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段之愿并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针织小衫并不能抵挡清冷的风,寒意侵袭将她围绕。
好在她提前买了个宠物背包,小狗狗待在里面,丝毫不觉得寒冷。
火车站向来不好打车,更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
她背着包包,抵抗风寒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才打到车回家。
回家以?后,先把小狗取出来,看着它吃狗粮吃得正香,突然说道:“我就叫你lucky吧。”
捡到你那天很幸运,希望以后你能一直带给我幸运。
和lucky玩了一会儿,段之愿突然接到以前报社同事的电话。
说之前有一份合同发到她邮箱,可是一直没有接到翻译文件,问?她什么原因。
段之愿者才想?起来,那时候忙着毕业论文,而主管当时又告诉她这个合同不着急,她就?暂时耽搁了。
虽说现在可以直接把活推还回去?,但这?毕竟是她的疏忽。
而且闲着也是闲着,段之愿说再给她两天时间,翻译好后再回复邮件。
合同里的字眼过于谨慎和繁琐,万万不能出错。
第二天一早,段之愿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图书馆,一边查字典一边译文。
全?世界的图书馆都一样,无论外界有多?热闹,这?里永远安静清朗,鼻间充斥着纸质的书香气?息。
图书馆里的摆设和从前不一样了,阅读的地方变小,书架种类增多?。
好在她赶在人少的时候来,还有几个空位。
选好基本词典和专业书,段之愿开始逐字逐句翻译合同。
拿着笔记录得好好的,恍然间思绪就?分散开来,手一顿,难看的笔迹就出现在本子上。
段之愿抿了抿唇,放下笔。
午后的阳光从干净的玻璃折射进来,打在她头顶再向后无限蔓延。
好像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她就?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张昱树坐在她对?面,嘴里咬着笔帽,笔杆在他手里旋转到重影。
那时候她每分每秒都在祈祷时间快快过去?,却怎么也没能料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一个人坐在这?里,脑海里全是他给的回忆。
回忆那天空气的味道,还有那天阳光的形状。
往日历历在目,清晰的连卷子最后一道大题需要用什么公式都能忆起。
没在图书馆待多大一会儿,因为她的心已经乱了。
买了几本书,段之愿离开图书馆。
回到家路上刚好还遇到了个插曲,段之愿从早上醒来就?觉得喉咙发紧,大概是昨天回来的等车那段时间着了凉。
她去药店买药出来时接到了唐子洲的电话。
唐子洲跟她问?路,说自己很久没来燃城,车站变化太大,不清楚怎么走。
段之愿问他想要去哪,他说要去?钱庄。
钱庄是条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这条街风水好,能在这?里租到店铺的,都是有钱人。
段之愿跟他指了路,唐子洲无奈笑了笑,又说:“我是想约你去那家的咖啡馆,聊聊挖你墙角的事。”
“其实?我并不确定要在燃城工作。”段之愿实话实说:“我妈妈在咸城,我在那边也已经习惯了,所以?跳槽来这里的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什么?”唐子洲明显很感兴趣。
“除非有让我心动的条件。”
能让她心动的条件也就那么几个,唐子洲只猜中了是人都会点头的。
“薪资问?题自然可以?商议,你是高材生又有工作经验,我们出版社很希望能跟你合作。”
“那段小姐,方便赏个脸和我见一面吗?”唐子洲用严肃又认真的语气?,告诉她:“我保证只跟你谈工作。”
段之愿先给lucky买了点罐头和羊奶拿回家。
又吃了两片消炎药,包里装了盒金嗓子,来到楼下打了个车,告诉师傅去?钱庄。
天气依旧是灰蒙蒙的,湿冷的空气?吸进鼻腔里,嗓子更不舒服了。
走进咖啡厅,嘴里的含片也融化。
唐子洲看样子是早就等在这?里,因为他的电脑整连接充电器,神情投入地工作中。
段之愿走到跟前摘了口罩,他才注意到。
“吃早饭了吗?”
“我吃过了。”段之愿答。
唐子洲很快将电脑页面转向段之愿:“你看。”
这?上面是一份合作企划书。
上面清楚地列出了工作时间、工作地点以及工作要求和薪资。
唐子洲给的待遇,比在咸城段之愿实习的报社待遇更好。
好到让段之愿觉得,以?她的资历根本不足以胜任。
抬眸一看,唐子洲面露微笑,神色上带着绝对的自信。
相?信这?样一份待遇摆在面前,没有人会拒绝,这?就是他给出能让她心动的条件。
段之愿问他:“翻译这个职位不难招人,你为什么会给我这?么丰厚的条件?”
“咸城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学院,我相?信从那里毕业的学生都非常优秀,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完,他话音一顿,看着段之愿:“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坦诚,的确让她心里一颤。
好在这?些?年她的心智逐渐坚强,已经可以?对?除张昱树以外的人做好面部管理。
放在桌下的手不露痕迹地握了握,段之愿微笑:“工作问?题,我会好好考虑。”
唐子洲似是没料到一般,抬了抬眉:“这?么好的待遇,你还要考虑?能把你的顾虑告诉我吗?”
说完,又忙补充:“如果是因为我,那你大可以不用考虑。我大多?数时间会在津市工作,燃城这?边算是我们的一个分公司,所以?我对?你的好感,应该构不成给你造成心理压力吧。”
段之愿没回答。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唐子洲也很有眼力地静静等待。
他也在猜想她心里在盘算什么,突然,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人影。
很快,他将这个人影划去。
那天明明已经观察过了,他俩不会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未几,段之愿终于开口,却问?了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和,贺铭洋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关系非常好。”唐子洲告诉她:“无话不谈。”
当天晚上,段之愿考虑许久,终于同意入职。
入职时间定在了下周一。
等段之愿对出版社的基本工作流程熟悉完毕后,小组成员还给她开了个欢迎会。
聚餐就?定在这?天晚上下班之后,唐子洲也特意又从津市赶了回来。
烤肉店里热闹非凡,段之愿刚拿起一次性?塑料围裙,唐子洲突然绕到她身后:“我帮你。”
今天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唐子洲刚要抬手帮她挽起,段之愿立马站起身:“我自己来就好。”
唐子洲的神色暗了些?,点头:“那我去帮大家拿饮料。”
他离开后,段之愿才舒了口气。
同事柳雯雯很快凑过来,问?段之愿:“唐总今天是不是特意为你来的呀?”
“没有吧。”段之愿说:“他不是说过来出差的吗。”
柳雯雯咬着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段之愿抿了抿唇,将围裙整理好铺在腿上,摇头:“没有。”
“唉,我们小组里就咱俩没有男朋友了。”
柳雯雯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斜着看了她一眼?,说:“你还好,才刚刚大学毕业这么年轻,我整天被我爸妈催婚,过两天就?要去?相?亲,烦都烦死?了!”
“我也觉得相?亲很尴尬。”段之愿安抚她:“这?种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她又安慰了柳雯雯几句,菜也上齐了。
晚饭过后已经是将近八点,唐子洲提出送段之愿回家。
段之愿拒绝:“你也喝了酒,就?别绕路了,叫代驾把你送回酒店,我打车回家就?好。”
“别跟我见外了。”唐子洲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我不放心。”
段之愿迟疑了一瞬:“我……”
“走吧,我就送你到小区门口。”
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况且再磨蹭一会儿被其他同事看见,不知道又会传什么闲话。
段之愿弯腰钻进车里。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街边,看夜晚草坪里盛开的紫色丁香花。
视线短暂的在花丛间停留,再由汽车带到下一个闪耀的霓虹灯牌上。
“新工作环境适应吗?”
“适应的。”段之愿答。
车里很快陷入一片安静,安静的让她感觉压抑。
两人在车上交流很少,唐子洲喝了点酒看样子不太舒服。
到了她家门口后,他才睁开双眼?,跟她说:“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
“谢谢你。”
下车就能感觉到清朗的风,傍晚拂过臂膀带着丝微凉。
段之愿搓了搓手臂,快步朝小区走,却又在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不远处那个高大身影的同时,陡然滞在原地。
张昱树的目光随着远走的豪车追了一会儿,又缓缓垂下,视线落在段之愿身上。
他没说话,墨色眼瞳幽深。
与这夜色格格不入,又不得不融入其中。
灰色外套的衣袖上有几道浅金色刺绣,张牙舞爪像是龙的图腾。
段之愿也没说话,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
感冒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好,嗓子涨得刺痛,现在更甚。
可现在他就站在那里,胜过别人一万句关怀。
终究还是张昱树抬起腿朝她走过来。
“去?哪了?”
“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默契地开口,又一同滞住。
段之愿说:“同事聚餐,刚回来。”
她看着他,眼?圈稍微有些?红,就?当是被风吹乱的发丝飘进了眼中。
“要不要……”
嗓子疼让她的声音更轻,怕刚一开口就?被风吹散了,只得注意力集中看着她粉嫩的唇微启。
段之愿问他:“上去喝杯热茶?”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
手机就?在她手里攥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唐子洲】。
段之愿微怔时,张昱树蓦然开口:“不了。”
说完,越过她离开。
衣袖擦过她的肩膀,敞开的外套下摆扫过她的手背。
段之愿手指动了动。
看着张昱树越走越远,她木然按下接听键。
唐子洲问她:“还没到家吗?没见你发信息。”
“已经到了,谢谢。”
电话挂断后,张昱树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眼?前。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肆意钻进衣领,段之愿打了个哆嗦,站在原地没动。
眼?睫上下煽动,段之愿吸了吸鼻子。
忽然笑了。
泛着凉意的指尖碰上自己的脖子,很奇怪,好像不是那么疼了。
脚步放缓,慢慢往回走,柳雯雯又打电话过来,跟她商量:“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一个人相亲实在难堪,万一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拒绝,要不你陪我一起,帮我壮壮胆子吧。”
段之愿心情好,答应了:“好吧。”
柳雯雯在电话那边兴奋地嗷嗷叫:“真的吗!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你陪我一起去?!!”
她回到家就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又吃了两片感冒药。
含着含片坐在床上,看到同事们纷纷把刚才在饭桌上的合照发到朋友圈。
她也在众多照片中保存了几张,发出去?的配文写着:【面朝朝阳,迎接新生。】
路遥看见这?条朋友圈后,跟她说话:【以后就留在燃城了?】
段之愿:【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路遥:【和新同事相处的好吗?】
刚刚吃的感冒药药劲上来,段之愿有些?困了,关了台灯任由黑暗将她吞噬包裹。
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蓝光晃着她的脸。
段之愿耷拉着眼皮回复路遥:【挺好的,过几天还要陪我同事相?亲呢。】
路遥:【啊??相亲???】
段之愿:【嗯嗯,我有些?困,先睡了,醒了再聊吧,晚安。】
路遥:【那好,晚安,你睡吧。】
转眼就到柳雯雯约定相亲的这?天。
两人?先约着见了面, 段之愿这?才看见一个和平时上班不同打扮的她。
算是盛装出席吧,穿了条淡蓝色长款纱裙, 还花了个浓妆。
阴霾了几天的燃城终于窥见日光,温度重返。
段之愿今天穿得也够清爽,波西?米亚风格碎花小衫,配上到脚腕的宽松碎花裙。
头发挽好盘在脑后,手里还打了一把遮阳伞。
两人?先坐在咖啡店里,柳雯雯说:“那个人是自己做生意的,听着像是个暴发户。”
“有钱?”段之愿问。
“是吧。”柳雯雯点头,勺子胡乱搅拌咖啡, 忐忑道:“越是这?种暴发户脾气越不好, 待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段之愿笑着安慰她:“万一是个性格温柔, 又有礼貌的暴发户呢,这?样你不就来对了吗。”
“很难。”柳雯雯摇摇头,说:“就像穿着花衬衫,一副痞子相的男人站在你面前, 你会相信他会对你温柔吗?可能性微乎其微呀……”
段之愿微怔, 抿抿唇没有接话。
柳雯雯把这大杯咖啡全都灌进肚子里, 说是为了壮胆。
段之愿调笑说那不应该喝酒吗,柳雯雯耸耸肩膀说她要是敢在相亲之前喝酒, 她妈能把她赶出家门。
两人?又聊了几句, 才离开咖啡店去到和相亲对象约定的餐厅。
那人?已?经?到了, 看上去并没有刚刚柳雯雯想的那么不堪。
他?西?装革履, 手边放着一杯苏打水, 时不时抬起衣袖看着腕表, 面色平静。
柳雯雯小声?和她嘀咕:“看样子还不错,那就按原计划进行!”
她们俩的原计划就是, 如果这个相亲对象外表粗犷,看上去带着社会气息的话,那段之愿就和她一起过去,为的是给柳雯雯壮胆。
但如果这个人合了柳雯雯的眼?缘,那段之愿就坐到其他?桌,等柳雯雯的短信。
两个人?一起走过?去,男人离得很远就站起身,礼貌伸出手。
柳雯雯简单介绍了一下段之愿,而后两个人?分开就坐。
这也正合了段之愿的意。
免得坐在一桌还要进行面部管理。
黄昏时分,餐厅里的人不多。
夕阳从玻璃打进来,折射到段之愿身上,她等得无聊拿着手机,整理自己的邮箱。
当初在咸城报社工作时,用来存档的过往邮件都没用了,她开始批量删除。
删到最后,突然在看见一个名为zys的标题。
段之愿一下子记起邮件的内容是什么。
这是和他分手后的第三年,那天是段之愿的生日。
圆月高挂,她睡不着,荡着藕白色的双腿坐在窗台边,梦里梦外?都是他?的脸。
犹记得十八岁那年,张昱树送了她一个水晶钥匙做生日礼物。
之前在一起时的浪漫让她神魂颠倒,都忘记问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段之愿找出之前放到柜子最顶层的皮箱。
箱子里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她的百宝箱。
少?女?时代地摊买来的塑料钻石戒指,太阳花形状的十字绣,用一张百元钞票叠成的手镯,早已经没有电池的水晶块,还有会发光的香木球……
段之愿在最底层找到了那个钥匙,冰凉的温度从指尖蔓延。
她眼睫微颤,叹了口气。
而后,又找到许久未曾启用的画板。
调好染料在白纸上勾勒出记忆中他的样子。
寸头、丹凤眼、嘴角微翘看起来一副流里流气的痞像。
眼?神?很凶,但看她时除外。
段之愿就将?他?画成一副含情脉脉眼。
透亮的眸子似是黄昏时分潮涨潮落的海浪,沾染着细碎的金光,被他?看上一眼?只觉得惬意又温柔。
靠着模糊的回忆为他?又画上带着恐怖图案的T恤,再给他?颈间?添一道没有的吊坠,形状就是她手里攥着的钥匙。
一切都画好后,日出的第一道光闯进她的房间,准确无误投到画上。
一瞬间?,好像少年的眼底也带着光线。
有阳光作为天然滤镜,段之愿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快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她突然清醒。
后怕似的扣下画板,整理好染料。
把一切都归到原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冲动之下的产物,是下意识不该有的创作。
她想删掉这?张照片,最后一刻指尖一颤,鬼使神?差地将照片上传到邮箱里。
压下心底的波澜,段之愿略过?这?张照片,继续清理剩下的邮件。
这时柳雯雯突然出现了状况。
刚才两个人在别的餐厅喝了咖啡,现?在她又到这?边喝。
一下午两大杯咖啡下了肚,柳雯雯突然觉得腹痛难忍。
三个人赶忙去医院挂了急诊。
一番检查加上打针,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段之愿接了杯热水回来看见相亲男坐在柳雯雯床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不露声色将水杯放到一旁,拿起自己的包包悄声?离开。
到楼下才给柳雯雯发微信:【我先走啦,希望你遇到真命天子。】
柳雯雯回复她一个点头表情包:【感谢救命之恩!】
段之愿在医院门口打了个车,车停在小区门前。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她先去便利店买了袋泡面,家里应该还剩一盒鸡蛋,又挑了根火腿肠出来结账。
踏着被树叶割碎了路灯的影,悠悠地往前走。
段之愿的家在小区最里面,大概三五分钟的路。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不太对劲,身后好像一直跟着个人?。
她绷紧脊背,扯了下背包带快速走了几步。
身后的人脚步也快了些。
又试着缓步走,果然,脚步声也变轻了。
心跳骤然提速,眼?看着就是自己单元的防盗门。
段之愿拔腿就跑。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像是午夜怪谈般重了起来。
这?个人?盯上她了!
耳边闪过?呼啸的风,段之愿一把拉开防盗门。
能感觉到脚步声?就紧紧贴在身后,并且根本来不及把门关上,一只冰凉蚀骨的大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
段之愿失声?尖叫,声?音刚窜出喉咙就被一把捂住嘴抵到墙边。
她疯了似的将手里的方便面往他?头上砸。
一声低咳陡然让她全身定住。
低咳声?唤起一楼门口的声?控灯,抵在身后的温度忽然就变得熟悉。
段之愿慢慢转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一双丹凤眼?深不可测,眉梢悠闲微挑,按在她唇上的手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段之愿的心快速回归平静,胸膛起伏程度也逐渐放缓。
随着声?控灯熄灭,视线里不见了他的脸。
段之愿轻轻动了下脑袋,他?的手就划过?下颌,顺着颈部的弧线按在她肩膀上。
“怎么不喊了?”张昱树沉声问。
凛冽的气息暗涌,他?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恶狼,浓烈的情绪四处游荡,毫无退散之意在她周身旋转,伺机趁虚而入紧紧包裹住她躁动的心脏。
他?几乎就与她额头相抵,只要再微微低头好像就能碰到她的唇。
本来已经安下心的段之愿,血液再次翻涌。
因为他?弯下腰,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脚腕。
不多做停留抬起宽松的裙摆,一条腿探进她双膝,支起碎花裙摆左右晃了两下,彻底将?她分开。
这?样的动作犹如星火燎原让段之愿呼吸不稳,又因为一直在吸入他?呼出的气,现?在只觉得头脑发胀,整个人?似是处在火炉边,额头和脖颈都腻着一层汗。
“你……”段之愿张了张嘴,凌乱地吐出几个词:“吓到我了,还,还以为,有坏人?……”
“你看我像好人?吗?”张昱树问她,握着她肩膀的手沿着手臂的轮廓下滑。
指背游走在她牛奶般滑腻的肌肤上,引得段之愿好像一秒钟从火炉边移开来到北极,手臂都泛起鸡皮疙瘩。
“张昱树……”她没有躲,反而抬起手捏着他?的衣摆,摇了摇:“你为什么,会过?来?”
是不生她气了吗?
还是更生气了,所以故意等到天黑,目的就是过来吓她。
张昱树微微直起腰,退开一段距离。
腿虽然没有拿开,但新鲜空气已?经可以涌入两人之间。
段之愿深呼吸了一口气。
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能在浓稠的暗色中分辨出他眼睛的位置。
眸间?带着丝光亮,似是凌晨两点半不被灯塔照耀的海面。
依旧能借着月光独自起舞,随着海潮冲向?沙滩。
“你相亲去了?”张昱树从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她。
这?一问倒是把段之愿问愣住了,他?怎么知道……
段之愿突然想起来了,问他?:“路遥告诉你的?”
“老贺。”
段之愿抿了抿唇:“路遥告诉老贺了。”
“老子问你话,你管谁告诉的。”
他?明显在压着情绪,但也很明显,这?么多年他?还是没能学会将情绪控制得稳一点。
段之愿怕他着急,实话实说了。
包括回来这么晚的原因,是因为同事生病去医院。
这期间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触动声?控灯。
段之愿就能看见张昱树忽明忽暗的脸,并试图从中辨别出他?的情绪。
知道他?爱生气,却也知道他比谁都好哄。
所以说话的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攥着他的衣摆。
只要她服了软,一直把自己摆在弱势的地位,张昱树就会心疼她,就不会像之前几次那样,走得那么决绝,吝啬到多几句话都不肯给她说。
将?白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统统说给他?后,段之愿才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叫我去给她壮胆,明明我看上去更弱……”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声控灯再次熄灭。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剩门外的风声偶尔从耳边经?过?。
许久,张昱树终于开口:“抓我衣服干嘛?”
“……怕你走。”
“好不好笑啊段之愿?”他?嗤了一声?,语气不屑:“这话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他?掐着她的脸颊强迫她抬头,眸中狠戾一闪而过?:“当初不是走的比谁狠吗?”
终于?开始翻旧账。
终于肯和她说这个话题了
分开四年多,她知道他有气。
可这?几次见面却不见他?提,提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段之愿简直怕极了这种风轻云淡,似是细针扎进心脏,又疼又痒却不见针扎过?的痕迹。
“我那时候,是真的没办法接受……”段之愿咬着嘴唇看他?,眼?圈突然红了。
“你换位思考一下嘛,如果——”
“如果是我。”张昱树看着她:“我不会一走就四年,也做不到连一句打听的话都没有。”
张昱树咬着牙:“段之愿,最狠的还是你。”
有点委屈。
他?怎么就知道她没有打听。
而且,思念又没有声?音,他?又怎么知道她没有想他。
段之愿的眼睫颤了颤,垂下眼?不说话。
他?突然放开她,支在她膝间的大腿也退出去。
推开她的手,理了下被她捏皱的衣摆。
“所以这是后悔了?四年以后又回来找我了?”
“嗯。”她点头,声?线细又轻。
张昱树笑了一声?,从鼻间发出的一声不屑的气音。
“你说回来就回来,凭什么就觉得老子一定会要你?以为老子缺女?人?啊?”
他?不缺。
段之愿都知道。
烧烤店里不就有一个吗。
可她也知道,他和她是同一类人。
认准了一个就不会放弃,再也不会让其他人轻易走进自己的心。
狠话说得再狠那也只是气话,在气头上呢,有几个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
谁还没说过几句气话了。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
段之愿还记得当初他发给她的短信,透亮的瞳仁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只要我没当面跟你说分手,你就不会跟我分手的吗?”
“反悔了。”张昱树说。
一双眼?睛盯着她,坦坦荡荡的模样,桀骜不驯四个字就差印在他脑门上了。
“那我……”顿了一下,段之愿抬眼看他:“那我追你呗。”
“成啊!”张昱树说:“先追四年,让老子看看你的诚意。”
第44章
对于?刚刚入职就要请两周事假这件事, 不仅是在出?版社,任何一家公司大概都不会?发生。
然而段之愿还是和主管说了。
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可以在家里办公, 尽量不耽误出?版社的进度。”
她是由唐子洲高价挖过来的,主管也看过?她大学时期的履历,包括由她经?手的译文。
用词精准、简洁,的确比大多数员工要认真。
主管也相信她在家同样能做好工作,应允点头,又说:“但你本季度的奖金要比其他人少。”
“没关系的,谢谢您。”
离开?公司,段之愿问了路遥几句这些年发生的事。
之前那?些年, 她的确有?意逃避, 哪怕思念已经?蔓延至深海, 她依旧能坚守住自己内心的底线。
如?今便不用了,因为她要追求张昱树。
路遥说了一些事,而后话音突然一顿:“还有?件事,你知道张昱树的妈妈又离婚了吗?”
“不知道。”段之愿问:“怎么又离婚了呢?”
“因为那男的打他妈了。”
段之愿心里一颤。
和他?分手那?天?, 她同杜宇康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