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媳妇,朝着前头走的飞快的大牛媳妇笑道,“两个孙女嫁得再好也没用啊,你还当庄稼人地里能生出银子来啊,要我说,这会儿两个小孙女的嫁妆,顶多比前头那两个再多上几亩地,毕竟男方家可有两百多两聘银送过来呢,总不能太寒酸了。”
边上几名妇人一听,暗暗点头,显然心里也是认同林石媳妇的说法的。
虽说前段时日镇上有不少富户送了贺礼过来,可再过上不久,远秋就要去京城当官,到时还得在京城找了落脚的地儿呢,所以那些收来的银钱指定得用在刀刃上,哪会拿出来给孙女们置办嫁妆。
只是这些妇人虽心里这样想,可也相当看不惯林石媳妇这种看好戏的模样,也不想想自家是副什么光景,居然还准备跑这儿看状元公家的笑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林石媳妇平日里与林家大房的张氏要好,此时说的这番话,多少有替张氏不服气的念头在里头。
可都说“宁愿给有能力的人打伞,也不要替无用之人扛大刀。”
在几名妇人看来,这林石媳妇老是傻子一样为张氏出头,每次啥好处都捞不到,还得罪了林家二房,也不知是不是脑袋瓜有毛病。
想到这里,几名妇人和大牛媳妇一样,加快了脚步,也准备离这种头脑不清的人远一些。
小高山村并不大,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至多两盏茶功夫,很快村民们都聚到了林家院子里。而有些稍微来得迟一些的,就只能找块可垫脚的石头,从围墙上露出大半个脑袋朝院子里看了。
在嫁妆抬上马车前,自然是要先摆在院子里给大家看一看了。
很快,被叫来帮忙的几个青壮就依次把嫁妆担子抬了出来。
先抬出来的两抬嫁妆担子上各摆着一朵金灿灿的花,等到了院子里后,两抬嫁妆就被左右分开摆在了院子里。
村民们知道,这分开摆,是怕待会儿弄混了,毕竟今日可是给两个孙女送嫁妆呢。
只是像金钗啥的不都是摆在妆匣里,然后开着盖子就成了吗,怎么单一朵抬出来了啊?
而林石媳妇见此情景,忍不住捂嘴轻笑,“还能是啥,不就是陪嫁太少怕不好看,所以准备把一副头面拆成好几抬嫁妆担子呗,我看啊……”
没等林石媳妇把话说完,就见大门边上立着的两名红衣妇人高声喊唱,“状元簪花一枝!”
这两位红衣妇人,正是林三柱特地去镇上请来的喜娘,今日这两人要跟着马车一起送嫁妆的。
而院子里的村民们听到“状元簪花”这几个字后,惊诧不小。
忙朝嫁妆担子围了上去,都想看看这状元簪花长啥样。
只见金花瓣,金花叶,金花蕊,整一个金灿灿,再看扁扁的花枝上,好像还有几个字刻着。
而这几个字,很快已有识字之人念出了声来,“琼林宴……”
琼林宴?!
哎呦,琼林宴不就是皇帝请吃的饭吗?
村民们虽识不得这几个字,可琼林宴却是知道的,那戏文里不是经常唱“金銮殿御赐琼林宴”吗。
所以,状元郎这是把圣上恩赐的金花给两个妹妹作嫁妆了啊!
哎呦哎呦,天爷,这也太体面了吧!
没等众人感叹完,很快第二抬嫁妆又抬了出来,这会儿是一大摞用红绸系着的书册。
只听红衣喜娘齐齐唱道,“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千钟粟!”
村民们一看这一抬是书,并未说什么,毕竟这东西再贵,也是寻常之物,自从族学办起来后,谁家没个一两本书啊。
可识字之人不是白站在边上的,那封皮上头可印着“国子监”三个字呢。
所以这套书可不寻常。
待看到第三抬嫁妆担子上系着红绸的一块瓦片时,院里众人大吃一惊,瓦片可是宅子的意思,难道林大贵还给孙女陪嫁了屋宅?
果然就听喜娘唱,“二进宅院一座!”
老天,二进宅院,这得两、三百两银子了吧?而两座,那就得五、六百两银子了啊。
村民们都觉不可思议,一个个盯着嫁妆担子上的瓦片几乎没挪开眼。
只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进行,随着一抬抬嫁妆继续抬出,村民们的嘴巴就没合拢过,什么铺子两间,水田二十六亩,金头面两套,各式绸缎等等等等,再有压箱银两百多两,而最后走出来的十人,竟然是新嫁娘的陪房。
老天,林大贵家这是真的门庭改换了啊!
而此时的林石媳妇,早已跑没了踪影。
很快,一担担嫁妆被抬到马车上,然后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十几辆马车跑动起来,往男方家送嫁妆去了。
待马车走远,村民们就看到,方才帮着抬嫁妆的十几个青壮,这会儿或抱着麻绳团子,或挎着毛竹竿,或扛着锄头,从院子里出了来。
然后快步往村口走去。
这一奇怪的行径,让村民们紧随其后,都想看看他们这是准备做啥。
等快到村口时,就见青壮们停下了脚步,然后挖坑的挖坑,立竹竿的立竹竿,再看他们拿着麻绳开始连着竹竿绑了起来。
有村民忍不住上前问,“你们这是做啥?”
林族长的孙子笑道,“拉好了绳子,明早好挂联对,再让新郎答了对子接新娘。”
林冬爹不解,“啥联对要挂到村口啊?”
“叔,咱们这联对可不止挂一副,听远柏哥说,要从村口一直挂到他家哩!”
要挂这么多?
村民们惊诧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瓜瓜来。
半刻钟后,按耐不住的村民们,很快参与了进来,挖坑、立竹竿、绑绳子,忙的不亦乐乎。
“哎呦,你这样绑可不牢固!”
“不对不对,这坑得再挖深一些,不然杆子立不住。”
“诶诶,我说你咋一点劲儿都没有呢,该不会早饭都没吃吧。”
老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同样的,人多速度也快,不出一个时辰,挂联对的绳子就全都拉好了。
都说左眼跳财,所以周子旭肯定自己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不过,在想到今日是自己娶媳妇成亲的大喜日子后,周子旭觉得,这左眼跳的好事,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
只是等周子旭穿着大红喜袍,领着吹吹打打的接亲队伍到达小高山村时,很快就明白,自己今日的“左眼跳的好事”到底来自哪里了。
谁能告诉他,这连成片的联对是做啥用的,总不会是专门等着自己和连襟过来答对的吧。
周子旭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他就防着大舅子来这一招,是以特地去二叔私塾,找了几个擅长吟诗作赋的学子过来,可周子旭万万没想到,大舅哥居然会这般“狠”,这里少说有一百多副对子吧。
一阵微风缓缓吹过,大红联对随风飘啊飘,周子旭只觉心中哇凉哇凉,呜呜呜,大舅哥的下马威确实厉害。
王文昌也才了到没一会儿,为了不耽搁接亲的吉时,昨晚他是歇在横溪镇的。
而原本被成片联对看的傻愣当场的王文昌,这会儿看到连襟过来,以及连襟身旁站着的五、六个书生时,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
人多好啊,自己这边四个读书人,连襟那边有六个,想来要把这些联对都答出来并不是难事。
见两位新郎磨拳擦掌,一旁捧着笔墨托盘的青壮忙走了过去。
“两位新郎,若要答对,笔墨在此。”
说罢,便把托盘递了过去。
周子旭和王文昌也不含糊,各自抓起一支毛笔,待蘸了墨汁之后,就行至联对前,开始对答起来。
上联:两姓联姻。
周子旭提笔写下:一堂缔约。
再看第二张,上联是: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周子旭想了想,提笔: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王文昌也不耽搁,待看到上联为:“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的联对时,便挥毫写下: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蝶。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众村民,在看到周子旭和王文昌的对答如流后,都忍不住夸赞,“两位新郎官好学识啊!”
而躲在人群后的林三柱,看到两个女婿没被为难住后,终于松了口气,能答出来就好,能答出来就好,别到时天都黑了,还没把自家闺女给接走。
其实林三柱也不想想,这两人,一个举人一个秀才,怎可能连诗句都对答不出来。
只不过,实在手酸是肯定的。
等周子旭和王文昌,差不多对答了一小半联对后,那几位一同前来接亲的书生才提笔上去帮忙。
风流倜傥的十来人,同时挥洒笔墨的场景,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养眼,众村民只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而听到鞭炮声往这边过来的小娃儿们,哪管什么对不对联的事啊,一个个跑到新郎官面前,讨着糖块吃。
书砚把手上的大包袱一举,“要吃喜糖的快些过来这边!”
小娃儿一听,立马掉转方向,满脸是笑的在书砚跟前排起了长队。
不多会儿,小孩子们就领到了松子糖,每人四块。这下,娃儿们乐得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的。
待写出最后一副联对,周子旭和王文昌,只觉此刻脖子酸、胳膊酸。
再看立在院门外的大舅哥,一身绯色长袍,发髻纹丝不乱,看着宛若一颗青松一般,雄气勃发。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吉时已到,新娘子要出娘们了。
春燕顶着红盖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把自家哥哥的肩膀给打湿了。
林远秋轻声,“以后子旭若是欺负你,你就回家告诉哥哥,哥哥一定帮你收拾他。”
春燕只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就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把大妹背上马车后,林远秋又转回来背小妹。
比起春燕的满脸是泪,春草则咬着嘴唇,“哥,记着一定要给草儿多写信哈……”
声音已带了哭腔。
林远秋点头,“哥一定记得,小妹也千万记得多照顾好自己,晓得了吗?”
春草“嗯嗯嗯”地点着头。
送走了春燕春草,林三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冯氏也是眼眶红红。
所以养闺女有啥好的,长大了就去别人家了。
唉!也不知道她们在婆家适不适应。
想到三日后还会回门,冯氏准备到时好好问问。
挂在村道上的联对被村民们一张张小心取下,然后全都拿回家去了。
林远枫几个去把绑在竹竿上的麻绳解了下来。马上就要搬家,这些绳子肯定能派上用场。
再有一段时日就要前往京城,所以家中有些行李已经可以收拾起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老林头就与家里说了此事,让大家可以把一些暂时不穿的衣物先收到箱笼里。
还有就是家中田地该如何安排的事。
三年前家里新买了十二亩水田,算上原先的六亩,如今家里共有水田十八亩。
老林头看向林远秋,前几日他就提过此事,也不知小孙子这会儿是个什么章程。
只不过族田分祠堂田、寺庙田、墓田、祭田,还有学田。
其中祠堂田、寺庙田、墓田的收成,基本用作族中各项祭祀的花销。
而祭田的收成,则用来赈济贫困族人,比如施医药、施粮食、施棺木等等。
至于学田,顾名思义,自然是用来兴办族学或者私塾,以及资助族中子弟的束脩和应举赴试的费用。
就像林远秋上族学的那会儿,请王夫子的束脩,还有当年去县城参加县试的路费,以及每年奖励学业优异学子的笔墨纸砚,都来自学田中的产出。
如今族里就有林有志当初考中秀才后,捐赠的十二亩学田。
既然是学田,那么当时去衙门登记时,就规定了这些田地的具体用途,按照本朝的律法,既然定性为学田,那么他的收入,只能归作族内子弟的教育费用。
其实专田专用可不止学田,其他像祭田,祠堂田这些都一样。
这是朝廷为了避免出现族事纠纷,才下的规定。
是以,凡族中田地去衙门登记时,必须讲明用途,之后都不能擅自挪做他用。
这也是林远秋在捐赠之前,想着该给自家捐赠的水田作个怎样定性的原因。
时下学成出仕之人惠及族人时,都以兴办族学、捐赠学田为主。
那日在琼林宴上,林远秋就听好多同年聊过此事。有族中尚无族学的同年决定开办族学,而族中已有族学的同年,则准备壮大族学。
毕竟当下讲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要想把宗族发扬光大,在时人眼里,读书入仕才是关键,
对于同年们的做法,林远秋也是认同的。
不过他并不准备像他们那样做。
这几年,族里学田的收入,一直都够族学的开销,且每年都还有剩余,所以实在没必要再增加族中学田的数量。
何况,承办族学一直都是林有志惠及族人的善举,自己没必要插上一脚,从而分薄了人家的功劳。
再则,林远秋这个人比较现实。在他看来,念书出仕固然重要,可让族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也同样重要。
就拿念书来说吧,若家中吃饱饭都成问题,还有谁会想着送孩子去族学念书呢,毕竟族学免的只是束脩,像笔墨纸砚和书本啥的,都得自己负担。
是以,家中贫困的族人,肯定不会义无反顾的送娃儿去念学的。
就像当初的自己,没有书,没有笔墨砚台,若不是自己一定要去,以及他爹扛麻袋给他置办了学习用品,恐怕自己在族学中也坚持不了多久。
更没有今日的成就。
所以,林远秋觉得,让族人吃饱饭,不用一有银钱就想着买粮食填饱肚子,也同样是光大他们林氏的前提。
所以此次家中捐给族里的水田,林远秋给它的定性就是祭田。
且林远秋还准备与族长和族老们定下规定,那就是自家所捐赠的祭田,其收成的九成,都必须赈济给族里的三种人,一是五岁以下的孩童,二是族中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最后一种就是从怀孕到生产这一时间段的妇人,包括做月子的一个月也算在内。
且不分哪一家哪一户,只要家中有符合条件的,那么就可以从祭田的收成中领取一定的粮食,做口粮之用。
林远秋知道,若按照自己的想法,那么就现下家中的十八亩水田,肯定远远不够,所以他还得再买些田地才成。
这也是前段时日给春草置办嫁妆时,他向牙侩打听水田的原因。
听了林远秋的打算后,屋里所有人,包括林三柱在内,都久久难以回神,此时大家想的是,若按着小孙子(狗子,小侄子,小叔子)的想法,那么他们家能领到祭田粮食的,会有几人。
特别是王香云和丁菊,如今她们俩正怀着孕呢,正是可以领口粮的范围。
最后算出的人数是八人,而林大柱,再过四年就能轮到他了。
而村里和他们差不多的人家可有不少。
由此可见,若这一做法真能实现,那么对族人来说,日子可不止好了过一点点。
老林头难掩激动,他想到的是,要真能领到口粮,族中那些连走路都费劲的老哥哥老嫂子,就不用再强撑着一口气,在地里忙活了。
“远秋,要是这样,那咱家不是还要再买许多田地?”
林三柱突然想起前几日儿子问牙侩有没有成片水田的事,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儿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远秋点头,“爹,儿子的想法是,既然咱家要惠及族人,不如干脆一次性做的大一些。”
林远秋已经想好了,现下他口袋里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他准备拿出七百两买水田,按着七两银子一亩的价格,那么七百两就是一百亩。
横溪镇不是京城,这边买水田要容易一些。
只不过买的数量过大,就只能东拼西凑了。
那日几间牙行的牙侩都说了,若不要求所有地必须连在一起,那么凑出一百亩地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听到儿子说干脆一次性做大一些的话,林三柱想了想,突然觉得非常有道理。
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家就要搬去京城了,若走之前只捐个十几亩地给族里,那么在族人们的眼里,自家就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说不定还有族人会骂远秋是白眼狼,毕竟每次关于远秋的事,好多族人都在忙前忙后的帮着张罗,就像几日后的状元宴,大到迎来送往,小到桌椅板凳,以及洗菜洗碗,族长都已经替自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
可以说,族里人对远秋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远秋,爹听你的。”
想明白的林三柱第一个支持儿子的做法。
老林头也点头,“远秋,爷也听你的。”
然后是林大柱和林二柱,以及林远枫他们几个。
小侄子(五弟)这是用自己挣来的银钱给家里争脸面呢,他们感激都还来不及,哪有资格反对。
吴氏虽跟着点头,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到,“那远秋你准备再买多少水田啊?”
知道他奶肯定舍不得,不过林远秋没有隐瞒,笑道,“奶,孙儿准备再买一百亩。”
一百亩!
那算上现有的十八亩,可不就有一百一十八亩了?
哎呦,这下不止吴氏婆媳四个,就连老林头和林三柱都忍不住直吸气。
这会不会太多了啊。
看着家里人都是一副肉痛的样子,林远秋忍俊不禁,“爷,奶,孙儿还有一条规矩未说呢。”
“什么规矩?”
大家齐齐朝林远秋看了过来。
林远秋不疾不徐,“若谁家占着有族人在朝中为官,而在外欺男霸女,为非作歹,那么他们家就失去领祭田粮的资格!”
“好好好,这条规矩好!”
林三柱忍不住拍手称赞,“有这规矩压着,咱们远在京城,就不用担心会有族人打着远秋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了!”
老林头也觉得这规矩好,这样他们一家到了京城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远秋当上官可不容易,要是能用此方法管束好族人,自己就不用担心哪天会因为族人犯了事,而被皇帝罢官了。
听到老头子和老三这么一分析,吴氏也没了舍不得。
只要能为家里好,为小孙子好的事,她肯定都是没话说的。
“爷,等孙儿去镇上把祭田都置办好了,您再与族长和族老他们把这事说一说,对了,让爹和大伯二伯也跟您一起去。”
林远秋觉得,像这种脸上有光的事,得让家中长辈多去感受一下,这样的好处就是,能让人多了自信。
这于日后的出门在外,肯定是有好处的。
老林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待屋里剩下自己夫妻俩,以及老三和小孙子时,他忍不住问道,“远秋,咱家做柿饼的方子要告知族人吗?”
“不,咱们谁都别告诉。”
林远秋摇头,回答的毫不犹豫。
先不说他们一家去京城后还要靠着卖柿饼养家。就是这会儿把方子告诉族里,也只会适得其反,到时肯定有族人会说,既然这么好心,那为何不早点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就能早上几年挣银钱了。
所以,谁都不说。
第二日,林远秋和林三柱去了镇上,这次还是林远柏驾的马车。
看到四哥眼睛红红的,林远秋有些不解,“四哥你眼睛怎么了,是昨晚没睡好吗?”
林远柏点头,老实道,“昨晚书看的有些晚。”
林远秋有些不可思议,四哥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许是林远秋脸上的诧异太过明显,林远柏有些不好意思,“你四哥我突然爱看书了不行啊。”
林远秋哪里知道,就因为他与家里人说的那番话,又让林远柏生出了多读书肯定是有用的想法,所以昨晚他捧着书直接看到了三更。并拿书签在看不懂的地方做了记号,准备到时问问大哥去。
因着上次已与几个牙侩打了招呼,所以今日再去牙行时,人家很快就报了七八块水田出来。
有三十二亩的,有十二亩的,也有二十多亩的。
虽说是拼凑,可林远秋也不想让几块水田相隔的太远,最好也不要离小高山村太远,这样往后管理起来就要方便一些。
接下来的半日,就是坐着马车,和牙侩一起去实地查看水田。
林三柱虽然对农活不精,可查看水田壮不壮的本事还是有的,因为老爹告诉他泥土颜色深一些的,土层厚一点的肯定肥。
是以,每到一个地方,林三柱和林远柏先是查看泥土的颜色,若是偏黄,就直接上马车换个地方,若是颜色偏黑,那么就会脱了鞋袜下到田里,看看土层厚度有没有没过膝盖。
按着这种挑选方法,最后,他们选了四块水田,加起来一共一百零二亩。
运气比较好的是,这四块地离着小高山村都还算近,哪怕相对比较远的那三十二亩,驾牛车过去的话,也只需半个时辰左右。
回到家后,林远秋就把几张地契都给了老林头,之后的事他准备都交给家里。
这段时日事情太多,总感觉从金榜题名之后自己就没好好歇上一歇。加之这几日花银子如流水,所以接下来的几日,林远秋想背上自己的书箱,好好去山上住上几天,然后多画画,多挣银子才是王道。
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林远秋可以肯定,要不是自己口袋里有银子,这几日他的腰板也挺不到这么直。
第二日一早,林远秋就和背着书箱的平安上了山。
与此同时,老林头领着三个儿子去了林族长家。
父子四人过去时,族里人可都是看到的,众人正想着大贵父子几个找族长有啥事呢,结果不出半盏茶功夫,就看到族长的几个孙子飞也似的从家里冲了出来。没过一会儿,就见几个族老被人搀扶着过来了。再过了半个时辰后,林德运拿着铜锣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阵猛敲,接着敞开大嗓门高喊:
“请所有林氏族人巳时一刻去祠堂,族长有话要说!请所有林氏族人巳时一刻去祠堂,族长有话要说!”
因着林德运铜锣敲得实在太过震耳,让族人们心中都有些惊慌,是以才辰时三刻,大家就把祠堂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好在等族长和族老们进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看来是好事,这下,族人们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归了位。
林族长有史以来,头一次这样激动,所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诸位大喜事们,今日喊你们来,就是想告知大喜事一声,咱们族里好些人家不用每日只吃两顿了,往后都能吃三顿饭了!哈哈哈哈。”
众族人:“……”
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满脸都是疑惑:大喜事是谁?谁是大喜事?
边上几个族老一听,差点笑岔气去。
而林族长,依旧嘴角咧到耳朵根的激动,一点都未发觉自己把族人喊成了“大喜事”。
见状,林德运忙小声提醒自己老爹。
一刻钟后,与词堂一墙之隔的族学,正在班舍里教学子们念课文的李夫子,突然听到隔壁有哈哈哈的大笑声传来,而且是群笑,就是有好多好多人一起大笑的声音。
去年年初的时候,王夫子就请辞了夫子一职,如今族学夫子姓李,与王夫子的童生不同,李夫子有秀才的功名。
“公子,方才小的路过河边时,又听到有洗衣裳的妇人在夸您和老爷他们了。”
平安把提着的食盒放在方桌上,然后打开盖子,把里头的饭菜都端了出来。
这几日林远秋的吃食,都是由平安下山去取的。
林远秋也没耽搁,洗净手后就捧碗吃起饭来。
至于平安说的话,林远秋这几日已听的太多。就像前日春燕春草回门,自己下山待客时,族里好些妇人居然直接上家门来跟他连连道谢。
林远秋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定下让怀孕妇人也有口粮可领的举措,会在族中妇人当中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
有好几个妇人边感谢边还抹着眼泪。
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林远秋自是不知,时下农家孕妇,哪个不是从怀孕起就一直在地里忙碌到生娃,用她们家婆的话说,那就是不干活哪来的粮食给你吃,老娘当年可也是这样过来的,就你金贵!
可以说,好些孕妇都是咬着牙在地里做活。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有了孕妇可以从祭田里领口粮的规定后,等自己再怀孕时,要是吃不消下地,那就可以不用再去了。
反正族里有孕妇口粮发,她们大可以吃自己的,到时家婆也肯定无话可说。
也正因为如此,族里正直育龄的妇人们,对林远秋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了。
这次的状元宴,吴氏依旧像前几次请席一样,准备买了糕饼点心送给那些帮忙的族人。
第153章 举家进京(一)
这次买糕饼的任务,吴氏直接交给了林远枫和林远松几个,四人速度也快,赶着马车来回才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上百包糕饼买了回来,还跟先前一样,依旧是芙蓉糕和小麻花来着。
“奶,得亏咱们家车厢够大,不然还得再跑一趟。”
林远柏边与吴氏说着话儿,边拿竹筐把一包包糕饼装到了筐里。
一旁的林远枫听后,得意道,“咱家车厢肯定大,那会儿去木匠铺挑选时,咱爷可是特地往大了挑的,比旁的车厢要贵上二两多银子呢。”
林远松和林远槐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大哥的说法,买马车厢那会儿,他俩也是跟着去了的,还知道当时之所以要挑大的,是为了方便运柿饼去县城卖。
堂兄弟四人正自豪着自家马车各种的好,可很快想到,再过不了多久,这架马车就要被留在村里了。
林远柏有些舍不得,“奶,不如就让咱家马匹跟着一起去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