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再问。”黑衣杀手面容凛起。
他以说话吸引人的注意力,同时手脚发力,突然一个卧地飞旋,挣开了刺桐的束缚。
黑衣杀手夺门而出。
刺桐点脚追去,傅染不紧不慢跟上。
他早已安排了寸剑在外面接应。
守在园中的寸剑适时围上,堵住了杀手的去路。
他负责与杀手缠斗一番,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将其放走回去传消息。
然而黑衣杀手见状,并没有搏杀逃亡的意思。
反而调转身姿,直接破窗闯入了里间。
傅染心口一提。
没想到这刺士竟豁出性命,放弃逃生也要完成刺杀。
他眉一凛迅速追身而去。
窗棂破碎的声音吓得姜桃一哆嗦,茫茫然睁开了眼。
杀手破窗后,翻至床前举起剑。
影子在屏风上高高举起,利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一霎过后,屏风染上点点血腥,黑衣杀手轰然倒地。
傅染将射出的没骨钉回手,擦净了上面的血迹。
床帘被掀开,被吵醒的姜桃揉着眼疑惑地下床道:“发生什么……”
屏风前血腥的一幕令她面色全失。
一声尖叫涌上喉间,傅染眼疾手快,一把摁了她,大掌捂住了她哆嗦的小嘴。
姜桃觉得自己此刻好似游在噩梦中,浑浑然胡乱点了头。
手指紧张地屈起,紧紧揪住傅染的袖摆。唇角紧抿,眼圈涌上湿润,像只受到惊吓的红眼兔子。
傅染瞧着她这副惊慌惧骇模样,皱眉。
眼下的行迹作风还不宜彻底暴露。
扯回袖摆,将她扶正。麻烦地挠起眼角。
想了想,咳嗽一声开了口。
傅染郑重缓言道:“这是我表弟的仇家。”点下地上死尸。
将刺桐扯到跟前,一本正经:“这是我那苦命的表弟。”脸上拿捏出刚刚好的诚挚表情。
刺桐不明所以,当场呆愣在地。
想跟寸剑对个眼神商量商量,才发现寸剑早就跑没影儿了。
刺桐只好抱拳,顺主子而为,冲姜桃道:“是。”
姜桃心口突突的。
“……赵公子的表弟,怎么会惹上这种事?”
不敢看地上的死尸,只能捂着眼颤巍巍伸出手指了指,伸出的手指都半蜷着。
刺桐不言。
等了一会儿,姜桃战战兢兢抬眼瞧他。
刺桐撇开眼,求救地看向傅染。
没想到傅染也不言。
只是顺着姜桃的眼神乜过去,迎上他求救视线淡定开口道:“说说吧,表弟。”
丝毫没有要救的意思。
刺桐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说说,说啥?
痛苦面具。
但在傅染眼神的威胁催促下,刺桐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他,他是坏人。”
刺桐指指地上黑衣人,吸口气,闭眼道:“他是我们那儿有名的无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还强抢民女。”
“然后,他要抢我姐姐成亲,打伤了爹娘后就将姐姐掳走了。”
“此人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官府一直在抓他。”
“我担心姐姐安危,才一路追踪至此。”
“刚才他又想杀我。”
“多亏表哥出手,才救下我的小命。”
“姑娘莫怕。待收了这尸体,在下便可去官府复命。”
刺桐一口气抑扬顿挫,将话本上听过的故事东拼西凑,总算编完了这个事儿。
他不敢抬头,冲姜桃俯身抱拳。
姜桃听得一愣一愣。
见他说得挺是那么回事,人看起来又耿直纯厚,面上的痛苦也确实切切实实。
只觉得不会有假。
哪里能想得到会有人拿杀人之事做幌子。
于是忐忑不已的心口终于缓了缓。吸吸鼻子,顺口气,努力消化着眼前局面。
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皱起秀眉细声关心道:“那,那你姐姐救回来了没有?”
刺桐身形一僵,再次向傅染投去求救的眼神。
傅染见姜桃听了这故事冷静下来不少,觉得对于掩盖今夜杀人行迹甚是有效。
于是施施然将背往桌上一靠,环臂问向刺桐道:“是啊,表姐救回来了没有?”
刺桐嘴角一抽,差一点就泪洒当场。
这故事居然还没完!
第二天。
“刺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鸢尾就好。”
姜桃上了马车,还不忘掀起帘子嘱咐:“等帮万家修好花园,我们大家会一起帮你找姐姐的。”
她冲刺桐认真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同情。
“好了,走吧。”傅染放下帘子,“刺……表弟心中有数。”
刺桐顶着一双有苦说不出的乌黑眼圈,抱拳应道:“是。”
马车走远,寸剑鼻子上夹着朵蝴蝶兰现了身。
这是小蛮最喜欢的花朵,嗅一嗅,聊以慰藉。
寸剑戳戳刺桐的肩膀,揶揄道:“要不要我帮你找姐姐呀,表弟?”
“唰”一声,刺桐亮了剑。
“别介别介。”寸剑连忙将他拔剑的胳膊推回去,撤了撤身。
“我这不是出来帮忙的嘛。”
寸剑将那朵蝴蝶兰挪到耳朵上,道:“昨天我都听到了,尸体现在在哪儿?”
昨晚寸剑躲在房顶,听得一清二楚。
刺桐将这故事断断续续编了大半夜,最后不仅将姜桃说服,甚至还说出了她的同情心。
最后姜桃握住刺桐的手,一心要帮他找回姐姐。
黑衣杀手的尸体也以要上交衙门为由,交与了刺桐处理。
寸剑此番现身,就是准备帮忙将尸体运走。
本来要将那杀手放回去的,但现在计划被打破了,只得换一个方案,用他的尸体做做文章。
“在墙角草丛。”
刺桐交待完,转身走了。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也该轮到寸剑受受罪了。
刺桐这么想着,走得很是干脆,留寸剑一人对着墙角尸体哭笑不得。
“那花匠今日来上工了?”
万千山等了一晚没等到杀手的汇报,却等来了姜桃如常上工的消息。
他紧蹙起眉,肃手来到了在修的花园中。
“姜姑娘。”万千山做了个揖。
“万公子?”
姜桃提起裙摆,净净手过来道:“是有什么事需要交待吗?”
她有些疑惑。
万千山打量她的神色,拱手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说,这银边翠能不能在周遭种的密集一些?”
姜桃笑了:“当然可以。”
“等这一茬长出来,再插一拨就好。”
白嫩手指点了点周遭圈起的篱笆。
万千山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身,望向姜桃提醒道:“姑娘住在山脚下,近日没什么异常吧?”
“这几日山上窜出好多流匪,姑娘一定要小心啊。”万千山盯紧了她。
姜桃侧侧头,刚要张口回答,话语忽的被傅染截住。
“多谢公子关心。”
傅染悠悠现了身,道:“昨晚寻仇的流匪,尸体已被送去官府了。”
说罢,特地抬眼瞧向万千山。
万千山果然唇角微僵,继而正经打量起傅染。
“赵公子……”姜桃扯扯傅染衣袖,觉得昨晚表弟那事就这样透露给万公子似乎不妥。
毕竟闹出了人命,怎么也得等官府定论出来后才好告诉别人。
“你们不是夫妻吗?”听得姜桃这个生疏的称呼,万千山愈发审视傅染。
姜桃一愣,瞅了傅染一眼,小声解释道:“定了婚的。”
那就是还没真正成礼了。
万千山转起心思。
“哥,你干嘛呢?”
“卷云堂有事,叫你呢。”
远处传来万千水寻他的声音。
万千山瞧着自己这个好雏儿好美色的弟弟,眉角一展,有了想法。
“这就过去。”
万千山一面应着,一面对傅染邀请道:“赵公子,今日一见,甚为投缘,不如借一步说话?”
卷云堂?昨天刺桐寸剑提到的地方。
傅染琢磨琢磨,眯起眸子点点头道:“万公子,请。”
“请。”
万千山做出个礼貌手势,客客气气带傅染往庭廊走去。
“在这儿等我。”
傅染回头冲姜桃嘱咐,同时向旁边树梢使了个眼色。
刺桐和寸剑掩好了身影。
“小娘子,哦不,是姜姑娘吧?”
万千水唤了万千山之后,瞥眼一瞧,定定停住了脚步。
他就说,上次他哥见的明明就是个貌美小娘子。
万千水殷勤过来,眼光上下浮了浮扫视姜桃。
姜桃疑惑抬眸。
娇美,当真是娇美。万千水暗暗感慨。
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雾蒙蒙的,粉雕玉琢的脸蛋儿透着股子娇憨。
额间碎发被细汗打湿,万千水使劲嗅嗅鼻子,仿佛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奶香味。
“姜姑娘,我是万家二公子,万千水。”
万千水上前一步,陶醉的闻着香味。
“二公子。”
姜桃福了福身,戒备的后退一步。
“姑娘,这花园原来都是你打理的呀。”
万千水瞧瞧花意盎然的新园子。
“真是心灵手巧,人面花娇。”
他眯眼瞧着姜桃,啧啧感慨。
“不过,做这种粗活始终是累的。”
万千水瞧着无措的姜桃,话头一转,道:“不如考虑考虑换一个事情做。”
“换,换一个?”
姜桃觉得万千水神色轻佻,连连后退。
“是啊。”万千水色眯眯笑起,向前一大步捉住了姜桃的手,道:“换一个,给我做小妾。”
“哥哥一定疼你。”万千水将姜桃往怀里带,“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绝对舍不得你受苦。”
万千水要抱住姜桃。
“你……无赖!”姜桃不可置信的瞪起眼睛,使劲往回抽手,挣扎着推开他。
脸蛋儿也被这无礼之言气得红红的,眼圈儿开始泛起水色。
她把抽出的手掌高高扬起,还没落下,便一下跌入了另一个怀抱里。
傅染握住她被抓红的手腕,摩挲了下。
掀起眼帘,“二公子,这是作甚?”
面上温雅悠然,声音却沉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傅染见他不知在盘算什么主意,应付两句便抽了身。
万千山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露出个盘算的笑容。
他不信人急了之后,还能如今日这般不露声色。
万千山知道自己那弟弟是个色坯子,因此故意给万千水留下调戏姜桃的空隙。
以此激怒傅染,探探他的底。人急了,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虽然此举有一定危险性,但何乐不为?
富贵总是险中求。
万千山如是琢磨着,折身去了卷云堂。
回到花园后,傅染交待刺桐寸剑悄悄跟上万千山。
又在刺桐寸剑口中得知,他们留下守护期间,姜桃这边无什么大碍。
只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万家二公子,对她甚是亲近,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刺桐出谋道:“那大公子狡猾,咱们或许可以利用姜姑娘,从万家二公子这边入手,抓住一些破绽。”
万家二公子瞧着已经被姜桃的美色迷住了。想来使个美人计并不是难事。
傅染闻之,抿唇未言,只是沉了脸揉碾着一片花叶。
寸剑瞧瞧傅染脸色,连忙戳戳刺桐胳膊肘,道:“事情怎么办,主子自有分寸。”
“咱们先退下。”
然后拉走刺桐,跟上万千山。
“刺桐啊刺桐,你真该改改名了。”离开刚才那个阴气沉沉的氛围,寸剑睨他。
刺桐隐好身形,不明所以。
寸剑见他疑惑,挪开了一段安全距离点他道:“你啊,应该改名叫刺猪,猪脑袋。”
主子昨晚既为了保护姜姑娘,不惜改变计划杀了黑衣杀手。
那他今日就断不会为了刺探情报再将姜姑娘送入狼口。
刺桐受辱,“唰”一声出剑。
寸剑连忙摁回去,转移话题努嘴道:“嘘,人来了。”
二人屏息在卷云堂中隐好。
傅染返回花园后,正好看到万千水抓着姜桃的手不放。
每次自己戏弄这小花匠时,看到她怯生生的表情,傅染都觉得十分快意有趣。
这次她小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怯生生的表情。脸颊挂泪,楚楚可怜的。
但傅染抿唇瞧着,却没有以往那种快意有趣的感觉了。
反而像踏在了黑白无常的勾魂锁上。
有点想杀人。
傅染眯眯眸子,舔唇。
“你是何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万千水对傅染的寒声质问不以为然。
“我是她夫君,你说我是何人?”
傅染拧住万千水伸出的手。
“哎哟哎哟,你放开!”
万千水疼得扭动身子,叫道:“放肆!”
四处环绕一下,就要叫人。
“赵公子,算了。”姜桃擦擦眼角的泪,垂头拦住傅染。
毕竟是在万家的宅子里,惹出了事肯定是他们吃亏。
姜桃怕傅染吃亏。
“既然我娘子这么说了,这次就姑且绕过你。”傅染冷冷松了手。
眼下动手确实不是上策。
万千水趔趄一下,揉着手腕狠狠扫了扫二人。
他想得到的小娘子,还没有弄不到手的。
万千水不死心地愤愤离开。
姜桃埋头在傅染怀中,吸吸鼻子,闷闷的。
傅染拎住她后脖颈,想提溜起来。
看她眼尾红红,像雨打的娇花,便忍住任她抱了一会儿。
开口道:“今日不做工了,回家。”
姜桃乖乖点了点头,但人没动。
傅染拎起她,低头查探。
姜桃这才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细声道:“脚软了。”
傅染啧一声,一撩碎发,麻烦。
索性将她拦腰横抱起。
姜桃连忙揪紧他衣襟。老实窝在怀中,垂着脑袋,一副鹌鹑样儿。
傅染耷眼一瞧,又不由得嗤笑。
这点胆子。
姜桃将脑袋在傅染颈窝埋了一会儿,鼻子不老实地嗅了嗅。
傅染被她嗅得皱起眉头,停下脚步道:“你闻什么?”
声音恶劣起来。
抱她已是妥协,怎的还趁机得寸进尺了?
况且,昨夜染上血腥味的衣服也早已换了下来。
姜桃在他脖颈后耳垂下面那一块地方蹭了蹭脑袋,涩涩道:“好闻。”
傅染脚步一顿,似不可思议又似很好笑地拧起眉:“好闻?”
“什么味道?”
姜桃勾他脖颈的手紧了紧,靠上他的胸膛声如蚊蚋道:“是郎君可靠的味道。”
……可靠?傅染脚步一顿,眼神复杂起来。
这倒是新奇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她竟还觉得骗子可靠?
“赵公子……”姜桃在他怀里拱了拱,又想说什么。
“阿染。”傅染抿抿唇,开口道:“叫我阿染。”
赵公子三个字,在此刻听着有点刺耳。
傅染一面觉得她很好骗,一面又觉得这么好骗,在他骗腻之前,可不能拱手让了人。
邪佞勾起唇角。
“阿染是你的表字吗?”姜桃好奇问。
“嗯。”喉结一动,一个沉稳的声音就冒出来了。
姜桃定定瞧着,奇异的安心感涌了上来。
“阿染哥哥,”姜桃抽抽鼻子,娇声道:“自从爹娘过世后,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
声音可怜兮兮的。
“阿染哥哥……”姜桃又欲说些什么。傅染手臂一僵,脑袋瓜子嗡嗡的。
「阿染哥哥」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喊出来,也太黏糊糊了。
一路喋血求活的人,哪受得了这些。
故而姜桃每喊一次,傅染的太阳穴就突突一次,烦躁一次。
“阿染,叫我阿染。”
傅染终于忍不住,再度停脚,拧着眉恶声纠正。
“哦,好。”姜桃倒是应得乖温。
脚步停了,她的身子有些下坠。
姜桃扒拉着傅染的衣领往上蹭了蹭。
蹭得傅染心里又一阵烦躁,于是手臂用力,将她往上使劲一颠。
姜桃小小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了他的脖颈。
稳住后,在他耳边吹着润气认真道:“阿染,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对你好的。”
傅染脚步一顿,“当真?”
他瞧着她天真无虑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对我好?”
姜桃点点头。
傅染愉快又恶劣的扯嘴笑了。
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的时候,想起今日说过的话,脸色一定很好看。
傅染涌起玩弄人心的痛快之感。
看到他笑得如此风流俊雅,姜桃心里想的却是:
娘亲就是娘亲,定下的这门婚事好像真的还不错。
万千山那边果然对傅染起了疑心。
他将精力分散出去调查傅染的身份,被刺桐寸剑寻到机会,终于探到了进入万家密道的方法。
“好。”傅染换好装束,待花房一切静下后,和刺桐寸剑一同出了门。
三人潜入万家宅中,一路来到了卷云堂。
“万千山走时以为将密道封好了,其实我和刺桐早已在门缝涂了硝石粉。”
寸剑说着,用力将墙面一推,一扇隐形的房门便打开了。
万千山急着去见上次那个尖声细嗓的人,并未注意到密道门已被硝石粉侵蚀松动。
“他回来后,又将一封密信放入了密道中。”
刺桐在最后,谨慎的将密道门掩上,燃起一束火折子。
密道并不大,整体狭长,里面整整齐齐收着些物品信件。
“大托国玺?”
傅染拿起一方金灿灿的石砚,有些意外的挑眉。
“主子,你看。”
寸剑递上几封有着凉国符纹的密函。
“这儿也有。”
寸剑也递上几封有着大托泥封的密函。
傅染接过,展开瞧瞧。
继而敛眉冷笑道:“这万家好大的野心。”
竟然凉国大托两边吃。
既行和凉国太子傅典勾结之事,又在大托本国抱紧了二皇子桑渭的大腿。
消息两边卖,他们在中间吃尽好处。
“难怪怕沙棠草的事情败露。”傅染道。
西南边陲是凉国太子傅典的属地,他们弄到了这么多只有在敌国才能生长的草药,还是偷运过来的,自然害怕被人发现。
更何况,这药还准备用在大托大皇子桑川及其川陆军身上。
如此大逆不道,当然要小心万分。
看来这是大托二皇子桑渭要对自己的亲哥哥出手了。
皇位,有这么勾人吗?
不管是凉国还是大托,为了皇位,居然都可以毫无顾忌的骨肉相残。
傅染将勾结凉国的那几封密函递与刺桐,示意他收好。
万家以沙棠草和万两黄金为报酬,接了傅典的任务,替他寻人。
一个是质子傅昭;一个是画像上的人。
傅染展开画像瞥眼瞧着,摇头,这画像和他只有六七分像,那画师真该去喂狗。
难怪他稍做伪装,万千山便认不出。
万家所索要的报酬之一,沙棠草,正好用以提供给大托二皇子,以助二皇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掉大皇子及其川陆军。
如此,二皇子便会成为大托储君,待有朝一日成功继位后,又可将此事通通推到凉国头上,以此作为对凉国兴兵的理由。毕竟沙棠草是凉国境地独有。
凉国若就此被灭,万家通敌的痕迹也便随之消失殆尽,万家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若是凉国胜,大托败,那他万家也可凭借和傅典之间的勾结往来,苟住一条性命。
可不是谋计深远好处吃尽么。
傅染最痛恨这些玩弄权术只为谋一己之私的人。
因为他自己便是这自私权术的牺牲品。
傅染冷眉,细想眼前情况。
既然傅典也在派人搜寻质子傅昭的下落,这便说明,质子失踪之事,应当和傅典无关。
那质子失踪一事,究竟是为何?
……看来和大托内部的斗争脱不了干系。
但其中具体内情,恐怕须得找到质子本身,才能得到答案了。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刺桐寸剑将密道搜寻了一个遍,发现密道底端还未完全凿通。
看走势,是准备通往万家旧宅的。
“既入了虎穴,接下来当然是虎口拔牙了。”傅染说着,牵起唇角。
“什么人?”房门被踹开,万千水一个激灵,趿着鞋从床上下来。
“算账的人。”傅染施施然说着,背手掩上房门。
“……是你?”
瞅了一会儿,脸熟起来,万千水披上衣服,生气拧眉。
“竟敢擅闯万宅,来人……呜呜……”
刚要扬声叫人,万千水的下巴颏便被大力捏住,剧痛后口中一空,鲜血霎时灌满口腔。
傅染拔掉了他的舌头。
“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该拿舌头抵账。”
傅染意指他白日对姜桃的调戏之言。
万千水捂住嘴巴,痛得在地上打滚。
傅染俯身,勾起他的手臂向后轻轻一折,双臂齐齐断裂。
“碰了不该碰的人,就该拿脏手抵账。”
万千水明白,这是在为他强抱那小花匠而报复。
他一脸惊恐惧骇的往后缩,不敢再喊痛,呜呜抽搐着只求能留住一命。
可惜他遇到的是傅染。
“至于做了不该做的事……”
傅染遗憾的摇摇头,丝毫不为所动,直起身睨他道:“那就只好以命相抵了。”
眉梢一挑,示意刺桐寸剑。而后拍拍衣襟,背手出了房门。
傅染拐个弯,又踱步到了万千山的房中。
万千山听到弟弟房中的细微响动后,早已起身防备。
“你们上!”
他命围在自己前面保护的一众刺士上前。
刺士二话不说纷纷拔剑。
可惜还不待提气,便一个个瘫软倒地了。
“你们,你们怎么了?”
万千山大惊。
“怎么了?”傅染环臂倚门,“这还得感谢万公子研制的沙棠草药粉。”
“你瞧,效果不错不是么。”傅染侧侧头,瞧向他。
“……是你?”万千山闻言,怪异的盯了傅染一会儿,突然认出。
他就是凉国太子傅典送来的那幅画像上的那人。
凉国太子所谓的弟弟,一个突然冒出的六皇子——傅染。
傅染今日进万宅并未再做任何伪装。
他冲万千山笑笑,慢声道:“可惜,晚了。”
“从你选择做两国叛徒的那一刻起,就要预见这一天。”
富贵险中求,当然也要做好险中陨身的准备。
况且,居然还敢拿姜桃做引子来盘算他。
呵,他说过,向来只有他盘算别人的份。
傅染眯起眸子,厉光尽显。
“慢着。”万千山见势不好,叫住他道:“我知道密道里的东西你肯定已经看到了。”
他谈着最后的筹码。
“不过,你以为那些就是全部真相吗?”
万千山下着最后的赌注。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可惜,傅染不吃这一套。
“就算不是,我也不会留你这种人活口。”
万千山想苟一条命。傅染偏不给机会。
全部真相,他可以自己去查。
一切尽由自己掌握的滋味,才是他想要的。不必用这种肮脏的人。
在那冷宫里,他尝尽被人?操纵的苦楚滋味。
可以说,他整个的人,都是被人有意识的塑造揉捏而成的。
像个玩偶。嗜血的玩偶。
所以,以后的一切,都要由他自己的手来掌控。
傅染擦净没骨钉上的鲜血,转身离开。
“按计划处理。”他头也不回。
“那这宅子……”刺桐问道。
“一起,送他们火树银花。”傅染望望天,痛快地勾起唇。
他要让这些人的鲜血,照亮自己新的人生。
按计划处理好剩下事情之后,刺桐寸剑一把火烧了万宅。
“真惨啊,好好的宅子都成灰烬了。”
万宅门口议论纷纷。
“宅子成灰不算啥,据说人都烧成棍了。”
“太惨了,都死了吗?”
“都死了。我侄儿在官府当差,据说从现场发现了一种什么毒,可以麻痹人的心神,死的人可能都中毒了。”
“所以眼见着大火烧起来人却跑不了。”
“什么人干的?万家也算咱们仙泽的大户人家了,谁这么大胆子?”
“好像是时运不济,遇着山上流匪了。说是现场发现了几个流匪的尸体,身上都有打斗伤,倒在万宅门口。”
“是啊,我家那口子早上也看到了,脸上好长一道骇人的疤,从唇角到眼角。趴在万宅门口,后半个身子都烧黑了。”
“唉,作孽啊。官府说,是放火之后,没料到火势太大,这流匪又贪抢东西,所以自己也没来得及逃出来。”
“昨晚那火烧的,照亮了半个天空哪……”
议论声此起彼伏,禾雀护着姜桃,挤到万宅门口。
姜桃听得一阵心惊。
麻痹人心神的药,不就是沙棠草吗?
万家人知道这药的危害,怎会自己服下?
若是其他人下药,那还有知道这种药的用处呢……
联系到刚才听到的那个流匪的样貌,姜桃眼皮一跳。
那不就是那夜来找刺桐表弟寻仇的那个黑衣人吗?
难道……
姜桃眼皮一跳。
姜桃上前两步,垂眸可惜的看着眼前焦黑的好大一片地。
她帮万家刚刚修起来的花园,也悉数烧毁了。
“以后再不用来上工了。”
禾雀感慨。
有了万千水调戏姜桃的事情之后,她们今日本来就是过来辞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