的得跟套麻袋一样松松垮垮。”
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虎背熊腰的李耀能嘲笑大国舅八尺四的伟岸身形。
孟氏吩咐身边的丫鬟:“从国公爷未曾上身的新衣里取一套出来,送到栖云堂。”
没了衣服的顾虑,李耀、曹勋重新比了起来。
比了多久?
反正云珠是没耐心等了,树荫下也不是那么凉快。
她跟母亲先走了,等了一个多时辰,厨房那边都飘出炒菜香了,孟氏留在那边的小丫鬟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孟氏急道:“谁赢了?”
小丫鬟一边擦汗一边摇头:“断,断了,国舅爷的枪杆被世子爷打断了,世子爷还想让国舅爷换枪接着比,国公爷说点到为止,今日就此作罢。”
孟氏:“……”
能在熊儿子手下坚持这么久而不败,女婿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她欣慰地看向女儿。
云珠也很满意,她不想哥哥输,但曹勋要是输了,也会显得这丈夫不够厉害。
第23章 “我好困,你背我回栖云堂。”
小丫鬟还说,国舅爷因汗水打湿了衣裳,直接去栖云堂更衣了,稍后再来正院。
孟氏便催女儿去栖云堂陪陪女婿,新姑爷上门,自己一人可能拘束。
云珠听得直笑:“还拘束,您当他今年十三吗?我跟您说,他脸皮厚着呢,才不会认生。”
孟氏:“那你也去瞧瞧啊。”
云珠懒得动:“我不去,外面太阳那么大,稍微走一走就要出汗,而且他洗得快,可能我刚走到一半就碰见他了。”
孟氏真拿这样的女儿没办法,三个孩子,也就老三从来不需要她说教。
因为厨房那边快好了,母女俩回了前厅。
李雍正在跟李显点评刚刚那场比试:“你姐夫不愧是战场磨练出来的,没有一招花架子,出枪便要攻击对手要害,对比起来,你大哥的枪法略欠精简,好在他天生神力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战术技法都没有用。”
云珠听了,问:“那爹爹觉得,他与大哥继续比下去的话,谁会赢?”
李雍摇头:“难说,各有胜算吧。”
孟氏:“那你呢?你可比老大强。”
李雍:“不一样,我能打败老大,是因为我看他练了十几年的枪,深知他的弱点在哪,对上复山我也没有胜算。更何况,做将军的最重要的是智谋超群、杀伐果断,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哪怕自己只是个文弱书生,也能带兵打胜仗,单看这个,我们父子都不及复山。”
想到他的败绩,李雍神色又是一黯。
云珠连忙哄父亲:“世上之人,各有所长,爹爹也有他比不上的地方,不必妄自菲薄。”
孟氏:“是啊,你学识过人,当年若去考科举,连中三元都不成问题。”
真没点本事,丈夫怎么可能被元庆帝器重那么多年?
李雍无奈笑笑,顾及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他迅速收了那些复杂的情绪。
等了一会儿,李耀换了件袍子回来了,曹勋因需要丫鬟带路,走得慢些,迟了一盏茶的功夫。
在烈日底下暴晒了一个多时辰,无论李耀还是曹勋都晒红了脸跟脖子,云珠看哪个都是一脸嫌弃,用饭时只跟父母、三弟说话。
曹勋也没有功夫观察小夫人的脸色,因为李耀在不停地灌他喝酒。
孟氏看不过去了,训斥长子:“你够了,之前莽莽撞撞地拉着复山去比试就够失礼了,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这碗喝完不许再喝。”
李耀不去反驳母亲,瞪着曹勋质问:“怎么,你也嫌我失礼?”
曹勋笑道:“岂会,大哥把我当家人,才会与我畅饮。”
说完再去劝孟氏:“岳母放心,我与大哥只是随便喝喝,不会勉强。”
孟氏就觉得,别看女婿位高权重的,这脾气是真好啊!
云珠早就见过曹勋与哥哥饮酒的样子,知道他酒量不输哥哥,便没有劝什么。
她与母亲先吃饭,见男人们还在一边喝酒一边畅谈,饭菜都没怎么动,母女俩便回后院休息了。
云珠枕在母亲的腿上,孟氏拿着梳子,爱怜地帮女儿梳头。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说嫁就嫁了,孟氏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嘱咐全都塞进女儿的脑袋里。
母亲轻柔的声音让云珠越来越困。
不知何时,云珠听见母亲的声音:“小珠儿,快醒醒。”
“小珠儿”是云珠幼童时期孟氏给女儿起的昵称,等云珠长大了,基本只有她生病难受时,母亲才会用这娇到哥哥要起鸡皮疙瘩的昵称唤她。
云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孟氏笑道:“起来吧,复山他们喝完了,你带他回栖云堂歇晌,用过晚饭再走。”
云珠睡得正香呢,一点都不高兴:“叫他自己过去,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孟氏捏女儿的鼻子:“人家是陪你回门,你好意思一直黏在娘身边?”
云珠非常得好意思,奈何亲娘坚持拿巾子帮她擦了脸,迅速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云珠只好强打精神出了门。
晌午刚过,阳光比前半晌更晒更亮,半困半醒的云珠干脆闭上眼睛,挽着母亲的胳膊走路,直到来到前院。
李雍酒量不如长子女婿,被李显提前扶走了。
李耀才喝了七分醉,正在自斟自饮,见母亲、妹妹来了,他放下酒碗,指着一手托着下巴勉强维持坐姿的妹婿道:“看看,年纪一把,怎么酒量还不如我?”
女婿醉成这样,孟氏上前就拧了长子一把:“你还好意思说!还不快帮着扶复山去休息?”
李耀疼得直吸气,刚要去扶曹勋,醉意朦胧的曹勋终于认出岳母了,慢慢地站起来,就要行礼。
孟氏:“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云珠在外面等着呢!”
曹勋闻言,目光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客客气气地跟岳母、大舅子拜别,脚步虽慢却稳地出去了。
李耀见了,乐道:“还能自己走,那我就不管了,肚子饿,我再吃点菜。”
孟氏:“……”
走廊上,云珠半眯着眼睛,根本没去观察曹勋有没有醉,勉强认出个影子,她便拉住他的胳膊,使唤道:“我好困,你背我回栖云堂。”
都怪他,不然她大可留在母亲屋里睡个够。
一旁扶着主子的连翘听得脸红,这大白天的,合适吗?国舅爷还喝得那么醉。
远处树荫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曹勋垂眸,看见小夫人半睡半醒的模样,莹白的脸颊透着薄红,湿润的唇微微嘟了起来。
一窗之隔,孟氏还在数落李耀。
院子里也站着几个丫鬟小厮。
曹勋将云珠扶到自己这边,低声道:“这边人多,出了正院再说。”
云珠勉勉强强同意了。
正院之外,下人们做完差事也都休息去了,左右无人,曹勋如约将快要睡着的云珠背了起来。
他已经记住了去栖云堂的路,走得很快,连翘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手里撑着一把遮阳的青纸伞。
不用自己走路,云珠反而清醒了些,闻着曹勋身上重重的酒气,她睁开眼睛,看看他,道:“等会儿记得再擦一遍。”
曹勋偏头:“醒了?”
云珠哼了声:“我都睡了一阵了,我娘听说你们吃完了,非要叫我来陪你。”
曹勋:“大哥盛情,我不好拒绝。”
云珠公允地道:“你要应酬他,确实有些辛苦,只是我哥哥就那性子,我想帮你拦着也拦不住。”
曹勋笑了笑。
云珠看着他晒红的脸,又嫌弃起来:“我那里有面脂,等会儿你把脸、脖子都抹一层,毕竟只晒了一个多时辰,睡一觉可能就恢复了。”
曹勋:“我是男子,不需要太讲究这些。”
云珠:“我讲究,你这样我看着碍眼。”
曹勋无言以对。
栖云堂到了,连翘翻出一盒据说有美白养颜之效但姑娘因为天生丽质暂且还不需要用的牡丹香的面脂,低着头送到姑娘手里,这便低头退下了。
门窗都关好,为了不让小夫人长针眼的国舅爷体贴地在屏风另一侧脱去衣物,洗去一身酒气。
云珠侧躺着,听他洗好绕过来了,云珠抬眸望去。
这一看,就见曹勋的手臂、肩头有两道棍状淤痕。
她震惊地坐了起来:“哥哥伤到你了?”
曹勋低头看看,笑道:“比武切磋,常有的事。”
他挨了李耀几下,李耀也挨了他几下,棋逢对手,两人都拿出了全部本事,枪枪都带着强劲,自然会留下痕迹。当然,他身上肤白,再加上李耀确实神力,淤痕也就更明显。
他看向云珠,好奇她会不会因此埋怨亲哥哥。
云珠只有一脸恍然:“原来哥哥还是比你厉害一些。”
那双眸子里泄露出来的得意让曹勋明白,她还是更看重娘家哥哥。
并不是什么大事,曹勋躺到床上,全力以赴的切磋加上一晌午的应酬,他真的有些困了。
云珠将那瓶面脂放到他宽阔结实的胸口:“你还没涂脸。”
曹勋闭上眼睛:“很困,不涂了。”
云珠催了几次,他的呼吸反倒越来越绵长,淡淡的酒气飘散到床内各处。
这时的酒气并不叫人厌恶,想到他这半日确实辛苦,云珠便饶了他,自己打开面脂盖子,挖出一团在掌心揉匀,再去抹他的脸。
成了亲,这人就是她的夫君,他仪表堂堂她也面上沾光,折腾丑了,她第一个嫌弃。
忙活完脸,再去抹他的脖子,指腹划过那突出的喉结时,曹勋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珠见了,哼道:“不装了?那侧过去,脖子后面也抹抹。”
曹勋侧过身。
云珠先撞上了他如玉脊背上的几道长长抓痕,想到哥哥还提议曹勋脱了外袍,云珠顿时一阵心慌:“幸好比武时你没脱,以后跟别人比试时也留意点。”
闺房里怎么样都随他了,叫不相干的外人知道可不好。
曹勋:“或者下次你手轻点?”
云珠淡笑:“你我各睡各的,岂不是一了百了?”
曹勋:“……”
把手心残留的面脂随意抹在他布满一些旧疤的背上,云珠盖好面脂瓶子,自去躺到里面歇息。
曹勋贴了过来。
云珠身体一僵:“你敢!”
曹勋:“不敢,亲一口就睡。”
刚刚确实没什么想法,被她抹面脂抹出了火气。
云珠可不管他有没有火,拒绝道:“才不要,你一嘴的酒味儿。”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李耀还想跟曹勋拼酒。
曹勋苦笑:“晌午已经出了丑,在岳父岳母面前多有失礼,还请大哥见谅。”
李雍、孟氏都瞪儿子。
李耀只好作罢。
云珠又在曹勋结实的臂弯里哭了起来。
经过新婚这三日的相处,云珠有点摸清曹勋的脾气了,白天他很是道貌岸然,言行举止很符合他温雅的外表与气度,只要他心情好,云珠使唤他什么曹勋都会照做,端茶倒水,很能低得下他国舅爷的身段,然而一到了晚上,他便一夜赛一夜的霸道起来。
若真是一味的不适,云珠宁可不顾夫妻和气也要跟他闹分房睡,偏偏……
“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样了?”
“总该歇一晚吧?”
“你又没成过亲,说不定别的新婚夫妻也跟我们一样。”
云珠确实是第一次嫁人,举不出反例去堵曹勋的嘴,但她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总该节制一些。”
黑夜看不清彼此,曹勋在哼哼啼啼的小夫人耳边道:“男子十三岁知事的话,我已经节制了十七年。”
完全是狡辩,云珠:“好不要脸!”
曹勋:“再说一遍?”
云珠就说了,结果尾音未消,三十岁的国舅爷就将她吻住了,无论她想骂想叫还是想要求饶,都被他顶了回去。
夏日明媚的阳光透过上等的高丽窗纸,再被双面缂丝的屏风挡去一些光亮,漫进红色喜帐的便不多了。
云珠在一阵蝉鸣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凌乱的大红丝被上,怀里抱着一团,身上卷了一团,勉强遮住了最要紧的地方。
偌大的拔步床内,就她一人。
云珠对着床外的屏风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曹勋的婚假已经结束了,今日要去都督府当差。
他离开时,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至于内容,云珠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就想继续睡觉,可能还不耐烦地打了曹勋几下,叫他快点走。
人刚清醒,肚子先叫了起来,云珠摸了摸扁扁的小腹,鬼使神差想到了曹勋的过人之处。
其实云珠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的,可曹勋放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其他的肯定也没差。
一时之间,云珠不知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夫君,还是懊恼这夫君太有本事。
云珠懒懒地坐了起来,穿好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一套中衣,她猜,这应该连翘、石榴进来过了,所以她们肯定也瞧见了她那副不太雅观的睡姿,甚至她身上的种种痕迹。
罢了,反正该听不该听的她们两个早就听过了,又何必掩耳盗铃。
她摇了摇铃铛。
早就候在外面的两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一个端着面盆,一个揶揄地朝她笑:“夫人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都辰时三刻啦!”
云珠先用白水漱了口,再换一碗温水润了润喉咙,问:“国舅爷何时走的?”
连翘:“今日有朝会,国舅爷寅正就起了,随便垫垫肚子便出了门。”
云珠哼了哼,明知道要早起他昨晚还前后缠了她两次,等会儿在朝堂上犯困可就好笑了。
当然,他最好忍住,免得夫妻俩一起被人看笑话。
起得晚,外面已经晒起来了,云珠见了几个管事,因为定国公府人少,事情倒也不多。
“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
“是。”
云珠坐在次间临窗的榻上,既享受了充足的光线,也享受着冰鉴里飘散的凉气。
早在她及笄的时候,父母就把她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母亲也安排她提前与分管各地田地、铺子的管事们熟悉了起来。
宁国公府有着积攒了两百多年的家底,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之家,光是云珠的嫁妆都有可能超过一些有头有脸的小家族。
母亲教会了云珠如何打理这些产业,她出阁前还不必操心这些,现在她嫁出来了,亲手掌控自己的嫁妆,这辈子是完全吃娘家给的老本,还是让手里的银子继续生出更多的银子,就要看云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云珠的婚后生活会比做姑娘时忙碌很多,只有那嫁妆少、夫家产业也不多的夫人太太才会无聊地参加各种宴席花会打发时间,或是一门心思地跟丈夫身边的妾室、通房争风吃醋。
连翘换了茶水,听见主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咦,好奇道:“怎么了?”
云珠笑着摇摇头,指着单子上的两行字道:“之前母亲给我看单子时还没有这两处园子,肯定是后来又给添上的。”
连翘凑过来,发现国公爷、国公夫人新添的是两座园子,一座位于扬州,一座位于旧都南京,连同两地共百顷良田。
一顷便是百亩,百顷就是万亩,以江南的富庶,万亩良田便是七八万两银子。
连翘猜测,这部分应该是前几代甚至第一代宁国公时攒下的家业。
什么叫开国功勋,那是陪着开国皇帝一起出生入死、功勋卓绝的,因为是外姓人才封个国公,不然只论功劳,根本不输后世那些皇姓王爷。
当然,古往今来,龙子龙孙都有败家丢了国的,更别说公侯伯爵了,被皇家忌惮强安罪名灭族的勋贵比比皆是,子孙无能导致家族败落的同样不少,宁国公府的富贵与荣耀能延续这么久,除了世世代代的家主都足够忠心耿耿让天家信任,最关键的还是李家儿郎足够有本事,否则早被那些眼红的家族争抢走了。
“能娶到夫人您,真是国舅爷的福气。”连翘由衷地道。
云珠笑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他又不会贪我这份嫁妆。”
曹勋最大的福气是娶了她这个人,她这么美,别说身体上的那些快活,曹勋只需要看看她,心情都会变好,这才是他能真正享受到的。
石榴从外面进来了:“夫人,玉容姑娘来了。”
有客登门,云珠叫连翘收起嫁妆单子。
孙玉容脚步很快,知道曹勋不在,她没跟云珠见外,进屋先凑到冰鉴旁贪凉:“热死我了,要不是为了见你,我才不想出门。”
紫檀木的炕几上刚刚摆上瓜果糕点,云珠坐在旁边,问孙玉容:“那你找我可是有事?”
孙玉容凉快下来,坐到她对面,嬉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几日没见了嘛,我来关心你婚后过得怎么样。”
这是要说贴己话了,连翘石榴等丫鬟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珠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孙玉容:“国舅爷对你好不好?比曹绍如何?”
云珠嘴上训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现在他只是我的小叔,你再乱说,有损我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