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斑斓,红灯弥漫,空气里都是华丽而柔软的浅吟低唱。
去年,赤唐百万大军压境鬼戎国,鬼戎圣皇不得不奉上藏于深闺的公主,交于赤唐,缔结两国之好。
今日,赤唐皇帝最宠爱的嫡子北玥流云迎娶鬼戎公主凤倾怜。
一个是去年攻打鬼戎国的主力战将,一个则是鬼戎国的公主。
这婚事,火星四溅的。
洞房里,红烛摇曳如火。
银雪郡王大步踏入洞房,芝兰玉树的挺拔身材,皎然如月的清贵气质,却没有新郎该有的意气风发,反而阖黑凤眸闪动着一丝丝的冷意。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殿下。”
男人面色寡淡,踱至床边,扯住新娘的红盖头干脆利落地抛在地上。
众人惊呼,而郡王睇着女人绝艳的脸,眼底波澜不惊,甚至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嘲讽。
得凤倾怜者得天下?
今日,他得了她又怎样?!
她势必要独守空房。
“公主,你觉得本王能灭掉鬼戎么?”忽然,郡王冷声问询。
凤倾怜猛地仰头,望着男人那陌生冰冷却又彬彬有礼风华无双的脸颊,心底生出一丝难堪。
他竟然不认得她了!还说他会灭掉鬼戎?
既然对鬼戎怀有敌意,为何千里迢迢地把她从鬼戎国接来?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得凤倾怜得天下的那句缪言?
银雪郡王继续道:“本王立志灭掉鬼戎。终有一天我们将成为敌人。而公主一定会后悔嫁给本王。所以,本王做个善人,今夜不碰你,公主一个人好好过吧!”
凤倾怜脸色发白,双手在身侧攥起。
如果他真灭掉鬼戎,她一定会后悔嫁给他么?
去年就是这个男人骑着战马、浑身是血,跌倒在草原,她命人把他抬到她的围猎大帐,喂给他她亲自酿的马奶酒。
他说,一饭之恩,永不相忘。
正是因为这句话,她才会放心地和亲。
可是现在,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银雪郡王望着女人失望的脸颊,冷冷道:“你的父皇把你送给我,真的以为会给你的国家带来好运?终有一天,他会自取其辱!你现在就可以飞鸽传书,让鬼戎圣皇做好开战准备!”
听到银雪郡王优雅又傲慢的威胁,来自鬼戎的陪嫁丫鬟们纷纷恐惧地垂下头,脸上的惊恐无以言具。
任谁听到自己的国家被灭国,都不会好受。
郡王这是多想灭掉鬼戎啊,大婚之夜都忍不住来宣战。
“您是在问我灭掉鬼戎国的可能性么?”凤倾怜脸色平静,淡淡睇着男人,声音宛如塞北清新的风:“在我看来,赤唐灭掉鬼戎的几率渺茫得很呢。”
银雪郡王俊逸的脸颊依旧寡淡,眸底却多了一丝暗沉。半晌,男人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凤倾怜笑笑:“去年,鬼戎被强军压境却依然屹立不倒,除了我们北境人的团结之外,还有北境王君无垢守护边境。君无垢在一天,赤唐便无法彻底征服鬼戎。最重要的是……”
北玥流云认真地听着女人的言论,神情竟然越来越严肃:“最重要的是什么?”
凤倾怜睇了男人一眼,冷笑道:“作为攻打鬼戎的主力战将,银雪郡王13岁上战场,20岁便因远征鬼戎国而名扬天下,被称为银雪战神。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主力战将不过尔尔。因为今夜,我见到了他阴阳怪气的样子,真不知道这阴阳怪气的男人该如何征服我鬼戎将士们,让我们鬼戎人心服口服……”
凤倾怜话毕,整个婚房的气温陡然下降
所有的仆妇、丫鬟、家奴、太监全部跪在地上,碧奴甚至拉住她的衣袖,不断给她使眼色。
而赤唐这边的仆妇们则不住叹息。
这个鬼戎公主还真敢说啊!
银雪郡王是当今皇后嫡长子,母族家世显赫,更是立有战功赫赫,和东宫太子日月双悬。
最重要的是,银雪郡王是灭掉鬼戎的主力战将。
鬼戎公主果然是来自蛮荒国度,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了!
得罪了她高贵的夫君,将来有一天鬼戎真被灭了的话,能有她好果子吃?
现在她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赢得丈夫的欢心,为以后留后路。
而她却跟郡王硬杠起来,还指桑骂槐地辱骂郡王。
门口正探头探脑的太监立刻转身,奔大明宫找皇后报告去了。
北玥流云却并不恼怒,一直保持着惯有的冷淡:“从今天开始,王妃的位子给你。”
但是,他人却不会跟她圆房。
话毕,他甩袖离去,徒留一室的丫鬟仆妇面面相觑。
虽然郡王今夜来婚房了,不过却只是应付差事一样走个过场,而且还跟公主摊牌了。
来自鬼戎的丫鬟们被吓得不轻,纷纷哭泣出声:“郡王真的会和鬼戎开战么?如果真那样,我们是不是将被抓去祭旗?”
“闭嘴……”凤倾怜卸掉头上的凤冠:“累了,睡觉。”
北玥流云回来后便开始弹奏古琴。
一身薄衣,墨发披垂,俊美却不失刚毅的脸略显苍白,微蹙的眉头似乎凝结着万年的凄楚。
修长的手指撩动琴弦,琴声只是单个音蹦出,并不连贯,仿佛主人有着什么心事。
“殿下。”
锦娘仓皇推开房门,扑通一声跪下,几乎泣血:“殿下,快去救我姐姐……皇后要杀她……”
“急什么,”北玥流云淡淡道:“我已经把沫儿送出了城!”
大婚前夕,母后为了让鬼戎公主嫁的舒坦,要杀锦沫,他没办法,只能把锦沫送出城。
锦娘哭着道:“可是皇后的人拦住了锦家的马车,非要勒死我姐姐……殿下,求您……”
北玥流云脸色终于变得慎重,立刻奔出门。
老太监冯宝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腿:“殿下……锦沫早该死去,您不可见她……否则,被郡王妃发现,告诉皇后……”
“那个战败国的公主?!”北玥流云眼底不屑,厉声喝道:“一个送来和亲的公主竟然逼的本王进退不得,真是好手段!”
老太监紧紧地抱住他的腿:“殿下,请您出言慎重!更请您顾念王妃身后还有皇后!”
北玥流云俊逸的脸上划过一抹决绝,踹开老太监,骑上马冲出了王府。
突然,王府内传来马的嘶鸣声,凤倾怜掀开被褥要下床,碧奴拦住她:“公主不可下床……”
凤倾怜深呼吸一口气:“你别拦我!我要出去!”
她很想知道,北玥流云让她独守空房后,自己在干什么。
“公主,您没见外面雨斜风狂么?公主自小生在草原,哪里见过江南的霉雨?”说到这里,碧奴眼眶有些红:“您这几日一直咳嗽,如果风寒加重,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以您和殿下的关系,他会为您叫御医么?”
凤倾怜淡淡垂下眼帘,手逐渐攥紧。
她现在是战败国的公主,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奉上自己的身心。
她其实在这个陌生的王朝,什么都不是。
她为何要替原来的公主背负这样的命运?!
其实,表面上,她是鬼戎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实际上她并不是公主,而是一个冒牌货。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路,只是某一天她在一个戈壁滩的棺材里醒过来,忘记了前尘往事,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来自一个和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异时空,那里人的穿着,思想,交通都和这里不同。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没想到就被鬼戎的军队围住,他们一致认为她是鬼戎死而复生的公主。
鬼戎王庭把她当宝贝宠,她也慢慢接受自己是鬼戎人的现状。
两年后的今天,她被送到赤唐和亲。大妃、父王和师父说,会举鬼戎全国之力,十里嫁妆,送她一个锦绣前程。
虽然两国开战过,但是她救过新婚夫君,就算以后两个国家出问题了,他应该也会保她一世无忧。
可是她的夫君忘记了那份恩情,而且并不喜欢她,甚至不想碰她。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嫁妆送到赤唐,着实有点亏。
“我,我好像听到了北玥流云的咆哮……”凤倾怜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混着雷声,竟然有一种凄厉的感觉。
新婚之夜,他抛弃新娘,夜奔出府,是为了谁?
“公主,我去找人问问。”碧奴说着便要出门。
“慢着!”凤倾怜若有所思地道:“估计问不出来什么。你明天送点礼,跟他们混熟再去问吧。”凤倾怜算是谨慎的。
外面的声音渐渐消了,也或者是雨太大了,把所有
的声音都淹没了。
延绵大雨覆盖住黑暗中的院落,凄厉的哭声响彻夜空。
一排银甲守卫脸上都是坚毅又冰冷的表情,仿佛院落里发生了什么都无动于衷。
“求您……”满脸都是泪水的年轻女人跪在地上,对着两个强壮的太监苦苦哀求:“求求您,告诉皇后,我大哥为国家战死,我们锦家只剩下我们姐妹,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我,我死不足惜,但是我不能让流云一直那么孤单,他……”
“圣命难为。锦姑娘,您该上路了。到了那头,您和您的哥哥依然会团聚的……”
两个太监拿着白绫缠上女人的脖颈,女子满脸绝望。
疾风骤雨中,马车在风雨里疾驰。
北玥流云抱着已经没有呼吸的锦沫,仿佛怀中的女人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
马车被城门的守卫拦住,穆七一把长剑解决掉这些守卫,马车在血泊中疾驰向巍峨辉煌的大明宫。
明明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北玥流云却仿佛身处炼狱。
御医也无法医治死人。
北玥流云站在黎明的御医院里,杀气腾腾。
眼睛通红着,步伐凌乱着,挥舞着刀剑,劈向这些束手无策的御医。
已经有一个御医被斩于刀下,御医院的人不敢逃,全都如待宰牛羊一般跪地求饶:“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北玥流云!你放肆!”皇后慕云氏严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你们去!把郡王的剑摘了!”
十几个御林军冲入院中,将银雪郡王的剑卸掉。
北玥流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有泪,更有怨恨:“母后,这究竟是为什么?您为何要杀死锦沫?难道您要把锦家斩草除根吗?!”
皇后淡淡道:“正是因为你对她如此重视,才不能留她!”慕云后眼睛里都是坚决,拉起北玥流云,大声喝道:“你起来!你是慕云氏和北玥氏结合的后代!我要你建功立业,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当朝太子是故皇后之子,为人懦弱无能,早晚要废掉,而她的儿子——北玥流云,才是这个天下最合适的主人。她要让他变得强勇无敌,无爱无情。
北玥流云静静地站着,俊逸的脸颊越发平静莫测。
皇后的声音忽远忽近,缥缈的就像是寒冷的风。
“还有,你的郡王妃是慕云氏和北方黄金贵族的后代,她的手里有着赤唐夺取天下的秘密……世上都说,得凤倾怜者得天下。得到她,你就得到了天下……”
若不是鬼戎愿意把公主奉上,恐怕将要遭遇灭国之灾。
而鬼戎奉上公主的同时,要求银雪郡王一生只能有凤倾怜一个妻子。
皇帝为了这幢婚事,便下令清除银雪郡王身边所有的女人,所以锦沫即使是银雪郡王青梅竹马的爱人,那也必须去死,来为未来的郡王妃让位。
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凤倾怜的价值,比一个国家还要重要。
皇后语重心长地道:“流云,母后和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何愁如花美眷!”
北玥流云脸色变得平静,平静地有些不正常。
第4章 清君侧2
他将锦沫从御医院抱出来,平静地朝门外走去:“母后,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升天?锦沫会不会在九重天的神殿里等我?”
这个世间信奉神族,北玥氏一直自诩为神族之子。
在赤唐王朝古老的传说里,人死去要么飞升为神族,要么堕入地狱为鬼。
赤唐王朝的国民们都在修仙修神。
“流云,那女人已经死了!你得接受现实。”皇后在他身后,幽幽地提醒:“今夜,去和你的王妃圆房。”
北玥流云头也不回:“即便圆房,她也得不到我的爱情。您不觉得她很无辜么?”
东北雪域的慕云世家,是一个了不起的家族,家族的子女都是人中龙凤。
家族的女儿嫁给了这个大陆的各个王国世家,儿子们都骁勇善战,一个世家就撑起了东北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千年以来,北玥家的皇后三分之二都来自慕云氏。而鬼戎国的大妃也就是凤倾怜的母亲也是慕云氏庶出之女。
凤倾怜和银雪郡王的婚事都是赤唐的慕云皇后一力促成,凤倾怜的靠山其实正是慕云后。
凤倾怜大婚之夜已经如此一败涂地,唯有抓住慕云皇后也就是她的亲姨妈,才能在赤唐王朝安身立命。
进宫面见皇后之前,碧奴劝道:“公主,既然郡王对您不满意,您唯一指望的就是皇后了。您一定要在皇后面前好好表现啊。”
凤倾怜点点头,百无聊赖地道:“知道了,快去吧。”
既然答应师父和父王嫁过来,她必定完成好任务。
凤倾怜来到未央宫,正看到皇后在偷偷擦拭眼角的眼泪。
凤倾怜站在门口,并没进去。堂堂***迎风垂泪,恐怕有什么糟心事不想被别人看到吧。
倾怜正思忖自己是否回避,忽然,皇后眼睛一抬,便看到了凤倾怜。
“别不好意思了。进来吧!”皇后刻意装作没事的样子,只是眼圈依旧通红:“倾怜,母后替银雪郡王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昨夜发生那种尴尬的事情,幸好你心胸宽广,不计较。”
凤倾怜心里道,谁说我不计较?不过表面上却温柔大方:“昨夜夫君一定是军务繁忙,我理解他。”
其实,他成亲之夜夜奔,让她独守空房,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和尴尬,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原谅。
“倾怜,你是我慕云氏的女儿,我是疼你的。我已经命他今夜和你圆房。你回去吧。”皇后有些疲惫地挥挥手。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凤倾怜,她就想到银雪郡王那萧索的背影,她作为母亲,总是为儿子的不幸而感觉心疼。
她也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知道青梅竹马的爱恋最为珍贵,儿子对那个死去的女人真是用了心。一旦剥夺他的最爱,肯定会对他产生巨大的打击。
她和皇帝答应鬼戎那边的要求,为了让凤倾怜嫁的舒坦,便杀了锦沫,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可是想到凤倾怜身上的价值,她虽然心疼,还是觉得值得。
凤倾怜观察着皇后的脸色,总觉得皇后的脸色不对劲儿,苍白中透着蜡黄,似乎食欲不振或者是身体内虚。还有点用药过度的迹象……
倾怜任丫鬟们为她沐浴更衣,然后便坐在床上,等待皇后所说的“圆房”。
其实她心里很矛盾,虽然对北玥流云很有好感,可是成亲的夜里,他那样冷落她,还说要灭掉她的国家,她心里便一直存着一股恼意。
但是为了在这帝国活下去,也为了给鬼戎争取时间,她必须依附皇后。
她不是一个人嫁过来,她还肩负着融洽两国关系的使命。
皇后说明天一早带人验房,所以今夜如果银雪郡王来她房里,她便认命了,如果他不来……她也不想去迎合他。
正在思索间,门被人打开,北玥流云踏入房中,脸上是一贯的漠然。
凤倾怜有些紧张,可是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与他同时进入的,还有一个身穿碧绿裙子的女孩。
北玥流云指着女人,目光一直盯着虚空的一个点,淡漠地道:“这是锦娘。我新纳的侧妃。”
凤倾怜一愣。
虽然做足准备迎接他的怠慢,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纳了侧妃。
不仅纳了侧妃,连敬茶的礼节都没有,直接就告诉她一声,让她知悉?
睇着男人波澜不惊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挑衅表情,凤倾怜蹙了下眉。
藏于秉性的倔强让凤倾怜不想坐以待毙。
目光在锦娘脸上逡巡,冷冷扯起唇角,不咸不淡地道:“突然就送我一个妹妹,夫君真是看得起我这个蛮荒之地的女人……”
银雪郡王似乎一刻都不想在她这里多待,拉着锦娘的衣袖便要转身。
“慢着。”凤倾怜低喝道:“母后知道您纳妾么?”
北玥流云直到这时才正式看了一眼凤倾怜,正看到她微冷的眼神,眼底多了一丝不耐,并不搭理她。
“母后想必还不知道吧。假若母后知道,必然不会允许她进门。”
北玥流云终于低声喝道:“王妃先自求多福吧。”
凤倾怜笑笑:“郡王说笑呢。我并不像母后反感你纳妾。我同意你纳妾。但是她要为我敬茶,行跪拜礼。”凤倾怜睇了一眼锦娘,冷声道:“否则我绝不接受这个女人进入王府!”
她绝对不接受自己的丈夫纳妾。这在他们结亲之前就说好了的。
但是如果他执意纳妾,她也并非不让。锦娘进来,她走!
北玥流云睨着凤倾怜,削薄的唇角勾勒出一道冷笑:“谁给你的资格去违拗我的决断。你嫁过来之前,没人告诉过你,要忍着点?”
一个战败国的公主,送来和亲而已,却如此嚣张骄傲。
谁给她撑腰?
凤倾怜依旧淡淡笑着:“姨娘疼我,不忍我受一点委屈而已。殿下如果非要纳妾,就请进宫请示您的母后,我的姨娘。”
北玥流云薄唇讥诮,一字一字道:“呵!母后疼你。本王倒要看看鬼戎被灭之后,还有谁愿意疼你一个无主的累赘!”
她是累赘么?这个男人真是太毒辣,字字诛心。
假如她失去了鬼戎和东北慕云世家的扶持,真的可能低入尘埃,连嫁给他都是奢想。
凤倾怜身子微微颤抖。不过,她强迫自己忍住,不与他计较。
锦娘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有些疯狂,凤倾怜听着这疯狂的笑声,心底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不安:“你笑什么?!”
“让我行跪拜礼?你配么?”锦娘的声音尖利,仿佛对她充满了仇恨:“你虽然是公主,但是是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你配得上郡王么?你用你的国家做赌注,非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最终又会得到什么?无非是夜夜独守空房,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你的地位连你的夫君都不认可,就请你不要再自找没趣了。”
锦娘高昂着头,语气里都是讽
刺,仿佛她面前的并不是郡王妃,也不是尊贵的公主,而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凤倾怜握紧拳头,强忍住扇这女人一巴掌的冲动。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不会给锦娘还嘴的机会。
可是现在,她并不受银雪郡王待见,少不得忍住忍住强忍住。
她并非一定要嫁给北玥流云,而是皇后和母亲要用她的婚姻来换取鬼戎国的安全。
她本来就是假公主,正想离开鬼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知道要嫁的男人是他,而且她并不讨厌,便决定奔赴千里,向他而来。
如果她早知道他并不喜欢她,绝不同意嫁给他!
凤倾怜很想解释,可是最终,却觉得可笑……
他们不值得她去解释什么。
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松开。
本以为北玥流云也会和锦娘一并笑话她,侮辱她。
却听到北玥流云低喝道:“锦娘,你闭嘴。轮不到你说话。”
锦娘冷笑着旁若无人地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碧奴气不过,冲上去便扇了锦娘一巴掌:“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欺辱当家主母?!”
凤倾怜立刻喝道:“碧奴!”
虽然有皇后撑腰,她也并不能无所顾忌。毕竟她是战败国送来和亲的,在北玥流云眼底,什么都不是。
锦娘被扇了一个耳刮子,一愣,捂着脸,满眼的难以置信,然后便委屈地看向北玥流云:“殿下!”
北玥流云一直默不作声的,这时候只觉得场面已经无法控制。
冷冷睇着碧奴,喝道:“把这以下犯上的贱奴拉下去,仗责50大板。”
银甲的护卫立刻进来拉碧奴。
碧奴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不过小脸上都是对锦娘的鄙夷和愤怒。
凤倾怜将碧奴拉到自己身后:“如果动碧奴,那就把我一起罚了吧。让皇后看一看,郡王为了逼迫我同意您纳妾,竟然仗责发妻!”
北玥流云直接忽视凤倾怜祈求的眼神:“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仗责至死。”
一瞬间,就从仗责五十改为打死。
凤倾怜难以置信。她不过求情了一句而已……
她终于明白,打死碧奴不过是他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碧奴忽然之间便不怕了,反而安慰凤倾怜:“公主,碧奴不怕的。……我,我死不足惜……”
“可是你抛弃了你的家人,一路跟我从不夜城来到赤唐,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能让我的好姐妹就这么去死……”凤倾怜喝道:“谁敢动她,我要了谁的命。”
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夫君,绝对比不上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北玥流云和碧奴相比,还是碧奴更重要。
从未有过的坚决弥漫了她的眼,蒸腾起前所未有的凛然,仿佛不可侵犯的远山流云。
北玥流云脸色却越发冰冷,波澜不惊的脸色下已经暗潮汹涌:“没听到本王说什么?!拉出去!”
这已经是最明确的命令。
侍卫哪里听王妃的,全都是北玥流云从军营带出来的,只听从他的命令,立刻形成包围圈将碧奴和凤倾怜包围在中间。
一个侍卫已经伸手抓住了碧奴的肩。
凤倾怜抽出自己的发簪,狠狠扎向侍卫的手:“不许碰她!”
鲜血迸溅,侍卫的动作一停。
北玥流云没想到处置一个下人而已,她也要护着。
她就是要跟他对着干。
如果不是母后护着,如果不是为了两国表面的和平,他保证已经休了她好几遍。
北玥流云冷冷睇着凤倾怜。
碧奴哭起来:“公主!我,我真不值得……”
北玥流云被激起了逆反之心和深藏于骨髓的残忍血性,淡漠地一字一字命令喝道:“就地诛杀。刺死贱奴者,赏300金。”
侍卫们不要命地冲上来,凤倾怜也不客气地用发簪做武器,很快就放倒了三个。
想杀碧奴,过了她这一关再说。
北玥流云凤眸微眯,这一副景象,他曾经见过。
去年鬼戎不夜城那一仗,身为公主的凤倾怜也上过战场,还杀了他手下一员大将。
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八个护卫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更多的侍卫冲进来,北玥流云眉心拧起,冷声喝道:“滚出去。”
锦娘神色一惊,他竟然拦着他的侍卫?
让这些侍卫打死这个敢扇她巴掌的逆奴多好,如果误伤了王妃,那也好跟皇后交代。
可是姐夫为何拦着他们?
锦娘狠狠跺了一下脚,便转头离开。
北玥流云如今骑虎难下。
鬼戎公主竟然跟他动起了
如果传到宫里……恐怕又会惹母后不痛快。
可是不摆平凤倾怜,这王府他以后待着都会觉得难堪。
“凤倾怜,我给你尊重。今夜我不会让下人抓你,亲自跟你动手。但愿你别在母后面前哭诉我欺负你。”
“打得过我再说!”凤倾怜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就知道有皇后牵制,他不敢对她怎么样。
幸好她有皇后庇护,索性就耍个威风又如何?
她心里有种愤懑淤积,因为他竟然不记得她了,而她救他的时候,他亲口说,救命之恩永不会忘。
思绪从回忆里收回来,男人的掌风已经劈到面门。
凤倾怜隔开男人的胳膊:“答应我,我打赢了就饶了碧奴。”
他竟然同意了。
凤倾怜便不再收着,十招之内便将扇了他一个耳光,全身而退到床边,继续护住碧奴。
这一巴掌她没用全力,一则怕把他打伤,二则已经替自己出了恶气,她不想过得太过分。
北玥流云摸了摸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脸,眼底越发冷峻:“你是故意的?”
她竟敢打他的脸,他不曾戒备,就中了招……
幸好,所有人都被他喝退了出去,丢人也只他自己知道……
这女人伪装成柔软的模样,其实本性却是霸道。他早该在她提出一夫一妻的时候就该猜到她的真实性格。
他和锦娘,一人领了她一个耳光,好像是她为了找回她作为王妃的尊严,故意给他们的一个警告。
可是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去鄙夷锦沫的妹妹!
如果不是因为她,锦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母后也不会赐死锦沫。
望着男人那复杂的脸色,凤倾怜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眼底有失望,也有胜利者对手下败将的轻蔑:“郡王答应过我,我打败你,就饶过碧奴。说话还算数么?”
北玥流云脸色越发冰冷。
当她以为他会再打架把这一巴掌还回来或者喊侍卫进来,男人却直接甩袖离去。
这一巴掌,不跟她计较,因为总有一天,他会讨回来。
随后管家进来宣布,王妃这月的月俸被扣掉了。
凤倾怜嫁过来的时候,鬼戎送的嫁妆装车后长达十里,这点月俸她还是舍得的!
劫后余生的碧奴哭着跪倒在地:“公主,公主……我给您惹麻烦了……对不起……”
凤倾怜其实打了北玥流云也很不安,她刚才的确有点过头了……不过那家伙倒也算是个爷们,不跟她女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