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骏已经离开了。
洛珊也不在了。
只有贺赢在喝药。
裴暮阳伺候在侧,等他喝完药,接过药碗,递给了手下的小太监。
青雾扫一圈,没感觉有什么异样,便看向了贺赢,轻声问:“听说皇上刚刚见了桑弱水?”
贺赢见她询问,也没隐瞒,点了头。
他见没瞒住这事儿,想了下,主动说了原因:“她刺杀于我,所以我想问问她为何要杀我。”
仅仅因为妒忌,也能说得通,但他就是觉得忽视了什么,有哪里不对。
青雾有猜测这个原因,也没多想,继续问:“那么你问出来了吗?”
贺赢摇头:“没有。她伤了嗓子,说不了话。我看她可怜,便让洛珊去诊治了。不过,为了防止她情绪激动,影响病情,你还是别去看她了。”
他不舍得她被桑弱水的惨状吓到。
青雾不知他所想,越不让她去,她便越想去。
尤其洛珊在桑弱水那里。
或许秋枝不能说的话,洛珊会说的。
她可比秋枝的胆子大多了。
桑弱水由着宫女们搓澡,洗脸,洗头,最后换上衣裙,好歹收拾出了一个人样儿,然后被太监抱出来,放到了床上。
床上是柔软暖和的床褥。
桑弱水已经好久没有躺在这么舒服的地方了,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好安宁的梦。
或许她该死在这里。
就是这一刻。
但她没有如愿。
有人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回了现实。
“桑妃娘娘,我是女医洛珊,现在奉皇帝之命,为您诊脉治病。”
洛珊抓住她的手,捋了她的袖子,露出她苍白干瘦的手腕,然后,将手搭在上面,开始诊脉。
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
如果不及时救治,绝对撑不过三天。
还好遇到了她。
洛珊诊完脉,去写了药方,交给了旁边的宫女:“去煎药吧。”
“是。”
应声的宫女出自清宁殿。
原来在月桑殿当值的宫女都因为主子犯事,抓进了慎刑司,现在还没出来。
裴暮阳知道这事儿,便拨了清宁殿里的几个宫女,暂时过来伺候。
“啊哇啊呜——”
桑弱水想说什么,可发不出清晰的词语,而发出的嗓音也很嘶哑难听。
洛珊觉得她情绪激动,便安抚着:“桑妃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桑弱水狠狠摇头。
忽然,她拼力坐起来,眼睛看向了殿门口。
洛珊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原来是皇后来了——她就站在殿门处,没进来,也不知站了多久。
“见过皇后——”
洛珊忙起身去行礼。
青雾抬手一笑:“免礼。”
她其实是想低调的。
甚至在宫人行礼前,先伸手嘘声,示意他们闭嘴。
没想到桑弱水会先发现她。
不是说瞎了吗?
难道是装的?
“啊哇!啊哇啊!”
桑弱水对着青雾的身影,不停大叫。
这很快就耗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
还没传达出她想传达的意思——是她!是她啊!骗子啊!
可没人知道她想说什么。
洛珊的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而是笑看着“桑烟”,询问:“皇后怎么来了?”
青雾说:“听说皇上放了她出来,本宫闲来无事,便来瞧瞧。”
她说了谎,实则是特意来向她打听消息的。
洛珊不知内情,心道:皇上才让人管束好嘴巴,结果皇后就知道了,也不知是谁泄露了出去。这皇宫的规矩实在松散的可怕。
“她怎么样?”
青雾有些后悔没直接除去桑弱水,虽然趁她咬舌自尽时,让人喂了她落舌药,彻底废了她的嗓子,可还是怕她传出了消息。
当时事情紧急,善后工作并不完美。
也就皇帝昏厥,整个皇宫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们才侥幸成功。
洛珊不知她所想,以为她是关心这个妹妹,便回道:“皇后放心,经我之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青雾:“……”
倒也不必如此。
“嗯。那就好。”
她虚伪地笑笑,转头去瞧桑弱水,细看来,她确实一直盯着自己,但目光空洞无神,应是真的瞎了。
桑弱水能感觉那人在盯着自己,悔恨伴随痛苦,几乎让她发疯。
“啊呜啊哇!”
她是坏人!
她是假的!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泪落下来。
“啊啊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像个疯子!
“果然,皇上说的没错,她见了本宫,情绪会很激动。罢了。本宫就不在这里刺激她了。”
青雾压下轻蔑的眼神,瞧了洛珊一眼,又道:“你跟本宫来。”
洛珊以为皇后是找自己询问桑弱水的病情,没有多想,就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在御花园里漫步。
冬天的御花园除了一片凌寒盛放的梅树,处处萧瑟枯败。
寒风呼啸。
宫人们缩着身子,远远跟在后面。
青雾披着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很是暖和。
因此,便很悠闲,跟洛珊东扯西扯了好一会,才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哦,对了,本宫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跟秋枝刚在清宁殿为何跪着?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消息吗?”
洛珊没想到她会问这事儿,愣了一会,才如实道:“确实是不该听的消息。只是皇上发了话,不得外传。皇后要是想知道,便去问皇上吧。”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也不想对“桑烟”说谎,便选择把问题丢给了皇帝。
青雾听此,心里烦躁起来:皇帝要是肯告诉她,她会来问她们?一群蠢货!
偏她还得哄着蠢货,旁敲侧击:“是关于本宫的事吗?”
洛珊想了下,没隐瞒,点头道:“嗯。是的。”
青雾心里一紧,猜测着说:“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了。”
洛珊顿了一会,不算多认同:“也不是,皇后多虑了,您有皇上护着,坏事怎么敢沾您的身?”
青雾:“……”
那要是原来的桑烟才行啊!
她已经感觉贺赢跟她生份了,有隔阂了,或许他已经起疑了。
怎么办?
她还错失了杀他的良机。
如何脱身?
她还来得及平安脱身吗?
想着,她继续问:“你觉得皇上喜欢本宫吗?”
洛珊毫不犹豫地说:“自然。”
青雾又问:“相比之前呢?”
洛珊傻了:“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见多了皇帝的卑微和深情,没想到“桑烟”还会担心皇帝不爱她。
这便是恋爱中的女人吗?
无论拥有多少爱,都觉得不够?
“……也没什么意思。”
青雾无法直说:我感觉皇上没那么爱桑烟了。
不,应该说,是她扮演的桑烟,皇上没那么爱了。
那桑烟呢?
桑烟有减少爱他吗?
现在的她应该到了北祁,待在祁无涯身边了,面对祁无涯的深情,她会变心吗?
想着想着,便失了神。
“皇后有心事。”
洛珊仔细看着失神的“桑烟”,觉得她藏了什么秘密。
可会是什么秘密呢?
“谁没有心事呢?”
青雾没有遮掩,没有粉饰太平,而是一派自然地把话题转了回来:“我的心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心事,洛女医,你说,皇上会有什么心事?”
洛珊说不上来。
她一个女医,不敢揣摩圣意,只能说:“皇后如果好奇,可以问皇上。相信皇上,也想跟皇后敞开心扉谈一谈。”
她不是瞎子,也能看出两人之间有无形的隔阂。
但她相信皇上的深情不作假。
于是,她说:“皇后,你可以怀疑一切,却不能怀疑皇上对你的真心。”
贺赢见拿不到桑弱水的口供,就想起了她的两个心腹——香影跟刑策。
此二人既然是心腹,那就不可能没看出桑弱水行刺前的异样。
要么包庇,要么同党。
这么一想,他就下了令:“去慎刑司,把香影跟刑策带过来。”
“是。”
裴暮阳立刻安排人去慎刑司拿人。
但来的人只有王立朔。
他一进殿,就跪下哭道:“皇上,微臣有罪。”
贺赢往他身后一瞧,没瞧见要审问的两人,便知有了问题:“怎么回事?人呢?”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王立朔惨白着脸,先磕了三个头,脸上冷汗直掉,声音更是哆哆嗦嗦带着颤音:“皇、皇上,那二人才进慎刑司就、就不见了。微臣这些天一直派人寻找,还有那桑家少爷,也去找人了。”
就是因为桑决同意帮忙找人,并且答应关键时刻为他说情,他才竭力保着桑弱水的命。
“皇上饶命啊!”
他砰砰磕头,哭嚎的特别可怜。
贺赢恨其不争,一点没心软,抓起身旁的白色药瓶就砸了过去:“废物!废物!”
那白色药瓶里是洛珊研制出的好东西,对治疗他的怪病有奇效。
因为制作的材料很珍稀,暂时也就制出这么一瓶,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要省着用的。
结果现在全砸他头上去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王立朔被砸了一下,额头都流血了,却也来不及擦,还跪着砰砰磕头:“皇上身体还没痊愈,不宜动怒。若是气坏皇上的身体,微臣罪该万死啊!”
“你也知道自己罪该万死!”
贺赢恨铁不成钢:“可瞧瞧你都干了什么蠢事!那口供呢?不用问,也知道你没拿到。”
王立朔确实没拿到两人的口供,一到慎刑司,人就失踪了,也不给他机会问出口供啊!
“皇上恕罪!”
他拿着桑决来消减皇帝怒火:“微臣相信桑决少爷,一定可以找出两人的。”
贺赢听到桑决参与其中,还是有些意外的。
那小子向来不管事儿,一心妻子女儿热炕头,现在这是担起大梁了?
心情稍稍好了些。
可看着王立朔,怒气还是在的。
“你且祈祷他能找到他们吧!”
贺赢决定先留他一条狗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
他冷着脸,下令:“拉下去,杖责五十!”
王立朔听得浑身一哆嗦,到底没敢再求饶。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皇上开恩。”
他声音才落,就被两个太监拖了出去。
没一会,板子就啪啪打了起来。
不过,也就声音大,实则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等行完刑,他一身鲜血,被拖进了殿。
贺赢看他凄惨,总算消了气,挥手说:“滚吧!滚吧!”
今天的一切都不如意。
但在不如意之外,也漏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桑弱水行刺,定然不是一时激愤,而是蓄谋已久。
比如,刑策跟香影参与其中,肯定知道更多内幕。
眼下找到两人至关重要。
不过,除了这两人,月桑殿其他宫人也要严查到底。
想着,他看向裴暮阳,吩咐道:“去叫谢遂来。”
谢遂为人谨慎而敏锐,此事早该交由他处理。
“是。”
裴暮阳应声后,转身安排宫人去传口谕。
等待期间,贺赢又梳理了一遍整个事情的脉络:那天,他跟桑烟大婚了。桑弱水藏进清宁殿,趁他不备,刺杀成功。随后,桑弱水跟月桑殿的宫人都被带进慎刑司接受审讯。桑弱水当时情绪癫狂,咬舌自尽不得,伤了嗓子,后伤口感染,毁了双眼。
而在这之前,刑策跟香影一起失踪了。
为什么是他们一起失踪了?
两人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太监细长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他闻声抬头,看到“桑烟”迈步进来。
她穿着暗红色的宫裙,外罩一件白色大氅,秀美的小脸笼在一圈白狐狸毛中,显得更加精致纤巧。
还是那样的身姿。
还是那样的脸。
但他已然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
心是骗不了人的。
每多看眼前女人一眼,他都更确定一个事实——他的阿烟……换了一个人。
“皇上——”
青雾一走进殿里,就闻到了血腥味。
她吸了吸鼻子,四下扫视一圈,隐隐看到了湿漉漉的地面,显然有清洁过的痕迹,忍不住询问:“你刚刚做了什么?”
难道在她离开侧殿的时候,他在主殿又做了什么?甚至杀了人?
贺赢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刚刚做了什么?”
青雾心里一跳,面上挤出点笑,如实说:“我刚刚去月桑殿看了桑弱水,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贺赢还是没回答,而是反问:“你想怎么处置她?”
青雾想杀了她。
可基于桑烟的圣母心肠,只能说:“皇上不仅是皇上,还是受害的一方,无论皇上想怎么处置她,我都没有意见。只要皇上心里舒服就好。”
这会是桑烟的回答。
没有一点错。
但他仔细看着这张脸,越发觉得——错了!一切都错了!
如果刑策跟香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那么,其他人也可以。
“我身体好多了,心里也舒服了。在看到她的惨状后,心里就更舒服了。所以,倒也不必要她性命。有时候,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地活着,反而是对她最大的惩罚。阿烟,你觉得呢?”
“我觉得皇上说的很有道理。”
青雾顺着他的话说。
贺赢笑了:“我与阿烟果然心有灵犀。”
他招手,让她过来坐。
青雾没拒绝,走过去,隔着三步距离,停下脚步说:“皇上,当心发病。”
贺赢点了头,没像之前那么偏执,非要碰触她。
他叫人搬了椅子过来。
青雾坐到了他对面。
两人目光对视。
青雾心跳如擂鼓,面上还算淡定:“皇上怎么这样看我?”
“因为喜欢你,所以看不够你。”
他温柔笑着表白,一是瓦解她的防备心,二是为挖陷阱做铺垫:“阿烟,你不是问我刚刚做了什么吗?”
青雾点头,确实沉浸到了他表白带来的良好氛围里,心情很轻松,眼里也带了些好奇:“嗯。你刚刚做了什么?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对。是有血腥味。”
贺赢解释说:“嗯……是这样,我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了很多人,结果他们都回答不了,我就很生气,把他们都打了一顿。”
青雾听着,更好奇了:“什么问题?”
“很简单的问题。”
贺赢看着她的眼睛,刻意放慢了语调:“就是,如果一个男人一拳把自己打晕了,你说,这是说明他身体强壮,还是说明他身体虚弱呢?”
这是桑烟曾问他的问题。
如果她是桑烟,她会给出正确的反应、正确的回答。
如果她不是……
老天,他承受不了她不是的后果!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桑烟啊。”
青雾竭力伪装淡定,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转开话题:“你看!你又发病了!”
红色疙瘩从贺赢的双手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脖颈。
贺赢忍受了太多次发病的折磨,没有哪一次比得上这次。
这发病就是上天的指示。
曾经的桑烟从不会让他发病。
原来她不是他的桑烟。
那他的桑烟呢?
在哪里?
“别骗我了!你不是她!”
他早该认出来的!
怎么就拖延到了现在?
贺赢无法原谅这样迟钝的自己。
如果他早些发现两人的不同,是不是已经找到桑烟了?
越这么想,越痛苦。
他激动地怒吼,因为动作过大,胸口的伤口崩裂,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衫。
“皇上!皇上冷静啊!”
裴暮阳随侍一旁,还在为两人轻松愉快的氛围而高兴,不想,一眨眼天翻地覆。
皇上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不是皇后?
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扶住皇帝,大叫:“快来人!皇上的伤口裂开了!快去叫洛女医!”
同时,扶着皇帝后退几步,一脸防备地盯着“桑烟”:“皇后,你、你——”
你还是皇后吗?
这话还没问出口,裴暮阳就被贺赢推了一把。
“愣着干什么?抓起来!”
贺赢体力不支,强撑着推了一把裴暮阳,就歪倒向了床侧。
他坐到地上,靠着床沿,粗喘着下令:“来人!来人!快!把她抓起来!”
侍卫们闻声冲进来。
他们听到皇帝的话以及皇帝指着的人,都傻了——皇帝是让他们抓皇后?
“快啊!她、她是假的!”
贺赢大声指着假人,几乎吼破了音。
侍卫们见皇帝态度坚决,稍作犹豫,便去抓人。
当然,事先说一句:“皇后,恕我等失礼了。”
“放肆!”
青雾不想坐等被抓,大声呵退侍卫,看向贺赢:“皇上,你疯了!”
贺赢确实快疯了。
他意识到自己这些天面对的女人不是桑烟,先是铺天盖地的恐慌,接着是无穷无尽的心疼。
他的桑烟在哪里?还平安吗?
天,她那么娇弱,没了他在身边,可怎么办啊!
眼泪落下来。
他心疼的几乎要死去了。
“你是谁!桑烟呢!”
他捂着流血的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冲上去,抓着她的肩膀,痛苦地质问:“桑烟在哪里!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你们想对她做——”
话没说完,嗓子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
满殿的人纷纷惊叫。
贺赢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感觉世界很安静,灵魂似乎出窍了,甚至看到自己重重倒了下去。
桑烟……桑烟啊……
把我的桑烟还给我啊……
北祁皇宫
桑烟从梦里惊醒:“新元!新元!”
她惊叫着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还是在北祁啊!
此生她还能回到大贺吗?
还能再见到大贺的他吗?
“呜呜,新元……我好想你啊……”
她低声哭着,小声叫着心上人的名字。
守夜的悠然听到动静,忙起身询问:“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桑烟没回话,背过身,扯了被子,在被窝里继续哭。
没人可以帮她。
悠然的关心对她没有一点意义。
她只想回到贺赢身边啊!
可惜,现在只能在梦里见到他了。
她一遍遍回忆着他在梦里的样子:身体虚弱,肤色是病态的苍白,胸口的伤又崩裂了,鲜血流的很凶。
他按着伤口,抓着她的手,急声说着:“阿烟,你去哪里了?你快回来!快回来!”
说着说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吓醒了,也心疼坏了。
贺赢啊……
你要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
天刚刚亮。
祁无涯才醒来,还准备睡会懒觉,就听说桑烟做了噩梦、还哭了很久的事。
“她是个胆子小的。也很爱哭。罢了。”
他挂念着她,没了犯懒的兴趣,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宫女们见了,忙拿了衣服,上前帮他穿上。
他觉得她们穿得慢,加上想快些见到她,就摆手说:“不用。朕自己来。”
他匆匆穿好衣服。
宫女们端来了热水。
他简单洗漱后,扯了件红色大氅,披到身上,就冒着严寒,出去了。
寒风呼啸。
吹得他大氅飞扬。
帽子更是戴不住。
天太冷了。
这么冷的天,就该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大被蒙头,不知日夜。
如果没有桑烟的话。
可他有了她,时刻挂念着,生怕她有一点不好。
“皇上小心。地上滑。”
有宫人见他走的太快,就小声提醒了。
而他提醒的声音才落,祁无涯就差点滑倒了。
“皇上!”
跟随着的侍卫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
祁无涯虚惊一场,却是失了态,样子很狼狈。
好在,他也不是太要面子的人,稳住身子,继续前行。
约莫一刻钟后
他来到了凤仪殿。
殿里灯光明亮,暖香融融。
“参见皇上——”
宫人们见了他,纷纷下跪行礼。
祁无涯没搭理,一抬手,示意他们平身,便直奔床上的人而去。
床上的桑烟知道祁无涯来了,就保持背对着人的姿势装睡。
“桑烟?烟烟?”
祁无涯很快来到床前,轻声叫了几下她的名字。
桑烟装睡,不理会。
祁无涯知道她在装睡,也不再喊,直接把手伸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太暖和了。
他发誓他只是想暖暖手。
可暖着暖着,就“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后背。
她穿着绵软的寝衣,肌肤温热柔软,滑腻生香,让人贪恋。
“你干什么!”
桑烟直觉后背一凉,怕他做其他的事,忙转过身来,拢着被子,离他远一些。
祁无涯看她一脸防备的动作,也不恼,笑着调侃:“不装睡了?”
桑烟语塞,一时说不出怼人的话,只能换话题:“你来干什么?”
祁无涯温柔一笑,如实说:“朕听说你哭了,很是担心,为了来看你,你瞧,起了个大早,一路顶着风霜,冻得手指都僵硬了。”
桑烟才不心软,冷嗤道:“你活该!”
他听了,笑得邪肆,言语带着挑逗:“对,我活该,我是坏人,你是好人,那好人,给我暖暖手?”
说着,又把手伸进了被窝里。
祁无涯反握住她的手,捧在手里。
他的手还是冰冷的,但她的手温热细腻,像是摸着一块热软的豆腐。
根本舍不得放开!
“祁无涯!”
桑烟不耐烦,再次想着甩开。
祁无涯紧握着,笑着应道:“在。我在。”
桑烟觉得他就是在烦人,不得不换个柔和点的方式:“冷。很冷。你是想害我生病吗?”
她在示弱。
而她一示弱,祁无涯总是受用的。
他看着她拢着被子,被子有些敞开,是透风的,便松开了她的手。
当然,不忘为自己说好话:“烟烟,你看,朕总是乐意听你话的。”
桑烟一听,就讽笑了:“那你送我回去。”
祁无涯也笑:“去哪里?去朕心里可以吗?”
桑烟:“……”
这种现代流行的土味情话,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也能听到。
可见,古往今来男人们的甜言蜜语一脉相承。
“你在想什么?”
祁无涯见她沉默不说话,就问了出来。
桑烟没好气地说:“我在想你这种人什么时候死?”
这话大不敬。
换别人说了,祁无涯毫不犹豫会砍了他。
可桑烟总是例外的。
他甚至没生气,笑道:“那你还是别想了,不是说朕祸害遗千年吗?显然一时半会朕是死不了的。”
桑烟觉得他很滑头,讽刺道:“你似乎还以祸害遗千年为荣呢。”
祁无涯点头一笑:“是呀。为什么不呢?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引以为荣。”
桑烟:“……”
她错了。
就不该跟这个疯子说话。
她果断闭嘴,保持沉默。
他见了,又笑问:“你又在想什么?”
桑烟蹙眉说:“在想你怎么这样烦!”
她是真觉得祁无涯烦,一国皇帝就没个正事干吗?
怎么一天到晚在他面前乱晃!
她哪里知道北祁的冬天太冷了,百姓们就像蛇一样,窝在家中,偷得一阵清闲。
出于这个原因,其他政务也不多。
便是有政务,他也不是事必躬亲的主儿。
“你不爱我,觉得我烦。等你爱我,就会想着我多来烦你了。”
“你死心吧。没有那一天的。”
“话不要说那么绝对。有句话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呵。”
桑烟被他气笑了:“强取豪夺也能说成精诚所至,你不愧是皇帝,真是善于篡改事实。”
这话也是大不敬。
但祁无涯听了,依旧不恼。
原因也很简单。
他觉得他们在斗嘴。
并且沉浸其中:“烟烟,你伶牙俐齿的样子也很好看。”
桑烟:“……”
她不仅错,还蠢了。
她就不该说话!
祁无涯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也恢复了正常:“好了,不逗你了。跟朕说说,刚刚做了什么梦?为什么哭了?”
桑烟想了想,就说了:“我想贺赢了。太想了,所以哭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不满意。
很不满意。
没有男人想听心爱女人说想别的男人。
“烟烟,你还真的会伤朕的心。”
他瞬间就没了问下去的冲动:“烟烟,听话些,别在朕面前提他,不然,他会倒霉的。你让朕不开心,朕便让他不开心。”
桑烟知道他会耍阴谋诡计,便也退让了:“谁让你问的!你要是不问,我会提他?出去吧!我要再睡会。”
她说着,重新躺下,背对着他。
他看了,没说话,扯下披着的大氅,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桑烟感觉到有人上来,忙又坐了起来,怒视着他:“祁无涯,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让我清净会?”
祁无涯很无辜:“朕不想做什么,就是想陪你多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