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的差距,新婚男女的身份,压迫感瞬间将云珠笼罩,取代了让她不受控制放松的困意。
她不再抬眸看他。
曹勋坐在床中间的位置,头朝着她的方向,笑道:“看你这样,似乎一点都不怕。”
云珠逞强:“有什么好怕的?女子嫁人,不都如此。”
曹勋低声道:“确实。”
他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没有再发出声音了,云珠不用猜,也知道男人在看她。
原本很舒服的睡姿,因为他的注视而变得别扭起来,想动一动,又仿佛输了阵势。
云珠干脆闭上眼睛,随他做什么都行,不做的话,那就睡觉,反正云珠不会主动,一来没做过这些真的不会,二来是不想,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主动抱一个男人,是曹勋觊觎她的美色,她可没惦记他的身体。
曹勋看了她一会儿,放下帐子,绕到里面躺下。
云珠成了背对着他的姿势,她睁开眼睛,红烛的烛光让这间新房看起来跟黄昏时一样,视野半清晰半朦胧。
一片安静中,她能听见曹勋平和的呼吸。
困惑让她主动开了口:“你,你就打算这样睡了?”
曹勋仰面躺着,对着帐顶道:“想到你才十八,一时难以下手。”
云珠嗤笑:“你真介意这个,就不会娶我。”
曹勋看眼旁边的姑娘,道:“我是怕你还没做好准备。”
高兴嫁他,未必代表跟他圆房的时候她也会毫无抵触。
云珠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哼了一声:“你尽管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曹勋笑笑,翻身,从后面将她抱住,在她耳侧道:“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叫我停下。”
云珠满腔的豪情,在他刚圈住自己的时候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具宽阔健硕的身体,自打她记事起,连父亲哥哥都没有这么亲密地抱过她。
可这门婚事是认真的,这种事也是无法避免,就算她嫁给曹绍或是其他人,该经历都要经历。
云珠说服自己放松下来,她甚至试探着去摸了摸曹勋的肩膀。
曹勋看她一眼,一直在她耳畔徘徊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云珠下意识地张开嘴。
曹勋就变成了一团火。
在云珠被这团火烧得迷迷糊糊时,曹勋忽然停下,云珠睁开眼睛,看见他伸出右手在他那边的枕头下摸索片刻,拿出一支鸡蛋大小的细颈瓷瓶。
云珠声音不稳:“这是什么?”
曹勋眸色深沉:“油。”
他打开瓷瓶,淡淡的香气飘出来,有点像香油,又不太一样。
云珠还想问问他拿油做什么,瞧见曹勋接下来的动作,她立即闭紧了嘴。
不愧是三十岁的老男人,脸皮够厚,毫不知羞!
第20章 “云珠都饿得站不住了,传早膳吧。”
云珠是提前看过了小册子,但这事真的发生了,跟册子上纹丝不动的呆板线条完全不一样。
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想发出那些叫人尴尬的声音。
曹勋并不管她,只默默地看着。
云珠一开始是回避与他对视的,可发烫的脸颊轮换地贴着枕头汲取清凉时,某个瞬间,云珠无意间撞上了曹勋居高临下俯视她的长眸。
云珠知道,现在她一定非常狼狈,至少头发肯定弄得乱乱的了,所以她才会在发现曹勋的平静从容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不信邪地凝神看去。
曹勋果然是平静的,眉峰舒展,目光清明,只是呼吸比较重一些。
虽然他是出力气的那个人,但与她的狼狈比,他似乎还能心平气和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或是……欣赏她此时的美色,如果还美着的话。
“做什么这样看我?”云珠莫名有些恼火,那感觉就像两人一起掉进了水里,她浑身湿透,曹勋居然一滴水珠都没沾。
曹勋微微挑眉:“不能看?”
云珠:“……对。”
曹勋笑了下,闭上眼睛。
明明很听话的样子,云珠并没有出气的如意感,趁机观察自己的新婚丈夫。
这会儿的曹勋当然是袒着身体的,云珠看到了他修长的脖颈,看到了他宽阔的肩膀。
他的肌肤纹理与碰到的一样,温润如玉,并无老态。
或许三十岁本来也不算多老?
曹勋忽然低了下来,一手托起她的肩膀。
云珠不想往后耷拉脑袋的话,只能配合地环住他的脖子:“做什么?”
那声音娇娇又颤颤,曹勋喉头一滚,不予回答,只箍紧了她。
云珠:“你——”
自打国舅爷撵了她们出来,连翘、石榴就在隔壁次间守着了,尴尴尬尬别别扭扭地等了四刻钟左右,里面终于响起几声清脆的铃响。
今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两个丫鬟早已心中有数,石榴出去叫水房送水过来,连翘红着脸进了内室。
瞥见国舅爷竟然一身红绸中衣坐在桌子旁喝茶,连翘愣了愣。
曹勋放下茶碗,看向那紫檀框双面缂丝花开富贵五扇屏风后的拔步床,吩咐道:“去服侍夫人更衣。”
最后那一刻钟叫她恼上了,不肯叫他帮忙。
连翘赶紧过去了。
绕过屏风,就见自家姑娘气鼓鼓地躺在床上,上面胡乱裹着红色的中衣,底下胡乱盖着被子,同色的中裤堆在一旁。
离得再近些,连翘看到了姑娘汗湿的鬓发,也看到了那显然哭过的微红眼圈。
想到不久前听见的哭声与叫骂,连翘又气又心疼,一边用手帮姑娘理顺鬓发,一边悄声问道:“国舅爷欺负您了?”
云珠咬唇。
欺负或许算不上,毕竟夫妻间就是那么一回事,她气的是曹勋力气太大,恨不得要把她弄昏过去一样,不如一开始斯文耐心。
还说什么她不高兴了随时可以喊停,她是喊了,他肯听吗?
“帮我穿上裤子。”
气了一会儿,云珠无奈道,现在的她腰酸腿也软,手能套上中衣,光靠自己实在穿不好裤子。
幸好连翘、石榴都是贴身伺候的,她身上几乎哪里都被她们看过,不用太羞。
要穿裤子,连翘就得先掀开主子身上的被子。
云珠别开脸。
连翘只当没瞧见任何异样,细心地帮姑娘穿好裤子,再把人扶坐起来。
云珠这一坐,身子又僵了一会儿。
趁连翘去给她倒茶的时候,云珠往旁边挪了挪,再看底下的锦褥……
她随手拿被子盖住。
连翘端了茶水回来,云珠捧起茶碗,视线透过缂丝屏风,瞧见曹勋端坐的身影,一头长发还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一点都没乱,仿佛那些动静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
云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刚刚她挠了他一把,只可惜才挠一下就被他扣住了。
新婚夫妻隔着屏风坐着,不多时,浴室那边准备好了。
云珠见曹勋没动,知道他在让着自己,哼了哼,由石榴扶着,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连翘留在内室,打开橱柜。
曹勋见她低着头,问:“要找什么?”
连翘硬着头皮道:“姑……夫人要我换床被子。”
正是六月酷暑,晚上也热,国舅爷个子高,想必出汗也多,那一床锦褥湿了好大一片。
曹勋没再说话。
一刻钟后,云珠洗好,进来也不理曹勋,拉起被子躺在干干净净的新褥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几刻钟还是几个时辰,云珠恍惚觉得有一只手探了过来。
那手的掌心布着一层薄茧,中间与食指一侧略厚些,如一马平川间隆起的矮丘。
拔步床非常宽敞,云珠不停地往里面躲。
那手不急不躁地缠着她,直到云珠撞上里面的床板,前后都没了退路。
她气急败坏地拿指甲抠他的手背:“睡觉!”
温和的声音近在耳畔:“天亮还早,等会儿接着睡。”
云珠心知这个觉是睡不成了,但还是嘟哝道:“你答应过的,我不高兴就不要。”
曹勋吻着她的后颈:“我先前指的是圆房,已经圆过了,那条不能再用。”
云珠半推半就地被他得逞了。
闻着那溢满帐内的油香,云珠忽然起疑:“你怎么知道要准备那个?是不是在边关的时候养了通房?”小册子上可没有提。
曹勋:“没有通房,只是我也有过年少时候,看过一些杂书。”
用不用油对他没什么差别,是怕她太受罪。
云珠顺着他的话走了神。
曹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若他现在也才二十出头,她这桩婚事便再圆满不过了。
不过她并没有走神太久,实在是现在做的事,根本不容她想别的。
喜烛投了暖黄的光晕过来,云珠身不由己,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有点吃不消了。
八尺四的身形让他鹤立鸡群俊逸挺拔,挺好的,但也不必处处都出类拔萃、异于常人。
“不舒服。”
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绝不会为了照顾新婚丈夫的感受而委屈自己。
曹勋见她蹙着眉尖,湿润的桃花眸似乎随时可能哭出来,到底体谅她年纪小,没有恋战。
盛夏的季节,经过一夜长眠后,很多讲究的男女都会在晨间再沐浴一次,或是擦拭一遍。
云珠在上等香柏木的浴桶里泡了一刻钟,总算缓解了昨夜两度圆房留下来的酸乏。
曹勋比她早起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在前院过的,听见后院有动静,猜到她醒了,这时才回来。
“国舅爷稍等,夫人还在沐浴。”
曹勋在堂屋落座,怡然自得地品着茶。
云珠出来时,就见他换了一套红底团花纹的锦袍,金冠金簪束发,一身雍容,气度温雅。
只是想到昨晚那些与“雅”字毫不相干的亲密,乍然见面,云珠便是一阵不自在。
曹勋早在丫鬟们挑帘时就看了过来。
浴后的云珠穿着一身红绸中衣,半干的乌黑长发垂落肩头,她的额头、下巴、脖子白皙水嫩,只有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水汽蒸出来的,还是害了羞。
“你刚刚去哪了?”
小夫人在快要经过他面前时停下脚步,歪头看他。
一缕清风涌进门口,绕过浴后的美人再来到曹勋面前。
曹勋闻到淡淡的花露香,昨夜她身上也全是这样的味道,香中带甜。
他看着她道:“前院,练了两刻钟剑,再问问正厅那边准备的如何了,耽误了些功夫。”
等会儿他们就是在正厅行敬茶礼。
云珠目光微闪,先去内室更衣梳妆。
过了一刻钟左右,连翘、石榴挑帘出来,恭恭敬敬地对主位上的男人道:“国舅爷,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曹勋笑笑,离席。
云珠还在梳妆台前对镜自照,余光瞥见曹勋,她站了起来,坐到床边,仰头问他:“你与太夫人关系如何?”
曹勋坐到她身边,笑道:“还好?”
云珠不信:“还好是多好?我可听说了,你刚回京城就把她提拔的管事赶走了。”
曹勋:“那个管事贪了府里的银子,我才赶他,若他忠心耿耿,没有辜负太夫人的信任,我也不必换他。”
他滴水不漏,云珠也懒得试探了,微扬下巴道:“行,随便你们什么关系,反正我跟她是不可能母慈子孝的,其中的恩怨,想必你很清楚。”
曹勋点头:“她得罪你在先,你生气也合情理。”
云珠:“那我当众给她没脸,你会替她说话吗?”
曹勋看着她灵动的双眸,失笑提醒道:“她毕竟有个做皇后的亲生女儿,你把握好分寸。”
有这话云珠就满意了:“放心,我也没有那么傻。”
准备妥当,两人并肩去了正厅。
潘氏、曹绍已经到了。
今日不似昨日宾客满堂,新妇敬茶只是自家人的事。
没有外人,潘氏难免泄露几分心中所想,每次视线扫过主位那边的两个牌位,目光都要沉上一分。
如果丈夫还活着,只要丈夫同意,她就能免了杜氏的茶,换她坐到丈夫身边,一起接受新人的跪拜。
偏偏丈夫死了,现在是曹勋做主。
注意到旁边的儿子有些魂不守舍,潘氏笑了笑,问嬷嬷:“什么时辰了?”
嬷嬷心领神会:“辰时一刻,国舅爷刚刚新婚,迟一点也正常。”
潘氏再去看儿子,见儿子搭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收紧,就知道这几年儿子虽然没有接受她安排的通房,其实该懂的也都懂。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潘氏挺直肩膀,曹绍站了起来,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然后,他看见了随着兄长一起转过来的云珠。
出嫁了,她梳起了额前发,曾经垂落背后的长发也用金簪高高绾了起来,堆成一个雍容娇媚的美人髻。
少了发丝的遮掩,露出莹白光洁的额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出阁前更加明艳。
日思夜想的人再一次离他这么近,曹绍忘了一切,只痴痴地望着云珠。
云珠见了,就知道曹绍依然深深地恋慕着她,这让她很是得意。
叫她受了委屈、害她的家人也跟着被嘲笑的男人,纵使他是无辜的,云珠也不想看到他像没事人一样高枕无忧。
如曹绍先前赔罪时所说,是他负了她。
但凡云珠性子再柔弱一些,遇到这种打击,她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云珠能够发自肺腑地原谅曹绍,可是现在,她还做不到丝毫不怨。
云珠往曹勋身边靠了靠。
曹勋看向曹绍。
那平和内敛的一眼如一桶冷水迎面泼来,曹绍匆匆垂下视线,酸涩的心浮起对兄长的愧疚。
潘氏巴不得儿子早点死心,然而见儿子被这对儿夫妻欺压得像落水狗一样,潘氏又不舒服了,皮笑肉不笑地对云珠道:“你这孩子,以前就知道你在家里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只是现在做了妻子,便要尽足妻子的本分,事事以复山为先才好。”
云珠淡笑:“太夫人是怪我们来得迟了?”
曹勋:“辰时一刻,刚刚好,可能母亲心中高兴,急着喝你这杯儿媳茶。”
潘氏接了这个台阶,慈爱道:“好了,快点敬茶吧。”
云珠跪在曹勋身边,跟着他朝两座牌位喊父亲母亲。
敬完两盏,云珠准备站起来移步去潘氏面前的锦垫时,突然身子一晃,软软地朝一侧倒去。
曹绍猛地上前一步。
曹勋已经将云珠抱入怀中。
云珠依偎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纤长的睫毛低垂,委委屈屈地道:“我才嫁过来,太夫人就凶我,我心里难过,站都站不稳了。”
正准备虚伪关心一下的潘氏:……
什么难过,分明是故意找借口不给她敬茶!
潘氏看向曹勋,敬茶这么大的事,她不信曹勋会纵容云珠胡闹。
曹勋一手揽着云珠的肩膀,一手扣上她细腻圆润的手腕,停了几息,温和笑道:“看你的脉相软弱无力,许是昨日出嫁忙碌起来三餐吃的太少,饿到了。”
云珠悄悄瞪他。
曹勋维持揽着她的姿势,对潘氏道:“母亲,云珠都饿得站不住了,传早膳吧。”
潘氏:“……”
曹勋重新请回来的总管事张泰就在后面观礼,闻言立即示意丫鬟们将老爷夫妻的牌位、摆在地上的锦垫等物撤下去。如此一来,就算等会儿小夫人吃饱有了力气,夫妻俩也不必再给潘氏这个继母敬茶。
敬茶的东西都撤了,潘氏只好吩咐丫鬟去传饭。
曹勋将“饿得”娇弱无力的小夫人扶到膳厅,确定云珠能自己坐稳,他再请潘氏母子落座,自己坐在云珠上首。
定国公府里统共就眼前这四位主子,四个人还分席,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潘氏坐在了曹勋的上首,也就是云珠对面,那曹绍只能坐在云珠下首了。
云珠继续装没力气,左手支着下巴,懒懒吩咐连翘:“倒两碗茶来。”
连翘迅速备好。
云珠双手托起一盏茶放到潘氏的面前,惭愧道:“礼不可废,只是我实在无力,还请太夫人见谅。”
潘氏瞥眼曹勋,板着脸喝了这口“儿媳茶”,叫嬷嬷端来她准备的一套赤金累丝头面,赏给云珠。
云珠笑着道谢,再把另一碗放到曹绍面前,朝曹绍柔柔一笑:“也请小叔喝茶。”
曹绍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报复他的辜负,故意用动人的笑容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但他不怪云珠,是他自作自受。
垂下眼帘,曹绍端起茶盏,强笑道:“多谢嫂子。”
今早的敬茶就算结束了。
云珠小口小口地舀着红枣莲子粥,偶尔往曹勋那边看看。
再一次对视后,曹勋问:“这些可还合你的胃口?”
云珠直言道:“粥太甜了,不是很喝得惯。”
潘氏身边的嬷嬷听了,赔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太夫人特意交代厨房熬的,正适合您跟国舅爷补身子。”
因为云珠身边的丫鬟都称曹勋为“国舅爷”,把“国公爷”这个称呼留给了李雍,这嬷嬷也就跟着改口了,反正曹家这边都称呼曹绍为“二爷”,不用担心弄混。
补什么身子?大家心知肚明。
曹绍的脸又红又白的。
云珠淡淡地训了那嬷嬷一句:“就你话多。”
嬷嬷:“……”
云珠纯粹是跟潘氏对着干,曹绍瞥眼她脸上的薄怒,心中却是一动,莫非云珠还念着他,不想让他多听她与大哥的房中事?
这念头让曹绍又暗暗地欢欣起来,他不怕云珠嫁给别人,怕的是云珠彻底忘了他。
曹勋就看见,刚刚还舀一口粥停顿片刻的探花郎,在短短功夫连着舀了两口粥,死气沉沉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用过早饭,曹绍出发去了翰林院,是兄长办喜事,宴席也都结束了,他不合适再多告一日的假。
潘氏吃了一肚子气,自然也早早走了。
曹勋陪着云珠接受了定国公府一众管事奴仆的拜见。
云珠着重认了认几个管事、嬷嬷的脸,该赏的赏,该敲打的敲打,看似琐琐碎碎,竟也忙了半个时辰。
这边管事们刚散,那边潘氏就派人将定国公府的对牌送了过来。
云珠用扇柄拨了拨两支对牌,稀奇地问曹勋:“太夫人是被你敲打怕了吗,这么痛快就把中馈交出来了?”
她还以为潘氏要牢牢攥紧中馈呢,毕竟潘氏才四十出头,年富力强,再把持十来年的中馈也不怕外人非议。
曹勋笑道:“与我何干,是太夫人很信任你。”
云珠:“……”
他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示意丫鬟们退下,云珠开始跟他算账:“我说她凶我,你为何要说我是饿得?难道我还冤枉她了?我可是刚进门,她就诬陷我睡懒觉。”
曹勋正在翻看昨日宾客的贺礼礼单,闻言放下礼单,看向挑眉瞪过来的小夫人:“你那借口一听就假,肚子饿更可信些。”
云珠:“我当然是故意的,越假她就越气。”
曹勋摇摇头,重新拿起礼单:“总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必再介意什么借口。”
云珠:“行,我明白了,除非情况特殊,你还是想跟太夫人维持表面和气,对吧?”
曹勋并未否认,将看完的礼单递给她:“你看看,以后别人家有宴请,也好知道该送什么礼。”
云珠兴致寥寥:“我学过管家,不用你教。”
她带了四个陪嫁嬷嬷过来,有一个专门负责这些,云珠只需要在嬷嬷拟好礼单的时候过目一遍就行了。
曹勋:“那我陪你去库房看看?”
云珠同意了,从临窗的暖榻中间移到边缘,看看曹勋,再看看被丫鬟们摆在置鞋小几上的一双红缎绣鞋。
那小几离榻有些距离,通常都是丫鬟们留在屋里伺候,再在主子要外出时帮忙提过来。
云珠脚上穿了一双雪白的绫袜,总不能踩着地面去穿鞋。
曹勋笑笑,走到置鞋小几前,提起她的绣鞋,再来到她面前。
云珠抬起左脚。
曹勋帮她穿上左边的那只,对比之下,美人的脚还没有他的手长。
云珠则注意到了曹勋右手食指边缘的硬茧,那是长期使用刀剑长枪的武将们都会有的茧子。
想到这只手在她身上探索的情景,云珠脸上一热,绣鞋一穿好,她便立即下了榻。
窗外艳阳高照,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库房那边走,倒也还算清凉。
先去的是定国公府的公库。
公库是座独立的四进院子,前后两进住着看守库房的小厮丫鬟,中间两进以及厢房分门别类地存放各种物件。
每间屋子都很大,就是摆的东西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
这就是爵位才传了三代之家的家底,单从数量上看,连民间一些富豪都不如,好在曹家这库房里积攒的多是御赐之物,足够贵重。
库房空旷,倒让里面比树荫下更显凉快,云珠故意沿着南北两侧的窗楞转了一圈,朝曹勋笑笑,然后打开北面一扇窗。
微风拂过,吹动她耳边细软的发丝。
曹勋走到她身后,外面是一片幽静雅致的小院子,中间种了两棵松树,墙边是一溜翠竹。
曹勋低头,拨了拨她耳边水滴大小的红宝石坠子:“刚刚在笑什么?”
云珠继续打量外面:“你那么聪明,能不知道?”
有些事情也真是奇怪,别说曹绍了,连熟悉她的哥哥弟弟都经常猜不透她的想法,曹勋好像次次都能看破。
念头刚落,就听背后的人道:“笑我们曹家的库房过于寒酸。”
云珠唇角上扬:“我可没这么想,你别污蔑我。”
曹勋松开她的宝石耳坠,修长的食指指腹落在她的侧颈,上下摩挲:“光靠我一人,这辈子都攒不下你们家那么大的家业,只能盼望你我的儿孙一代代努力了。”
“子孙”的话题让他手指的动作多了一种味道,云珠很不自在,转身绕过他,若无其事道:“走吧,该去我的私库了。”
曹勋扫眼那些空置的橱架,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潘氏在她自己的院子用饭,以后也都是这样了,按照曹勋的意思,一家人只会在逢一、逢十以及过节的时候齐聚一堂。
正午的暑气叫人困倦,云珠漱过口,便回内室换了一身轻薄的中衣,躺到铺了清凉丝褥的拔步床上。
屏风一侧摆了一尊冰鉴,丝丝缕缕的凉气飘散过来。
云珠躺好没多久,曹勋进来了,云珠见他从里面关上门,又去置衣架前脱了外袍中衣,只剩一条长裤,轻哼一声,转向内侧。
出乎意料的,曹勋并没有马上过来,他的脚步声停在拔步床外,接下来是一阵水声。
云珠扭头,瞥见曹勋修长挺拔的背影,连裤子也没有的背影!
云珠被烫了一样捞起被子,闷声骂他:“你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曹勋回头看了眼,淡然道:“这是我的家,如果我擦拭身体便是不知羞耻,你那中衣连肚兜的颜色形状都能透出来,岂不也成了有伤风化?”
云珠:“……”
气归气,她悄悄将被子盖得严实些,只露出脑袋。
曹勋:“夫妻便是如此,你要早些习惯。”
云珠无法习惯:“以后你要做这种事了记得提前说一声,免得我长针眼。”
曹勋不置可否。
擦了两遍,他换了一条中裤,进了拔步床。
云珠警惕了好久,他都没有动静,她再扭头一看,见曹勋仰面平躺,眼睛闭着,似乎在酝酿睡意。
确定他裤子穿得好好的,云珠拨开身上已经捂得她微微出汗的被子,堆在两人中间。
曹勋突然偏头,视线落在她的肩胸。
云珠瞪他,刚要躺回枕头上,曹勋突然翻过那条被子界限,密密实实地压了过来。
云珠推他:“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她很用力了,曹勋却纹丝不动,笑着道:“谁说夫妻只能晚上做?”
云珠:“……”
国舅爷不说话的时候炽热如火,等他吃够了她的唇,云珠才喘着气道:“你这样,一点都不像能忍到三十才近女色的。”
曹勋:“做将军就该一心练兵打仗,现在我只是一个刚成亲的新郎。”
新郎该是什么样,昨晚云珠已经领教过了。
冰鉴里的冰块似乎用完了,再无一丝凉气,云珠脸上烫烫的,惊慌地提醒他:“你还没抹油。”
那紧张又认真的语气,勾得曹勋捧起她的脸,亲得她险些昏过去。
小夫人眼眸湿漉漉的,还在犯傻。
曹勋看着那双眼睛解释道:“你已经是个新妇了,以后都不必再用。”
云珠:“……”
矜持这回事,有时候根本不受控制。
体力的悬殊更是让云珠输了一截,曹勋都用巾子将自己擦拭一遍重新进了帐,云珠还浑身发软地躺在床上。因为热,她只拽了一截被子胡乱盖住要紧的部位,纤白的手臂松松压在锦被上,两条同样白的腿从被子底下露出大半,贪婪地享受着曹勋走过来时带起的一点微风。
曹勋只穿一条长裤侧坐在旁边,手里端着茶碗,笑着问她:“怎么喝?”
云珠连瞪他都没有力气:“你喂我。”
曹勋移过来,一手托起她的脑袋,一手将茶碗送到她嘴边。
云珠连续喝了小半碗,清清凉凉的白水滋润了发干的喉咙,等曹勋去放茶碗时,云珠抱着被子移到了拔步床的外侧。
刚刚那半个多时辰,两人都在内侧厮混,这一边还很清爽。
曹勋端着小夫人自带的粉彩面盆出去了,很快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过来,直接放在拔步床的地平上,挑开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