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桑烟就因为这点不同,还入了太后的眼,被获准留在皇帝身边。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面对桑烟有不适了?
克夫命?
思量间,就听“桑烟”说——
“洛女医,快帮皇上处理伤口吧。”
青雾借皇帝的伤口转移众人注意力。
她成功了。
洛珊忙收敛思绪,去为皇帝处理伤口。
裴暮阳也侯在她身边,随时递些东西。
就连贺赢也乖乖配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全程没说一句话。
整个殿里诡异的安静。
终于,伤口处理好了。
青雾说:“皇上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贺赢点了头。
他对“桑烟”刚刚的反应,生不了气,怪不了她,但心里真的很难受。
他需要单独的空间疗伤。
“微臣告退。”
洛珊先行离去。
青雾看他一眼,留下一句:“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吧。”
随后也跟着洛珊离去了。
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烛火明亮。
贺赢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中更是一次次回放着“桑烟”推开他的那一幕。
心痛啊。
太痛了。
桑烟怎么能那么对他?
那样厌恶与惊恐的眼神啊!
没有一点爱意。
那是他的阿烟吗?
他的阿烟明明最善良、温柔了啊!
贺赢想不通,睡不着,睁眼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梦里的内容——
你怎么就不在我身边呢?我好需要你啊。你快来救我啊。新元,救救我啊……
桑烟在梦里哭着说。
现在想来,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仿佛她失去了他。
桑烟啊,你到底怎么了?
北祁皇宫
桑烟想着贺赢,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借口肚子不舒服,让人叫了御医过来。
她太想知道贺赢的消息了。
周边宫人不能问,问了也说不知道,兴许还会传到祁无涯耳朵里,引来他的发疯,只能转向御医。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接触的人。
为了不拖累恩人吴御医,特意叮嘱:“叫个年轻些的御医。手脚麻利点,来的也快。”
她在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
想着换个年轻点的御医,他们年轻灵活,相对应的,消息也能灵通些。
宫人们似乎没有怀疑,很快就叫来了一个年轻的御医。
御医叫康沱,二十多岁,一张普通的脸,皮肤黝黑,胡子拉碴,配上高大壮实的身材,竟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
他进殿后,朝桑烟行了个礼:“给姑娘请安。”
一开口,声音清郎朗的好听,像个超凡脱俗的贵公子。
桑烟来自现代,知道一些声优,甚至还看过糙汉发出萝莉音,没想到穿到古代,也能看到类似的事。
真真是个声骗。
惊艳只是一瞬。
桑烟坐在床上,很快收敛心思,伸出了手:“你好,劳烦你帮我瞧瞧腹中胎儿的情况。”
康沱点了头,拎着医药箱走过去。
他拿出脉枕,把她的手放到上面,开始诊脉。
等待间,桑烟瞧向了旁边的悠然,转着眼珠儿:“那个,叫悠然是吧?你让人去摘些花,我待会想插个花。哦,对了,我想吃汤圆了。你让人去御膳房传个话。”
悠然未做他想,点头应了:“是。姑娘。”
她转身去安排活儿。
桑烟则小声问:“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康沱摇摇头。
他生的不好看,在御医院也不讨喜,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一人待着,消息很逼仄。
像泰安殿刚刚去世的女人,如果不是隆重的葬礼,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不过,来的路上,也听小太监说了,凤仪殿这位是皇帝的心头好,务必谨慎伺候着。
现在看来,怕是不好伺候。
桑烟见康沱黑着脸瞧自己,心里还是很怵的,但面上淡定,还厚着脸皮,狐假虎威:“我是你们皇帝最在意的女人。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康沱:“……”
他看起来像是吓大的?
面前柔柔弱弱,一巴掌能扇死的女人在说梦话?
桑烟不知康沱所想,余光扫了眼周边,见宫人们都在忙活,便凑上去,压低声音说:“听着,我不想害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一件事,贺国的皇帝怎么样了?”
她在这凤仪殿,一举一动被监视着,根本没有打听消息的机会。
贸然询问这个御医,也是情难自己,实在担心贺赢的安全。
她想,如果贺赢死了,她这样屈辱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一头碰死了,得了个干净。
至于腹中孩子?
便是她忍辱偷生保下他一时,又能长久保下他吗?
与其将来像她一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这么一想,心也变得刚烈了。
“说!贺国皇帝怎样了!”
她眼里发狠,骤然反手按住了他的手,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说你借着诊脉,对我意图不轨!”
康沱:“……”
他看着女人这般拙劣的栽赃陷害,心道:皇上应该不会信的吧?他怎么可能对她意图不轨?
“姑娘,我家有贤妻,育有三子,伉俪情深,请勿妄言。”
他可是宫内出名的妻奴,连皇上都知道的,为此还训斥过他:赳赳丈夫,岂可怯于一女子?
他是不可能对她意图不轨的。
桑烟不知他所想,就跟他谈条件:“我可以不妄言,但你要如实说出大贺皇帝的事。”
康沱无奈一叹:“姑娘,我只是个医士,对大贺之事,所知不多。如有虚言,便让我妻离子散。”
他拿最重视的家人作誓,是一点没说谎的。
桑烟听了,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她不想哭的,奈何情绪不稳,一点刺激,也能哭成泪人。
康沱是个糙汉,却也满腹柔情,最怕看到女人掉眼泪,不得不改了话头:“姑娘放心,我等会就帮你打听打听。”
桑烟没想到还有这反转,眼泪立刻止住了:“谢、谢谢你。”
康沱这会诊完脉,收回手,说着她的胎儿情况:“姑娘身子虚弱,胎儿还不稳,还需保持心情愉快,好好孕育胎儿。”
桑烟点头:“我明白。谢谢。”
她为康沱的善念而动容——这遥远的北祁、冰雪覆盖的皇都也是有好心人的。
像康沱。
像吴御医。
“参见皇上——”
周边赫然响起宫人的声音。
桑烟心里一惊,看过去,就见祁无涯一袭金色皇袍,外罩一件黑金色大氅,仪态优雅地走进来。
他生的好,眉眼间自信昂扬,通身的贵气加持下,是无与伦比的帝王气场。
“怎么叫御医了?哪里不舒服?”
祁无涯才下了早朝,就听盯着凤仪殿动静的人说桑烟不舒服,叫了御医过去,因此,他衣服来不及换,一下朝就过来了。
“没有。挺好的。”
桑烟看到他,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真的不想看到他。
祁无涯却是时时刻刻想看到她,这会看到了还不够,直接解开大氅,扔给宫人,然后径自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搂坐到腿上。
桑烟最怕他这样子,想反抗,就觉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小腹,立刻就乖顺了。
祁无涯轻轻抚摸她的小腹,像是在感受里面孕育的小生命,目光则落在下方跪着的康沱身上:“你主子怎么样了?说与朕听。”
他还没给桑烟名分,但言语间已经暗示了——她是整个皇宫的主子。
康沱听了,忙磕头说:“回皇上,主子忧思太重,气血两虚,需要好好调养。”
祁无涯听过类似的话,并没起疑,点头道:“去写调养的单子吧。”
“是。”
康沱应了声,就拎着医药箱退下去了。
桑烟目送他离开,想着他说要帮她打听消息,就有些期待他的再次到来。
那种期待的眼神只是一瞬,还是被祁无涯瞧见了。
祁无涯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敏锐——怎么就看出她对康沱的异常?
大抵源于她从来没多看宫里人一眼。
那种对一切都觉漠然无趣的厌世感,在康沱身上消失了。
“他很好看?”
祁无涯半开玩笑,半在怀疑:难道桑烟也喜欢那种虎背熊腰、满脸胡茬的男人?听说他那位夫人也是个极漂亮的千金小姐,却千里投奔,非他不嫁。
桑烟不知祁无涯脑海里荒诞的想法,回道:“不是。就觉得他不像个御医。”
她知道祁无涯心思细、眼光毒,并不敢说太多。
说多,错多。
祁无涯对于她说的话,似信非信,笑道:“你眼儿也尖。康沱不算御医,他早年从军,不慎中毒,为了解毒,自学医术,不想,小有所成,后来,就一心从医了。”
桑烟没想到康沱还有这番波折的经历。
怪不得他身板那般壮实,还隐隐有些杀戾之气。
“你对他很有兴趣。”
祁无涯目光灼灼盯着她,语气笃定。
桑烟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竭力保持淡定:“我对除你之外的人,都很有兴趣。”
她在故意激怒他,想着干扰他的思绪。
祁无涯也确实被干扰到了,大手掐着她的下巴,抬高了,眼神凉飕飕地笑:“烟烟,你又想犯错了?”
桑烟皱着眉,压抑着烦躁:“祁无涯,你一个皇帝,也就会威胁了。”
祁无涯没反驳,目光严肃而危险:“烟烟,威胁是朕对你最后的温柔。”
当他不再威胁,那就是直接的行动了。
桑烟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只能忍让,并换了话题:“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一国皇帝应该也没这么闲吧?不要耽于享乐,荒废政务。”
她其实巴不得他做个昏君,激起民愤,纷纷起义反了他。
“朕倒是想耽于享乐,可惜,你不争气。”
祁无涯瞧着她的肚子,再次恨上了那个崽子。
像是能感应到他人的恶意,桑烟的呕吐感又来了:“呕——呕——”
祁无涯:“……”
他有被吐到的阴影,立刻就松开她,躲开了。
而在他躲开之后,桑烟的呕吐欲就没了。
场面顿时就很诡异了。
“桑烟,你玩朕呢?”
他觉得自己被玩弄了。
桑烟没玩弄他,但隐隐觉得腹中孩子在玩弄他。
许是承继了她厌恶祁无涯的情感,他一靠近她,她就浑身不适,还想呕吐。
“没、没有。不是。”
她看着他,一脸真诚地摇头。
祁无涯不信,皱眉上前想捉她。
桑烟没动,随他捉,但在他的手抓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呕吐欲如约而至:“呕——呕——”
她又一次吐了他一身。
祁无涯黑着脸咬牙:“桑、烟!”
桑烟大力推开他,抱起了床边一个痰盂。
那是她昨天孕吐后,就让人准备好的。
“呕——”
她抱着痰盂大吐特吐,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
祁无涯瞧的分明,也隐隐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崽子的事!故意折腾他呢!
该死的崽子!
桑烟对上祁无涯杀意森然的眼睛,心里一寒,忙指使宫人:“快去给皇上擦擦——”
她不敢亲自去收拾烂摊子,怕控制不住再吐他一身。
“是。”
宫人领命去擦祁无涯身上的呕吐物。
“滚开!”
祁无涯厉声喝住上前的宫人,直勾勾瞧着桑烟:“你吐的,你来擦!再吐到朕身上,桑烟,别怪朕手下无情!”
祁无涯看得烦躁:“哭什么?你吐了朕两次,朕有拿你怎样吗?”
桑烟哽咽着,弱弱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祁无涯:“……”
她一道歉,倒像是他错了。
心软了。
他拦住她擦拭的动作,抓住她的手,柔声说:“桑烟,朕对你不薄,你对朕好点吧。”
语气里有几分爱而不得的无奈与伤感。
桑烟配合地点头,柔柔顺顺道:“好。”
话音才落,呕吐欲又上来了。
仿佛孩子在无声的抗议。
祁无涯又一次黑了脸。
他绝不会留下这个崽子!
“你休息吧。朕去忙了。”
他说着,大步往外走。
宫人急急忙忙跟上,想着为他披上大氅。
外面天正冷。
祁无涯见了,烦躁地摆手:“不用。”
他气得一身火,哪里还感觉到冷?
就这么衣着单薄地回了泰安殿。
半路就冻僵了手指。
他也没当回事。
宫人们倒是怕极了,早早跑回泰安殿,让人准备热水,还有冻伤膏。
祁无涯被精细照顾着。
他在热水里泡了会手,还拿了汤婆子,靠在软绒绒的狐狸毛毯上,看宫人给自己涂抹冻伤膏。
“去叫御医院的康沱、吴游之过来。”
他有预感,桑烟跟那康沱有秘密,也誓要挖出这秘密。
至于吴游之?
他要问下他的研究进展以及如何消掉那该死的孕吐!
“是。”
宫人听令,急急去传话。
先来的是康沱。
他人年轻,腿脚快。
祁无涯看到他,抬手免了他的行礼,开门见山地询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康沱还想装迷糊:“谁?”
祁无涯直接将汤婆子摔他面前:“别跟朕玩心眼!康沱,回话前,想想你的妻子、孩子。”
康沱从过军,还是有一定心理素质的,面上就很无奈:“皇上,臣就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御医,您想想,那姑娘能跟臣说什么?”
祁无涯也不知道桑烟能跟他说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知道。
“康沱,你有今天,也不容易。”
祁无涯冷声警告:“你要是不稀罕当这个小御医,那朕就让你去军队当军医。”
在军队,条件苦,还很危险,重点要跟深爱的妻子、孩子分开,康沱自然不乐意。
“皇上,臣发誓,臣永远忠于北祁、忠于您。”
他跪下磕头,并表达忠诚。
祁无涯满意了,抬手说:“起来吧。以后替朕盯着点她的动静,自有你的前程。”
威逼与利诱总是分不开的。
威恩并施才是驭人之道。
“是。”
康沱低头应道。
就在这时,吴游之进来了。
祁无涯挥手让康沱下去,还有其他宫人,单独留下了吴游之。
这绝不是殊荣。
吴游之心里叫苦:这皇帝叫他来,绝没有好事。
果然,一开口就是——
“研究进展如何了?”
祁无涯问的时候,摩挲着右手食指。
哪怕之前又泡热水又抹冻伤膏,右手还是热痒难耐,显然是冻到了。
可见,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给吴游之的时间更不多。
吴游之算了算时间,安排他这个任务才一天,他能研究出什么花来?
皇上太急了!
“已经在研究了。皇上,草民真的会尽力的。”
他做出无比真诚的样子,就差掉眼泪了。
实则有些反骨,想着能拖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祁无涯也对他半信半疑,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换了另外一件事:“她孕吐,你想办法解决了。”
吴游之并不想解决,也觉得不需要解决,就说:“皇上,这孕吐是很正常的,两三个月后,自然就消退了。”
“不行!朕等不了两三个月!”
“这、这——”
吴游之为难了:“这一时半会,草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啊。尤其是草民还得做研究呢,精力顾不上来啊。”
后面的理由还算充足。
祁无涯想了想,也体贴了他:“罢了。你回去忙你的事。朕让其他御医去想法子。”
“是。皇上英明。”
吴游之简单一拜,起身就跑了。
这皇帝太可怕了!
多跟皇帝待一会,都是煎熬啊!
祁无涯安排宫人去御医院传话。
御医院的人得了令,陆续进了凤仪殿,献上自己消除孕吐的良策。
“我这孕吐不严重的。你们看哈——”
桑烟当着御医们的面,吃了很多东西,一点不吐。
御医们就很懵:这是好好的啊!那皇上为什么要他们来给她消除孕吐?
像是知道他们所想,桑烟解释:“我就是偶尔吐一下,估计是心情太紧张。你们回去吧。放心,我会跟皇上说清楚的,也不会说你们的不是。”
她敷衍笑着,打发他们离开。
她也不想消除孕吐。
原因也很简单。
这孕吐就像护身符,好几次把祁无涯气走,也算变相保护了她的清白。
想祁无涯,不多时,祁无涯就来了。
这凤仪殿的动静也逃不了他的耳朵。
他来的时候,天渐黑了。
正好赶上凤仪殿的晚膳。
他们一起对坐用餐。
没有人说话。
桑烟就专心用餐,吃得津津有味。
祁无涯见她吃的欢,心情也不错,胃口也上来了,就一边吃,一边给她夹菜。
这一夹菜,桑烟能不吃?
不给他面子,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桑烟不想惹他不开心,只能闷头吃。
这一吃下肚,孕吐就来了。
“呕——”
她扔下筷子,就去找痰盂了。
祁无涯愣在当场,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孩子就是跟他对着干!只要他意图亲近桑烟,他就开始搞事情!
“桑烟,这孩子不喜欢朕。”
他跟过去,袖手旁观她呕吐,凉凉道:“很好。朕也不喜欢他。”
桑烟感觉到他的杀意,眼睛红红,泪水立刻就落下来了。
她吐得面容狼狈,头发散乱开来,拉他衣袖哀求时,模样憔悴而凄美:“他只是个孩子。孩子都调皮的。无涯,别跟一个孩子计较,好不好?”
她就是他的劫难!
他只能一次次说狠话:“听着,你想好,那就给朕忍着!别再让朕听到你呕吐的声音!”
桑烟狠狠点头,憋着呕吐欲,不敢再吃了。
她就坐在他对面,静静看他吃。
祁无涯被她看一会,又烦了:“你怎么不吃?”
桑烟如实说:“吃了再吐怎么办?”
“那就打掉这个孽种!”
祁无涯是气愤之言。
换来的是桑烟剧烈的呕吐。
当着他的面,刚吃下的晚膳全吐了个干净。
这下连桑烟也吃不消这呕吐了,不停地轻拍着小腹,心里喃喃:乖宝,别闹了。我们在狼窝呢。你再闹下去,妈妈保不住你的。
如是安抚,似乎有效,呕吐欲真的没了。
她感觉惊奇又惊喜:这便是生命的神奇吗?哪怕他还那么小,或许都还没成形,已经能跟她情感共通了。
乖宝真乖。
妈妈爱你。
你真棒。
别怕啊,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
她在心里说这些话的时候,纤白的手捂着小腹,模样很温柔,妥妥慈母的样子。
落入祁无涯眼里,那就太刺眼了。
他阴沉着脸,目光犀利盯着她,问道:“你在跟那孽种说什么?”
“没、没说——”
桑烟顿了一会,扯谎道:“我、我让他乖一点。说你不会伤害他。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祁无涯:“……”
他知道她在说谎。
可他喜欢她的谎话。
“桑烟,你最好骗朕一辈子!”
他的言语还在发狠,面上是笑的,眼神也温柔了些,还想夹菜给她吃,但夹到半路,又收回了手。
“自己吃吧。”
他不想让她再呕吐了。
于是,他们顺利吃好了晚膳。
祁无涯没有走,说要留宿。
桑烟脸色一变,一颗心紧张起来:“无涯,我这……不方便的。”
她在示弱的时候,总会喊他无涯。
祁无涯发现自己很喜欢她叫他的名字。
“你以后就叫朕无涯吧。”
“嗯?”
桑烟皱眉,有些跟不上他的话题。
祁无涯也不多说,朝她弯唇一笑,下一刻,直接往床上一躺。
床上有她身上的香味。
他闭上眼,深深嗅着,觉得通体舒服。
就该这样啊。
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天堂。
桑烟跟他不同,看到他这样,浑身不舒服——这男人是痴汉吧?好变/态啊!
怎么办?
她知道他暂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共躺一张床,也够挑战她心理承受度的。
“皇上,热水好了。”
悠然的声音并不高,但她听了,莫名心里一跳,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她的预感是准的。
祁无涯从床上起来,瞧她一眼,安排着:“走,陪朕沐浴去。”
桑烟下意识拒绝:“我昨晚才洗了,今晚不想洗了。”
她想邋邋遢遢的,最好臭得他离她八丈远。
可显然不会如愿。
他看着她笑:“想朕给你洗?”
桑烟忙摇头。
祁无涯见了,也不恼,笑道:“那就听话,陪朕沐浴。朕答应你,不做什么。否则,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桑烟:“……”
威胁啊!
还有那些话,就跟哄骗小姑娘说,我就蹭蹭不进去,有何区别?
可她似乎只能相信:“真的?”
祁无涯觉得她询问的样子,天真的可爱,忍不住笑说:“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桑烟立刻翻旧账:“最初相遇的时候,你化名齐九,不仅骗了我,还骗了很多人。皇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最后一句,她又忍不住露出了小尖刺。
真想怼死他!
“那算什么欺骗?”
祁无涯为自己辩驳:“谁出行在外,不得多个心眼?你跟江刻——”
“别提他!祁无涯,你不配提他!”
桑烟也是有底线的。
时至今日,江刻依旧是她不能提及的痛点。
祁无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还是为了个死人,岂不是死人都比他重要?
他可是皇帝!
几时这么被人轻视?
醋意上头!
他冷着脸,怒喝:“朕为什么不能提他?那么一个蠢货,你也念念不忘!还敢为他吼朕!桑烟,你可真有本事!”
桑烟没有什么本事。
她自从流落北祁,就一直在困兽犹斗。
怀孕更让她躁动不安。
她的情绪也一直不稳定。
碍于形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这种隐忍,总有爆发的时候。
就像此刻,莫名其妙就炸了:“我有什么本事?我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这么任你作践!祁无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大不了玉石俱焚!”
她嘶吼的眼神很决绝,泛红的脖颈青筋跳跃,彰显着她的崩溃。
一时倒是震住了祁无涯。
“你、你别给朕借题发挥!”
祁无涯软下声调:“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不想跟朕一起沐浴?朕偏不如你的意!”
说着,拦腰抱起她,大步去了浴房。
热气弥漫。
五颜六色的花开得正艳。
因为这里烧着地暖,水气、热气充足,摆放进来的花,开得很好,以致这里更像个花房。
不过,祁无涯的注意力只在桑烟这朵花上。
“放我下来。我不舒服。祁无涯!”
桑烟在他怀里提心吊胆,只敢小幅度挣扎,一是生怕被摔了,二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下腹坠痛难忍。
她白着脸,用力抠着他的手臂,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祁无涯,孩子,我的孩子——”
祁无涯还在被妒忌蒙着双眼,这会听她说孩子,更不高兴,直接无视了。
等看到飘着花瓣的浴池,直接把人抛了下去。
在他眼里,热水有浮力,并没什么伤害性。
可他忽略了桑烟的身体。
“啊!”
桑烟惨叫着,被抛进水里。
疼痛从下/身蔓延。
鲜血也流了出来,染红了水面。
“桑烟!”
祁无涯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脸色大变,立刻跳下去抱她:“来人!叫吴御医!快叫吴御医!”
他确实想除去那个孽种,但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不然,他跟桑烟彻底完了!
“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鲜红的水面,平生第一次生出恐惧,吓得连“朕”都忘了。
“我、我恨你!祁无涯,你、你害了我的孩子,我恨、恨你!”
桑烟感觉到孩子的流失,流着泪拔下发间的簪子,猩红着眼,狠狠朝祁无涯的脖颈刺去。
她要杀了他!
她早该杀了他!
桑烟的情况根本经不起他这一摔!
于是,为了不伤到桑烟,他直接跪在地上,砰得一下,疼得他闷哼一声。
“皇上!”
宫人们惊叫着上前帮忙。
“不用!去叫御医!叫吴御医!”
祁无涯冷眼扫过去,发出命令,然后自己抱着桑烟站起来,进了凤仪殿。
这一刻,他没发现自己比桑烟还紧张这个孩子。
倒不是多重视这个孩子,而是爱屋及乌,不想毁了桑烟。
“你别怕。我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他柔声安抚着,把她放到床上。
桑烟身上湿漉漉的,哪怕在温暖的室内,还是冷冰冰的。
祁无涯怕她冻着,就把她衣服扯开了,亲自为她擦身。
这种情况,桑烟也不在乎男女有别了。
她躺在被窝里,两眼无神,失去了精气神。
一直以来,她都在为保护孩子而各种妥协。
现在,再没了束缚她的东西。
眼泪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