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结巴—— by林缠棉
林缠棉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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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的感受到,被他以炙热填满的心,正在剥丝抽茧一寸一寸腐烂。
最终只剩下一颗鲜血淋漓的空洞。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流淌进耳廓从温热到冰凉。
你是没错。
可我又何尝不无辜呢?
一个月后。
寝室楼下叫不出名字的树被移走,听人说是要重新修建个花坛。
明年夏天就能看见盛开的鲜花。
段之愿刚下课就接到路遥的电话。
路遥说她找了个兼职,在津市一个广告公司做设计,每天累得要死。
她问段之愿现在在做什么,段之愿也找了个兼职,在一家报社做文案翻译。
两个人细算了一下每天的工作和学习后,路遥惊讶的语气从电话那端传来:“你才大一啊,你比我还要忙啊!!”
段之愿笑笑,说:“如果在这里实习顺利的话,等?我毕业了说不定?就可以留下,到时?候就会轻松一些,而且工资还?会涨。”
话到这里,沉默了一阵。
段之愿抿了抿唇,垂眸看向手中的词典:“路遥,没事的话,我就先——”
“段之愿。”路遥打断她的话:“你就不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吗?”
风将她鬓角的发梢吹起,段之愿将那绺头发掖到耳后,澈明的瞳孔平静又淡然。
“我不想。”
电话挂断后,段之愿走到阳台将窗户关严。
天际一群大雁在火烧云上横空飞过,率性又自由。
她平静地看着?大雁从视线里消失,想起自己也曾和他游走在这烟火人间中,肆意妄为?的贪婪和享受。
只?不过——
享受是透支了后半生的舒适。
油尽灯枯后,只剩兵荒马乱的红尘。
贪婪,要付出代价。

第二年春天, 段之愿退出了艺术部。
尽管部长极力挽留,她依然拒绝, 理由?是学业和实习都太忙了,实在没办法再从中分出一丝精力给大家,就不拖部门?的后腿了。
离开汇报演出室,骄阳从她头顶垂直落下。
后知后觉,她惊讶于自己连贯的说辞。
明?明?从前拒绝别人都恨不得要在纸上打草稿,背得滚瓜烂熟才?好。
这一年年末,段之愿破格在报社年终晚会上得到三千元奖金。
带她的师父告诉她,从来没有实习生能得到现金, 被邀请参加晚会都很少?, 你真?的很优秀。
段之愿用这三千块给自己换了台电脑, 说到底还是等量代换,为了更好的工作罢了。
除夕这天,段之愿跟秦静雅在包饺子。
煮好的饺子下到锅里,段之愿刚洗了手出来就见姥姥拿着红包。
她笑着接过来揣进兜里, 挽着姥姥的手臂坐下, 说:“真?幸福, 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收到压岁钱呀。”
“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孩子。”姥姥拍着她的手,告诉她:“不仅现在能收到, 以?后哪怕你结婚生孩子了, 姥姥还给你压岁钱, 你永远是姥姥的宝贝。”
“到时候就是双份的了!”段之愿歪着脑袋说。
姥姥笑着摇摇头:“是三份。”
“也不知道你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姥姥琢磨一会儿, 又说:“什么?人都好, 只要是对你真?诚, 能把事业放在家庭之后,饿不着你的, 姥姥都同意。”
段之愿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
几秒种后,点?点?头,笑眼弯弯:“好啊,一定找个这样的回来。”
这天晚上,她坐在窗台上看烟花。
目光早已透过烟花看曾经。
回想起姥姥刚才说的话,她轻叹了口气。
大概,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了吧。
被那样的人捧在手心爱过,又如何能确信自己能找到,比他?更炙热对她更好的男人呢。
段之愿的瞳仁逐渐黯淡,幸而窗外的烟花及时复燃。
花火的倒影涌进她的视线,蒙蔽了眼中的落寞。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
时间犹如蓄满力又被人用力踹了一脚的齿轮,飞速旋转的同时卷起尘世的沙砾扬在来时的路上。
转眼间就到了段之愿大四这一年。
报社的工作应接不暇,除了上课时间,她就在家查阅字典翻译书籍、信件。
大四课少?,段之愿还和以?前一样宅,只要有吃的她可以半个月不出家门一次。
傍晚,秦静雅端来一盘削好的水果,说:“要是你爸爸知道你现在这么能干,一定很开心。”
段覃这个名字,从前不能提。
这是他?们?家的潜规则,又或者说是专门为了段之愿制定的潜规则。
生怕她再度回忆起幼时的噩梦,重蹈覆辙跌入旋涡。
如今见她日渐开朗,秦静雅也不再忌讳。
她用手比划一个很矮的高度,说:“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咳嗽得很严重,你哭着说后背很疼,你爸爸就把你抱在怀里,轻轻地帮你揉背,等第二天早上我醒了,他?还是那个姿势抱着你坐在床边,你睡得很香,他?一夜没睡。”
“妈妈怀孕时很辛苦,你爸爸就说你是我们家历尽磨难才?得到的公主,一定要精心呵护,现在我把你养这么?大,也算没辜负你爸爸的期待。”
气氛忽然就变得伤感,段之愿觉得喉咙发紧。
沉默了一阵,说:“好久没见我爸了,等过几天,我们去爸爸的墓地看看他吧。”
段覃的墓地还在燃城。
赶在段之愿没课的时候,她和秦静雅再次回到燃城。
火车站人流不减当年,不少?门?店都重新?翻修,曾经的燃城变得更加壮丽。
唯一没变的是,白天也有举着灯牌给自家旅店揽客的。
逢人就问要不要住店。
她们一概摇头拒绝。
路过街角的一家花店,段之愿的脚步忽然放缓。
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把玫瑰花,弯腰放到门?边上问她:“美女,来一束花吗?新?到的玫瑰花刚刚已经卖出去两份了。”
段之愿的目光从没放在玫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老板娘抱起一束散装放在桌上的花:“看上这个了?”
段之愿问:“这叫什么?”
“这叫小苍兰,也叫香雪兰。”老板娘说:“美女你眼光真好啊,这花不是咱们?本地的,是我从外地订的新品,别的花店都没有。”
白到几近透明?的花瓣,嫩黄的花心里点缀着蛋黄色的花蕊。
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朵娇花。
“可惜了。”老板娘说:“这个是别人订的,我也不能擅自卖出去,但你要是确定要的话你可以付一半定金,三天之后你再来取行不行?”
段之愿垂下眼:“算了,我要一束雏菊吧。”
“行,在里面那你自己看,都是刚包好的。”
秦静雅听了半天,开口和老板娘闲聊:“这什么小苍兰还需要订购啊?”
“可不是吗!咱们燃城都没有。”老板娘压低了声音,告诉她:“这个客户是我们?家老客户,经常订花送给老婆,就为了哄老婆开心,现在有心的男人太少?了,嫁给这样的可真是享福。”
段之愿抱起一束雏菊,指尖漫不经心拨弄花瓣,视线却落到桌上。
寥寥几枝实在不足以?让她惊艳,因为当年她也曾收到过几近一面墙的小苍兰。
娇艳欲滴,上面点缀着晨间的清露。
让她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如今却是花和人都不在了。
付好小雏菊的钱,段之愿刚一转身,一个身影冷不防闯进她眼中。
那个女人穿着就和这条街上的人一样普通,不同的是她找了个椅子坐在那里,灯牌支在她腿上,上面的字是住店、招待所。
炙热的阳光下看不出灯牌的闪耀,段之愿抬头一看——富丰宾馆。
这算是火车站除了酒店以外最大,看上去最正?规的旅店了。
正?儿八经的商业楼,四层,最上面还挂着硕大的牌匾。
不像其他?的,把住宅楼改成插间,用来作为简陋的招待所。
女人突然抬头,几乎是同一时间,段之愿垂下眼,雏菊和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挽着秦静雅的手臂,与吴真?擦肩而过。
心脏剧烈地鼓动,段之愿甚至感觉下一秒张昱树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几年未见,也不知他?有没有去上学,现在究竟是在大学校园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无所事事在整条街游荡。
三十分钟后,她们抵达墓园。
段之愿手捧一束雏菊放到墓碑前,指腹拂去照片上的薄灰,说:“爸爸,这家的雏菊开得很漂亮,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母女俩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话题很多,说说笑笑就说到了日落西山。
金红色光辉洒向人间,映的段之愿的头发泛着红光。
万里无云,黄昏似乎看不到尽头。
秦静雅接了个电话走得远了些,段之愿就蹲在地上,与照片里的段覃对视。
“爸爸,你一定都看到了。”段之愿声音淡淡,手指轻抚过照片上段覃的脸:“这些年,你都知道了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来捉弄我们家。”
她透亮的瞳孔里蒙上水雾,咽了下唾沫只觉得喉咙发酸。
“爸爸我……我其实还是没走出来。”
“本来应该可以?的,但是……”段之愿深吸了一口气,又摇头:“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走出来了。”
繁杂纷乱的浮世里,苦大过于甜。
微风和阳光曾经拂过她的面庞,但不会永远停留,更不会为她回头。
“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段之愿吸了下鼻子,脸上重新挂上粲然的笑:“我现在很少?哭了,尤其是想到你,你和……他?的时候,我不哭了,我是不是有进步了呀?!”
“爸爸你放心,我一天比一天坚强了。”
她在长大,无论是年龄还是心理。
就如同这束雏菊一般,慢慢长大。
段之愿和秦静雅就在附近找了个正?规酒店住下。
吃过晚饭后,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在咸城住的时间久了,竟忘记原来燃城的太阳这么短。
六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橘黄色的灯光拼凑出一条通往前方的路,沿途有彩灯铺在早已干枯的树枝上。
营造出星河坠落人间的错觉。
段之愿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一路走一路看。
视线略过熟悉的高层建筑,指尖拂过公交车座椅。
她脚下踩着燃城大桥的砖瓦,突然停靠在围栏边。
因为看见桥下有一对穿着校服,手拉手走过的情?侣。
不畏惧寒风,吵吵闹闹消失在段之愿的视线里。
片刻后,她弯了弯唇,横过马路来到站牌下。
上了一辆公交车。
依旧是熟悉的报站,恍然间让她有梦回当年的错觉。
车子很快行驶到十七中,她抬眸,没有错过当年的飘扬出窗外的天蓝色窗帘。
转弯处添了两个路灯,其中一个方向刚好对准后巷。
这里不再是一片黑暗,路灯的光照亮了大半条巷子。
让它看起来不像多年前那样恐怖。
继续坐下去,没几站就到了曾经的家。
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最终到了终点?站,再换乘其他公交车回到酒店。
洗好澡后,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依旧是一张瓜子脸,双眸沾染了浴室里的水汽,看上去雾蒙蒙的。
即便是这样,依旧能从眼神中分辨出现在的她和曾经的不同。
不同是少?了怯懦,添了几分成熟的坚韧。
懵懂无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干练与稳重。
卸下一天的疲惫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丝绸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头顶的吊灯在她眼中旋转变幻,再恢复成原状。
段之愿之前把路遥的朋友圈屏蔽了,因为在她和张昱树分手后的某一天,路遥发了他?们?一群人聚会的照片。
男人的身高只能站在后排,十几个人喝得面红耳赤,勾肩搭背站在一起。
即使这样,段之愿依然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总是能叫人一眼就看见,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今天,她重新进入路遥的朋友圈。
尽管只显示半年,但依旧能看见不少有关于他的动态。
贺铭洋开了个台球厅,海报上有张昱树弯腰拿着球杆的照片。
钱震过生日,有张昱树往他?脸上糊蛋糕的小视频。
最近的一条,是个她不认识的人结婚。
张昱树和贺铭洋去当伴郎。
这是段之愿第一次见他穿白衬衫和西装。
西装也没能压抑住他骨子里的野。
依旧是贴着头皮的短寸,眉梢处做了断眉。
看着镜头的眼神很邪,他?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极了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好人。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她体会过他的温柔吧。
今天,她一个人走过曾经的路。
往事也如云烟般在眼前划过,一幕比一幕清晰。
犹记得那年盛夏,风清日洁,少?年顶着一双丹凤眼,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闭上眼睛再睁开,四季轮替,光影的齿轮旋转,突然来到大雪纷飞的寒冬。
依旧还是那双带着寒意的丹凤眼,帮她解围,屡次带她脱离困境。
是他?将她从泥沼中解救出来。
用自己的永远不灭的炽热,把一整个春天搬进她的内心,再将她心中的领土一寸寸占据。
心跳发生在不经意之中,停滞也同样来的突然。
段之愿卷起身下的被子翻了个身,双眼轻轻阖上。
回忆太伤神,她很想睡一会儿。
刚回咸城没几天,姥姥某天半夜起床去洗手间,回来时突然晕倒一头栽在地上。
医院也没诊断出什么严重疾病,只说姥姥年纪大了,身体出现小问题是正?常的,家里人要多留意。
住了几天院,开了点?补品,姥姥就回了家。
段之愿也托出去旅游的同事帮忙代购营养品,每周休息时就回来监督姥姥吃。
这一补就补了小半年。
姥姥神色终于好了不少?,说话和走路都有力气了。
又到了体检这天,段之愿陪着她一起过去。
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遍,回到家赶忙让姥姥躺着歇息。
她端来一碗补气血的红枣汤,姥姥招呼她坐下。
问她:“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确定好就在报社工作了?”
“确定了。”
姥姥端着碗,喝一口红枣汤,突然叹了口气。
“我看电视,经常看见有小夫妻、小情?侣两人都是在大学认识的。”姥姥埋怨地看着她:“你说说你呀,这么?多年愣是一个男朋友也没领回来。”
“姥姥。”段之愿说:“上学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啊。”
“那在报社里有没有遇见合心意的啊?”姥姥突然眼前一亮,汤也不喝了,放在一边抓着她的手:“有没有男记者?哎呦我看能上电视的男记者一个一个都是浓眉大眼,长得那才?标志呢,这都没有你喜欢的?”
段之愿无奈摇摇头。
沉默了一阵。
姥姥又说:“晕过去之前,我稍微有点?意识,就是眼前发黑头疼得要裂开一样。”
“我还以为我到了寿命,得死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
“经历过这次,我突然就看开了。”姥姥感慨道:“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多享受,你小时候啊你妈就教育你要大度,有好东西要分享。”
姥姥嗤了一声:“依我看呐,好的东西就自己留着!谁要也不给!”
段之愿笑问:“那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这有什么?好自私的?”姥姥瞪着眼睛:“本来就是我的,我喜欢的我留着自己稀罕,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姥姥对于她这一遭差点的生死离别,唤醒了内心最原始的情?感。
说不准在某一天眼前一黑就再也醒不过来。
到时候前一天舍不得吃的牛肉,冰箱里冻好等着过节才拿出来的高级礼盒,还没拆封的新?衣服……
所有的期待就只能等着腐烂、发霉,魂归垃圾桶。
这一番话的确唤醒了段之愿心里的齿轮。
斑驳的铁锈被强行撬动,齿轮有松弛的迹象。
段之愿抿了抿唇,又问:“那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也不是做错……就是自己不知道,结果就——”
“愿愿。”没等她说完,姥姥就打断她:“纠结这么多干嘛呀!你这个年纪,没有什么?错与对,错了,可以?弥补,对了,就继续下去。”
话音一顿,姥姥突然反应过来,挺直了腰板问她:“愿愿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段之愿心脏一顿。
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已经分手了。”
“什么?原因?”姥姥问她。
段之愿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姥姥说了。
有些事一直放在心里实在是难以?承受,倒不如将事情?摊开,寻求信任的人帮助。
命运多舛的世界看上去一望无际,实则小的很。
小到她爱上了最恨的那个人。
姥姥听了以后,沉默很久。
久到感觉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她才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红枣汤。
摸了摸碗壁,轻轻开口:“凉了,帮我热一热。”
等段之愿端着热好的红枣汤回来时,看见姥姥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轻轻放下碗:“趁热喝,喝完了就睡一会儿吧。”
段之愿刚要离开,又被姥姥叫住。
她惋惜地摇头:“大好的青春就要去闯,去试探。”
她抬眼,苍老的双瞳涌现出数不尽的坚韧,说:“一个人的时候听听内心的声音,有时自私一点?,是爱自己的表现。你这个年纪,不要计较什么?爱与恨,活得开心最重要。”

六月底, 骄阳和蝉鸣笼罩整个夏天。
段之愿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己穿着学士服,手里捧着毕业证书的?照片。
摄影师很?专业, 将光照出了形状,并利用光棱作为纯天然滤镜。
照片里段之愿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化了个淡妆,眼尾处微微挑起褐色的眼线,嘴唇是蜜桃粉。
头像向一侧歪着,嘴角微微勾起。
光是这一笑,身后的?风景与四射的?光芒,瞬间化为烘托她盛世美颜的陪衬。
实习期结束, 她婉拒了报社的挽留, 表示自己还年轻, 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想要出去闯一闯。
报社带过她的师父也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年轻就有无?限种可?能,不?要拘泥于这一个地?方,庸碌工作到退休实在无趣。
和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后, 在家里休息几天。
段之愿回?燃城了。
怨念将她对爱情的憧憬打碎成齑粉扬在垃圾堆里, 所以当初她?没有回?头。
后来她更加努力的学习和工作, 不?给自己留一丁点喘息机会。
实习期间获得和正式员工同样的待遇,在几十个实习生中脱颖而出。
在所有人的?眼中, 段之愿都是一个积极向上、聪明干练的?姑娘。
和她?交流很?舒服, 跟她共事也完全不觉得有压力。
她就像是四月傍晚的?微风, 伴随着音像店悠扬的?乐声, 吹拂到脸上?舒适又温柔。
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负能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与张昱树分手后的?每一个深夜, 感性将已?经成为习惯的爱意拼凑出虚幻的?模样, 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似是凌迟一般洗刷着每一个根神经, 每一条脉络。
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白天她?可?以通过工作控制跳脱的思绪,但夜晚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回?来了。
碰巧赶上?之前的?租客要退房,段之愿回到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家。
收拾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小区里的装饰灯全都亮起,段之愿摸了摸肚子,拿起钥匙离开家门。
先?找了家米粉馆,点好餐后拿出手机。
路遥的信息停留在最后:【这么多?年,他一个也没找,但的?确有在追他的?,我看那女的?挺有毅力,毕竟除了你以外,没几个人不害怕他瞪眼睛掀桌子的?状态。】
段之愿问他:【他为什么掀桌子?】
路遥:【他店里经常有喝醉闹事的。】
段之愿:【烧烤店喝醉酒不是很正常吗?】
路遥:【张昱树那人,脾气不?是说来就来吗,现在追他这个女的?,就是他店里的?服务员,客人喝多?了摸她?一下,张昱树就把?桌子掀了,给那人揍了一顿现在还在监狱关着呢。】
路遥问她?:【这几年也没听他提起过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要不?我让贺铭洋帮忙给你们俩搭个线?】
段之愿:【不用,他那个人,得哄着来。】
血气方刚的?汉子,你跟他硬碰硬或是找个中间人传话,他连正经看你一眼都不?会。
只得找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只有你们俩,让他站在你面前。
几句软话?,胜过一切算计和铺垫。
不会有人比段之愿更了解他。
吃过饭后,段之愿独自夜游。
每年的?六七月份,在她看来是燃城最幸福的时候。
夏季半退不?退,早上醒来能闻到空气最原始的?气味,傍晚的?风散发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她指尖滑过嫩绿的草坪,抬头看花开正盛的?桃树。
偶尔一辆巴士载着乘客从身边经过,她?就随着车灯的指引坠入向往的?红尘。
火车站这边繁华,随意拐进一条街,都有不一样的美食。
段之愿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份什锦果冻。
婉拒了店员推荐的?新款芝士蛋糕,因为她实在不想吃和鸡蛋有关的任何东西。
奶茶没喝几口就放下,手肘垫在桌上?,掌心撑着下颌。
衣袖下落,露出一小节似是被牛乳浸泡过的?肌肤。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马路斜对面那家灯火辉煌的?烧烤店上?。
男人穿了件橙黄色背心,精壮的?手臂露在外面,肌肉紧实。
和别人说话?时,单手把七八个鸡蛋都打进碗里,筷子娴熟地?搅拌,最后均匀倒在盘中,撒上?一把?葱花再放入蒸锅。
十几分钟后,鲜嫩的?鸡蛋羹做好,分别落入屋里屋外的餐桌上。
他进了大门没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了一大把?肉,铺在烤炉上?。
段之愿又拿起手机,问路遥:【为什么他的烤炉要摆在外面?】
路遥:【你现在就过去了?不是说等我一起吗?】
路遥:【刚开业时专门有个厨房,后来嫌热又说施展不?开,一生气就给挪到外面了。】
路遥:【贺铭洋还说呢,这么一来店里生意更火了,因为是在客人眼皮子底下烤的,上?一秒他烤完,下一秒就能吃上?hhh】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段之愿突然觉得心里很安静。
安静也是平静。
这几年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鼓噪的心脏在决定转身那一刹那终于跳动成原有的?节奏,并随着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稳定下来。
对面位置突然坐下一个人,段之愿收回?视线看向他。
男人文质彬彬,一副无框眼镜礼貌地对她笑:“这里没人吧,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段之愿看向四周,淡淡道:“其他地方还有空座位。”
他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不?起,是我搭讪的?手段太老套了。”
段之愿眨了下眼。
“从你进来时我就一直在注意你。”男人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早已?调出的?二维码,放到她?手边:“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如果是曾经,她?大概会慌乱到不知所措。
下一秒就会逃离这里。
可?现在,她?垂眸看了眼而后浅浅对他笑:“我在报社工作,如果您不?拥有可?以值得我采访的?身份,那就没必要添加联系方式了。”
男人并没有放弃:“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会英语吗?”段之愿问他:“或是其他国家的?语言?未来五年内我计划到国外定居,如果没有流利的?沟通方式,会对未来生活添加负担和阻碍。”
男人迟疑片刻,拿起手机离开了。
她?走后,段之愿就开始设想,如果换做是张昱树,他会怎么回?答。
然而再次转过头,却见他身边出现了个女人。
手里拿着条白毛巾,正往他脖子上?搭。
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张昱树点了下头,她?欢快地?走了。
就是她?了。
段之愿给路遥发微信:【我回?家了,明天见。】
路遥:【明天见![龇牙]】
奶茶店里空调风吹得她膝盖疼,段之愿回?到家楼下买了两贴药膏,临睡前贴在膝盖上?,先?是冒凉风,再是热到发痒,皱着眉总算挨过去不适感,这才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她动身去了津市。
今天是路遥的生日。
路遥还是把令她烦躁的工作辞了,去年考过教资,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中学老师。
但她依然觉得烦躁:“学生都太皮了,我又年轻根本镇不?住他们。”
她用手比划:“每天拿着这么粗的?板子敲讲台,眼珠子瞪出来才能让他们别走神,认真听课。”
段之愿笑了笑:“想想你有寒暑假,这还不?开心吗?”
“也是。”
路遥伸了个拦腰,躺在沙发上?,说:“还是燃城的空气好,津市这边就是湿冷湿冷的?,我最开始到这边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身上都不舒服。”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段之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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