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连辞工都省了。
“可惜这些花草了。”
姜桃瞧着灰烬,有些黯然神伤。
“小姐……”禾雀自是明白姜桃的心思,起身安抚。
天空阴阴沉沉,滴答滴答落下雨来。
“咱们回去吧。”禾雀拿起帕子虚虚遮着,有点担心。
早上出门还是晴空万里,因此也没带雨具。禾雀四处搜寻着走货郎。
姜桃抬头瞧瞧,一个脆生生的雨滴落到了她的眼睑下,晕成一朵花。
“是花草在哭。”姜桃伸出手,接住滴滴答答的雨珠。
“禾雀,咱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姜桃看看眼前焦黑的园囿,侧侧头道:“不能让雨水把火烧余烬浸到土里,不然这片土地怕是一两年都长不好花草了。”
姜桃抿抿唇,下定心道:“咱们掘好排水口子再走。”
说着,就卷起袖摆。
“小姐,这点小活哪用的着你。”禾雀拦住,她将从走货郎那儿买到的油伞撑给姜桃,利落的捡起几根竹竿,三下两下便在黑泥里拨出一条细道。
“让开让开!”
一阵忙活完工后,禾雀拍拍手,两个衙差推着辆独轮车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姜桃躲避不及,脚一崴,油伞落下了。
然后扭头看清,独轮车上放着的是两具烧焦的尸体。
麻秆一样细细黑黑的,仿佛还能嗅到人肉焦糊味儿。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姜桃的小脸上,她一个哆嗦,转开了视线。
“哎呀小姐,都淋湿了。”
禾雀忙拾起伞,扶起姜桃。
姜桃浑身发冷。
禾雀瞧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急道:“定是受惊着凉了,得快点回去。”
花房这边。
“剩下的信件我和刺桐也连夜解出来了。”寸剑做着汇报。
傅染将窗前珠帘稍稍卷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角。
早上跟她说过了,不必再去万家,她还非去不可。
眼下又下起了雨……
正漫不经心的想着,便见禾雀扶着姜桃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小脸一片潮红,唇色惨白,一看脸色就不对。
傅染皱起眉,唰的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
正在滔滔不绝的寸剑被他吓了一跳,暂且中止了汇报抬眸。
寸剑顺着傅染的目光向外望去。
“……没什么。”
傅染收回目光,将珠帘卷下,又淡定坐下了。
“太子傅典要万家帮忙找质子,万家回给他的信件上说还未找到。”
“但在万家其他信件的蛛丝马迹中,属下发现,万家对质子的下落是有头绪的。”
“他们很可能将质子藏了起来,准备后面当筹码。”
寸剑道:“这是其一,其二嘛……”
他胳膊肘戳戳刺桐,递了个眼色。
刺桐老实接话道:“其二是有些信件没有文字内容,只画了些奇怪的符号,一时半会儿无法解读,想要参透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透过隐隐约约的珠帘,傅染瞧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雨丝。
“先查质子下落吧。”他沉声嘱咐。
刺桐寸剑领命下去了。
“小姐!”
傅染刚拉开房门,就听到禾雀一声惊呼。
他快步向前,疾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姜桃。
离近看,她面色不正常的潮红更甚。
身子比平时更为软团,热乎乎的烫手。
“她怎么了?”傅染将她抱上床放好。
“唉,还不是心疼万家花园的那些花草。”
禾雀叹口气,皱着眉心疼道:“淋了雨不说,又撞上衙差往外运死人,受了惊吓。一下就烧起来了。”
禾雀将打湿的帕子贴在姜桃额头,对傅染道:“麻烦赵公子帮忙照看一下,我去后厨瞧瞧鸢尾煎好药了没。”
“阿爹,阿娘。”姜桃烧的说起梦话,眼角挂泪,可怜兮兮的。
她陷入了沉沉梦中。
「“阿夭,来,选个花色。”
初春的好天气,花娘将纱帽初样置于桌上,把小姜桃抱到桌前,让她在绣花篮子里选样。
姜桃爬上桌子,将自己喜欢的花色样式塞了满怀,然后张起胳膊要花娘抱到铜镜前。
她学着阿娘平日的模样,在铜镜前左照照,右照照,拿起一块花色布料,稚嫩的瞳眸弯起道:“阿娘,这个漂酿!”
一朵金灿灿的娇嫩牡丹花。
花娘乐的一笑,眼波流转道:“好,听阿夭的。”
纱帽绣好后,姜盛看着这顶金灿灿的大牡丹花犯了难。
他日常出入的都是一些正经八百的生意场合,戴这样一顶纱帽去谈买卖,好像是有那么些不太妥当。
“阿爹,给!”小姜桃将纱帽高高举起,满眼期待的递给姜盛。
姜盛左右为难。
“怎么,嫌弃?”花娘心里偷笑,可面上还是美目眯起,睨他。
“没有没有。”姜盛连连摆手,“只是……”
“只是什么?”花娘威胁的凑过脸来,瞅着他。
香气如兰,一张明媚娇妍的脸。
姜盛愣愣的瞧着,喃喃道:“只是……很漂酿。”一紧张,舌头都打了结。
花娘瞧他呆样儿,扑哧一声笑了。“看你吓的,这顶只在家里戴就好。”
花娘理理他衣襟,弯起美目:“又没人非叫你戴出去。”
“阿爹,您可不能这样。”这时,姜晋朗朗走了进来。
他正是抽条儿的时候,瘦瘦的,颇有些书生气息。
姜晋接过纱帽,转了转,将其摆正,眼珠溜溜一转,对姜盛一本正经道:“阿夭精心为您选的花色,阿娘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您怎么能嫌弃呢?”
然后踮踮脚,将纱帽端正戴在姜盛头上。“其他叔叔伯伯见了,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罢,偷偷回眸,冲姜桃和花娘挤了下眼。
姜盛戴着也不是,摘下来也不是,只得在铜镜前反复照照。
花娘揽过姜晋,抱着阿夭三个人在后面笑作一团。」
和煦的画面像长了翅膀一样,渐飞渐远,一直飞向那耀眼的日光里,模糊不见。
傅染听着姜桃的梦呓,坐到床边,替她向上扯了扯被角。
姜桃像是要抓住梦中那些和煦一样,一下抓住了傅染的手。柔荑软烫烫的。
傅染迟疑一下,任她抓着了。
姜桃将手掌放到自己腮边蹭了蹭,带着哭腔软声道:“晋哥哥,我好想你。”
嘴角向下一撇,泫然欲泣。
傅染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眯起一双危险的桃花眼。
这张漂亮小嘴儿,有时说出的话甜的像蜜,蛊惑人心;有时说出的话又那么混账,让人想狠狠教训。
傅染侧眸瞧着她。
姜桃翻个身,再度抓紧了他的手。
傅染这次毫不留情地甩开。
不过顿了顿,又抿抿唇,还是将她掉落在外的手妥妥帖帖放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
“醒了?”
傅染斜倚门框,环起手臂打量姜桃。
粉唇重新恢复润泽,面上颜色也不似昨日般病态。
姜桃喝完药,苦得皱起一张小脸。
她在金鱼袋摸索两下,掏出一颗蜜饯吃了。
然后又冲傅染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傅染走到床前,以眼神询问她要干嘛。
姜桃欠欠身子,将一颗蜜饯塞进了傅染嘴里。
“禾雀都跟我说了,你照顾了我一夜。”姜桃笑眯眯晃晃脑袋,颊窝浅浅道:“这么辛苦,也要有糖吃。”
傅染的嘴巴碰到了姜桃柔软的手指,眉梢一挑,伸出舌舔了舔唇角。
白嫩的手指被湿漉漉的舌卷起,姜桃指尖腾一下又热了起来。
她连忙缩回手,攥成个拳头藏在背后。
那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像舔在了她心尖上一样。
又麻又痒,像裹了糖霜的钩子,逗弄得春池里的鱼儿直游荡。
傅染眯起眼欣赏着她的反应。
他才没那么受罪为了照顾她而熬一夜。
那是因为他正好也要研究那些符号密信罢了。傅染心道。
“辛苦,就会有糖吃?”甜意在口腔蔓延开,傅染漫不经心,顺着姜桃的话继续开口。
他本来觉得这行为幼稚非常,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的辛苦从来不会有糖吃。
不仅如此,甚至连台面都不许上。
这十七年来,他从不能光明正大见天日。再辛苦都无法像个人一样被尊重的活着。
傅染眼中涌上暗汹的恨意。
姜桃并未发觉,只是乖巧愉快的点点头,给了个笃定的回答:“当然啦。”
她仰起小脑袋,一下将害羞忘到脑后,冲傅染笑得既堂堂正正又娇憨可爱。
曜石般漆黑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
身子还有些绵软无力,因此看起来比平时多了点娇懒意味。
然而说话动作的时候,眉目间又涌上一股子灵动生气。
风韵与娇憨兼具于一身。
是一种病后的独特的美。
傅染睨眼瞧了会儿,喉骨上下一滑,将糖整个咽下。
眼中转而被她娇美的笑靥填满。
傅染问向刺桐寸剑。
“质子绝无可能从仙泽逃出去,大托边境严防死守,到处都是寻找质子的守卫兵。”
“凉国也没有质子回归的消息,太子傅典的典字军还在紧锣密鼓的搜寻。”
刺桐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先前咱们的猜测是对的,质子一定是在仙泽藏起来了。”
“会藏在哪里呢?”寸剑摸着下巴琢磨。
“哪里人多且杂,三教九流,哪里可能性就最大。”傅染略一沉思,开口。
人多且杂,三教九流……
“难道是花楼?”寸剑一拍巴掌,觉得这可能性极大。
傅染点点头:“去城中花楼探探。”
姜桃这场病养了几天,眼见着大好了。
便叫了禾雀陪她去城中买花。顺便兜兜风,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活计。
转了小半天,禾雀将买好的东西包起来,交与金虎山矾,让他们先带回去。
而后安慰姜桃道:“小姐放心,万家的这大活虽然没有了,但还有些小门户,也递来帖子请咱们去呢。”
姜桃眼睛一亮,“都有哪家?咱们去瞧瞧。”
眼下家中多了赵公子和刺桐表弟这两个人口,姜桃不希望断了来钱的活计。
然而,兴致勃勃的姜桃又一次被“砰”一声被关在了门外。
一听是为万家干过活的花博士,这些讲究的门户都觉得晦气。
禾雀叉起腰理论,对他们的恶劣态度不满。
姜桃则是有些丧气的垂下小脑袋,俯身擦了擦溅到脚上的泥。叹口气。像遭了霜的春朵,有些凄凄。
傅染在隔壁茶楼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旋了两旋溅到桌上。
“刺桐。”傅染敲敲桌子,沉声唤道:“我若记得不错,墨家在这儿置办了套宅子吧。”
那是墨家一早便设下的暗桩联络点,傅染便是宅子背后的主人。
两国和平后,便日渐荒废不用了。
“那宅子荒废了这么久,想来也该打理打理了。”傅染慢声道。
刺桐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小的这就去。”
他们既已准备在大托布局埋线,那这宅子便可作为据点。
眼下万家已除,傅典的其他眼线一时半会儿也入不了仙泽城。
此时搬入城中,时机也算成熟,再加上墨先生派来的人也快到了,到时联络起来也方便。
待打理好之后搬过去,可比住在花房方便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必再每日假模假样的由鸢尾陪着一起出去找“姐姐”了。
刺桐很是欣然,接了这任务马上就要去干。
寸剑朝楼下瞄了瞄,眼珠一转,将刺桐拉住了。
“你能打理出什么来?咱们得请个懂行的。”
然后对傅染一抱拳,胸有成竹道:“主子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
刺桐不明所以:“安排啥?”
寸剑拉了他道:“别问了,跟我走就行。”
姜桃和禾雀吃了一路闭门羹,找了间话馆稍事歇息。
说书人刚讲完一则神鬼志怪,休憩间,听众们一边嗑瓜子一边就此闲聊。
“莫说天上地下,这鬼怪之说啊,在咱们仙泽就有呢!”
话头打开,一听众说的神秘兮兮。
“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其他人要么放了个耳朵过去,要么挪挪屁股置臀。
姜桃和禾雀相视一眼,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仙泽城东的那间宅子,不就是座有名的鬼宅吗。”
“门匾泼墨似的,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字迹。大家都叫它鬼宅。”
“而且,那宅子的主人也是个恶鬼般的人物。”
“不仅凶神恶煞,为人狠戾,还无恶不作,说杀人就杀人。”
说客在脖颈处一划拉,配合一个断颈而亡的表情。
“据说他曾经看上过花楼的一个琵琶娘子。”
“花楼里的乐娘大家都是知道的,只卖艺,不卖身。”
“可这人偏偏要那琵琶娘子陪他睡觉。琵琶娘子不从。”
“后来他就趁琵琶娘子上街买香膏的时候,拿麻袋在她头上一套,大庭广众之下就将人直接掳走了。”
听到麻袋在头上一套,姜桃心头突的跳了一下,那个从小做到大的噩梦霎时涌上心头。
她赶忙甩甩头,甩开这些陈旧的思绪。
“然后呢?”听众问道。
姜桃也好奇的竖起耳朵,她想知道后来琵琶娘子有没有成功逃掉。
“然后琵琶娘子就死了呀。”
那人拍下大腿,叹恨一声。
“不仅死了,还四肢全被砍掉,脑袋也被割下,挂在了鬼宅门前那块漆黑的门匾上。”
姜桃听得头皮发麻,和禾雀握紧了手。
“众人都猜万家灭门这把火烧的蹊跷,说不定啊,就是离鬼宅太近,跟这鬼宅有关呢。”
“不是说鬼宅荒废许久,那主人消失好多年了吗?”
“这谁说的准,反正恶鬼都是神出鬼没的,哪能让你抓到踪迹。”
“现在万家又出了这等邪事,咱们小心点总归没坏处。”
说客见众人一脸佩服的听他演讲,得意的喝了口茶。
“姜姑娘。”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姜桃一个激灵,忙回头。
只见是表弟刺桐。
刺桐礼貌拱手,按寸剑所教的道:“方才在街上,小的遇到户人家正在求请花博士。”
“我与其交谈了几句,他们便决定聘请姑娘前去打理。”
“真的吗?”禾雀开心。
姜桃也忙问:“是哪家?我们这便可以过去。”
“仙泽城东。”
刺桐答完,见二人动作一顿,神色有些怪异,忙又补充道:“不算太偏远,离先前万家宅子很近。”
刺桐赶忙说出那个她们熟悉的地点,缓二人的心。
没想到此话一出,姜桃禾雀二人脸上惊惧更甚了。
“那宅子,是不是有块泼墨似的门匾?”联想到刚才看客所说的鬼宅地址,姜桃试探性的发问。
“正是。”刺桐笃定的点点头。心想事要成了。
然而此言一出,就见禾雀二话不说,立马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刺桐被果断拒绝了。
刺桐望着二人仓皇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的直挠头。
这个空隙间,傅染去花楼探了一圈。
然而花楼今日清休,大花魁均不出场,傅染没探得什么收获,便返身回了花房。
禾雀正在跟姜桃嘱咐着小心鬼宅的事,见傅染来了,便一把将他拉过来一起嘱咐。
“赵公子,你还不知道吧。”禾雀谆谆道:“这城里有个恶鬼,以后万一见着了可得小心。”
姜桃跟着煞有其事的冲他点头。
“哦?”傅染勾起兴趣的抱臂。
这城里竟还有比他更可怕的恶鬼吗?他倒要听听。
“就是城东那间宅子的主人!”姜桃抿起唇角认真道:“那是间鬼宅。”
“据说宅子主人就是个恶鬼,凶残成性,无恶不作。”姜桃挥起正义的小拳头。
城东宅子……不就是自己的吗?
傅染抱臂的手微僵。
拧拧眉,刚要出言,只听禾雀接着道:“说不定害姑娘伤心的万家花园就是他烧的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傅染嘴角一抽,默声将辩驳的话语咽了下去。
那花园,确实是他下令烧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惹得姜桃大病一场。
啧,当真娇气。
辩无可辩,傅染只好侧侧眸闭上嘴。
“是呢,大家还说这人不光凶狠,还好色,经常出入花楼。真是……”
姜桃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词:“真是个坏蛋登徒子!”
她再次捏紧了正义的小拳头。
她是万万不会给这种人打理花园的!
傅染闻言,嘴角又是一抽。
花楼他今日确实也去了,于是这声登徒子就像是骂在了他脸上一样,反驳不了。
傅染无奈的挑挑眉。
不过,登徒子吗……
他睨眼看着姜桃气呼呼的模样,把玩着这个词。
忽然又觉得心情很好。
既然她将这罪名安到他身上了,那他早晚要让她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登徒子。
“所以,你们才拒绝去那宅子上做花博士的?”傅染斜她一眼,幽幽开口。
姜桃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转而又想,定是刺桐表弟告诉他的。
见他关心起家里的生计问题,姜桃拍拍他手臂,递上杯茶安慰道:“你放心,阿娘给我留下的银子还有一些,养家还够。”
“再不济,还有京中那二十间铺子,不会饿着你的。”认真的点点头。
傅染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可置信的拧眉。
她越是认真,他越是不可思议。
他堂堂一个凉国皇子,还用得着个敌国小花匠来养?
这是羞辱谁呢?
“宅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傅染问向刺桐。
因为万家的事牵扯出了城东的乌宅,反倒招眼了起来,流言纷纷的,不利于暗桩联络。
不若择日住进去,也好堵住悠悠众口,降低关注度。
“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等几日再搬过去比较稳妥。”刺桐想了想答道。
“为何?”傅染倒也不急着过去。
不过刺桐明明前几日着急得很,今日却又这样说,傅染料到有事。
“宅子周围,好像有人在暗暗盯着。”刺桐皱眉道。
刺桐觉得,在没把这件事情处理干净前,不可冒险入住。
“主子,要不要我跟一跟?”敌暗我明,刺桐想不如直接出击,化被动为主动。
傅染把玩着瓶中插花,沉吟道:“不必。”
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人。
“背后之人自会来找我们。”
傅染谋划着下一步。
“是。”
“要不要一起上街?”
茶元会这天,姜桃敲敲傅染房门,探进个脑袋问道。
茶元会是仙泽一季一办的交易盛会,街上货品玲琅满目,摊位相接,说书杂耍,买卖往来,热闹非凡。
姜桃显然很喜欢这种节日氛围,穿的花枝招展,额上还描了细钿。
“一起吧。”
见傅染打量着自己,姜桃不由分说,拉了他的手就一起上马车。
这几日她见傅染有些心事重重的,想着今日带他出去放松放松。
傅染抱臂跟在姜桃身后,帽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和嘴巴。
可仅仅从露出的鼻子嘴巴,也可以看出他的耐心快消失殆尽了。
城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荡在耳旁不绝如缕。
不管什么摊位都能轻易吸引住姜桃的目光,睁大了乌瞳在摊位前认真听摊主海吹一气。
鹅黄身影被人群挤来挤去,挤得禾雀都跟丢了她,偏偏她还乐得眉眼弯弯。
也不怕这点小身板被挤的跌到脚下。
傅染紧跟在姜桃身后,看紧了她。
“你到底想买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停了脚步,拉住她问道。
“我当然是什么都想买啦。”姜桃张开手臂,画了个大大的圆弧,将空气笼在怀中。
傅染打量她空空如也的怀抱,皱眉。
明明什么都没买。只在瞎逛。
“不要老皱眉嘛。”姜桃回头瞧他,手指在他额间展了展。
这动作惹得傅染更想皱眉了。就像兽的地盘被过分侵入了一般。
但是姜桃先一步将手指移到了他的唇边,向上牵起。
“笑起来好看,要多笑。”
一双桃花美目,一张白皙标致的俊脸。
二者得其一已是样貌中的佼佼者,更何况他二者兼具。
不多笑笑的话,多可惜。
“你觉得我笑起来好看?”傅染挑眉。
姜桃老实点头:“嗯!”
小脸笑得月牙似的弯弯。
傅染勾了勾唇,慢声睨她:“把你迷住了?”
姜桃老实点头:“嗯!”
而后反应过来,连忙惊慌害羞的捂住他的嘴。
她瞅瞅四下行人,压低声音嗔道:“在外面怎么可以说这么孟浪的话。”
“这就孟浪了?”傅染环臂。
姜桃再次点头。就算是玩笑,当街打情骂俏,还不孟浪吗?
瞧着她这张粉雕玉琢不知人间疾苦的小脸,傅染邪邪勾起唇角。
什么时候让她见识见识真正的孟浪呢?
傅染盘算。
桃花眸子漂亮的弯起,勾出又一个好看的笑。
看傅染当真如此听话的笑了,姜桃趁四下无人关注,踮起脚尖飞快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傅染嘴角的笑凝住:“干嘛?”他向后侧侧身,声音涌上恶劣。
仿佛地盘被侵入的更厉害了,要狠狠划出那条警告线。
“听话就有奖励。阿娘就是这样对爹爹的。”姜桃嘘一声,正经道。
「姜家做海盐生意,姜盛平日里便免不了酒场应酬。
可是花娘不喜欢。于是立下规矩,每月外在喝酒不可超过五次。
姜盛一开始不以为然。
直到规矩立下的第一个月,他因参加酒场的次数超过了五次,而被花娘扫地出门,重重关在房外。
不仅抱不到如花似玉的夫人,还在门口吹了一夜寒风。自那之后姜盛痛改前非,严格控制次数。
时日久了,姜盛自己也开始厌烦起这些酒场应酬。
一日,花娘心情很是不错,做了一桌子好菜,还蒸了一笼热腾腾的糯米团子做甜点。
“阿娘,果酒!”姜桃刚坐下,就指着桌上的枇杷酒又腾一下兴奋的站了起来。
姜晋将她扒拉果酒的手臂给扯了回来,“阿夭,要听阿娘的话,不许多喝。”
姜晋肃起少年面庞,颇有哥哥的模样。
“我知道啦。”姜桃挣脱姜晋的手掌,乐滋滋给自己先满上了一杯。馋猫似的舔舔嘴。
花娘看着二人笑,将桌上插花摆好,嘱咐道:“你们俩每人只准喝一杯,听到没?”
“听到什么?”姜盛笑呵呵走了进来。
“好丰盛啊。”他脱下冠帽坐好,对花娘道:“辛苦夫人了。”
看姜桃姜晋正认真品着酒,姜盛又伸伸手,将花娘扯到身旁小声耳语道:“晚上奖励夫人。”
“贫嘴。”花娘面前一红,起身嗔他一眼。
“阿夭,不能再喝了。”一小杯果酒很快下肚,姜桃眼珠乌溜溜一转,又悄悄抬手将枇杷酒挪到了自己跟前,飞快的满上一杯。
姜晋早知她是个馋酒猫,眼疾手快的捉住,不让她再喝。
“哥哥~”姜桃不满的嘟嘴,这声哥哥叫的拐来拐去充满幽怨。
姜晋毫不让步,“不行就是不行。”
眼下妹妹虽脱了粉团子的稚气,可左右也不过是个六岁孩童,哪能小小年纪就当酒鬼。
酒香在前,却不能饮。姜桃撇撇嘴儿,耍赖起来。
“我就要喝!”倔强的一叉腰。
花娘见二人吵嚷,制止道:“阿夭,听话。”
姜桃的孩童拗劲儿上来了,索性将酒坛子往怀里一抱,任性道:“不要!我就要喝果酒!”
花娘想了想,道:“你知道今天阿娘为什么要做这些好吃的吗?”
“是因为要奖励你阿爹。”
花娘立下的规矩,如今姜盛不仅能轻松做到,这个月更是一次也未外在饮酒。
花娘对姜桃耐心道:“听话就会有奖励。”
说着,踮起脚抬手,摸摸姜盛的脑袋。姜盛连忙俯低身子。
“哥哥听话只喝了一杯,也有奖励。”又将姜晋揽在怀中,摸摸头。
花娘左边揽着姜晋,右边靠着姜盛,看起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姜桃抱着酒坛子瞅着,瞅着瞅着开始吸起鼻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没人要了。
“我不要果酒了,我也要阿娘奖励!”忍了会儿没忍住,姜桃哇一声哭着扑了过来。
花娘姜盛姜晋被这模样的她逗得忍俊不禁。
“好,只要阿夭听话,阿娘就有奖励,就像奖励爹爹和哥哥那样。”
说着,也将姜桃揽了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姜桃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掉泪花。
饭后,姜桃在院中秋千上逗猫。姜盛神秘兮兮的招招手,将她唤到跟前。
“阿夭,你瞧这是什么?”姜盛展开手心。
姜桃兴致勃勃的瞧瞧,又失望的将他手掌推了回去。
“什么嘛,糯米团子。”她方才已经吃过了。
“这个不一样。”姜盛拾起姜桃耷拉下的小手给她擦擦,将糯米团子放在她手心道:“不信你尝尝。”
姜桃狐疑着将糯米团子放到嘴里,嚼一口,眼睛倏地一亮,“是果酒!”
团子里面的糯米,被换成了满满一口果酒。
姜盛一边乐呵一边做个嘘的手势,他向厢房瞧瞧,冲姜桃挤下眼睛道:“千万别让你阿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