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都太简单了。”
顿了一下,又说:“但穿在你身上?感觉还不?错,可?是……又好像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路遥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段之愿穿着深蓝色阔腿牛仔裤,上?身穿了件豆绿色对襟小衫。
披散着头发,发尾整齐铺在肩膀上,锁骨若隐若现。
还化了个淡淡的?妆,胭脂色唇釉看上去清纯又带着些欲。
她?抿了抿唇,又说:“不过这样穿也挺好的,看上?去比小芊更清纯,她?那个眼线画得都要挑到天上?去了,就是张昱树店里那个服务员。”
“我不?是想跟她?比。”段之愿说:“我就是想让张昱树知?道?,我还是原来的?我。”
纵使时光飞逝,万物变迁,
即便她换了个身份,从学生到白领。
她?依然还是曾经的?她?,最起码在张昱树面前,她一直都是需要他保护的胆小鬼。
“我知?道你哪里不对劲了!”路遥突然开口,扬声道?:“段之愿你胸太小了,你怎么不?垫个胸啊?”
“……”段之愿咬了下嘴唇,低头看自己:“垫,垫了的?……”
“啊?这是已经垫了的效果??”
“……嗯。”她点头,轻叹了口气。
这种开衫又薄又短,本来很?显胸型的?。
可偏偏穿在她身上看着很?清水,一点也没撑起来。
路遥当即起身:“你换上我的内衣试试。”
晚上?,贺铭洋过来接她们。
刚上?车就回头冲她笑:“妹妹,又漂亮了啊!”
下一刻就被路遥揪着耳朵:“贺铭洋,你不?想活了吧?”
贺铭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态:“我这不?是好几年没见妹妹了,想她?了。”
“我看你是想死。”
俩人最近几年在商量着结婚,听说贺铭洋废了很大的劲才让路遥的父母摘下有色眼镜,相信外表吊儿郎当的?他是个好人。
他俩打打闹闹一路很快就到了饭店。
朝包厢走时,路遥偷偷拍了下段之愿的胸:“你看,这回?看上?去就顺眼多?了,你这一身纯欲妆简直太勾人了!”
段之愿掖了下耳边的碎发挡住前胸。
“会不会太大了?”
“不?会,刚刚好!”
真的?不?算大,只不?过对于平坦习惯了的女孩子来说。
低头突然被占据大半视线时,就觉得过于丰满了。
在路遥的鼓励和监督下,段之愿总算挺直腰板,不?再缩着肩膀走路。
包厢里不?少都是老贺的?朋友,这几年路遥没少被老贺带出去玩,一来二去都和他们混得很?熟了。
段之愿刚刚才坐下,就有人把目标打在她身上?。
那人偷偷撞了下贺铭洋的肩膀,问他:“那妞是谁啊?”
“遥遥的?朋友。”他点了颗烟叼在嘴里:“干嘛?有兴趣?”
“没兴趣也不会问你啊,帮兄弟个忙?”
贺铭洋笑着挥挥手:“不是我不?帮你,她?以前跟过张昱树。”
“再把?她?介绍给你,我心里总感觉别扭。”他说:“喜欢你自己去追,不?过她?可?不?好追。”
“跟过张昱树?真的假的??”那人脸色立马变了:“我以为得是辣妹能拿下张昱树,没想到他喜欢这种清纯挂的。”
好奇的目光又在段之愿身上打量几圈。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老贺,你没骗我吧?小妞能受得了张昱树的?脾气?”
“骗你干鸡毛?”贺铭洋说:“当年可是张昱树受着她?,被她?磨的?没少吃苦头。”
此时,能磨人的妞正在吃果盘里的冰镇西瓜。
路遥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又打趣几句,重新坐回?她?身边。
递给她一杯果酒:“你尝尝,挺甜的?。”
段之愿接过来,和路遥碰杯后刚喝了一小口,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她?抬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穿着墨蓝色运动裤,侧边线是天空蓝。
纯黑色外套敞开着,里面穿了件白色体恤。
曾经紧贴头皮的寸头换成了背头。
两侧剃短,前面的头发蓬松着向后梳。
一道?断眉将他的痞气无限放大,目光微沉,视线扫过包厢里所有人。
也包括段之愿。
和他对上视线的一刹那,段之愿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顿,下一秒狂跳不?止,心中的?城墙微颤。
然而这次对视连一秒钟都不?到,他的?视线便移开,平静落在其他人身上?。
看见她?仿佛看见陌生人一般,那双丹凤眼不再为她泛起一丝波澜。
张昱树坐在了老贺身边,没一会儿钱震也上?来了。
他捧着个木箱,扔到地?上呼哧带喘地甩了甩通红的手:“树哥,你也太能欺负人了吧,这么沉箱子让我一个人抱上来。”
张昱树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两根手指夹着烟,揶揄道:“哥这是帮你减肥。”
他带来的是一箱红酒。
几个人当场就给拆开了,段之愿也分到小半杯。
放在鼻间闻了闻,酒香肆意。
张昱树一来,包厢里热闹不少。
暗淡的光线也无法阻止他发光,他一手香烟,一手酒杯,推杯换盏间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路遥突然趴到段之愿耳边,小声说:“没关系,他不?理你,你待会儿过去找他,别怕。”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很清晰的一声:“树哥,那天咱们出去打台球,我媳妇她?闺蜜还跟我打听你了。”
段之愿摩挲着杯壁的手指突然停下。
张昱树的?声音传到耳中:“是吗?哪个?”
“就是红头发,背灰色包那个,还跟你打了两杆记不记得?”
张昱树:“想起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俩牵个线?”
段之愿脑海里有一根脉络在紧崩着,因为有人切了歌,包厢里现在是安静状态,她?确信张昱树知?道所有人都能听见他接下来的话。
片刻后。
他轻笑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牵呗。”
下一首歌的前奏声响起,淹没了脉络崩断声音。
段之愿一口喝掉杯里红酒。
火辣味道迅速吞噬掉甜醇,喉间似吞了团火一般。
这团火慢慢下滑,从喉咙到胸腔,在胃里熊熊燃烧。
握着高脚杯的手指指尖泛白。
段之愿这才发现,她?还是她?,但张昱树,不再是从前的张昱树了。
他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随着时间一同往前走,如风如太阳那般,短暂拂过她?的?面庞,不?再回?头。
是她低估张昱树了。
一个接一个的小惊喜层出不穷。
比如大家正玩得开心, 突然头?顶的灯熄灭,下一刻从角落里出现荧光火柴人, 随着音乐声跳着滑稽的舞。
灯一打开,是贺铭洋满头大汗的脸。
路遥冲过?去抱住他时?,又响起礼炮声,无数彩条冲向天花板再悉数坠落到她头?顶。
接着一个载着钻戒的氢气球从空中飘过?来,一片掌声中,路遥眼含热泪伸出?手,由着贺铭洋帮她戴上戒指。
今天是她的生?日,更是贺铭洋的求婚日。
两人腻歪在一起唱同一支情歌时?, 段之?愿接了个电话走出?包厢。
秦静雅的电话, 问她房子交接好了没。
挂断电话后, 她去了个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男人正等在对面。
段之愿目光迟疑看着他。
“美女你好,我叫唐子洲。”
唐子洲就是刚才跟贺铭洋打探段之愿的人,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试一试。
“方便加个微信吗?
大学这四年, 段之?愿早已?熟悉这一套流程, 况且昨天在奶茶店她也完美对应。
她微微弯起嘴角:“不好意思, 我——”
“别急着拒绝我。”唐子洲不紧不慢地说:“刚刚你进来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看起来和我们都不一样, 上大学了吧?”
“我已经毕业了。”
“长得可真年轻。”唐子洲笑道:“看着娃娃脸, 我还以为是个小孩子呢。”
“你学什么专业?”
“英语。”
唐子洲突然眼前一亮:“那你是翻译?还是……老师?”
段之?愿说:“我之?前在报社做过翻译。”
话音刚落, 唐子洲拿出?手机按了两下, 找出一张图片让段之愿看。
“我在出?版社工作, 目前我们出版社在统招翻译, 听?说你老?家是燃城的,我们在燃城也有分公司, 如果你近期或是以后想要换个工作环境,可以联系我。”
这明显是一个正确的搭讪方式。
段之愿认真点头:“我会考虑的。”
唐子洲:“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添加他微信时?,前方突然传来吵闹声。
段之?愿的视线下意识一偏,看见张昱树正和四五个人勾肩搭背走出?来。
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一个人快走几步做了个夸张的顶胯动作,几个人瞬间笑?作一团。
张昱树能?完美融入到这种氛围,野痞的气质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碰巧他笑?过?后抬眼,准确捕捉到了段之愿的视线。
段之愿心里一惊,电话从掌心滑落。
蹲下去捡起时?,唐子洲也弯腰并且快了她一步。
“谢谢。”段之?愿接过?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
唐子洲轻轻地笑:“段之愿……很好听?的名字,一下就记住了。”
与此?同时?,张昱树的小部队正在前进。
他们都互相认识,有个黄毛短寸推搡唐子洲一下,话里?话外略带着不言而喻的深意:“你干嘛呢?啊?”
唐子洲笑说:“给单位招人才。”
“是给单位招的吗?”黄毛喝了不少酒,满面通红,又跟段之?愿说:“美女,你可当心点别上他当啊,这狗东西不是什么好人哈哈哈……”
段之?愿抬眼:“我会好好考虑。”
而?后,看向他们几个,礼貌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群人懒散又爱闹,一时?间对段之?愿的严肃神态还没能适应。
黄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着:“这人……该不会生气了吧?”
唐子洲不轻不重给了他一脚:“人家可是高材生?,大家闺秀跟你可不一样!”
说完,他看向正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的张昱树。
张昱树的神态没什么改变,还和平时一样顶着张不耐烦的脸,看什么都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看样子是已经彻底放下,那唐子洲就放心了。
朝洗手间抬了抬下巴,跟黄毛开玩笑:“撒尿的时?候照照你自己?,别一副吊儿郎当样。”
黄毛皱眉,扫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这身西装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保险来了呢。”
“草!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上流社会精英类型。”唐子洲睨了他一眼:“就你这打扮,也就能?吸引小太妹……”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朝洗手间走,路过?张昱树时?,唐子洲又看了他一眼。
还是那副样子,甚至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嘴角也带着笑?。
生?日派对一直玩到十二点多,结束前老?贺已?经喝得不行,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路遥问段之?愿:“你今晚有地方睡吗?”
“我已?经订好酒店了。”段之愿说:“明天一早就回燃城。”
她的酒店就在这附近,刚走出?ktv,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鸣笛。
段之愿看过去,是唐子洲。
车窗完全降下来,他朝她喊话:“去哪儿,我送你。”
段之?愿抬手,向右边指:“就在前面不远,我走着过?去就可以。”
追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不能?急于求成,况且她都能?磨的张昱树那种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唐子洲明白,此?时退一步就是真正意义的近一步。
他点头?,微笑?道?:“太晚了,希望你回到酒店以后能给我发个消息,我也好放心,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段之?愿长出?一口气。
故作淡然的神色瞬间褪去,璀璨的眼睛眨了眨,手背贴上面颊揉了揉,心里?轻松多了。
午夜时?分,道?路安静,偶尔有几辆车从身边经过?。
段之?愿沿着路灯的光影,漫步在津市的街道?上,脑海里都是刚刚张昱树的脸色。
眼看着她加了别人的微信。
张昱树依旧平静、淡然。
那双眼睛毫无情绪起伏,似乎丢一颗石头?过?去,都泛不起一丝波澜。
手机掉在地上后,段之愿承认她的惊慌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试探和报复。
试探他是不是会有什么动作,报复他让别人给牵线。
可这些小心思,在平静面前都显得那么儿戏。
让段之?愿感觉,她就像个失了宠的玩具一样。
当他不再爱她,就代表她不再拥有特权,不再享受他的庇护。
丰厚的羽翼就摆在那,偏偏她淋着雨一根羽毛也碰不到。
段之?愿突然就想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看路灯的尽头?在哪里?。
如果连路灯都没有尽头?,那她就只管往前走,一切都不需要答案。
如果路灯有尽头?,那她就在尽头处许个愿望。
就祝他们都拥有美好的未来,然后再朝着未来努力。
刚走没几步,旁边的草丛里突然传出细微的声音。
段之愿靠近一看,是一只小狗。
小狗白色的毛已经变成黑色,眼睛和嘴四周都打绺成结。
段之愿找了跟树枝将它赶出?来,小狗又无力地趴在地上,时?不时?痛苦的呜咽一声。
段之愿在包包里翻了翻,之?前买的香肠还剩一根。
剥了以后扔在它面前,小狗闻了闻,狼吞虎咽地吃了。
段之?愿这才发现它的后爪受了伤,还在流血。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鸣笛,段之?愿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车内音乐声戛然而?止。
钱震坐在驾驶位,探出头问:“段之愿,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段之?愿站起身?,目光扫过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张昱树,指尖一颤。
“我要回酒店,路上遇到一只狗。”
“这狗是不是要死了啊?”钱震说:“别管了,我们送你一程啊?”
段之?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把小狗丢在这里。
一根肠很快就被它吃光,现在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不知道啊。”钱震说:“那你上来,带你开车找找。”
说完,他瞥了眼张昱树。
见?他神色未变,面容没有什么异样情绪。
在段之?愿刚打开副驾驶车门?时?,钱震指着后面,张昱树旁边的位置:“你坐那!副驾驶是留着给我以后媳妇坐的。”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相比去探路灯是否有尽头,段之?愿更想去探他的心。
于是,一切借口都随着引擎启动随风飘逝,她抱着小狗坐在车上,义无反顾跟他走。
车子沿着大街急速行驶,偶尔段之?愿用余光看他。
张昱树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眉眼淡然看着道?路一侧。
拿出?一颗烟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后手肘放在窗边,指间夹着烟,飞驰的车速很快将烟雾甩得了无踪迹。
风将他一边衣领吹起,他看上去像是香港电影里的浪子。
那段之愿便是送水的打工妹、或者是早茶店里?的收银员。
忙碌一天只为临睡前和他的半点温存。
二十分钟后,总算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医生?帮忙检查了一遍,又给包扎了伤口,对段之愿说:“宠物很健康,以后对它好点就能?长大。”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将近两点了。
钱震说刚刚在派对上没吃饱,再加上人多也没顾得上跟段之愿打招呼,又张罗着要去吃宵夜。
段之?愿没拒绝,抱着小狗说:“幸好遇见你们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我来请你们吃饭吧。”
津市这几年发展的极好,遍地是豪车。
但像这种跑车直接炸街的还是不常见?。
代驾将车停下后,就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钱震笑呵呵跟张昱树说:“哥,幸好我刚才没来得及喝酒,还能?装装逼,他们还以为这车是我的呢!”
张昱树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下车摇着钥匙兀自朝店里?走。
钱震是个胡吃海喝的主,吃海鲜这地儿就是他找的。
鲍鱼龙虾、东星斑以及各种刺身?端上来,他吃的比谁都香。
一边吃一边跟段之愿说话:“这么多年不见?了,看你这样混得挺好吧?”
“还好。”段之?愿说:“那你……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啊,我就大学毕业以后也没找个什么好工作。”钱震挠了挠脑袋,说:“在我爸的加油站帮忙呢。”
幸好有钱震在,吃饭也不耽误他说话。
钱震说,之?前他们高中组织同学聚会来着,大家聚在一起时发现以前所有人都过得不错,男生?基本全都发福了,女孩子们改变大,一个比一个漂亮,那妆一上脸,有好几个他都没认出来。
说完,又跟张昱树说:“你知道李怀现在混成什么德行了吗?”
张昱树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什么德行?”
“啥也不是!”
钱震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面包蟹,说:“那些人里?啊,属他混得最次,我听?见?有人问他在哪上班,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说出?来,草!依我看这都是报应,背后捅刀子的人,活该没有好下场!”
张昱树弯了弯唇,似是附和一般浅笑一声。
能?看出来他并不在意当初背刺他的人,如今是什么处境。
也没有因为他过得不好而沾沾自喜。
他真的变了好多。
段之愿放在桌下的手蜷了蜷,拿起桌上的啤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微苦但凉爽的啤酒划过喉咙。
段之愿抿了抿唇,又倒了一杯。
“段之?愿你还会喝酒呢?”钱震说完也举起酒杯:“来来来,干杯!”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张昱树突然站起身?。
段之愿动作一滞,跟着抬起头?。
却见?他懒懒垂着眼皮,拿着纸抽面无表情抽了几张,转身?离开。
“上厕所去了吧!”钱震说完,又给段之?愿倒了一杯:“来来——哎你也走啊,干嘛去啊?”
这是段之?愿的机会,并且她也没打算浪费。
小跑着几步跟过?去,几乎是在张昱树拐进门的前一秒,她在身?后叫他:“张昱树。”
男人的步伐停住,转过头露着半边脸看向她,没有说话。
段之愿几步走近,站在他身?边。
这是分开的四年来,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他。
身?高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下颌那道月牙似的伤疤还是那么明显。
这些年张昱树好像变得更壮了,肌肉线条比分开那年更加明朗。
黑色外套褪去,他穿着宽松的半截袖,臂膀肌肉明显。
肩宽腰窄,似是蛰伏在雨林里的猎豹。
发型变了,脸上的痞气没有半丝褪减,他的盛气凌人依旧彰显在明面上。
“张昱树,我,我这段时?间,都在燃城……”
好像看见他就回到了高中时?代,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重要内容,除了让对方和自己?着急以外,没有半点让人愉悦的感觉。
张昱树垂眸看她,突然靠在墙边,用一腿支撑着自己。
漫不经心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了一支出?来咬在嘴里?,不耐烦地问她:“怎么?”
分别四年,他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冷冰冰两个字,疏离感丝毫不遮掩。
段之?愿说:“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这些年,我——”
“这些年你过得不好。”
张昱树已?经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夹在指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你突然发现当初跟我分开是个错误的选择,你还想我,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要跟我重归于好。”
“对吗?”他问她。
心脏在剧烈鼓动,恒温条件下的饭店里,段之?愿手脚冰凉。
抬眸看他又迅速垂下,眼睫微颤似是微风拂过细密的草丛,掀起波澜。
未几,段之愿说:“我过得,挺好的。”
也不是不快乐,她挺快乐的。
轻轻松松考上了喜欢的大学,三位室友一个比一个好相处,工作顺利,同事友爱。
几乎没尝到所谓的社会艰辛,也没有职场的勾心斗角。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燃烧到爆棚的开心事。
可现在,这些就像是过眼云烟。
如同烟花绽放后,绚烂一过?,天际重新被墨色浸染,空气中只留下难闻的火药味。
上扬的嘴角缓缓下沉,发现人生?还是无趣至极,笑?过?了就真的只是笑过而已。
收到嘉奖的下一刻,落寞接踵而?来。
表彰奖励没了可以分享的人,那一切都是虚幻无用,只会平白唤起伤心事的潘多拉盒子。
最后得到的创伤,是双倍的。
段之愿还想说什么,突然黑影将她笼罩。
下一秒她被抵在墙上,墙壁冰冷的温度从蝴蝶骨渗入,段之?愿定定地看着他,眼睫微颤。
“你过?得好。”张昱树沉声问:“凭什么?”
肩膀剧烈的疼,段之愿想躲开又被他大力按在原地。
臂膀似是钢铁一般将她桎梏,冰凉的指尖贴着她的脖颈,与脉搏一起跳跃沉沦。
“你怎么就能过得好啊?”
无所谓来往的人群,张昱树低头?,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廓。
熟悉的气味和体温时隔四年重临,段之?愿清晰地听?见?他说。
“我还没死啊。”
我还没有死?,你凭什么就过得好了?
“难不成就因为你忘不掉我?”张昱树自上而下看着她, 一手抬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所以?你又不希望我死?了?”
“段之愿,你的爱和恨都是过家家的吗?”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无比平静。
无论是之前在路遥的生日宴上,还是现在,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边。
张昱树看她的目光都像看陌生人一般。
段之愿到希望他能发个脾气?,冲她冷嘲热讽几句。
这?样也能证明这?些年他心里还是有她的,不管是爱或恨,最起码是有情绪放在她身上的。
然而, 他一直表现的无所谓, 这?就?让她好不容易涌起的信心沉入海底, 再无翻涌而上的勇气?。
“老子当初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一晚上,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段之愿指尖一颤。
她在流泪,在抨击命运的不公,在恨他。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也无所谓你今后要做什么。”张昱树放开手后退几步, 看着她的目光微沉, 平静开口:“这和我没关系。”
顷刻间,段之愿的眼泪落下。
晶莹似是被日出洗礼过的浪潮, 簌簌流淌坠落在她豆绿色的小衫上, 下一秒就?湮没得了无踪迹。
周遭所有的声音此刻都荡然无存, 段之愿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张昱树……”
张昱树已经转身离开。
他回到饭桌上, 钱震正要结账, 被张昱树拦下。
钱震问?他:“哥, 你还真要段之愿结账啊?”
“我来。”张昱树付了钱,拍了下钱震凸起的肚皮:“走了。”
“啊?段之愿呢?”
钱震四下望了两眼也没看见她的人影, 最终还是跟上张昱树的步伐,两个人很快消失在饭店门口。
回到酒店以?后,张昱树就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先将手机的飞行模式关闭,马上就?看见好几条来自钱震的未接电话。
随意将擦头的毛巾扔到一边,他回拨过去?。
钱震问他:“哥你干嘛呢,怎么手机还关机了?”
张昱树说:“在洗澡。”
“哥你洗澡手机还关机啊?”
“别废话。”张昱树脱鞋上了床,说:“有屁就?放。”
“我已经买好票了,明天下午就?回燃城。”钱震叮嘱他:“哥你别睡得太死?了,不然我就得踹门进去找你了。”
张昱树笑了一声:“你出息了啊,还知道买票?”
钱震嘿嘿笑,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看今天你花了太多?钱吗,本来是想?要撮合你和段之愿的,结果那一桌菜你们俩没怎么吃,都便宜我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啊哥。”
“你买这两张高铁票也不够一顿饭的啊。”张昱树笑得很邪,仰面躺在床上,拍了拍柔软的床单:“要不你上这?来,陪老?子睡一宿当还债了。”
“哥你别闹了……”钱震都要哭了,忙道:“我真害怕,实?在不行你找找段之愿以?前照片,你凑合凑合——”
“滚。”没等他说完,张昱树就骂了一句:“挂了!”
电话挂断后,他将手臂也扔在床上。
双眼阖着似是已经睡着。
十几分钟后,张昱树又重新拿起手机,熟练点开相?册。
那张穿着学士服,笑得又乖又听话的脸又展现在他眼?前。
好像照片里明媚的阳光也正在照耀着他,为这?一望无际的夜晚增添了无限光芒。
手机底部还有些?水珠,张昱树拿着手机朝浴袍上抹了两下。
低电量提示很快就发出警报。
他笑了一声:“草!”
洗澡时一直亮着电话,怕被打扰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张昱树弯腰捡起地上的数据线,连接好后捶了两下腰,被子一掀,睡了。
段之愿是第二天一早回的燃城。
燃城的早上雾蒙蒙的,昨天还可以穿着短裙短袖,今早都已经换上外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