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拔高立意。比如由印刷想到了什么呢?”
大丫二丫迷惑的摇摇头。
“当然是爱惜书本,珍惜读书的机会啊。进而可以扩展到珍惜光阴、悬梁刺股、奋发图强,凡是赞扬读书勤勉的词,尽管往上堆,先生都爱看。”
“哦——”父女三人豁然开朗。
大丫又道:“可是,很多字我们不会写。”
“那就用……”怀安刚想说拼音的,话到嘴边改口道:“用圈圈代替。”
“谢谢东家!”大丫道。
二丫天真可爱,咧嘴一笑,露出缺三少两的一排小牙:“东家,你人还怪好嘞!”
“哈哈,过奖过奖……”怀安笑的更尴尬了。
幸而哥哥姐姐们已经收拾妥当,正站在大门口催促他。
“来了来了。”怀安脚底抹油,开溜。
大丫二丫回到后置房,父女三人居住的屋子里,土炕占据了大半个房子,炕中央拉起一道帘子,一住睡孙大武,一边睡姐妹俩。
炕边还有一张条凳,可以踩着条凳上炕。平时姐妹俩把被褥卷起来,坐在条凳上,拿土炕当桌子,铺纸磨墨练大字。
姐俩都很聪明,入学没多久就得到了先生的夸赞,还奖给她们一方小小的砚台,她们才得以换下蘸料碟。
平时练字用的是书坊里印废了的纸张,今天写文章,孙大武特意上街给他们买了廉价些的宣纸,姐妹俩头一次用新纸,爱惜极了,构思良久才落笔。
“在一个风和OO、阳光明O的日子里,我怀着OO的心O……”
打眼一看,通篇全是圈儿。
孩子们跑得有多潇洒,回家的样子就有多狗狗祟祟。
老太太、沈聿夫妇和季氏齐聚在上房堂屋里等他们,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天知道他们一大早看到小床上的字条是什么心情,如果非要描述,大概是心脏都停跳了好几下。忙不迭派人去书坊找,发现芃姐儿正安然无恙的玩耍,才放下心来。
明明可以提前跟大人说的,非要找这份刺激。
沈聿扫一眼七个孩子——怀铭快要秋闱了,怀远也要一起回乡参加院试,不能影响考生的心情;陈甍不用说,可怜的孩子,需要春天般的温暖;怀薇、怀莹向来乖巧,一定是被拐带的;芃姐儿……正爬到椅子上,薅榆钱老桩上的叶子,这么可爱的娃,居然被偷走了一整天啊一整天!
看来看去,只剩一个沈怀安可以骂了。于是夫妻二人薅着小儿子训了一顿,杀一儆百。
怀安:……
哥哥姐姐犯错他挨骂,大家一起犯错还是他挨骂,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怀安时不时的瞥向窗外。
“你看什么呢?”沈聿看他神游天外,有些不悦。
“我看看外面有没有下雪。”怀安道。
老太太笑着岔开话题:“都四月了,哪还能下雪,你是玩疯了,都过迷糊了。”
她本想给孩子一个台阶,谁知孩子不领情。
怀安也是有脾气的!只见他昂起脑袋,挺起胸膛,有模有样的念出一段唱词:“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
唱的是《窦娥冤》。
此言一出,文戏变武戏,沈聿拍案而起,追了他两个院子。
怀安边跑边像老爹保证:“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偷孩子了,明天我一定好好读书!”
最后沈聿让他立了一张字据,要他保证做一个遵纪守法、尊老爱幼、尊师重道的好少年。
怀安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因为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书坊和皂坊都在日夜赶工,书坊的伙计们加班有额外的赏银,皂坊就更不用说了,多劳多得。
孙大武不负所望,跑出了五千本的订单,赶在六月之前,第一批《童话新编》就可以上市了。
收集书签的游戏一时间风靡了整个京城的蒙童群体,而“蒲公英童书馆”也在京城出版界一炮而红。
书商纷至沓来,提前订购《图说三百千》,但因为产能有限,流失了一些小订单。不少书坊看到商机,主动上门寻求合作,企图帮他们分担订单压力,实现共赢。
怀安心里暗叹,好家伙,果然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连代加工都想出来了……
但他都委婉拒绝了。一来品质不好保证,二来,后世有专利、有知识产权的保护,书籍、产品都免不了被抄袭被盗版,虽然是迟早的事,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果然,没过几日,不少书坊、书商纷纷效法,连夜赶制书签,用同样的营销模式销售成人书籍。然而并没有用,读书人一门心思钻研程朱之学,学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在书籍上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直接开喷都算他们有素质了。
于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成衣店二楼腾出一个柜台,挂起了“玉容养肤皂”的匾额,并挂牌说明,皂越老越好用,放置一年以上使用效果最佳。
第一批香皂刚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还被坊间炒成了高价奢侈品。
画风开始不对劲起来。
“一皂传三代,代代都安在。”
“生男买皂当聘礼,生女买皂做嫁妆。”
“千年人参,百年老皂。”
各种浮夸的说法层出不穷,总之买皂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屯皂是家族显赫的体现,十几年后,陈年老皂将如某些地方的“女儿红”、“陈皮”一样,成为是男婚女嫁的必备之物。
还不赶快屯起来?
怀安听着玲珑的汇报,嘴角直抽抽:“这都谁传的,怎么这么邪乎?!”
试想一下,后世某人,拿着祖传了几百年的香皂去参加鉴宝栏目,被鉴定专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将这场“资本炒作”扒的体无完肤。
岂不是要网暴他的节奏!
不过转念一想,网爆许三多,关他沈怀安什么事?
第101章
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三观极正的少年, 怀安决定想点办法抵制黄牛胡乱炒作,否则他的名声非被这些家伙败光了不可。少赚点钱事小,当不上小阁老可就事大了。
于是, 他决定实行会员制,在店内定制成衣、购买布料等,消费五十两以上的,可获得会员资格, 可以限量提前预定香皂,一定程度上可以筛选掉部分倒买倒卖的黄牛。
同时,他公布了第二批香皂的款式和价格。除了第一批的基础款以外, 还增加了功能款和大师系列。
所谓基础款, 就是不添加任何香料, 只有清洁作用;所谓功能款, 就是加入牛奶、珍珠粉、蜂蜜、蚕丝等护肤材料;所谓大师系列,也叫太后同款,上面敲着“郝师傅”的落款, 并依照主题划分, 每批出一个主题。
比如下一批的主题是“芙蕖莲叶何田田”,一套四枚香皂,有莲叶、荷花、莲藕、莲蓬, 颜色不一, 成分不同,形态栩栩如生, 极具收藏价值。
这样的产品升级, 老粉们怎能不心动呢?黄牛手里的存货, 也就显得没那么有价值了,毕竟第二批香皂在一个月之后就能上市, 不差钱的贵人们,当然是选择在成衣店消费预定,等新品到货了。
一番操作下来,怀安和他的小伙伴们赚的盆满钵满,连成衣店的裁缝婆子们都忙成了两道残影。
六月上旬,怀铭和怀远带上几个小厮,提前踏上了回乡考试的路程,全家人乘车到通州码头相送,道不尽的叮嘱。
沈聿不断交代乡试和院试的注意事项。怀安和姐姐妹妹一起,说了一大堆吉祥话,连芃姐儿都握着小拳头说:“祝哥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怀铭和怀远听得心都要化了,恨不能把妹妹一起打包带走。
许听澜和季氏则不断嘱托他们照顾好自己,尤其是怀铭,秋闱九天六夜的考试,很考验身体素质。
两个孩子都已到了懂事的年纪,反过来宽慰娘亲不要担心。
“只是中秋节不能陪在爹娘身边……”怀铭略带遗憾的说。
因为乡试第三场,正好是八月十五。
沈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岂能总困在爹娘身边?去吧,好好考,中秋切月饼,给你们两个留着。”
怀安暗自咋舌,留到那个时候,岂不是长绿毛了……
看这两个哥哥即将登船,怀安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荷包,一人一个塞进他们的手里。
“这是什么?”怀铭奇怪的问。
“银子,留在身上花用。”怀安握着两个哥哥的手,苦口婆心的交代:“穷家富路,该使银子的地方千万别吝啬啊~”
大伙儿被他的认真样儿逗乐了。
怀安叹气,一家人说了这么半天话,也不搞点实际的,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还笑还笑,笑什么笑……这个家没有沈八岁是不行的!
怀铭坦然收下弟弟的荷包,捏捏他的脸蛋儿:“在家听爹娘的话,别贪玩,别闯祸,好好读书……”
又来了又来了,紧箍咒它又来了,怀安赔着笑脸一边一个拉着两个哥哥,将他们送上登船的踏板。
两人哭笑不得,回头再次向长辈们行礼告别。
踏板被撤下,巨大的官船缓缓驶离码头,看着两个哥哥在甲板上凭栏挥手。
芃姐儿这才意识到原来大家是来送行的。“哇”的一声哭了,喊着“哥哥回来”,稚嫩悲伤的哭声让人心疼。
一家人赶忙哄她:“哥哥只是回乡考试了,等到桂花开了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芃姐儿脸上挂着泪抽噎:“真的?”
“真的!”
芃姐儿将下巴担在老爹肩膀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行吧。”
众人看着小团子满目惆怅的叹气,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怀安看着两个哥哥考试,简直是遭大罪。听说贡院里的号房“大”的像蜂巢,广不容席,檐齐于眉,手脚都伸不开,一张号板,白天用来答题、吃饭,晚上拆下来窝在上面睡觉。
有些号舍年久失修,赶上恶劣天气就会漏雨,淋雨还在其次,要是打湿了试卷,这一场就作废了,欢迎下次再来!
因此考生们还要带着一块油布,遮挡风雨,保护试卷。
就这样在号房里度过九天六夜,乡试秋老虎肆虐,会试天寒地冻,能取中进士的人不但文采斐然,连身体素质都是万里挑一的。
太难了太难了……酷刑莫过于此。
怀安心情沉闷,着实安分了一阵子,每天行善积德,对着老天许愿:天灵灵,地灵灵,老爹升官我发财……
与怀安同时安分下来的,还有小阁老吴琦。
赵宥伏法,令吴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吴阁老为了保住儿子,不得不暂时丢下妻子,拖着年迈的身体重回朝廷,像过去一样,阿谀奉承、试药、护法,为皇帝的修道事业尽一份力。
人都是感情动物,十几年的君臣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改变的。替他搞钱背锅的老伙计,如今摆出这副姿态,吴琦又收敛了不少,皇帝也渐渐缓和了态度,每日奏对,少不得先问一问吴阁老身体如何,老妻子的病情如何云云。
正在众人以为吴阁老将重获圣眷之时,坊间又出现了一则歌谣,这次的内容更加离奇,更加锋利:
抒之源,其流浊,灌玉堂,流金门。
玉虽美,瑕之大,蔽天日,罹社稷;
这篇童谣的第一句“抒之源”,根据《说文》:浚者,抒也,映射的是吴阁老吴浚;琦者,美玉也,映射的是小阁老吴琦,而玉堂、金门为至尊之居。
所以这段童谣的意思是:疏通水源,却发现水流浑浊,有淹没宫室之势;玉虽然美,但不能忽略瑕疵,瑕疵大的可以遮天蔽日,让社稷百姓遭遇苦难。
锦衣卫指挥使曹焱将这则童谣念给皇帝听,念完,皇帝便陷入沉默。
好家伙,冯春直呼好家伙,就差直接念吴家父子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了。
刚刚开始动摇的文武百官听到这则童谣一下子立场坚定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绝对不是坊间自然生出的童谣,而是有人于某种目的,针对某人某事编造的谣谶。
谣谶的狠毒就在于,说者和听者都知道它是假的,但依然有着左右舆论的巨大力量。毕竟古往今来,应验的谣谶实在太多了,一旦应验,假的也是真的。
还是郑阁老狠啊!跟紧郑阁老的步伐准没错。
与此同时,小阁老吴琦也听到了这首童谣,他……气哭了。
桑东东的货船被卫所解封,来给他送礼答谢时,看着小阁老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怔怔得出了神。
“滚出去!”小阁老倍感冒犯,摔了一只斗彩的碟子,发泄心中的怒火。
桑东东观赏完美人发怒后,赶紧跑路。
吴琦一手捂着双眼,低低的啜泣:“我都已经不露面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不是碰我的瓷,就是造我的谣。我何曾想过谋反啊!”
身边的同党纷纷劝他,小阁老不要哭……如此明显拼凑出来的谣谶,陛下是不会相信的。
吴琦摇头道:“你们不了解陛下,他最在意自己的皇位和体面。凭郑迁那伙人是斗不过我们的,他们也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他们要利用皇帝,对付我们。”
所谓奸党,都是因利而聚,利尽而散,这则童谣一出,一时间人人自危起来。
礼部侍郎罗恒将今年拟定的京城乡试主同考官的名单上报内阁,本该由吴浚的门生担任主考,谣谶一出,吴党迅速收敛锋芒,命礼部重新拟定。
最终乡试主考由皇帝亲自委派,他点了沈聿的名。
郑迁唯恐树大招风,急忙替他推辞:“沈聿刚过而立,主持地方乡试尚可,担纲直隶府乡试主考,资历恐怕不足,何况他现今任国子监司业,品秩也是不够的。”
皇帝闻言蹙眉,抱怨道:“壬子科的探花,怎么才官居五品?”
但他也知道,官员晋升就是论资排辈,少有平步青云的案例,特别是京官,永远不缺高学历人才,在翰林院熬上十几二十年的比比皆是。
可文官有个“毛病”,他们就喜欢熬资历。如果皇帝看好谁,破格提拔,反倒会受到当事人的坚决反对,因为特简上位的官员,会被同僚视为没有风骨的佞臣,排挤针对是家常便饭,集体使绊子让他下台的比比皆是。
因此皇帝有心提拔沈聿,郑迁作为沈聿的老师也会坚决反对,这是为了沈聿的前途考虑。
皇帝只好重新考虑人选,最终拟定了国子监祭酒曾繁为正主考官,沈聿为副主考官,另有同考官四人,不再赘述。
圣旨来得突然,沈聿接旨时人在翰林院,怀安还跟在他身边。
接到圣旨的一刻,考官们会被带到一个无法轻易与外界联系的地方“软禁”起来,在里面只做一件事——出题。
从乡试开考一直到阅卷结束,也要被关在贡院不得外出,满打满算要“失联”近一个月,沈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儿子。
他请传旨太监与锦衣卫在一旁稍后,将正在苦大仇深与《孟子》作斗争的儿子拎到面前,要他再立一张字据。
按照规矩,沈聿此时已经是考官,不能再对任何人传递只字片纸。
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见父子俩在纸上写字,十分谨慎的上前查看。
只见眼前男孩提笔用稚气的字写道:“老爹不在家的时候要管好自己,保证不打架、不搞破坏、不拆家、不炸王府、不行贿、不偷孩子、不拐带哥哥姐姐干坏事……
看遍人间疾苦的锦衣卫都不禁嘴角一抽,竟对眼前这位丰神俊朗、前途无量的探花郎生出一丝同情。
这是养了个孩子吗?这是养了个犯罪嫌疑人吧?
怀安一气儿写了大半张纸, 才在老爹的催促下在画押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还有你的‘诨号’。”沈聿添道。
“没必要吧……”
“有必要。”
怀安无奈,又将“许三多”签在旁边,心中暗暗叹气, 果然不能轻易爆马呀。
沈聿将“字据”交给了谢彦开保管,又道:“回去告诉祖母和娘亲不要担心,爹乡试放榜时即回。”
怀安眼含热泪的点头,动情的说:“爹放心去吧, 爹和大哥都不在,怀安是唯一的男子汉,一定能撑起这个家的……”
沈聿满头黑线:“你爹是去做考官, 不是进诏狱。”
“哦哦哦。”怀安方意识到念错了剧本, 忙切换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恭喜爹爹高升!”
“噗——”正坐在一旁休息喝茶的传旨太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谢彦开递上干净的手帕。
太监尴尬的笑道:“谢学士, 沈司业的这位公子怪有意思的。”
谢彦开干笑几声:“公公见笑了, 淘是淘了点,但……”
他“但”了好一会儿,才“但”出个所以然来:“但皮实好养活。”
“哦……”太监笑道:“也是个优点哈。”
“是啊是啊。”谢彦开道。
立完字据, 沈聿拎着怀安往谢彦开身边一塞:“劳烦子盛兄, 散衙后将他送回寒舍。”
谢彦开道:“放心吧。”
目送沈聿一行离开,谢彦开捏着“字据”和怀安大眼瞪小眼,不就是是活泼了一点, 偶尔闯祸嘛, 有什么必要立字据呢?搞得紧张兮兮的……
“你爹太夸张了,怀安还是很有分寸的, 对不对?”谢彦开鼓励道。
怀安乖巧的点点头:“我一定好好读书, 听大人的话。”
谢彦开笑了, 这不是很乖嘛,孩子就要多鼓励, 明翰还是年轻气盛,不懂得这个道理。
乾清宫,皇帝想到那段童谣,终日心神不宁,召周息尘入宫扶乩,请示仙君该如何处置,沙盘上却没有显示一个字。
周息尘收势站定,口称:“三无量。”
皇帝紧张的看着沙盘:“仙君没有一句指示吗?”
周息尘道:“国有奸臣,将入内禀事,仙君退避了。”
皇帝蹙眉:我大亓疆域万里,子民百兆,臣工数以万计,仙君可有明示,谁是奸臣,谁又是忠臣?
周息尘微阖双目:“此乃天机,陛下身为天子,应乾纲独断,洞察奸佞,肃清寰宇。”
此时太监入内禀报:“吴阁老求见陛下。”
皇帝双目陡然一睁,眸光变得锐利而浑浊。
周息尘一抖拂尘,躬身道:“陛下,贫道先行告退。”
皇帝却吩咐冯春:“请真人去内室暂避。”
冯春领旨,带着周真人转入壁板之后。
香皂的销量远远超出怀安的预计,扩大生产便显得很有必要。
虽然怀安现在已经“小有身家”,但手里掌握如此赚钱的配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独自经营有风险,还是应该找人抱大腿才行。
很快,怀安就抱到了梦寐以求的大腿,而且不是一条,是两条。
温阳公主和祁王妃在初次使用香皂后便惊为天人。
因此这一日,温阳来王府陪祁王妃说话时,特意叫怀安来问了几句。
怀安嘴甜,见面就夸殿下和娘娘看上去容光焕发好气色,堪称女神!
“大胆!”王妃身边的太监瞪了怀安一眼:“这是你一个外男能说的话吗?”
两位贵人刚刚被夸的心花怒放,被太监打断,觉得十分扫兴。
祁王妃嗔怪太监:“你凶他做什么?他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当然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温阳公主也说:“八岁算什么外男?这么小就要被约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意思极了。”
太监被喷得只剩赔笑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惹不起躲得起。
温阳又看向怀安:“还不是你那香皂的功劳。”
怀安忙道:“得殿下和娘娘喜欢,真是怀安的福气啊!以后每一批香皂上市之前,怀安都会选出最好的,给殿下和娘娘送到府上。”
“呦,无功受禄,这怎么好意思呢?”祁王妃有意逗他。
怀安道:“怎么会是无功受禄呢?怀安在王府读书,两个堂姐在公主府读书,娘娘和殿下对我们多有照拂,就正不知该如何感激呢。”
“小嘴真甜!”温阳笑道:“你平日里也是这样哄你娘的?”
她虽然喜欢孩子,却也知道和驸马一定生不出这样聪明俊俏的娃,一时间又是喜爱又是遗憾,觉得这孩子的母亲,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怀安坚决摇头:“怀安向来有一说一,从不哄人,我娘和殿下、娘娘一样,也是女神来着!”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怀安陪着笑了一会儿,又道:“说起香皂,怀安想开一家更大的皂坊和铺面,不知殿下和娘娘可有意愿入股?很赚钱的!”
“胆打包天了!”那太监又从黑暗中现身,掐着腰竖着兰花指,以一种防火防盗防诈骗的姿态挡在主子们面前:“竟敢拉殿下和娘娘入伙做生意?”
怀安瘪瘪嘴,一幅要被吓哭了的样子:“他好凶……”
温阳公主忙安慰道:“怀安不怕,让娘娘帮你把他轰出去。”
祁王妃杏目一瞪:“来人,把他叉出去!”
“殿下,娘娘。”太监垂死挣扎:“天上不会掉馅饼,高息回报是陷阱啊,娘娘——”
太监拉着大长音被拖出了大殿。
怀安听这话有点耳熟,下一句好似应该说:一定要下载反诈app!!!
不过没关系,他沈八岁志向高洁、三观极正,怎么会做诈骗勾当呢?
他转而一脸委屈的看着两位贵人。
王妃朝门外瞥一眼:“别听他的,回头就打发他去前殿扫院子去。”
怀安摆摆手:“算啦算啦,此人对娘娘还是很忠心的。”
王妃微微一怔,对温阳公主道:“瞧这孩子,才这么小,就懂得以德报怨了,将来一定是个厚道人。”
温阳反而劝道:“怀安,孔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人可以厚道,但不能太老实,人善被人欺呀。”
怀安认真的点点头:“记住啦!”
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只是没必要在王府树敌罢了。打压一个太监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令其他的宫人太监对自己心生反感,损人损己的事情他怎么会做呢?
便听王妃道:“沈师傅是正道直行的君子,他们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正直坦荡的。不过这孩子聪明,想必不会吃亏,你瞧他做出的香皂,简直神了!”
于是,话题又扯回香皂。
温阳公主决定腾出名下一间空置的皇铺,以铺面入股,占三成干股,祁王妃令人从盒子里拿出纹银五百两,占一成干股。
皇铺是前店后院的结构,前面可以作为铺面出售的香皂,后面的院落可以用来制皂。自产自销,还能省去运输储存费用。
怀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其实她们哪怕只投一文钱,他也是高兴的,有皇家入股的生意,看谁还敢动歪心思!
荣贺也想入股,急的抓耳挠腮。
怀安奇怪道:“想入就入呀,书坊分红的五百两呢?”
荣贺叹气:“没了……”
“没了?!”怀安瞠目结舌。
五百两纹银对权贵来说虽然不算太多,却足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二三十年的花销了!荣贺一个小孩子,干什么能很快挥霍掉这么一大笔钱?
荣贺悲悲切切:“这话说来就话长了……”
祁王一直记恨着儿子盗取他的财物,害得他亏损五万两白银的事。
沈聿便劝他,与其整日跟孩子生闷气,不如做点实际的。
祁王一拍大腿,明白了!世子不是声称要为王府赚钱吗?那就让他还钱啊!
于是荣贺在书坊的分红刚一到手,还没捂热,就被祁王搜刮一空,转手交给了王妃。
荣贺直接傻了眼。虽然从种大棚菜开始,他就信誓旦旦说要给王府赚钱,可他就是唱唱高调,谁知父王当真了呀?!
如今赚的钱被充公,他也无法拒绝,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看着儿子一脸肉痛、生无可恋的表情,祁王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小子也有今天!真是苍天有眼善恶有报啊!
荣贺越痛苦,祁王越畅快,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怀安听完整件惨案的经过,咋舌摇头,摊手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出来混嘛,总是要还的。”
荣贺声音颤抖:“还?五万两银子要还到什么时候啊?”
怀安算一算:“一本书的毛利大概不到一钱银子,五万两,至少要印五十万本书吧。”
小小年纪就背上了巨额债务,荣贺惨呼一声,倒在炕上。
怀安摸了摸袖中的银票,幸好幸好,他从一开始搞事情,花得都是自己的压岁钱,有个有钱的外公就是腰硬啊!
“咦,不对。”怀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银票。
两人看到了银票上的字:万通票号,见票即兑。
他们存钱的票号正是万通票号。
怀安一脸尴尬:“怪巧的……”
“巧什么呀!”荣贺原地爆炸:“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是我的钱!”
原来荣贺被祁王没收的银票,从王妃那里过了一手,转而投给了怀安的皂坊。
可是这五百两投到皂坊里去,可以长出更多的银子啊!原本都是他的钱啊!
荣贺飞扑上去,一副得不到就毁掉的黑化表情。
怀安护着银票撒腿就跑,家庭矛盾再大,钱是无辜的呀。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劝:“世子,你要冷静,深呼吸,大丈夫何患无财,平心静气发大财!”
两人打着闹着,一路从世子所跑了出去。
谢师傅揣着书本正往世子所的方向走,他是来替沈聿上课的。
路过一片荷花塘,驻足欣赏荷花盛开,吟出一句诗来:“灼灼荷花娇欲语,亭亭出水满院芳。”
迟疑一下,还是“满院香”比较好。
他问身边引路的花公公,到底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