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被吵的额角跳了跳。
不过想到信中内容,他还是沉口气压下烦躁,转而换了温声截住她后面的话头。
“阿夭。”
傅染微微敛眉,换换神色,适时的垂下一双桃花眼:“方才是我不对。”
初见时那副温雅有礼又带点隐忍可怜的模样重新出现了。
“……啊?”
态度转变和认错来的又快又乖,姜桃反倒有点傻眼。
“你刚才教的我都记住了,我这就去把它们修复好。”
傅染起身,缓缓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一点一点蔓延,渐渐将姜桃整个笼罩。
姜桃背靠上茶桌,身子止不住后仰。
傅染微微俯身,长臂虚虚撑在姜桃身侧,一双漂亮眸子彷佛直望进人心里。
“所以,别生气了好吗?娘子。”
睫毛认真刷过黑漆漆的眼眸,里面好像盛了满湖的细碎月光。
人又俊,语又软,姿势又暧昧。姜桃登时就红了耳垂。
一改刚才的絮絮叨叨,小哑巴了似的闭紧了嘴。
傅染玩味的瞧了会儿,待姜桃整个圆润耳垂全部红的鼓鼓艳艳后,才再度启唇道:“那,我去了?”
仿佛怕她听不清似的,又倾了些身过来,抬起桃花眼尾无辜询问。
完全不见先前踏坏花丛的不耐与傲慢。
带点松香味的气息猫爪挠痒似的拂过耳垂,姜桃差点嘤一声,连忙绷住。
然后连细嫩的脖颈都慢慢爬上了僵硬之意,一动也不敢动。
姜桃甚至觉得,自己若此时不小心呼出一口气,就会立刻和他的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兴师问罪稀里糊涂演变成了此番暧昧。
姜桃惊的像只缩进壳的小乌龟,只得胡乱点着头。
傅染这才若无其事的起身,优雅的理下衣摆,出了门。
而后阴恻恻勾起唇角。
玩弄人心,可真有趣。
他将信纸狠狠揉成粉末,毫无怜惜的洒在了泥里。
刺桐在信上说,他们已经接到了暗号。
只不过眼下他们周围还埋伏了许多苍蝇,不便留下踪迹。
两人受了点轻伤,因此不得不迟些日子再过来接应。
近期最好不要轻易变动地方。
仙泽城中已经混进了太子傅典的典字军,隐在此处偏僻花房反而更加安全。
奸细之事也有了眉目,不日就可有消息。
另外,他们还查到一件事。
凉国太子傅典,似乎在干通敌叛国的勾当。
通过仙泽万家,傅典不知和大托的哪位皇室搭上了关系,密谈切切。
……仙泽万家?
傅染直起腰,直射而来的阳光晃断了他的思绪。
他瞧着自己面前背阴惬意的狐尾兰,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将它们的脑袋一一掐掉。
傅染插好最后一根支架,将他踩塌的紫穗重新立起。
汗珠从他额角渗出,滑过他白皙的脸颊,晃悠悠停在下巴上。
姜桃将美人榻搬到旁边,在上面坐着吃樱桃。
她本来是要监工的,但是这么瞧着瞧着,倒瞧出些心软来了。
傅染的袖角裤脚虽然被她卷起,但踩在泥地里,还是不像个能干这些活的人。
看他不声不响干了大半晌,被晒的脸颊透红,汗渍涔涔的,姜桃觉得,自己好像是对他太严厉了点。
又想到他以前毕竟救过自己,姜桃不由得放下樱桃,主动迎过去,递出手帕给他擦汗。
傅染瞧了一眼,没接。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既干了这活,便再懒得陪她演戏。
姜桃被凉在半空的手掌有点尴尬。
“小姐——”
远处禾雀叫她的声音缓解了这一尴尬场面。
姜桃顺势收回手帕,在自己脸颊有模有样的擦擦,回身应道:“哎,来了。”
忙提起裙摆逃似的小跑过去。
“跑什么呀。”
禾雀给她顺顺气,凑过来乐道:“小姐,今晚又有果酒喝了。”
姜桃眼睛一亮,“真的?”
小脑袋兴致勃勃的,刚才萦绕心头的那丝尴尬瞬间没了踪影。
“当然真的。”
禾雀刮鼻子笑她馋猫样儿。
“小德子刚跟我讲的。”
“今天慈姑要进城,明个儿傍晚才回来呢。”
“小德子藏的果酒还剩两坛,听说咱们接了万家的生意,今晚叫咱们过去大开喝界。”
“好啊好啊。”
姜桃弯起乌溜溜的眸子拍手,“大开喝界!”
“有酒喝就这么开心?”
小德子来了,也不推门进来,就挂在栅栏上,眯眼瞧她乐。
“要不,这回叫上你那夫君吧?”
小德子朝后面努努嘴,揶揄。
姜桃慌忙摆手:“他不是我夫君!”
悄悄回头瞅一眼,见傅染正在渑池净手。
指节青葱白净,跟人一样。
连皱眉的样子都很俊。
姜桃收回眸光,又绷直腰板儿摇头补了句:“不是!”
房门发出轻微响动,傅染警觉睁眼,手掌不着痕迹搭向腰间。
神思微动间,突然闻到了一股子奶香味。
果然,不消片刻,一个柔软的醉酒团子就爬上了他的床,不断往他怀里拱。
傅染收回了剑,阴沉沉坐起身。
他幽幽审视姜桃。
脖颈纤细如烟雨中的嫩栀子,轻轻一掐就会断,都用不着他出剑。
这么大的胆子,两次三番爬他的床。
还真当他是什么知书达理的赵公子吗?
傅染的手指虚虚在她脖颈拢了拢,浮上一抹快意。
“鸭鸭。”
傅染散开的束发落到了姜桃脸颊,她抬手挠挠,梦呓道:“赵公子……”
赵公子?
听不真切,傅染微微俯身,凑到跟前听她能吐露出些什么。
哪料姜桃两只小手一伸,就势环住了傅染的脖颈。
还往自己怀里收了收。
吧唧,姜桃突然在傅染耳垂上亲了一口。
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咕哝道:“鸭鸭乖,赵公子是自家人,不许咬他。”
之后秀气的鼻子不舒服的皱了皱,“鸭鸭该梳毛了,扎。”
她嫌弃的松开了手,开始将傅染的脑袋往外推。
………这还不是美人计?
傅染捏着被她软唇触过的耳垂,沉下脸冷冷睨她。
在凉国时,墨家那边为了磨练他心性,也曾往他床上塞过不少有些各种心思带着各种目的的妖娆女子。
可惜,都被他处理了。
傅染再度坐起身。
难道这次是换了种类型攻法?
思及此,傅染沉面抬手。
他颇为熟练的拎起姜桃的后脖颈,像上次一样直接将她丢下了床去。
然而不料姜桃今日穿的是件环脖肚兜,系带就在脖颈后边。
傅染这样粗暴一拎,正巧扯开了肚兜的蝴蝶花系带。
于是人是丢出去落在了软垫上,但她的肚兜却落下了。
藕荷色肚兜在空中飘飘摇摇兜了个弧线,最后落在他床头。
上面还绣着一只戏水的鸭子。
「鸭鸭」。
都不用她张口,这俩软音就倏的浮现在傅染脑海里。像有毒一样。
傅染面容扭曲了一霎,抽出短剑瞬间将肚兜挥了个稀巴烂。
没了肚兜束缚,姜桃胸前白软起伏更显宽松隐约。
起的地方白里透红,像朵云堆的牡丹,娇嫩巍巍。
伏的地方沟壑幽深,给柔软皓白打上了层神秘的幽影,勾着人的眼去往里窥探。
哼。勾谁也勾不了他。
傅染冷冷下床。
不过,她要是这种样子在这里醒了,事情就麻烦了。
傅染厌烦的啧一声,还是耐着性子重新拎起姜桃。
随着衣领的上提,贴在她身上的薄衫将胸前波涛起伏愈加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若刚才是影,现在就是脱掉了轻纱罩的绰灯。香兔如雪,两个团团。
粉的那一点更像是花间翕动的蝶,随着他上提的动作,呈现出楚楚动人的可怜姿态。
仿佛在邀人般,大剌剌刺入傅染的眼。
傅染皱眉,火速扔下她衣领。
衣领得了喘息,里面的蜿蜒春色也得了喘息,雪团子跳晃了两下,安稳了。
傅染又重新拎起她的两条小细腿,改成粗鲁的横抱,踢开门将姜桃扔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姜桃跌入软缎,有些不满的抱起凉被蹭蹭,顺势翻了个身。
衣领就此大大蹭开,隐秘肌肤和皎洁月色相映成辉。
这次是连那绰灯般的薄衫遮掩都没有了。
傅染烦得眼疼。
蛮野扯出她抱在怀中的凉被,手腕一甩将她整个人蒙头盖住了。
若是美人计,日后定还有后招。
他倒要瞧瞧,这娇娇媚媚的小女娘还能使出什么妖来。
傅染凶残的眯起眼冷笑。
掩上房门,一支袖箭嗖的射了过来。
傅染无声接住,神色一凛,轻巧的跃窗而出。
园中丛影里,刺桐果然现身示意。
“甩开了?”傅染意指他们先前提到的那些苍蝇。
刺桐点头,和寸剑二人齐齐抱拳,单膝下跪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无妨。”傅染漫不经心折下片叶子,垂眸把玩道:“说说吧。”
睫毛在他白皙脸庞投下一圈儿阴影。
刺桐和寸剑迟疑一下,寸剑悄悄向后小挪一步,胳膊肘推了推刺桐。
刺桐只得开口道:“如您所料,当日瑶池宴,确实是皇帝陛下提前通知了太子。”
叶子被碾碎。
傅染松手,拭了拭掌心。
这不难猜。
他从一出生,就只是凉国皇帝的一枚棋子而已。
或者说,连他的出生,都是算好的一步棋。
凉国皇帝傅青虎,将帝位皇权看的比什么都重。
傅青虎当初既能踩着亲兄弟的尸骨爬上高位,而今就能为了稳住高位吸尽子辈的恨血。
他将傅染藏起来,用一种极端另类的方式偷偷养在冷宫,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用傅染去牵制太子傅典。
鹬和蚌的相争永不停,渔翁之利才能永坐拥。
自古帝王最明白这个道理。
只可惜,傅青虎还是老了。
他将傅染这颗棋养的太狠,又对太子傅典出棋太晚。
当他走这步棋的时候,傅典的势力已比他想象的大太多了。
当日他精心谋划的,那场准备昭告傅染皇子身份的瑶池宴,傅典根本不会让它办成。
傅典绝不会允许有一个新的皇子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么多年间,他费尽心思杀掉其他皇子,更是送走一个去了大托做质子。
原因无它——凉国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傅典他自己。
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哪能拱手相让。
傅典这才会派出典字军,对傅染一路追杀,不死不休。
“主子放心,这一路追来的典字军,都再开不了口了。”
寸剑拿手在脖颈划拉一下,瞅准时机,适时补充点喜报。
“即便太子再派一支典字军来追杀,想要马上找到您也并非易事。”
见过傅染真面的人都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人想要快速识别他,需要时间。
“不过眼下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为好。”
寸剑迟疑一下,瞧了傅染一眼,补充。
“为何?”
傅染看出他话中有话。
轮到坏消息了,寸剑闭上嘴,又开始捣起刺桐的胳膊肘。
他立志当一只报喜鸟。
刺桐无奈,道:“太子赶制了您的画像,贴满了凉国全城。”
“虽然部分典字军隐在仙泽山还未有动静,但一旦拿到画像的话……”
“这倒有趣。”
傅染闻言挑眉。
在凉国,只有一种人的画像才会全城张贴。
那就是通缉犯。
“他给我安了什么罪名?”
傅染起了兴致,问道。
“六杀重犯。”刺桐抿唇。
所谓六杀,即六种杀人罪名在一身。包括谋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①
那可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之徒。
“嘶,竟不知原来我这么坏。”
傅染侧头自嘲。
“不过,既然我的好大哥这么说了,我不杀上几个人,岂不是辜负他这番美意?”
傅染勾唇,朝墙角瞥了一眼。
一个瑟缩的身影又瑟缩着往花丛阴影里躲了躲。
“出来。”
寸剑明白其意,一伸手,将这身影推了出来。
“主子,那奸细就是他,何三。”
寸剑殷切回答。希望这好消息能让主子高兴一些。
何三手脚皆被绑住,推搡下趔趄前栽,眼见就要倒在一丛丛狐尾兰上。
傅染一个眼疾,迅速出手将他向后重重一甩。
别的他不管,这几株金贵的狐尾兰,可是他被人当苦力使唤,吭哧吭哧费劲救活的。
哪能容他压死?
想到当初姜桃卧在美人榻,鹅黄衫迎风招展,润泽小嘴一颗一颗吃着樱桃,像个地主婆一样监工的模样,傅染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
何三跌倒在墙角下,听到冷哼吓的脸都白了。
不等询问,何三就开始跪地磕头主动交代。
“主子饶命!”
“小的一时糊涂!”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知道的全都告诉您!”
何三求的切切。
“当日瑶池宴,皇帝陛下特地命尚衣局给您做了一身皇子服制,那金丝蹀躞带也是他特意嘱咐的。”
金丝蹀躞带,是凉国太子专有的服制规格。
“陛下这样做,就是想敲打敲打当今太子殿下,好让他知道储君人选不止他一个。”
太子傅典对皇位虎视眈眈,势力日益扩张,凉国皇帝自然要出个后招。
何三一股脑将实情吐露出。
遥想当日瑶池宴,傅染从那死气瘆骨的冷宫出来,平生第一次穿上华服。
原来竟是被自己的亲爹设计去当活靶子。
傅染隐在丛影里,看不清此刻脸色。
“小的也不知,那太子殿下竟对您下手这么快。”
何三继续道,“还不等瑶池开宴,就,就……”
就派人刺杀了。
何三自是不敢说出口。
“你如何识得没骨钉?”
傅染忽然问。
“啊?”
何三想了想,道:“有一次您在冷宫与那食人鳄搏杀时,我偶然瞧见的。”
“典字军的副将朴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那天他来打探您的消息,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何三越说越惴惴,瞟傅染。
财迷心窍?
这倒不假。
鬼才信。
这种勾结,没有成年累月的培养,典字军的副将怎会轻易向他买消息。
“你知道万家吗?”
傅染再次话锋一转,决定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万,万家?”
何三有些茫然,“哪个万家?”
他不记得凉国有什么万姓显赫人物。
“啧。”见他惶惶茫然,傅染微微皱眉。
做奸细都做的这么差劲。
废物就是废物,到死都废。
“埋了吧,当花肥。”
傅染不再与他理会,朝脚下狐尾兰轻点下颌,示意刺桐寸剑。
“是。”二人抱拳。
刚转过身,忽又被傅染叫住。
“墨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傅染侧眉。
“墨先生前些日子才跟我们联系上,得知主子在仙泽后,眼下已派人在兼程赶来了。”
刺桐回道。
“前些日子才联系上?”
傅染琢磨。
那他们提前布下美人计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最初,墨家是傅青虎派来冷宫监视训练傅染的。
但傅青虎万万想不到,他以为的心腹之臣,其实早就忤逆了他。
对于傅染,该教的不该教的,墨家通通都教了。
尤其还教了他如何隐藏实力逃出冷宫。
不过,傅染能感觉得到,墨家似乎也在他身上盘算着些什么。
但在墨家的盘算显露之前,他已先借助墨家之力脱身了冷宫。
既已脱身,傅染就不会再被任何人拿捏。
他厌恶这种感觉。
虫鸣刺耳,傅染指节一挥,花叶成剑,刺入丛间。
“先下去吧,查查万家。”
虫鸣消失,傅染收了神思,轻启薄唇交待。
凉国,太子府。
“蠢货!”
傅典狠狠抬脚,将眼前复命的典字军新将踹倒在地。
洪天臧身形一歪,又立刻跪好,“属下知罪。”
傅典瞧他抿唇刚毅的模样,气的沉脸。
“你过来自己瞧瞧。”
傅典将暗绯色绸袍甩起,指着地上一具被砍了双臂的残尸道:“你跟我说这是那孽障?”
“这斥候兵脸上被草书了这么大一个典字你们看不到吗?”
“都瞎了?”
傅典脸上浮上阴狠痛恶。
这斥候兵残尸,分明是他那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好弟弟对他的嘲弄。
“属下知罪。”
洪天臧继续垂眸抿唇。
此事确实是他这个新副将的疏忽。
见过六皇子真面目的典字军都被反杀殆尽了。
其他下属追入仙泽山林时,见到这具身着皇室服制的尸体,便想当然以为是暗杀成功了。
火气压下去一些后,傅典冷静了下来。
他转身在太师椅坐下,拢了拢情绪道:“行了,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
“去,联系下大托万家那边。”
傅典轻轻理了下金丝蹀躞带,睨向宫外。
“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了,这次可要记得好好把握。”
虽被嘲弄了,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眼前这斥候兵至少说明,傅染已经入了大托。
好在他的手一早就伸到了大托地界,为登上大位做足了准备。
傅典转了转手上戒指。
这皇位,这天下,谁敢跟他抢,谁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禾雀,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姜桃煞有介事的拍拍禾雀的手掌,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转个身。
“你瞧瞧我今日穿戴的可还得体?”
初次出门做活计,姜桃生怕有什么不周到失礼之处。
“得体得体。”
禾雀在马车前放好矮凳,“小姐,快请上车吧。”
金虎和山矾拉好缰绳。
姜桃提起裙摆准备上车,不过回头朝园子里看了一眼,便又放下了。
她折身,噔噔噔一路小跑回园子,到了傅染面前站定。
傅染环臂倚墙,瞧她跑的红扑扑的小脸。
“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傅染问的春风温雅,眼帘微掀,意味深长。
姜桃点点头。
傅染眸中微不可查的闪了下厉光。
这是想起昨晚那美人计的后招了?
“我们今日去万家修缮花园,家里的园子就交给你和鸢尾了。”
然而姜桃好像浑然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只是仰起脑袋,认认真真交待。
“有什么不懂的,鸢尾会教你。”
姜桃指指园子的花花草草,又指指矮窝棚里的鸡鸭鹅。
黑曜石般的眸子弯起,亮晶晶的。
两人既然要多接触,就不能让赵公子一个人晾在这儿。
阿娘说过,想培养好的感情就要互相融入对方的生活才行。
“就这事?”
傅染瞧着她,挑眉。
“嗯!”
姜桃露出颊边浅浅的小窝,盈盈点头。
傅染环臂瞧着,面容复杂。
他竟信这蠢笨花匠会有后招?
傅染啧一声,不耐的眯起桃花眼道:“知道了。”
万家的新宅子果然阔大。
要修的花园位于宅子的西南角,曲曲小径七拐八折。
禾雀金虎等人和万家家仆做着交接,姜桃独自一人去挑花种的路上,三拐两拐便迷了路。
姜桃茫然宅中,正午日头晒的她额角冒出些晶莹细汗,打湿绒发,温顺的贴在额边。
她抬手擦了一把,挪步到廊下背阴处。
一个身着绿玉色绸服的公子从廊端缓缓走来。
“公子。”
姜桃遇到救星似的唤了一声,“请问公子可否知道花园怎么走?”
万千山停了脚,狭长的眼睛打量了下姜桃,开口道:“你是新招来的花博士?”
他看到了姜桃怀中的花种。
姜桃点点头,“正是。”
然后有点不好意思道:“这宅子太大了,转来转去,就迷了方向。”
万千山闻言笑了,“无妨。”
“就算是家里人走在宅子里,也经常会辨不清方向。”
“公子是……”
听他言语,看他打扮,不像是万家下人。
“我是万家大公子万千山。”
万千山表明身份。
“从这里往西折,再向北拐个弯,就是花园了。”
他为姜桃指明方向。
“谢谢万公子!”
姜桃眸子重新亮起,福了福身子道谢。
“对了,公子手上拿的,可是沙棠草?”
姜桃歪歪脑袋,微微蹙起眉望向万千山袖口。
一束草叶露出,她担忧道:“沙棠草和蓝钟花搀在一起,会变成对身体有害的药物,能麻痹人的心神,久之可致瘫痪。”
“公子千万小心。”
万家提出的修缮要求,就是在花园中种满蓝钟花和银边翠。
万千山闻言脸色一变,藏起这草,重新审视姜桃。
“谢谢姑娘提醒,我记下了。”嘴上仍然彬彬有礼的道谢。
“哥,你磨蹭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毛躁的呼喊。
“不打扰公子了。”
姜桃微一点头,快步走开了。
“哥,刚才那是个小娘子吗?”
“怎么,你也学我金屋藏娇啊?”
万千水吊儿郎当的晃悠过来,拿下嘴里的狗尾巴花,朝廊端努努嘴调侃。
“少废话。”
万千山肃脸提点,“这个节骨眼,别给家里添乱子。”
“行。”
万千水点点头,瞅向姜桃消失的方向。
分明就是个香喷喷软糯糯的小娘子。
万千水嗅嗅鼻子,心情不错的扔了狗尾巴花。
了解好万家的诉求,将花园整理出大致头绪后,太阳也渐渐西沉。
姜桃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到了自家花房门口,刚推开栅栏门,姜桃便惊呼一声停了脚。
园中一片糟乱。仿佛进入了锦绣灰之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①。
鸡毛鸭毛满园乱飞,地上凌散着许多菜叶子玉米粒。
旁边花丛由于浇水太多,也是一踩一个泥印子,深深浅浅的,乱糟糟脏兮兮。
“鸢尾,这是怎么了,家里遭贼了?”
禾雀皱眉进去,连忙唤了鸢尾询问。
鸢尾小心翼翼的往里间窗边望了一眼,耷拉下脑袋委屈道:“小姐,禾雀姐姐。”
“家里没遭贼。”
“没遭贼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禾雀卷起衣袖皱眉,思量着该从何处下手收拾。
“是,是赵公子。”
鸢尾小声道。
“今日我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疼得紧。”
“只好前去医馆抓些药,就嘱托赵公子帮忙浇花喂鸭。”
“谁承想,一回来就这样了。”鸢尾委屈。
她回来的时候,赵公子正在园中凶神恶煞的提溜着鸭脖子。
吓的她连忙拦下。
姜桃赶紧去查看花草,幸好今日日头大,虽水浇多了,但也不至于被淹死。
鸢尾跟在禾雀后面一起收拾园子。
姜桃又去窝棚安抚炸毛的鸭鸭和大白鹅。
然后突然意识到,松子鸡怎么不见了?
“赵公子。”
姜桃起身向窗户唤他。
沉下的小脸粉嘟嘟气呼呼的。
“松子去哪儿啦?”
鸢尾说鸡是赵公子喂的,姜桃自然找他讨要。
傅染靠在窗边,索性将看景的珠帘全部卷起。
去哪了?他怎么知道去哪了?
那鸡不好好吃虫,冲他梗脖子张翅膀,傅染刀光一闪,它便扑棱着这些日子长硬不少的翅膀飞跑了。
那鸡倒是聪明,比它主子会看眼色。
傅染瞧着姜桃鼓起的粉腮,这么想着。
“赵公子?”
姜桃提高了声音,瞅紧他要答案。
“阿夭。”
傅染只得收起不耐,敛了原本的鸷沉神色。
他微微垂下一双桃花眼,换了温雅面孔,自责抿唇。
“都怪我。”
“将你的园子弄乱了,鸡也飞走了。”
傅染软下清冽的嗓音,侧头歉疚道:“你责罚我吧。”
随之伸出好看的手掌,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白皙的面庞涌上些可怜。
眼睛好似冰雪初融般清澈。
如同一朵江南烟雨后,明明带着水珠,却还要倔强绽绽枝头的白花,迎风轻轻颤动。
又似莹透琉璃,要碎不碎间,离光盏盏。
瞧得姜桃直抽了口气。
责罚?倒也不必如此严重。
姜桃摆摆手,瞅他一眼,叹了口气,责备的话便说不出了。
“……没关系,你也是好心。”
姜桃软下脾气,推回他的手掌泄气道:“以后学学就会了。”
“那你有没有瞧见,松子飞去哪边了?”
眼见着天都黑了,得赶快将鸡找回来才是正事。
傅染敷衍一指,“那边。”
姜桃顺势望去,点点头:“山林。”
“好,我知道了。”
姜桃提起裙摆,叫上金虎就要去仙泽山。
傅染伸手拦住。
姜桃不解的抬眸,瞧他。
傅染轻侧了下眉,“山林危险。”
他那好大哥派来的典字军,此时恐怕就埋伏在山林里。
姜桃拍拍他的手,心大道:“没事,松子识得我的声音,我一唤它就会回了,用不着进山。”
“再说,还有金虎跟着呢。”姜桃宽他心。
傅染被拍掉了手掌,索性拂下衣摆,置身事外的抱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