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云谏会意,继续和祁无涯对峙:“伤亡,那也得有意义才是,像你方才所说,以卵击石,又有何意?我大贺皇帝已经陈兵十万,即将围住王宫,照我说,你们这群人跟着祁无涯,只会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尽早放下武器的好。”
陈兵十万?
祁无涯的瞳孔一缩: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收到消息!他们在诈他!一定是!可若是真的?难怪他们知道他的身份、目的,还敢带这点人上岛?不,不可能!
他见那些卫兵脸上已经流露出惊慌,心里又惊又怒。
但他这人平常太会藏匿自己的心思,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神情淡漠得像是在赏月似的。
桑烟都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淡定从容。
确切的来说,是疯。
他压根不在乎生死。
果不其然。
祁无涯说话了,眼神带着怜悯:“陈兵十万又如何?我会在他们攻破王宫之前,先把你们给杀了。”
说着,又看着桑烟,脸上笑容温柔许多:“你看,阿烟,你跟了我不好么?明明知道你就在这儿,他都龟缩在后方,不敢亲自来救你,这就是你爱的人?”
贺赢听得心里怒骂:这个疯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挑拨离间!
纵然知道桑烟不会理会,可谁能接受一个男子对自己妻子表达爱慕之情?
正怒着,手上忽然紧了紧。
是桑烟用力握了他的手。
让他宽心。
他的阿烟啊……世界上最好的阿烟啊……
桑烟冷眸看着齐九:“贺赢是大贺天子,他有他的使命,自然该以大局为重。”
她其实无数次祈祷他不要来。
可他来了。
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
他无愧是她爱着的人。
桑烟眼里灼灼生辉,声音愈发清亮:“齐九,你也有你的使命,看看你的那些卫兵和弓箭手,看看普罗国的百姓,他们信赖你,把你当成了救世主,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方净土被战争摧毁吗?”
普罗王已经吓得握紧了王后的手。
九爷要毁灭这些吗?
他不想啊……
桑烟继续试图说服他:“齐九,只要你放我们离开,普罗国依旧是你的天下,何必弄得两败俱伤?”
祁无涯微微侧头,看着面前锦绣华裳的女子,眼里划过一丝迷恋。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是他祁无涯一生当中见过的女子中最特别、也是最让他上心的。
可惜,到了这种时候,她的心里也只有那个只会躲在背后的男人。
得不到吗?
那就毁掉吧!
全都毁灭吧!
齐九闭了闭眼,在桑烟的注视中,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弓箭手,准备——”
真的是个疯子!
“慢着!”
眼见那些弓箭手的箭矢已经搭在弓弩之上。
桑烟顾不得理会齐九,朝长廊那边的普罗王和王后大喊:“你们身为一国之主,难道只能龟缩在那里,看着齐九拿你们和你们子民的性命来做赌注吗?大贺皇帝陈兵在外,只要你们能让你们手下的人放下武器,我以大贺皇后的名义,必说服大贺退兵,以和为贵,甚至能帮你们除掉齐九,让你们掌握实权!”
听桑烟讲出这番话,普罗王和齐九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普罗王全因为害怕。
这个女人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的命、他的命可都是九爷给的呀……
事到如今,只能一搏。
“你身为普罗国的国王,保护你的子民,就是你的使命。难道你忍心看到你的子民,惨死在乱战之中?”
声音铿锵,响彻天际。
还嫌不够。
桑烟指着脸色铁青的祁无涯:“在你们眼里宛若天神的九爷,不过就是北祁的落魄皇子!他给你们的利益,如何能与大贺皇帝相比?”
贺赢听到这里,也附和:“是这个道理。且不说你们是否投靠北祁,如今北祁战事节节败退,早已势微,你们又何必弃明投暗,成为祁无涯的爪牙?”
隔着人群,桑烟跟贺赢都直直看向普罗王,使用怀柔政策。
桑烟继续劝说:“王上,你与王后伉俪情深,等城墙被攻破,难道你忍心看她遭受国破家亡的痛?”
王后对普罗王而言,是依赖,也是支柱。
她只希望,这个窝囊的普罗王,肯为了自己的王后勇敢一回。
可惜——
“你闭嘴!”
普罗王见她又看着自己,吓得连忙呵斥。
他很怕祁无涯迁怒于他,以为他有异心。
他连忙拉着王后的手,目光坚定:“娜云,你别怕,九爷会保护我们的,你信我!”
王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摸了摸普罗王的头,像是看自己的孩子,轻声说:“王上,娜云自然是信你的。”
“那就好……”
普罗王松了口气,把王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喃喃着,也不知道在劝慰王后,还是宽慰自己。
王后戚戚然一笑,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个女人,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韩沉比祁无涯还生气。
他怒气冲冲,剑指桑烟,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但被祁无涯制止了。
他对于桑烟的离间之词,大笑出声,还鼓起掌来:“桑烟,你总是让我这么意外,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策反普罗王。只是,你以为这普罗国做主的是谁?”
他话锋一转,眼里迸发狠厉的杀意:“是我祁无涯!放箭!”
他已经看够她为大贺这么不要命了!
一声令下。
箭雨铺天盖地袭来。
他从来都是穷途末路的疯子。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小心!”
桑烟惊叫着提醒。
现在根本无心去看祁无涯。
万箭齐发!
贺赢闪身挡在桑烟面前,手中长剑飞舞,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么多箭。
他们这么点人怎么应付得了!
眨眼间就有两人中箭身亡。
“新元,小心——”
她不敢叫贺赢的名,只敢叫他的字。
“别怕。”
贺赢柔声安抚,趁着打下一拨攻击的间隙,又将桑烟往身后拉了拉。
他高大颀长的身躯彻底遮挡住她纤弱的身子。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带她先走。”
谈云谏眼见那些弓箭手已经搭好箭,大喝着指挥。
贺赢艰难应付那些攻击,余光瞥了谈云谏一眼。
谈云谏身上的皇袍已经被箭矢划破,身上斑斑血痕,惨不忍睹。
但他双眼通红,一次次试图杀向祁无涯。
若是眼神能杀人,祁无涯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我们先走。”
贺赢看出谈云谏的目的,拉着桑烟撤退。
“想走?”
祁无涯视线落在他抓着桑烟的手上,怒喝道:“把他的手给我剁下来!谁砍他一刀,我一刀赏黄金万两!”
这个女人。
即便他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那些卫兵听到赏金,瞬间发疯,全拿刀持剑朝贺赢砍过去。
就连那些弓箭手,也都对准了他。
桑烟被贺赢护在身后,且战且退。
可敌人实在太多了。
一拨才过。
后面的人又涌了过来。
她该怎么办?
桑烟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余光所及,贺赢面色惨白,手上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
人太多了!
他早已经筋疲力尽。
噗的一声。
从右侧长廊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卫兵,长剑捅进了贺赢的肩膀。
那长剑拔出的一瞬间,鲜血喷洒在桑烟的脸上。
贺赢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双臂沉重,头晕目眩,身体晃了几晃,全靠剑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去。
桑烟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惨白着脸,想用手去堵他肩膀的伤口。
“你受伤了,别动……求求你……”
但鲜血怎么也止不住。
而他还在拼力厮杀。
只为护她性命无虞。
“小心!”
桑烟眼见他的血越流越多,失控大叫,随后拼了命一般,拦在了他的面前。
祁无涯已经跟了过来。
他手里也拿着剑,正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桑烟。
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祁无涯。”
桑烟低声叫他的名字。
她的脸上沾了不少血,模样狼狈而凄美。
那双通红的眸子更是明亮骇人。
她说:“你放了他们,我是你的。”
她终究是失败了。
普罗国的百姓,已经是祁无涯的傀儡。
“阿烟——”
贺赢震惊地抓住她的胳膊,刺激攻心,又是一口黑血吐出来。
“放了他们?”
祁无涯温柔而悲悯地看着她:“阿烟啊,若他不是贺赢,我确实可以放了他们。但他是贺赢,你让我怎么放了他?”
他筹谋一切,就是为了杀他啊!
这天下,能与他做对手的,也就他了。
贺赢没有子嗣,一旦殒命,大贺必乱,那时,天下谁与争锋?
“你、你……你知道了?”
桑烟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贺赢倒是沉稳,没有显露一丝慌张,只是把桑烟再度拉到了身后。
他没有理会祁无涯,抬手给桑烟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动作小心翼翼。
眼神温柔带笑,像是在让她放心。
祁无涯看着他的动作,妒忌上头,满眼鄙夷道:“贺赢,你看到没有?你就是个废物!最后你的女人,还是要来求我!”
他早该想到的!
贺赢怎么会不来?
而桑烟,这个他碰一下都觉得恶心的女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一个侍卫拉手?眼神还这么深情?
桑烟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起初他只是猜测这个侍卫身份不一般。
或许是桑烟的旧友。
直到看到因为他受伤,她居然站出来主动示弱?
这个猜测便肯定下来。
真是有意思。
这群贺国人,把他祁无涯当傻子耍着玩啊!
“贺赢,你也算深情,愿意为一个女人涉险。”
祁无涯怒极反笑。
贺赢目光沉沉看着他。
他分明已经受了伤,可眼里的傲气和凛冽的寒意,依旧令祁无涯不敢小觑。
早听闻大贺皇帝贺赢面容英俊不凡,气质更是超凡。
今日一见,倒不似假话。
真的早该想到他是大贺皇帝!
不然也不会被那个冒牌货愚弄!
毒素在贺赢的体内蔓延。
他忍不住咳出一口黑血。
“贺赢,你怎样?”
桑烟看他不停吐着黑血,声音颤颤:“你怎么、怎么中毒了?”
祁无涯笑道:“我来说说吧,这毒还是我的杰作呢。”
他出海前,猜测贺赢会来全州,便留下二十杀手和一瓶蝉心。
蝉在钻出地面前,要埋伏地下多年。
此毒便是如此,并不当时要人性命,而是埋伏伤口处,让伤口永不愈合,时时受腐肉流血之苦。
“若我没猜错,你的伤到现在也没愈合。”
他那时想着杀不了他,也让他生不如死。
没想到他能扛到现在。
还带着毒伤,亲自来救人。
“卑鄙!”
桑烟扒开贺赢的衣服,果然看到左胸拳头大的伤口,周边一圈黑臭的腐肉,特别可怖。
她看的心疼,眼泪汹涌:“祁无涯,我恨你……你、你把解药给我……”
她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滴落。
太痛了。
她痛得直不起腰了。
贺赢扶起她,温柔含笑:“阿烟,你别担心。我没事。这伤就看着可怕。一点不疼的。”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现在不是在生死关头,而是在与她闲话赏月。
“怎么不疼?怎么不疼?都是我。是我害了你。”
桑烟哭着捶自己:“我还害了江刻。我是克夫命啊。”
“别这么说。与你无关。他要杀我,没有你,为着天下,也要杀我。”
贺赢擦去她的眼泪,安慰几句后,看向祁无涯,笑了:“何必杀来杀去呢?祁无涯,你在北祁根基不深,便是杀了朕,也不过是为你的哥哥做嫁衣裳。所以,还是跟朕合作,先拿下北祁,如何?”
第168章 英雄
桑烟听贺赢这么说,慌乱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怎么忘了这个?北祁太子和祁无涯不合,用这个诱饵,来说服他,或许——
“呵,想用那个废物的命来换你们的命,你们太高看他了!”
祁无涯声音冷冽,眼神讥诮。
桑烟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太小看祁无涯了:如他这么自负的男人,怎么会接受贺赢的帮助?
“贺赢,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痛恨的人是谁吗?”
祁无涯卷起衣袍一角,慢条斯理擦拭长剑上的血。
随后,踱步走到了贺赢面前。
“比起祁律那个废物,我更想要你的命!”
比起贺赢。
祁律算什么东西!
留他坐在太子位上,不过是暂时不愿意跟那个废物争罢了。
“所以,受死吧!”
祁无涯陡然发难,长剑袭去。
贺赢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开了祁无涯的进攻。
这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贺赢!”
桑烟看祁无涯动手,吓得心跳都快骤停了。
好在他躲开了。
桑烟气得咬牙:“祁无涯,你这个卑鄙小人!”
祁无涯没有得逞,眼神越发阴鸷:“这就卑鄙了?我还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你跪下来求我,看着你臣服于我。”
他要好好羞辱于他,再要了他的命!
“疯子!”
桑烟双眼湿漉漉的红,眼里满是杀意。
“你休想!”
她扶着贺赢,一手捡起地上死尸手里的剑,对着他。
剑太重了。
她拿起来都吃力。
剑在颤抖。
但她眼里杀意腾腾。
守在一旁的普罗国卫兵见状,也纷纷靠拢,贪婪地看着贺赢:这可是万两黄金啊!
“你们都退下。”
祁无涯再度被桑烟眼里的厌恶激怒,眼神凶狠:“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提剑朝贺赢砍去。
电光火石之间,贺赢已经抬剑阻挡了他的进攻。
两人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祁无涯看了他胸口一眼,空出右手,一掌拍在了上面。
贺赢旧伤未愈,又是力竭的状态,躲闪不及,被震得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刺啦——
他长剑刺进地面,滑出好远。
整个人单膝跪地,全靠着手里的长剑支撑着身体。
“唔——”
胸口镇痛。
他再次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凄惨的模样,几乎快要把桑烟折磨死了。
她抓着剑,义无反顾挡在贺赢面前。
颤抖的剑身对准祁无涯,眼泪模糊视线:“你、你别过来……”
“死到临头了,你还护着他?”
祁无涯不屑地瞥了桑烟一眼,宽袖一拂,她手里的剑怦然落在地上。
桑烟还想阻拦,被他一脚踹中肩头,倒在了地上。
他无视桑烟,提着剑,朝贺赢走过去。
剑和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像是死神索命的号角。
“去死吧!”
他高举长剑,朝贺赢劈了过去——
“不要!”
桑烟瞪大眼,几乎流出血泪。
是她连累了贺赢!
如果不是她,他会是大贺高高在上的帝王,长命百岁、名垂千古,而不是陪着她死在这无人问津的破落小国!
“别怕——”
贺赢抬起血淋淋的双手,捂住了桑烟的眼。
他像是感觉不到危险一般,在濒死的前一刻,眼里只有她。
终究是造化弄人。
怪我无能。
原谅我不能再陪你了……
“杀啊!救下皇帝!”
“英雄不问出处,今日咱们海盗也要救驾了!”
“生是大贺海盗,死是大贺英雄!”
“兄弟们,冲啊!杀啊!”
陡然传来的嘶吼声吓到了在场众人。
所有人齐齐看向声音来源处。
无数穿着粗布短衣的壮汉从宫门方向冲进来。
他们手里提着长枪短剑,脸上全是猖狂的笑容。
他们是飘零普罗国的海盗。
他们比不上卫兵的装备齐全,可胜在有一股蛮劲和野性。
犹如脱了缰的野马,瞬间将那些养尊处优的卫兵践踏在了脚下。
形势迅速扭转。
桑烟顾不得那么多,扑到贺赢身前,手忙脚乱给他止血:“你怎么样?”
贺赢脱力地倒在她身上:“没……事。”
祁无涯脸色铁青,已经顾不得他们两个,看向匆匆赶过来的卫兵队长叶漠天,厉声质问:“那些海盗是怎么回事?”
“回、回九爷。”
叶漠天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是、是吕门海盗!”
“不可能!”
韩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吕门海盗全被九爷杀完了,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九爷,我带人去看看!”
韩沉请命。
祁无涯还未应允,一个独眼海盗跳上了花坛。
他是个侏儒,又瘦得像猴,却扛着个比他还高的大刀。
“齐九!”
他怒视着祁无涯,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祁无涯眯了眯眼,不屑地看着他:“你又是谁?”
“老子叫吕达宽。”
吕达宽目眦尽裂:“你尽屠我吕门兄弟,今天老子来要你的命!”
那天,他跟兄弟们本是去捉拿桑烟领赏的。
结果,寻找途中,他拉了肚子,就跟兄弟们走散了。
等他寻到兄弟们,就看他们全部惨死眼前人之手。
祁无涯大概知道他是那群海盗里的漏网之鱼,轻蔑一笑:“区区一个海盗,让你跑了,不该感谢老天留了你一条狗命,反而跑来送死,哈哈,有趣有趣。”
吕达宽也大笑起来:“哈哈,老子确实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不过,老子得提醒提醒你,就是我们这些海盗,足够碾碎你的黄粱美梦!”
他说到这里,振臂高呼:“兄弟们,大贺皇帝蒙难,我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杀了他们,明日封王拜相,青史留名!”
这是个煽动人心的高手。
祁无涯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侏儒,若非敌对关系,都起爱才之心了!
“杀啊!”
“皇上,俺吕大虎,来救主了!”
“皇上,我吕康,来救主了!”
“皇上,我刘三海,来救主了!”
海盗们冲杀过来。
他们无惧生死,如同野兽,跟卫兵撕咬在了一起。
祁无涯一时都愣了。
贺赢和桑烟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声名狼藉的海上恶霸在危急关头,竟然也有一片赤诚的爱国心。
“保护皇上!”
嘶吼声一阵又一阵。
无数海盗前赴后继。
他们有的死在卫兵的箭矢下,但很快又补上了一个……
如此悲壮悍勇的一幕,深深撼动了贺赢的心,让他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找死!”
祁无涯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杀意尽显。
他吩咐韩沉:“召集所有人马,无论是海盗,还是大贺人,全部杀了。”
“是!”
韩沉早就在等这个命令了,立刻去叫人。
祁无涯则回过头,目光如狼,盯着正要带桑烟离开的贺赢。
桑烟望着祁无涯阴鸷的眼色,暗叫不好:这一次,祁无涯不会再给他们拖延时间的机会了!
“贺赢,想不到,上天都这么眷顾你。”
他怜悯一笑:“可惜,我不信天!你的命,我今日取定了!”
话音落下,他挥剑直指贺赢。
但这时候谈云谏脱身杀了过来:“祁无涯,我要杀了你!”
他满是鲜血的身躯挡在了贺赢和桑烟面前。
“贺赢,快带人先走,这里交给我!”
谈云谏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手上剑招也一下比一下猛。
“找死!”
祁无涯被他逼退数丈,满眼蔑视:“我现在就送你和你的好兄弟去见面。”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
赶过来的数百卫兵弓箭齐发。
刀光箭雨黑沉沉压过来。
“快走!”
谈云谏双手一推。
贺赢和桑烟朝前扑去。
已经有海盗冲了过来,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谈云谏!”
贺赢回头,脸色一变。
他眼睁睁看着一支箭贯穿了谈云谏的胸口!
“走!走啊!”
谈云谏拼尽力气,大吼一声,无视胸口的致命伤,回头厮杀,阻拦杀来的卫兵。
血雾弥漫。
哀嚎不断。
桑烟拽着贺赢不停往后退。
终于退到了宫门口。
他们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谈云谏被插成刺猬、重重倒下的样子。
“谈云谏——”
他满身箭矢,看着夜空,低低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几口鲜血喷出来,顺着下颌,流进了他的脖颈。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嘴唇呢喃,像是在说什么。
祁无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他皱起眉,好奇地走过去。
他想要听清他说什么。
方才踏进他半步之内。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跃而起,拔出身上一支箭,直直捅进了祁无涯的腹部。
“九爷!”
韩沉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谈云谏像是发了疯一般,死死按着箭,甚至将祁无涯的身体堵在了宫墙之上。
祁无涯脸色煞白,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谈云谏也到了强弩之末,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来。
“我说了,我、我要杀、杀了你……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心情畅快无比。
江刻,兄弟终于为你报了仇。
现在到了地下,你我兄弟二人,也能再相见了!
“九爷!”
韩沉从震惊当中回神,一脚踹开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谈云谏。
祁无涯的身体被钉在了石墙上,身上锦袍被鲜血染红。
“快!快救九爷!”
韩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其余的卫兵也不知该如何。
现下还有不少海盗。
场面混乱无比。
祁无涯相反,面色冷静,眼神森冷:好啊。好得很。这群贺国人,今日总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他怒极,忍着剧痛,右手抓着箭矢,奋力一拔。
鲜血再次溅上了他的锦袍。
他邪魅的面容更添几分阴鸷。
箭矢被他扔在地上。
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朝着目瞪口呆的韩沉大喝:“关闭城门,杀了所有贺国人!必须找到贺赢的下落,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是!”
韩沉不敢怠慢,连忙大喝:“快!快去关闭城门!”
厚重的城门渐渐关闭。
贺赢一行人晚了一步。
他们躲靠在一处墙角,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贺赢脑子里满是谈云谏倒下的一幕。
谈云谏死了。
那个桀骜洒脱、放达不羁的游侠死了!
桑烟也在想着死去的谈云谏。
她是因为江刻而认识谈云谏的。
两人相处不多,也没什么交情,但亲眼看他死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贺赢,你振作一点!”
她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谈云谏用性命换了我们离开,你不能让他白死。”
贺赢灰败的眼眸里渐渐有了一抹色彩。
“阿烟……”
刚说完这两个字,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是真的想不到,谈云谏会这么惨烈的死去。
那满身箭矢似乎插在他胸口,让他闷涩难受。
“不怪你!”
桑烟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她理解他的心情。
男人间的感情有时候看似淡如水,实则浓如酒。
虽不知他什么时候结识了谈云谏,跟他有怎样的故事,但看他们配合默契,生死相许,也是动容的。
“贺赢,撑住,这里还有你的子民,他们需要你……”
桑烟吻了吻他冰冷的唇,哽咽道:“还有我,贺赢,看看我……”
还有他的阿烟。
贺赢眼里的光再度燃了起来。
他看着她,又看向身边的海盗,他们都伤痕累累、满身鲜血,但眼里燃烧着烈火,像是挣扎不屈的灵魂在尖叫。
面前又浮现普罗宫里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
那些都是他的子民。
他们原本可以在普罗岛隐姓埋名,安稳一生,却为了他挺身而出、流血殒命。
他是他们的皇!
他必须带他们回去!
“皇上,皇后,城门已经落锁,我们出不去了。”
一个打探消息的海盗跑过来,唾弃道:“他娘的祁无涯,还真是狠,说要尽屠咱们大贺人。”
吕达宽忧心忡忡提醒:“田虎,你有那个心思骂,不如想想去哪里安置好,等那群畜生追上来,我们都得死!”
陈虎经他提醒,一拍脑门:“你们跟我来。”
桑烟忙去扶贺赢。
贺赢已经站起来了。
他抓着桑烟的手,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只那眼睛还是血红的厉害。
两人跟着那些海盗,在黑暗的城里穿梭,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渔村。
彼时天也亮了。
晨曦刺破天际,孕育新的希望。
“春花,快,带他们去地窖。”
陈虎抓住在厨房忙碌的中年女人。
女人是普罗国人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