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VIP2023-10-1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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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已完结】
一场大火,沈怀安穿越到清流官宦之家。
老爹是风采卓绝的翰林学士;
娘亲是才貌双全的富家千金;
兄长是过目成诵的神童秀才。
这样一家子高质量人类里,偏偏混进一只资质平平的小团子。
穿越成团的沈怀安举目四望:
赚钱?赚不过亲娘;
科举?卷不过父兄;
军械、白糖、橡胶、玻璃,他都……不会做。
废柴穿越者,只配在大佬圈子里挣扎苟命TAT……
看着日常狗狗祟祟的小儿子,老爹很是无奈。
沈聿:有爹娘在,凡事大胆一点。
(祁王府平地一声惊雷)
沈聿扶额:倒也不是让你去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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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攥拳:老爹说得对,人活一世,总要有所成就!
沈聿吸气:好大儿有些坑爹怎么办?
挺急的,在线等。
机智同僚:
方法一:堵住嘴,打断腿;
方法二:把官做大,让自己变得耐坑一点。
沈聿权衡再三,只好把自己混成了首辅。
本文又名《我把亲爹坑成首辅》、《我爹已经三天没有打我了》
本文双cp
爹娘:沈聿×许听澜
崽崽:沈怀安×谢韫
食用指南:
1、披着朝堂外衣的养崽文~
2、没有系统,金手指不多,不出意外此娃将是史上最“废”穿越者,出意外的话一定是出意外了…
3、cp都是1v1,结局he,大基调是温馨的,请放心食用;
4、亲情线、事业线为主,有女主,感情线比较晚;
5、架空明朝,部分人物有原型,私设多,请勿考据哦~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怀安,谢韫 ┃ 配角:沈聿,许听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立意:既要心怀天下,又要独善其身
vip强推奖章
沈怀安穿越到清流官宦之家。老爹是风采卓绝的翰林学士;娘亲是才貌双全的富家千金;兄长是过目成诵的神童秀才。这样一家子高质量人类里,偏偏混进一只资质平平的小团子。小团子不是神童,不是科技达人,也不是商业天才,只是一个在爱中长大,贪玩好动的普通小孩。他像一只小小的蝴蝶,穿越数百年,煽动翅膀,试图为世界带来一些改变。
一篇温馨治愈的养崽文,亲情线居多,行文风趣可爱,适合在闲暇时放松心情~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大亓,永历三十五年。
二月残冬,空中飘着几丝冷雨,昨夜的雨水洗过青石板街,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整个安江县万籁俱寂。
除了城东沈宅。
沈家原是军户,世袭四品武将,但因长子高中进士一甲,家门外河对岸的桥头上,矗立着一座“探花及第”的高大牌坊,昭示着此间主人的身份。
四四方方的庭院里,一个长身如玉,五官俊朗的青年男子,正做着一件无比庸俗的事。
男子名叫沈聿,只见他宽大的袍袖用襻膊拢起,提着一根手指粗、二尺长的竹棍,满院追打一个五岁孩童——他的儿子,沈怀安。
没错,是个大型家暴现场。
“爹,我错了!娘!祖母!救命啊!!!”挨打的孩子疾声呼救,惊天动地。
一贯疼爱他的祖母陈氏知道他闯了大祸,不好出面干预。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温柔慈祥的好娘亲许听澜。
按照正常剧情,好娘亲一定会挺身而出拦在父亲面前:“夫君,孩子还小,饶过他吧!”
然后父亲叹一声:“真是慈母多败儿!”丢下凶器,拂袖而去。
接着,娘亲会抱着他心疼大哭:“我可怜的儿啊!”
十分合理的桥段。
就在沈怀安以为终于要脱离苦海之际,许听澜从屋内出来,在檐下站了片刻,听着儿子悲惨的痛呼告饶,柳眉微蹙,轻提罗裙,款款走进院里。
替她的夫君擦了擦汗。
??!!!
沈怀安一整个儿傻了眼。
沈聿用极尽温柔的目光看了看妻子,倏然间转身,一把抓住了傻儿子。
竹棍裹着风抽在身上,尽管隔着厚实的棉衣裤,怀安依然感到一阵钝痛,惨呼一声,蹦了三尺高。
沈聿虽是读书人,却因自幼习武,手劲非凡,三两下便将儿子制服,抬手又是两棍。
沈怀安踢踹挣扎,哭叫连连,沈聿这时才松了手,任由他“嗖”的一声窜到房廊下,躲在了柱子后头。
沈聿怏怏作罢,将竹棍扔在石桌上,解了襻膊随手弃在一旁,命丫鬟拿来两个软垫,扶着刚刚得知怀有身孕的妻子坐在石凳上。
“外头冷,别坐的太久。”沈聿柔声道。
许听澜眉眼含笑:“这两日躺多了胸闷,出来透透气。”
“真是辛苦。”沈聿紧握她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打趣道:“下辈子换我。”
许听澜嗤的一声笑了:“你生孩子?”
“我生。”沈聿应着。
廊柱后的孩童呆若木鸡,这俩人情绪转变的太快了,打完孩子,转脸就蜜里调油的聊起天来……他静静听着,暗自忖度,时下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不该是专横不讲理的封建家长才对。
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不过是不小心烧了间书房……而已嘛。他在心中呐喊出无数熊孩子家长的经典台词——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聿夫妇有意晾着儿子,余光里也都看到了廊柱后头若隐若现的小脑袋。
“怀安这几年着实有些骄纵了。”沈聿有意放大了声音。
许听澜:“可不是么。”
“都怪我常年在外疏于管教。”沈聿冷声道:“小马驹长大了就得上鞍辔,这些离经叛道的毛病,非得好好扳一板不可。”
许听澜:“相公说的极是!”
那小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又好气,又好笑。
“沈怀安,”但听沈聿低喝一声,“过来!”
廊柱后的孩子磨磨蹭蹭的走出来。
“过来,走近点,”沈聿不断催促,“我会吃了你?”
这位老爹还是几分自知之明的,他现在着实一副吃小孩儿的架势。沈怀安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往前挪。
“为什么烧书房?”沈聿沉声质问。
苍天在上!他真的没打算烧书房。
不过是背书背烦了,瞥见脚下的炭盆,想到私塾先生随口讲过的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故事,甩手将书本丢了进去,打算第二天去跟先生说,家里生炭火把书燎了,还没来得及背功课。
就像后世的孩子撕寒假作业一样。
本来是十足“完美”的计划,谁料点燃了整个书房。
看着熊熊烈火,一些不属于今世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脑海,就像一场又长又惊悚的梦,梦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消防警铃声大作……
再度醒来时,家里人告诉他,他在起火的书房里被呛晕,吸入烟毒险些死掉。
怀安怔怔望着房梁,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他原本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一场意外使他加入了穿越大军,来到了这个未知的朝代。至于是什么样的意外?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炽热的烈焰、嘈杂的人群、呼救声、警笛声……或许是过程太过痛苦,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将那段记忆选择性遗忘了。
来到这一世,三岁以前他像寻常孩子一样,因为大脑尚未发育完全,记忆并不多,但自从记事以来,他就跟着祖父母,生活在这座宅院里。
两世记忆交融,使他头痛欲裂,心乱如麻。只好暂时放下各种各样的念头,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所幸沈家是富足人家,汤药补品齐全,祖母又疼爱他,事无巨细的照料,小小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刚刚可以下地跑动时,他的祖父沈老爷就去世了。
家里举办丧礼,又是一阵的忙乱。十日后,远在京城的父母赶回来奔丧,正是眼前的沈聿和许听澜。
这时怀安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能下床走动了。
并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父亲是探花郎、翰林院学士,母亲是当地富商之女,沈怀安还在暗自窃喜,官二代加富二代,这配置,也太奢侈了吧……
人果然还是不能高兴的太早。
这不,父母料理完祖父的丧仪,第一件事就是料理自己。
“沈怀安。”沈聿见儿子在这种时候都敢开小差,目光又严厉了几分。
怀安被吓得一缩下巴,嗡声道:“我不是要烧书房,是要烧书。”
“烧书?”沈聿奇怪的问:“你烧书做甚?”
“学堂里的先生讲了始皇帝焚书坑儒的故事……我不想做功课,我,我……”沈怀安声音越来越小,像三天没喝血的蚊子在哼哼。
拥有了前世记忆的他,对自己的愚蠢行径简直无地自容。
在后世,他听说过模仿动作片主角跳伞把自己摔死的,模仿动画片情节将小伙伴烧成重伤的……每每看到此类新闻,同情之余,难免要骂上一句熊孩子。
结果呢?
别人重活一世,恨不得穿越成秦始皇,杀伐果决一统天下。
他重活一世,穿成了模仿秦始皇的熊孩子……好在他只是烧了本书,没头脑一热,联合小伙伴们,挖个坑把先生埋进去。
只是不知道这位在翰林院供职的老爹,日后会不会在修史的时候注明:危险场景,请在家长陪同下阅读。
回过神时,只见爹娘的脸色越来越冷。
“我我我我……我知道错了!”沈怀安已经顾不得想东想西了,怕再不认错很快会被打死。
沈聿咬了咬后槽牙。
许听澜将儿子拉到眼前:“沈怀安,看着娘的眼睛。”
怂哒哒的小孩抬起头。
许听澜为他讲了县里发生的几个起火的例子,或是天干物燥,或是人为疏忽,总之都造成了人员伤亡,惨烈至极。
她讲的绘声绘色,眼见儿子吓得小脸惨白,才做出总结:“玩火是非常危险的事,像书本、窗幔、干草……这些东西一旦起火,轻则烧毁房屋,重则性命不保。你这次是侥幸活过来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叫爹娘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沈怀安忙不迭的点头,又觉得点头不对,赶紧摇头。
许听澜想到儿子险些命丧火海,后怕加愤怒,身上都有些发抖。她有孕在身,一生气便觉得胸闷头晕。
沈聿抚着她的后背劝解道:“多揍他一顿又不费什么力气,当心别动了胎气。”
沈怀安:???
这么温柔的语气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许听澜缓下这口气,又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贫民百姓家的孩子还在为生计发愁,一辈子不能识文断字?你可以衣食无忧的坐在学堂读书,那是祖上荫德,不是理所应当。对待书本更要懂得珍惜,不能任意损毁,听懂了吗?”
沈怀安连连点头,态度乖觉。
沈聿也问他:“娘说的话,记住了没有?”
算是给他一个台阶,沈怀安赶紧顺坡下:“记住了!”
“回房面壁思过,午饭前不许起来。”沈聿又道。
怀安丝毫不敢反抗,活像个受尽了委屈的童养媳,丧眉耷眼的回房了。
面对墙壁跪了一会儿,祖母身边的丫鬟采薇溜进来,找了个软垫子铺在他的膝下,又喂他喝了几口水,怕他冷,将炭盆挪进了一些。
“拿远一点……”怀安拧着眉头直往一边躲,觉得自己跟火一定有着什么倒霉又特殊的缘分,他也不该叫沈怀安,应该叫沈火娃。
身体上舒服了一些,这才有力气继续开小差。
前世,他从小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孩子,事有不巧,家里还有个智商超高的弟弟。弟弟从很小就展露出天才儿童的一面,爱看书,学习效率高,三年级学完小学六年级的课程,六年级之前自学学完初中内容,小升初暑假学完高中课程,奥数编程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在沈怀安穿越之前,正准备参加今年九月份的某高校少年班的招考。这样的孩子,对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实在是祖坟冒青烟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父母将全部精力倾注给了弟弟,习惯性的忽略他。
十五元一瓶的牦牛奶,弟弟每天都喝,却从没有人问过他喝不喝。即便是发高烧病的非常严重,也要先等妈妈给弟弟做好饭,爸爸骑着电瓶车去奥数班接弟弟回家后,才腾出手来带他去医院挂水。
他从来都表现的很不在意,甚至试图从父母的角度去理解他们——家里的资源有限,弟弟聪明,是全家的希望,自然要向弟弟倾斜。
连亲戚邻居也夸爸妈有福气,小儿子有出息,将来必然去大城市发展,哪怕出了国也不用担心,还有大儿子在身边尽孝呢,平凡的孩子都是来报恩的!
爸妈听了这话,总是露出疲惫而圆满的笑容。
可是,凭什么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难免会愤愤不平,他并不能选择父母,生下他却是父母的选择。
进入青春期之后,他变得非常叛逆,潜意识里总想获得父母的关注,最终收获的不过是几句谩骂而已,从那以后,父母更加心安理得的偏心弟弟。他本就平平无奇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无所谓,父母都放弃了他,他为什么不能放弃自己?
他时常想,要是爸妈把对弟弟的关心分给他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相比之下,这一世的父母确实不太一样。
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回来就给他一顿混合双打……
当然,他很清楚,那是出于关心。尤其是娘亲说出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看的他鼻翼发酸。
正在面壁神游,采薇又一次进屋,叫他去主院用饭。
他看看外头晌午时分的太阳。吃饭?吃哪顿饭?
采薇低声说:“太太叫提前摆饭。”
怀安热泪盈眶,还是祖母心疼孙子呀!
开饭早是好事,至少他可以站起来了,而且一早在院子里上窜下跳,大病初愈的小身板尚且虚弱,早就有些饿了。
不知道打人的饿了没有?怀安气呼呼的想着。
因要为祖父守孝一年,他仍穿着麻布齐衰的孝衣,一阵风来,透风撒气的冷。原来是郝妈妈打帘子钻进来,给他裹上一件素色的缎子面绵羊绒披风,雪白的狐领更显唇红齿白——对着镜子看看,小小一只,一团稚气。
还是很俊俏的!刚刚被揍的哭爹喊娘的小孩儿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郝妈妈站在门口催促,他只当是错觉,跟着出了门。
来到上房堂屋,他规规矩矩向长辈们行礼:“祖母,爹爹,娘亲。”
颇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祖母陈氏将他拉在身边打量,眼圈通红显然哭过,大抵丈夫过世都不及孙儿挨打更让她痛心。
儿孙们读书的读书,做官的做官,媳妇们平日里多是随着丈夫陪伴照顾,只有几个年纪小的孙子孙女在她身边,加之小怀安活泼嘴甜会讨喜,祖孙俩感情格外深。
沈聿开口劝道:“母亲莫要伤心,玉不琢不成器,现在吃些教训,总好过日后作奸犯科,身败名裂。”
怀安嘴角一撇:我谢谢您嘞~
“安哥儿不是还小嘛……”没看顾好孩子险些出了大事,陈氏心里也虚,怕儿子儿媳埋怨,也不好阻拦他们管教。
“不打紧,儿子居乡丁忧三年,多的是时间慢慢教导。”
沈聿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却生生让沈怀安打了个寒颤。
他悄悄往祖母陈氏身边靠了靠,爹好凶,还要凶三年,远离他!
出于对“凶爹”的第一印象,曾经十几年渴望父母关爱的他,此刻只想继续当留守儿童……
正说着闲话,大哥沈怀铭也来到后宅,撩开厚重的门帘,带来一阵寒气。
只见他身材高挑,俊眉朗目,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谦和,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沈聿。
怀铭是沈聿夫妇最看重的长子,从小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眼下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是省里鼎鼎大名的神童,府学最年轻的廪生。
有这么优秀的大哥在前头,反倒没人对资质平平的沈怀安求全责备。似乎是所有人默认的,只要他能读书明理,长大后可以打理家业即可。
与前世不同的是,怀安对此没有丝毫沮丧,甚至小有窃喜。赞誉都是大哥的,快乐都是沈怀安小朋友的!
合理,非常合理。
怀铭给祖母和父母见过礼,手痒难耐的去揉捏怀安的小肉脸。
怀安内心被前世记忆占据,似乎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了,突然被人撮弄,下意识躲了一下。
“怀安这是怎么了?”怀铭纳罕的问。过去弟弟最爱粘他,粘到身上抠都抠不下来,怎么这次回来,连捏都不让捏了?
“被你老子收拾了。”陈氏语气里带着气儿:“结结实实挨了顿打。”
“母亲,哪有这么夸张……”沈聿顾忌自己在长子心中的慈父形象,低声抗辩。
打一个五岁孩子能用多大力气,前后加起来不过打了四五棍儿,还是隔着冬衣冬裤。
怀铭则仿佛白日撞鬼,满脸写着“我爹会打人?”
“我看看,打到了哪里?”沈怀铭半开玩笑的拉住了弟弟。
怀安面子上挂不住,拧着眉头挣脱开来。
“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陈氏笑道。
沈聿淡淡道:“知耻则能有所不为,挺好。”
“二叔!”怀安见有人进来,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
众人抬头,原来是二房一家来了。
二叔沈录一把将怀安抱了起来,亲昵的顶了顶他的额头:“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问你,可想二叔了?”
“想!”怀安脆生生的答。
沈聿中进士之后,世袭的军职自然落到了沈录头上,四品指挥佥事,也算高级武官。他生有一个儿子沈怀远,两个女儿怀莹和怀薇,女儿们与怀安一样养在老宅,怀远与怀铭则一同在白鹿书院读书,这回也都是为了祖父奔丧赶回来的。
众人聊了几句,便依次落座。
沈老爷未过百日,席上全是素食,席间没有人说笑,只闻得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清淡饮食最为养生,对于小孩子来说却过于寡淡无味,年纪大些的还能勉强装一装,年纪小的就是在活受罪。沈怀安向来爱吃肉,只吃了几口便推说饱了,他困得要命,想回自己房里补觉去。
许听澜杏眼微瞪,似乎在警告他坐有坐相,不许挑食。
陈氏立刻接话,袒护道:“安儿乏了,往常这会儿该午睡了。”
在场众人一同看了看门外太阳,正是日上三竿……
许听澜又看了眼丈夫,意思十分明显,她要收回小儿子的监护权,立刻马上。
这种话,她是犯不上亲自说出来得罪婆婆的。
沈聿立刻会意,搁下筷子,对陈氏道:“母亲,怀安也不小了,还住在正房里,整日跟姐姐们厮混也不成体统,今日就搬去我们院子里吧。”
怀安乌黑的眸子颤了颤,什么什么什么?!
“才五岁,哪里就不成体统了?”陈氏婉言拒绝。
沈聿不动声色道:“怀铭四五岁上就已经分房独住了,男孩子还是不要太娇惯的好。”
众所周知,太太一向做不了大爷的主。
也就是说,怀安从今往后要离开祖母,在“凶爹”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悠悠苍天何薄与我!即生儿何生爹!
可他还太小了,压根没有发言权。
这桩事了,大人们又聊起一些别的事,诸如祖父生前的藏品笔墨该如何安置保存云云。
小小的身体困乏交加,不小心睡着了,他往旁边一歪,迷迷糊糊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睡梦中,他被人抱着回到柔软的床榻上,用热毛巾擦了脸,盖上了细布缎面的被子,被子上还有暖暖的太阳味。
半梦半醒间,听见爹娘在交谈。
许听澜道:“往后的一年里,怕是要深居简出了……相公可千万记得,这腹中胎儿切勿四处张扬。”
“怕什么,咱们问心无愧,不畏人言。”
许听澜大摇其头:“常言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旁人要想大做文章,可不会细究你哪日行房,只道你居丧期间有了孩子,就能参上好几本。”
沈聿没接话。
许听澜接着道:“悄悄把这孩子生下来,不声张,待出了丧期,谁看的出这孩子是两岁还是两岁半?”
好家伙,一句话,就给孩子加了半岁寿命……
沈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笑着应她:“都听你的。”
怀安一下子醒了,闭着眼睛偷听。
这夫妻二人分明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怎么说起话来像通了奸似的?
也不怪他一时难以理解,古人重孝道,深谙孔孟之道的士大夫阶层尤甚,官员在任期间,倘若父母去世,无论担任何官何职,必须卸任返回祖籍,为父母守制三年,准确的说,是二十七个月。
丁忧期间规矩繁多,虽然大部分人不会真的去坟地里结庐而居,但也万万不能宴饮、不能操办庆典,而且夫妻须分房,不能行房事。
这夫妻俩接到报丧的讣告,星夜兼程回乡奔丧,结果刚回到安江县,就发现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就有些尴尬了。
古代可没有医学影像设备辅助判断孕周,倘若被有心之人编排利用,纵然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的。
许听澜这才提醒丈夫要尽量低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这件事,夫妻二人将目光收回到怀安身上。
沈聿又道:“也不知打疼了没有……”
许听澜打趣:“打不疼,你打他做什么?”
她虽这么说着,却也轻手轻脚的撩起他的裤管,轻抚膝盖上的两团红印。
“我是着实被他吓到了。这孩子打小被全家宠着,骄横惯了,须得有个怕的。”沈聿撂了句狠话,侧脸瞧瞧儿子细嫩白净的脸,又暗自心疼:“以后我在气头上时,你稍拦一拦。”
“怎么拦?”许听澜道:“我也在气头上呀!”
在教育儿子的立场上,夫妻俩总是出奇的一致。
“也对。”沈聿叹了一声,一时手痒,不禁伸手捏了捏怀安白嫩微红的小脸:“还是睡着了乖巧。”
“我儿长得俊,日后必定是个儒雅俊俏的佳公子呢。”许听澜道。
沈聿会抓重点:“也是我儿。”
许听澜杏眼微瞪,如个争抢玩具的少女:“我生的自然是我儿!”
“是你儿,”沈聿一脸认真,“也是我儿。”
两人为着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争执不下,声音渐大,怀安被他们吵的不行,拧着眉头哼唧一声,背过身去。
丫鬟云苓和天冬轻手轻脚的进门,请示大奶奶什么时候搬屋。
“那边院里什么都有,只拿一些他惯用的东西。”许听澜道:“轻一点。”
两人并着主院里的三个丫鬟一起,屋里屋外的搬着东西。
待她们搬的差不多了,只剩怀安身子下头的铺盖,便请大爷大奶奶带着安少爷移步东院。
沈聿沉声吩咐:“使人去街上买些糕点果子,家里饭菜太素,午睡醒了准饿。”
许听澜咋舌道:“刚刚是谁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儿又心疼的紧。”
“你说得对,不是我儿。”沈聿说着,弯腰用力,将沈怀安抱起:“是我祖宗。”
“哎~”怀安不知听成了什么,竟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许听澜笑的直不起腰。
沈聿一脸无奈:“得,起驾吧祖宗。
说起来,怀安的确是个“留守儿童”,不过是个安闲富贵的留守儿童。
他打出生时父亲就考中了进士,一甲第三名探花,留在京中翰林院任职,京城人情往来复杂,需要母亲帮衬照应,许听澜只好京城老家两地跑,偶尔带他去京城小住半月,但因为年纪太小,对老爹沈聿的印象只有一些片段。
譬如去年上元夜去京城小住,沈聿将他扛在肩头看社火花灯,猜灯谜赢了一包雪花酥,赚得母亲展颜一笑,母亲高兴,全家高兴,夫妻二人回到家对赏月作诗,赌书烹茶,两兄弟一天的功课免检。
他还记得冬日的北京城,冷的像个大冰窟窿,有时火炕尚未暖热,什么汤婆子、厚被窝都是白搭。沈聿可有办法了,将小床上睡得正香的一小团儿子拎出来,塞进被子里,笑称:“大胖小子火力旺,能给爹娘暖凉炕。”
他睡眠一向很好,随便怎么揉搓也不哭闹,叹口气还能接着睡。
相比于父亲沈聿,怀安对母亲的了解则更多些。
在后世作为现代人有限的认知里,近古时代的女子大多囿于闺阁,要想过的好,无非两种途径:一是生下来就投个好人家做掌上明珠;二是嫁个知情识趣、家境殷实的好郎君做太太。
可许听澜无疑打破了这种认知。
她出身富商之家,虽也饱读诗书,与簪缨世家的闺秀到底不大相同。婚后心思多用在打理家中的铺面、田产、庄园上,她经商的本事一流,甫一接手管家的重任,就将家业祖产经营的蒸蒸日上。过门没几年,祖宅翻新了两次,扩大了一倍,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置下了一些产业,家中吃穿用度、奴婢人口,一年更胜一年。
这一点怀安感知的不是特别明显,沈怀铭或许更有体会。
而那些令人头大的婆媳后宅之事,许听澜多是丢给丈夫一个眼神,让沈聿替她去冲锋陷阵。
怀安坚信,娘亲这样的女子,即便生在普通人家,即便不依靠丈夫,也定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