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捏着拳头,才将想冲上去杀了贺赢的冲动压制下去。
桑烟也感受到了人群当中那带着病/态炽热的眼神。
不用看,都知道是祁无涯!
桑烟蹙眉,把贺赢的手握得更紧了。
巴不得这样能气死祁无涯!
码头上的百姓都被贺赢和桑烟的风姿惊艳到。
原本哄闹的码头也变得鸦雀无声了。
他们全都专注看着两人。
裴暮阳等人早已经等在了甲板处。
“皇上、皇后娘娘——”
他上前迎接、跪拜。
在他身后,两列贺国士兵穿着铠甲,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齐声道:“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那喊声震天,气势也是很震撼的。
贺赢轻轻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皇上,您总算是回来了,快要吓死奴才了。”
裴暮阳激动得两眼通红,似乎马上要落下泪来。
之前普罗国派使臣前来,说要议和,还要把皇上送回来,他还不信。
没想到这会儿,真的把他们迎了回来。
“嗯。回来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贺赢面色和煦,亲自扶了裴暮阳起来。
他经这一遭,不像从前高高在上,变得亲民柔和了很多。
桑烟站在旁边,安静看着,如是想着。
那道炽热的视线还缠在身上,经久不散。
她忍不住蹙眉,朝船下看了过去。
吕达宽和陈虎他们都前来送别了,兴奋地朝他们挥着手。
桑烟走到船边,也冲他们挥手告别。
而后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的祁无涯。
他正直勾勾看着她。
似笑非笑。
好像桑烟不是回贺国,而是简单出去串个门。
桑烟厌他至极,转身就要走,却见他嘴角动了动——
这两个字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神经病!她才不会等他!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他!便是见了,也要为江刻、谈云谏等人而杀他!
桑烟怕旁人听见,有损她贺国皇后的形象,只能用口语,毫不客气的回怼。
祁无涯明显一愣,像是看懂了,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甚至还朝她挥了挥手。
变/态!
桑烟打了个激灵,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被他恶心到了。
贺赢回头看桑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虽知道他的阿烟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又有谁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心里很不爽。
他伸手揽住了桑烟的腰,把她拥入怀里。
桑烟乖顺地依偎着他:“什么时候走?”
“马上。”
贺赢瞥了眼岸上脸色铁青的祁无涯:这就吃醋了?他有什么资格?
“这么走了,杀不了祁无涯,真是太遗憾——”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
贺赢当着众人的面吻住了桑烟的唇。
桑烟:“……”
冲击力太大,就有点懵。
只能呆呆任由他在她唇上肆虐。
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亲密,还亲得……带着点孩子气。
好像是要证明她是他的一般。
莫不是看到祁无涯了?
桑烟猜测着,主动环住了贺赢的腰,迎/合着他的吻。
“这大贺皇帝跟皇后感情真好啊。”
“哈哈,那可不是!听说为了救这皇后,皇上归还了北祁三座城池。”
“哎呦喂,果然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啊!”
“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对对,患难与共的情意更弥足珍贵啊!”
百姓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
祁无涯的脸色黑得像是泼了墨。
他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乱响。
贺赢一定是故意的!
他想转过头,不去看,可身体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就是看着两人亲吻。
心好痛啊!
但痛证明他活着不是吗?
“九爷,我、我们回去吧?”
韩沉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桑烟那个女人走就走了,但故意气九爷,就可恨了!九爷那么喜欢她,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她被贺赢那样,心里怎么受得了?
刚想着——
祁无涯捂着腹部,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韩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下一刻,惊呼道:“九爷,你的伤口出血了!”
那贱女人也太狠心了!
把九爷气得旧伤复发!
“回、宫!”
祁无涯猩红着眼,艰难转开了身体。
等着吧!
来日方长!
贺赢,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桑烟看到了祁无涯狼狈离去。
但她的心情并没有转好。
因为贺国士兵们抬着一个个简易棺椁上了船。
里面放置的除了尸体,更多是骨灰。
毕竟夏天的天气炎热,很多死尸被推进乱葬岗,已然发臭,只能就地焚烧,保存骨灰。
那些尸体还完整的,也都靠大量冰块防止腐化。
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皇上,所有在普罗国牺牲的我国百姓和士兵的尸体,全都已经抬上船了。”
裴暮阳说完情况,请示道:“现在是否可以返航了?”
贺赢看着那些棺椁,心情沉重,点了头:“返航吧。”
他们是大贺的英雄。
身已死,魂未消。
他现在要带他们回家。
“等到了国内,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好生安葬,着重抚恤他们的家人。”
“明白。”
裴暮阳低头应命。
桑烟陪着贺赢进了船舱的素雅房间。
从普罗国回贺国,坐船要好久的。
她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的普罗国,一直愁眉紧锁。
“怎么了?”
贺赢发现她情绪不太好,走过来,询问间,顺手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海上风大,别着凉了。”
桑烟没在意这点小事,抬起头,抓住了贺赢的手,神色凝重:“贺赢,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贺赢心一紧,忙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肯定帮你达成。”
桑烟听此,又沉默了。
她看着窗外茫茫海景,眼眸哀伤,眼泪欲落未落。
贺赢看得心疼,大掌反握住了她的手,鼓励道:“阿烟,你我是夫妻,有什么直说便是。”
桑烟一听这话,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她咬着唇,擦了擦眼泪,下定了决心,直视着贺赢说:“我想去江刻死的地方看看。”
江刻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桑烟很清楚自己不该提他,但他为了救她而死,让他孤零零在无名小岛上,实在于心不忍。
果不其然。
一听到江刻的名字,贺赢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虽然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但桑烟还是看出他很不高兴。
“阿烟,你该知道我是恨他的。他在我们大婚前夜把你掳走,让你过这种颠沛流离的凶险生活,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江刻,他们哪里会遭受这些磨难?
那三座由无数士兵鲜血换来的城池,又怎会拱手让于他人?
“可他死了。”
桑烟闭上眼,无力地反驳:“人死债消,如何还能跟死人计较?更何况,新元,他是死在我手里的。而祁无涯要杀他,也是因为他不肯跟他同流合污,不肯背叛大贺。”
她尊重江刻的傲骨。
事实上,正因为他的傲骨,她才扭转了对他的偏见。
他从始至终就只是个一腔爱火、骄傲放肆的少年啊。
他落得这番下场,让她如何放下?
贺赢听她这么说,反而紧紧皱起了眉:既是如此,那她要去见他,是出于愧疚、感激,还是出于爱意呢?
江刻为何在大婚前夜掳走她?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醋意伴随着痛苦席卷了他!
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阿烟,你心里……是不是有他?”
桑烟心里有江刻吗?
应该有过吧?
他们患难与共那么长时间,总有那么一刻是动过心的。
而他死在她手上,用生命把自己牢牢焊在了她心上。
但他死了。
成了他们之间永远不能忽视的尖刺。
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开来。
桑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她抬眼望着贺赢,目光沉寂而冷然:“新元,我问你,如果我失/身给了他,你会如何?”
在这落后的时代,身为高高在上的大贺天子,真的能容得下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吗?
哪怕她跟江刻并没突破那层防线。
可确实曾激烈碰触过。
也算是没了清白吧?
贺赢其实做了无数次她失/身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听来,还是痛不欲生。
偏他不能表现出来。
为江刻所掳,从不是她所愿,甚至她是受害者,他怎么能再去苛责她?
尤其她漂泊那么久,受了那么多的苦。
“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被他掳去,无论你经历什么,阿烟,都不是你的错。我不瞒你,我心里妒忌疯了,但只要你好好的,心里还有我,那些就不重要。”
他的眼神赤诚热烈,像一团火,燃烧着她。
桑烟是相信他的。
如果他直接说不介意,她反而不信,觉得他虚伪,在说谎。
但他痛苦过、挣扎过,最后释怀了,那他说的话可信度便高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要的是我们的以后。只要你心里有我,阿烟,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新元——”
桑烟破防了,眼泪不自觉落下来:“你、你怎么这样好?”
没有男人会这样开明通达了。
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克夫命,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命格,这会儿就像蚂蚁咬食着她的心。
“新元,我配上你的。”
“别这么说。”
贺赢感觉到她的退缩,紧张道:“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阿烟,别离开我。”
桑烟摇头,眼泪落得更凶了:“我害怕。我好害怕。我害死了江刻,我还差点害死你,新元,我的克夫命……或许是真的。”
她想到原主离奇死亡的三任未婚夫,新婚夜溺毙的丈夫,还有切切实实死在她手上的江刻,甚至普罗国为救她几度濒死的贺赢……
“不是。你别这么想。”
贺渡看她神色痛苦,忙把她搂在怀里,宽慰道:“如果不是我爱上你,如果不是我们大婚,江刻不会大受刺激将你掳去普罗国,那么,他就不会死。而我,如果不是你,早死在祁无涯手里了。”
“不是这样,不是你说的这样——”
桑烟陷入了死胡同里,情绪很激动。
她别过脸,不想再看贺赢。
她不能再害他了。
或许她早就应该离开他的。
等回国就离开……
“阿烟,别离开我。”
贺赢看出她的想法,拥紧她,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他的下巴埋在她的脖颈,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才算安心。
“什么克夫命,我不信那些,也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可我真的……克死了很多人。”
桑烟哽咽难言,两只手揪紧了贺赢的衣襟。
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她真的害怕。
如果有朝一日,她克死了他——
“就算被你克死,那也是我所求。既是我所求,生死无悔。”
贺赢目光灼灼,言语温柔又霸气:“再说,我是皇帝,有天运护身,这一次,你没克到我,那便是老天也收不了我。”
他说到这里,吻了吻她的鬓发,语气变得缠/绵撩人了些:“所以,阿烟,你注定只能属于我!”
桑烟:“……”
真的是这样吗?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她觉得他像烈日下的清爽,充满治愈的魔力,渐渐抚平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新元——”
“不许想了。”
贺赢怕她再说出丧气的话,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用他的热情燃烧她不合时宜的杂念。
桑烟像是坠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
她在他的吻里,灵魂找到了栖息之地。
不知不觉就吻到了床上。
桑烟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嘶——”
他闷痛出声,额头冷汗淋漓。
两人间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个干净。
桑烟还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她去扒拉他的衣服,想去看他的伤口。
贺赢躲开,没一会,看着她殷红的唇,又想去吻她。
这次换桑烟躲开了。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气道:“安分点。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流血?”
“没有。”
“我不信。你疼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是疼。”
他笑着凑脸过来:“你多吻吻我就不疼了。”
贺赢嘶嘶抽气,又吃了一番苦头。
等包扎好,他躺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好累。陪我躺会,休息下吧。”
外面有士兵守着,不会有人来打扰。
桑烟点了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身边。
“我可以陪你去看江刻。”
他拥着她,吻着她的鬓发,温柔道:“不过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想这些了。”
“好。”
桑烟心里暖融融的,闭上眼,抱住了他的腰。
夜里的海面泛起波涛。
船身微微晃动。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软榻上依偎入眠的人儿身上,静谧又美好。
海风微凉。
海面波光粼粼。
海浪声像是情人低语,送着船只朝远方驶去。
时间悄悄流逝。
一个黑点出现在了海平面。
那是江刻殒命的小岛。
与此同时
躺在床上的桑烟,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蹙起,呼吸也变得急促。
白雾四起。
在白雾当中,站着一个人,朝她伸出手,好像在召唤她过去。
“你是谁?”
桑烟疑惑发问。
可那人不说话,只是朝她招着手。
桑烟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走过去。
白雾渐渐消散。
“桑烟!”
那人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
是江刻的脸!
他身上满是伤口,残缺着一只手臂,俊脸痛苦至极,像是在向她求救。
他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哭着嘶吼:“你为什么不救我?桑烟,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我没有!”
桑烟惊坐而起,一头冷汗,满眼惊惧。
贺赢躺在她身边,猛地睁开眼,将她抱进怀里:“阿烟,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桑烟在他怀里怔了一会,才从噩梦里回神。
她看着贺赢满眼担忧的模样,摸了摸脸,还残存着泪痕。
“我做噩梦了。新元,我梦到他了。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桑烟痛苦地捂住脸。
自责、愧疚,又害怕。
“阿烟,别怕,梦都是相反的。”
贺赢轻声安抚着:“他不会怨你。不会的。”
如果可以,他多想保护阿烟的那个人是他。
出了这件事,恐怕她心里会永远记着江刻那个男人。
“你们面对的是祁无涯,阿烟,他不会怨你的,是他想救你,他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贺赢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桑烟靠着他,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不久,外头响起裴暮阳的声音:“皇上,马上就到小岛了。”
“嗯。知道了。”
贺赢应了一声。
“到了吗?”
桑烟泪眼看向窗外。
果然,船只已经临近江刻葬身的那座小岛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在晨曦初上时,跟着贺赢上了岸。
他们穿过葱郁的树林,惊飞无数飞鸟,到了一座坟前。
知己江刻之墓。
桑烟看着木质墓碑上的六个字,目露诧异:这是?
贺赢看出她的困惑,眼神复杂地解释:“没错,是你想的,祁无涯立的。”
桑烟:“……”
那个疯子!
他杀了江刻,怎么敢给他立这样的碑?
他不怕江刻夜夜去找他索命吗?
“混账东西!”
她气哭了:“他这是让江刻死都不得清净啊!”
说话间,人已上前,把那木质墓碑拔了出来,狠狠甩到了一边。
她不许他留下的东西去污染江刻的埋骨之地。
贺赢安静看着她的举动,并不说话。
他想,这时候,她也不需要他说话。
他走过去,揽着她,给她无声的陪伴。
桑烟蹲下来,看着那小坟堆,竟是生出了几根草,嫩嫩的芽儿,孕育着无限的生机。
“江刻,我来……看你了。”
她摸着那几根嫩草,像是在跟江刻说话。
眼泪流得更凶了。
太阳升得更高了。
她的眼泪落到嫩草上,太阳一晒,便不见了。
但过往爱恨在心里更清晰了。
“新元,你知道吗?”
她红肿着眼睛,看着他,哽咽道:“祁无涯最初是很欣赏江刻的,他对他很好,几次施恩,想把他收为己用,但江刻他有自己的底线,哪怕逃亡海上,依然不忘故国。他心里还有大贺,始终不肯臣服,所以才惹怒了祁无涯。那日,我们遇上了海盗,是祁无涯挑拨,让我们落入海盗之手。他为了救我,生生被吕天瑞砍去了一只胳膊,后来,我们飘零到了这座小岛,祁无涯追杀过来,他当时筋疲力尽,满身鲜血,已经拿不起剑了……”
“阿烟,别说了。都过去了。”
贺赢压下妒忌,劝道:“你如今这般念着他,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桑烟摇头,哭得说:“是我杀的他。他把剑放到我手里,就那么一用力——”
她捂着眼,说不下去了。
贺渡心疼至极,紧紧抱住了她:“阿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这样残酷的事。”
“不。也不是残酷,他说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她痛到极致,表情几近麻木:“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实且有意义的。他说,生死不值钱,快意当为重,他热烈活过,我也一样。”
贺赢听出了江刻的格局。
怪不得他让桑烟这般铭记着。
他骤然没有了醋意跟妒忌,甚至有了英才殒命的惋惜:“阿烟,我们一起记着他。”
桑烟一愣,两眼瞪大,尽是不可置信:“贺赢,你?”
她实在没想到贺赢会说出这样的话。
贺赢温柔一笑:“我怎么了?”
桑烟释怀地笑了:“你变了很多。以前是冷血而霸道,现在温柔而悲悯,充满了人情味。”
贺赢:“……”
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呢?
尤其是前半句。
“原来我以前在你眼里冷血霸道——”
他故意板着脸,装着受伤的样子,其实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桑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解释:“你冷血霸道,我也很喜欢。”
“是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有独有的温柔。你始终偏爱我。”
她为他的偏爱而沉沦。
后来江刻也偏爱了她。
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两个男人赤诚而热烈的爱呢?
正感慨着,就听到贺赢说——
“阿烟,要带他回去吗?”
桑烟摇头道:“入土为安。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这里风景秀丽,依山傍水,也是人间仙境。
只是……未免孤单了些。
江刻那么年轻,自然爱热闹,肯定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的。
以后有机会还是多来看看他吧。
正想着——
“皇上,谈侠士的棺椁已经带过来了。”
裴暮阳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抬着棺椁,拿着铁锹。
“你要把谈云谏葬在这里?”
桑烟很快明白了贺赢这是要做什么。
在她看来,谈云谏虽是江湖剑客,但他为了救贺赢而死,也是立了大功之人,应该回贺国厚葬的。
贺赢看着那棺椁,痛惜道:“谈云谏晕船,从不出海。这次出海,也是为了江刻。他在登岛之前,就跟我说了,若是他不幸丧命,便和江刻同葬一处。他们是知己,是兄弟,如今能互相作伴,他应是欣慰的。”
原来如此。
桑烟是震撼的。
她没想到谈云谏跟江刻是这样深厚的感情。
明明他们那时相处,江刻还是很嫌弃他的,说话也很不客气。
原来男人的感情也一样,不是在言语上,而在行动上。
“好。”
既然他的遗愿,她又如何能不成全?
“挖吧。”
贺赢见她同意,便吩咐士兵动手。
士兵们领命,便开始挥动铁锹,忙碌起来。
等挖好坑,对着棺椁齐齐一拜,便抬着棺椁,放了进去。
填土时,贺赢亲自动了手。
“皇上,您的伤——”
裴暮阳小声提醒,不想贺赢干这种体力活。
桑烟想着他身上的伤,也是同样的想法,劝道:“让他们来吧。等埋好了,你再填些土。”
贺赢没坚持,埋了两下土,便把铁锹给旁边的士兵了。
士兵们开始埋土。
裴暮阳又让人准备好纸钱、元宝。
贺赢看着慢慢堆高的土堆,心情沉重,郁郁喝酒。
桑烟见了,想劝他少喝些,便见他将酒倒在了酒杯,洒在了坟堆前。
士兵们陆续端来瓜果鸡鸭等贡品。
桑烟点着了纸钱,祭拜二人。
贺赢倒了几杯酒,分别洒在两人坟堆,低喃着:“江刻,谈云谏,此生短暂,愿来世为兄弟。”
桑烟的眼泪落下来,跟着低喃:“江刻,下辈子做我弟弟吧。我会换个身份,好好爱你的。”
她的声音很低,被风吹散,贺赢没听清。
“啾啾——”
有漂亮的彩色鸟儿飞过来,停在了枝头。
那双黑色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盯了会下面的人,忽而,又扑闪着翅膀,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了。
桑烟听到鸟叫声,看过去,不由得惊艳:“新元,你看,那只小鸟好漂亮!羽毛是彩色的呢!”
贺赢也看到了,附和道:“是啊。很漂亮。”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她站起来,看着飞远的鸟儿,浅笑道:“他会喜欢这里的。”
贺赢没说话,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
日光正盛。
风也越来越大了。
“皇上,娘娘,该启程了。”
裴暮阳低声提醒。
他跟谈云谏也是相识一场,也为他的殒命而心里难受,但送君至此,终须一别。
“嗯。阿烟,我们走吧。”
贺赢收起眼里的悲痛,去牵桑烟的手。
这一牵手,就被她手指的冰凉惊到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冷不冷?”
询问间,忙脱了外衫,搭在她的肩头。
这无名小岛四面环海,而海风格外的凛冽。
“还好吧。我也没觉得冷。”
桑烟的话才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快些上船。”
贺赢皱眉催促,生怕她着凉。
但怕什么,来什么。
登船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桑烟就开始发热。
贺赢连忙宣了随行的御医梁信前来诊治。
“不要,不要,新元,救我——”
桑烟躺在床上,一张俏脸烧得通红,意识也烧得混沌不清。
她感觉陷在了黑暗里,不,也许是黑暗的海水里,就像回到了她跟江刻坠海的时候,四面黑暗湿冷,求助无援。
“新元,新元——”
她流着汗,皱着眉,痛苦呓语着。
渐渐地,依稀听到了贺赢焦灼的声音。
“皇后如何?”
“回皇上话——”
梁信诊过脉,不敢耽误,忙拱手作答:“皇后娘娘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忧思过甚,刚又吹了海风,寒气入侵才得了风寒。微臣这就给皇后娘娘开药。”
“快些去吧。”
贺赢坐在床边,拿着湿润帕子,轻轻擦去了桑烟脸上的汗水。
然后,把帕子放入水盆里,浸湿了,绞出水,折叠起来,又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梁信在旁边写了方子,并打开药箱,取出药材,交给裴暮阳,嘱咐他如何熬药。
回头看到皇帝的动作,便叮嘱道:“皇上,也别只冷敷额头,也可用温水给皇后娘娘擦身,免得高热烧坏了身子。”
裴暮阳听了,立刻叫宫女过去伺候。
“不用。朕自己来。你让人打热水来。”
“是。”
裴暮阳拎着几袋药材出去,然后叫人送热水进来。
没一会,两个宫女便抬了一桶热水进来。
贺赢准备去拎热水,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桑烟紧紧抓住了。
“不要,新元,不要走——”
那只小手的主人像是为他的离开而不安。
贺赢为她这样柔弱的依赖,既欢喜,又心疼:“阿烟,别怕,我在呢。”
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放进了被子里。
“新元,新元——”
桑烟双眼紧闭,嘴唇蠕动,因为高热,嘴唇干裂了些。
贺赢见了,让宫女端了茶水,喂了两勺,润湿她的唇。
“阿烟,乖,张嘴,喝点水。”
贺赢轻声哄着,不时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艰难喂完水,又道:“阿烟,乖,我给你擦擦身子,你就舒服了。”
像是听到了贺赢的安抚,意识模糊的桑烟配合他脱下了外衣。
贺赢打湿帕子,解开她的中衣,心里没有半分欲念地给她擦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