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by脂肪颗粒
脂肪颗粒  发于:202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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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普国的货币大幅度贬值了,可说是断崖式贬值。一条面包从100普币涨到了一百万普币,用手推车都装不过来,钱简直成了废纸。一些工薪阶层刚发了工资,就发现到手的钱连一个面包屑都买不起了。
家里有存款的殷实人家也瞬间沦为赤贫,那些攒了一辈子积蓄,本指望这些钱养老的人,纷纷陷入绝望,许多人为此自杀。
芭芭利亚是工业城市,几乎立即就受到了冲击,许多商店都关门了。
我家情况还好,有土地和农庄,可以自给自足。
圣诞节时,我们去爷爷家过节,奶奶芭芭拉还烤了一只火鸡。
“当年约翰一家搬去城市时,我就劝他们不要卖掉土地,可谁听我的呢?他们在工厂里赚了钱,就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家里买了自行车,现在倒好,家里揭不开锅了,只能低声下气来求我。”爷爷普尼斯喝了两杯酒,感慨道:“这个乱糟糟的世道,还是土地最踏实啊。”
爷爷奶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一座小农庄,种了7亩大麦地,养着两头牛一匹马,还有一群鸡鸭。爷爷是个性格倔强的老头,脾气非常暴躁,在家里说一不二,他和奶奶芭芭拉一共生养过7个孩子,但活下来的只有爸爸一个,所以他很疼爱小孩子,小时候,他还把我放在脖子上,带我下河游泳呢。
他曾反对爸爸妈妈结婚,说爱莲娜不是个好女人,父子俩因此反目,关系很疏远。后来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回来帮爷爷种地,父子俩的关系也没好多少。
奶奶往我餐盘里添了点鸡胸肉,顺便对爷爷使了个眼色。
“咳咳,呃……你知道……村子里有好几个男人死在了战场上……”爷爷磕磕巴巴地说,“乔治娜,你知道她吧,可怜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还有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奶奶无奈地瞪了爷爷一眼,插嘴道:“她家有8亩地,两头牛,乔治娜才24岁,壮实极了,一个人就能种一大片地,做饭收拾家务都不在话下,她想再找个男人,你觉得怎么样?”
爸爸低头吃饭,一语不发。
“她是个好女人,为人正派,也不嫌你有点瘸。你好好想想,威廉和安妮都大了,再过几年就要结婚了,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奶奶说。
“我知道了,过两年再说吧。”爸爸说。
“过两年?过两年你还能碰到这么好的女人吗?”爷爷生气了,“我早就劝你不要和那女人结婚,你死活不听,看看她都把你弄成什么样子了!当年结婚时,她哥哥从我们家要了一头牛当彩礼呢,现在她跑了,我的牛呢!”
奶奶小声阻止:“你别说了,过节呢。”
“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这是我的房子,在这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爷爷伸手指着爸爸,“明天你就去见乔治娜,不然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爸爸放下刀叉,站起来。
“你干什么!”爷爷也愤怒地站起来。
“我滚啊。”爸爸拿起帽子就出了门。
“好啊!你滚!永远都别回来!”爷爷跟在后面大骂,“没用的孬种!你再舔着脸回来,我就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第11章 第十章
“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慢慢劝,你倒好,把儿子撵走了!”奶奶生气地推了爷爷一把。
“我说什么了!”爷爷愤愤然坐下,对威廉说,“你可别学你爸爸,像头犟驴。”
威廉笑着说:“当然不会,我看乔治娜挺不错的,不如奶奶把她介绍给我吧,我喜欢有土地,还能干活的女人。”
爷爷苦大仇深的脸瞬间灿烂了,捶着威廉的背:“你这个臭小子!”
奶奶翻了个白眼:“你们少胡说八道了!”
晚饭后,威廉和爷爷去酒馆了,我和奶奶收拾了餐桌,一起在灯下做针线。
“你要毕业了吧?”奶奶看着我,一脸笑意。
我点点头:“还有三个月。”
“毕业后就搬来我这里吧,怎么样?”
我盯着台灯旁飞舞的小虫,沉默了下来。
“你长大了,殪崋越来越漂亮了,过两年我给你物色一个能干又会疼人的小伙子。”
自从有了月经,我长高了不少,脸上的雀斑淡了,还有了胸罩,一次奶奶发现我往身上缠布时,惊呼了声‘上帝’,第二天我就在枕边发现了几件新内衣,还有一条新裙子,裙子是手工做的,黑白格子料的收腰款,非常合身。
“你害羞了?”奶奶笑着问我。
我摇摇头,只是想起了前阵子和老师的对话。
“你准备参加升学考试吗?想考哪所学校?要不要我帮你推荐一下?”
“高中吗?”
“是的,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努力读书的姑娘,三年来每天兢兢业业,你想继续读书的是吗?”安泰老师问。
“可是……同学们都不上学了,连男孩子都不读书了。”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们国家现在这个样子,大家吃饭都成问题,本该读书的人也都不读书了。”
“再说我毕业后能做什么呢?”我小声说,“听说工厂里的会计都失业了,而且……能雇佣男人的时候,就不会雇佣女人。”
老师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不要说你,连我都要吃不起饭了呢,教了这么多年书,却一夜之间沦为赤贫,呵呵……好吧,我不劝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可我要离开时,老师还是说了几句:“你已经是个读过很多书的姑娘了,不需我说,大概也明白知识的可贵,书籍不能填饱肚子,但能填饱心灵,你的心灵已经被浸润了这么多年,如果一朝变回只为生存苟活的行尸走肉,我怕你的眼睛会失去光辉。答应我!即使不上学了,也要经常读书。”
晃动的烛火下,飞蛾的影子忽明忽暗。
我望着奶奶温和的脸庞,第一次吐露出心声。
“奶奶,我想继续上学,可以吗?”
“什么?”奶奶惊讶地看着我,“你还可以继续上学吗?”
“老师说我可以念高中。”
奶奶犹豫了一下,低头缝着针线:“女人终归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将来又不用出门工作,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而且家里也没那个闲钱。”
我觉得奶奶是家里最明事理的人了,如果连她都不答应,只怕爷爷和爸爸也不会。
一瞬间,强烈的酸涩感充满了我的胸膛。
那一年,妈妈离开时,从我心口挖走了一块东西,她让我明白了失去的痛苦。而此时此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将失去一件贵重的珍宝。
小时候我不喜欢读书,可现在读书已经成为了一种幸福,它让我远离了周遭女人们麻木苦楚的脸,远离了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枯燥乏味的煎熬,甚至远离了暴乱街区中喧嚣尘上的恐惧。
书籍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我安心,就好像能营造出一座强大的堡垒,将我保护在其中。
老师说,他怕我的眼睛会失去光辉。此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入了一片黑暗中,再也看不到方向。
圣诞过后,我回到新城,惊奇地发现附近几家商店都挂上了乔纳森的招牌。
住在隔壁的梅丽莎说:“乔纳森先生带着他的一帮弟兄从战场上回来了,我觉得他们更可怕了,身上杀气腾腾的,他们上过战场了,所以是杀过人了吧。”
“他们可真有钱啊,整条街都快被他们买下来了。”
“说是粮食价格太高了,很多人没有亲戚朋友接济,只好花真金白银去买粮食,乔纳森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那么多粮食,只用几袋米就换了人家一座房子。”
“这些坏蛋!”我骂道。
“你说什么呢,就算不买他家的粮食,也要买别人家的,没见便宜多少。”梅丽莎小声道,“对了,你听说莉莉安的事了吗?”
我摇摇头,莉莉安已经很久不来学校了。她爸爸虽然平安从战场上回来了,但没了工作,家里也没有田地,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比尔·乔纳森向莉莉安求婚了,但是乔纳森夫人不同意,黑加尔先生可冷酷了,一句断绝关系,就把比尔赶出了家门。”
我想起婚礼那天的事,不由得唏嘘。
“之前他到处找工作呢,可没有乔纳森先生点头,哪家肯让他干活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梅丽莎担忧地说。
她很关注乔纳森家的双胞胎,那年,她弄丢了家里买面包的钱,不敢回家,一个人蹲在街头哭泣,比尔看到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帮她付了帐。从那以后,每次我来这里,她都会不经意地提起他们,如果我和她谈论,她就会兴致勃勃说个不停。
我不明白乔纳森家的兄弟们为什么那么有吸引力,明明这个家族坏事做尽,难道是因为他们有钱?
从小我就特别害怕他们,可周围的女孩子们却不这么想。
我曾听几个女孩偷偷谈论乔纳森家的二儿子黑加尔先生,她们用一种仰望天神的崇拜口气,说他多么英俊,多么强壮,多么厉害。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少女傻乎乎地说,如果能给黑加尔生个孩子,那将是她莫大的荣幸。
“安妮,你和海涅先生是同学,能帮我问问比尔的情况吗?”梅丽莎期待地望着我。
我叹气道:“我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梅丽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你怎么了?”
梅丽莎摇摇头,就是不说话。
我明白她在想什么,以前不说破,是担心一直压抑的事情一旦揭露出来,就很难再藏回去了。
“你喜欢比尔……是吗?”我低声问。
梅丽莎看着窗外,神情恍惚:“我不知道……”
我真不明白,她竟然会因为比尔的一次帮助,就死心塌地爱上他。我也喜欢丹尼哥哥,可自从明白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后,就很少再想起他了。我不懂这种明明对方一无所知,也时刻挂念着对方的心情,于是劝她说:“比尔喜欢莉莉安,都向她求婚了啊。”
“我知道,我没打算告诉他,只是担心他而已。”
迎着她忐忑又希冀的目光,我只得点头:“好吧。”
莉莉安住在三个街区外的一栋居民楼里,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见我出现在她家门外,莉莉安很惊讶。
“安妮,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手上却长满了冻疮,原本纤细洁白的手指肿得像胡萝卜,一看就是冬天没钱烧柴。
“哦,不麻烦了,我是来给你送笔记的。”我把自己的笔记给她,“你太久不来学校,功课已经落下了很多。”
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凝望着我,忽然愉快地笑了:“谢谢你,进来坐会儿吧,和我说说话。”
“还是不打扰了,我听到你妈妈在发脾气。”
刚才一开门我就听到了她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做100斤才给8个土豆!我们就是全家累死!手做烂了!也没用!我们怎么活!怎么活……”
莉莉安苦笑着说:“最近日子不好过,妈妈火气很大,那我送送你吧。”

第12章 第十一章
新城的冬天很萧索,天空灰蒙蒙的,仿佛纺织厂里的碳灰和棉絮飞出厂房,布满了整个天空。
我和莉莉安一前一后走在沿河的石子路上,彼此沉默。
其实我们很陌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我有点害怕与她说话,我怕自己说出蠢话被她鄙视,又怕说错话惹她生气。
我还记得自己上小学时有多么在意她,我会模仿她的一举一动,模仿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是她发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
直到现在,如果她出现在人群中,我也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如果有人谈论她,我会细心倾听别人说了她什么。
许久以来我都默默地注视她,就像在注视着自己前进的方向。
“你还来学校吗?”我问。
“不会了。”
“为什么?毕业考试也不参加了吗?”
“我已经很久没好好读书了,也许根本不能毕业。”
“来参加吧,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顺利毕业。”
“毕业了也没用。”她停下脚步,望向那条冰冻的河流,轻轻叹了口气。
“还记得那位科学家女士吗?”我希冀地看着她,“你说过要好好读书,成为她那样的人。”
她忽然笑了,愉快地看向我,“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努力读书的?因为我说了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我没有在意她的揶揄,垂下头说:“是啊,莉莉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因为你说了那样的话……”
河边的风很大,像某种呜咽的野兽,吹起我们的发丝,吹乱我们的心绪。
这次她不笑了,又把视线转向河岸,许久后,我听到她的叹息声。
“你说这些都有什么用呢?就算继续读书,毕业后也最多当个老师,都不知道能不能填饱肚子。”
“所以你想和比尔结婚,可是乔纳森家反对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轻松得到的,尤其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孩。”她忽然转过身,用一种富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我,“读书也要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绞尽脑汁,而这世上许多事情比读书难多了,不付出努力,又怎么知道结果,就好比前面有条河,你还没有涉足,就认定会被淹死!我以为你和那些傻乎乎的女孩子不一样,你不是那种自己眼热,却不肯付出,见别人得到后又说风凉话的人!”
我心里清楚,她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人,但没想到我在她心中也是特别的人。
这让我生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受,以至于走到半路才记起,刚才满脑子都是莉莉安,结果忘了问她比尔的事,我答应梅丽莎打听消息的。
路过乔纳森酒吧时,我看到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十分嚣张地走出来,他们有的叼着烟,有的抛着帽子,说说笑笑霸占了整条街道,路人纷纷避让。
这几个男人都上过战场,有人没了胳膊,有人瞎了眼睛,非常可怕。
我急忙低下头,避让他们。
可是两只脚挡在了我面前。
“好久不见。”迈克弯下腰,凑近我说,“明明看到我了,也不打个招呼,我可是刚下战场的英雄呢,身上还留着保家卫国的枪伤,你要不要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你好,迈克先生,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看我的枪伤?就在肩膀上,直接射穿了呢。”
我真怕他脱衣服,急忙摇摇头。
“是吗,真遗憾,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里?”
“回家。”我低声说。
“刚才去了哪里?”
“去看望朋友。”我想了想,多嘴问了一句:“比尔现在怎么样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担心他吗?去瞧瞧他不就好了,我陪你?”
我摇摇头。
他眼中闪过笑意:“看来你都听说了啊,放心吧,黑加尔先生不会让自己弟弟流落街头的,再过一阵子,他就能回家了。”
“那就好,上帝保佑。”我侧身说,“那么……再见,祝您愉快。”
“再见?你什么时候和我‘再见’?”他笑着逗我。
“再见先生。”我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幸而他没跟上来,我听到后面传来他和朋友们的嬉笑声。
第二天,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小雪。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爸爸和威廉都没出门,父子两个修葺了桌椅,通了下水道,还帮我洗了床单。
傍晚,我煮了几个鸡蛋,又烤了几张饼。把盘子摆上桌的时候,门廊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我一边解围裙,一边打开门。
然后我愣在了那里。
曾有无数个哭湿了枕头的夜晚,我都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妈妈带着贝拉回家了,我们全家欣喜若狂。
可今天这一幕真的发生了,我却只能呆滞地看着门外两个女人,脑海一片空白。
不过四年时间而已,我却几乎认不出她们了。
贝拉长高了,脸也长开了,看上去和丹尼哥哥很像,她充满期待地望着我,神情中带着一丝紧张。
妈妈站在贝拉身后,低着头,根本不敢正眼看我。
她们都很瘦,几乎皮包骨头,外衣袖子上沾着斑斑污迹,手背和脸皮冻得发紫,有的地方皲裂流脓,这么冷的天连棉鞋都没穿。
“谁啊?快进来,都进冷风了。”爸爸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戛然而止。
“你来干什么!”他暴怒了,越过我把妈妈推出去,“滚!带着你的野种滚!”
“爸爸。”我试图阻止,他却已经重重甩上了房门。
他喘着粗气,在屋里来回走动:“她还回来干什么!那个婊子!她还有脸回来!带着那个野种!”
屋里安静得像坟墓,只有威廉还有心情吃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悠闲地吃掉最后一只鸡蛋,他才幽幽地开口:“那男人破产了,现在全家都靠他岳父接济,怎么可能还养着她们,早两个月前就不再管她们了。她们去了舅舅家,舅舅那个酒鬼更不会养她们,呵呵……”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告诉我?”我问。
“我干嘛要说。”他看着我,绿色的眸子有点冷。
“天已经黑了,外面那么冷,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
“不许你管她们!”爸爸捶了下桌子,“你忘了她做过什么吗!”
“我没忘,可……外面这么冷,她们会冻死的!”
“那就让她们冻死!你去哪里!”
“我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我要拿桌上剩下的饼,却被爸爸狠狠拍在地上。
“我的粮食拿去喂狗,也不给那个贱人!”
威廉一看情势不妙,急忙隔开我:“好吧,你去看一眼,立即就回来,我劝劝爸爸。”
他把我送到门口,紧了紧我的衣领:“如果她们没地方去,大桥下有个跳蚤窝,送她们去那里过夜就行了,你赶快回家。”
“你不管她们了吗?”我仰头望着他。
威廉叹了口气:“管她们?不知道你是能种地还是能赚钱,你拿什么管她们?”
“那是我们的妈妈和妹妹,现在无家可归,难道你要看她们死了或者……”
“或者什么?沦为妓女吗?你还记得自己当年被喊婊子的野种吗?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看不到你整天鼻青脸肿了?现在她沦为婊子,名副其实啊。”
我震惊地望着他,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在我心里,威廉一直是个好哥哥,他性情温柔,讲话风趣,干活勤快,家务活多的时候,他还会帮我做饭洗衣服,和街上那些蛮横讨厌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这是第一次,我意识到威廉也是个男人,男人都硬得起心肠。
“贝拉没有做错任何事……”
威廉摸摸我的脸,柔声说:“好了好了,她当年狠心抛弃我们,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你去看看,也许她们早走了呢。要是没走,就把她们安排到桥下住,明天我来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问。
“明天再想。”他说。
我到外面转了一圈,然后在大桥下的跳蚤窝里发现了她们。
跳蚤窝里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都是流浪汉,他们裹着破旧的棉袄和一切能裹在身上的东西,围着一个烧红的铁皮筒取暖。
妈妈和贝拉不敢靠近他们,只窝在一个小角落里。
“安妮!”贝拉看到了我,她像小时候那样飞奔过来,把脸埋在我胸口,抽噎起来。
“你还好吗?这阵子在哪里落脚?”
“一点都不好……”她流着泪说,“舅舅不肯收留我们,妈妈找不到工作,钱都花光了……我们在街上住了两天,有坏人欺负我们……”
“安妮……”妈妈站在贝拉身后,仍是一脸愧色,不敢看我的样子。
她已经变得像周围那些女人们一样了,神情麻木,浑身散发着绝望,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威廉说明天再想办法,那今晚呢?今晚怎么办?
我望着那些脸色阴沉的流浪汉们,不由得抓紧了贝拉的胳膊。
“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夜晚的商店街,乔纳森酒吧是最热的地方,男人们经常在那里通宵喝酒。
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这是第二次进去。
晚上和白天不同,里面乌烟瘴气的,充满了愤怒的酒鬼,他们正大骂政府,痛斥战争投降。
我来到吧台前,酒保还是那个酒保,但我已经比吧台高很多了。
“晚上好,小姐。”
“晚上好,先生。”我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想借一点钱……”
居民们周转不开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借钱,酒保一个人就可以管理这些小额账目。
酒保好奇地看着我:“你是……”
“我是安妮·纳西斯,我爸爸是史托克·纳西斯。”
“你爸爸让你来借钱?”
我摇摇头:“我只借5银普,明天傍晚就还钱。”
“我们这里不是这种规矩。”酒保说,“我们通常是下个月还,3成利。”
“抱歉,我不知道,就按您说的,下个月还,3成利。”
“哎呀呀,看看是谁来了……”
我听到了迈克·史密斯的声音,他穿过人流,径直来到我身边。
“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来借钱。”酒保说,“借5银币。”
“哦……”他靠在吧台上,点燃了一支烟,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我。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问酒保:“可以借给我吗?我有急用。”
酒保却看向了迈克,似乎在等他回话。
“你要钱干什么?”迈克问。
“我妈妈和妹妹回来了,现在没有地方去。”我小声说。
迈克掏出钱包,拿了两枚金币给我:“拿着吧。”
“我只要5银普。”
“这是你的了,不用还。”
“不,我是来借钱的。”
“是吗……”迈克嘴角挂上了一丝轻笑,他把钱丢在吧台上,“可今晚我这里的规矩是只能拿,不能借。”
我不肯放弃,问道:“不能借吗?怎样才肯借呢?”
他走近一步,弯下腰,在我耳边说:“别怕,不会让你做什么的,你拿着就是了。”
“可……我不想拿这些钱。”
这次,他的笑容透出了一丝冷漠,相似的神情我在几年前见过,就在这个地方,他玩弄着一个可怜的女孩,命她爬到桌上学狗叫。
他看了我半响,俏皮地跟我眨眨眼睛:“上次你来这里,站在上面学狗叫了吧,你好像没有多少羞耻心呢,瞧见我们的姑娘了吗。”他指向前台一个端盘子的金发女人,“她可是个伶俐姑娘,总能让店里的客人们开心,要是你也能像她那样让客人们开心开心,我就允许你借钱,怎么样?”
那个女人的确很漂亮,她穿梭在大厅里给客人们送酒,可她半裸着酥胸,一直笑对各种调戏和咸猪手。
我的脸皮好像烧着了,心中涌出一股愤怒的羞耻感,恨不得立刻逃出这里。
见我不说话,他又逼近一步:“怎么样?做吗?”
“我……”
“做还是不做!”他嘲弄道。
我心一横,赌气一样抬起头:“做!”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我牵起裙角,爬上了吧台。
桌子真高啊,我站在上面,感觉踮起脚尖就能够到吊灯上闪烁的水晶。那些水晶绚烂极了,像梦里迷离的彩光,我望着它们,心情诡异地平静了一点。
所有人都看到我爬上了吧台,酒吧里寂静了一瞬。
“潮起云涌,多瑙河逆流而行。
阳光温暖的日子。
你我列车交错,分别远走他乡。
战火让我们仰望星空,战火让我们相对无言。
山丘上的阴影,蓝天下的白云,都在倾听我的哭泣。
紫兰罗说。
灵魂啊,留在了远方。
朋友啊,死在了他乡。
繁星点点的夜晚。
母亲的呼唤又回荡耳边。
战友们躺在冰雪山巅,泪水散落,不见生还。
冰天雪地里怀念她的温暖。
梦想已逝。
朋友啊,别走得太远。
还有明日的太阳,请再看我一眼。
让我坐上回家的火车,把英灵送回母亲身边。”
这是我从图书馆的一本书里学来的,是普国民谣,讲述了战争的生死离别,曲子很美,我偷偷唱过几次,有一次奶奶听到,还感动哭了。
一开始我唱得很小声,但当人们停下喝酒,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时,我感到了奇怪,他们没有起哄,没有嬉闹,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一切我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渐渐地,我放开了声音,也放开了心房。
酒吧静悄悄的,甚至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久,那种寂静都没有被打破。
随着第一波掌声响起,叫好声响彻了酒吧,还有男人哭了起来。
我颤抖着爬下吧台,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都在刚才用尽了。
用手背抿去眼角的泪水,我倔强地看向迈克,而他也愣愣地看着我,时光像凝固住了,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才惊醒了一样,看向来人。
“唱得真好。”
来人又高又瘦,穿着精致的衬衫马甲,一头金发修理得整整齐齐。
黑加尔先生走到我面前,对我微微一笑。
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啊,目光澄澈,像上等的蓝宝石一样,我心头砰砰乱跳,不由得低下了头。
“是首好歌?叫什么名字。”
“念乡。”我低声说。
“这么晚了,你到这儿干什么?”
“我想借5银币。”
“给她5银币。”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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