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本来就有婚约,赵公子既为了不和小姐退婚而千里迢迢赶来了,咱们帮他一下也是应该的。”禾雀回答道。
她瞧着这赵公子有情有义的,还肯为自家小姐奔波千里忤逆上意。
禾雀觉得,没准儿是条汉子。
更重要的是,这门亲事是夫人当年极力张罗着定下的,并且对这赵公子夸赞甚多。
禾雀想,夫人的眼光判断,从未出过错。因此今日先帮这赵公子一把,日后再慢慢寻机会考察考察是否足为良配。
禾雀的这番心思,姜桃自是不知的。
她只是听禾雀说完,觉得也对。
这赵公子一路定是风尘仆仆赶来的。
因为他虽面容白净,但此刻脸上的苍白却很明显不是他本来的肤色。
而更像是疲累所致。
帮帮忙也好。不然让他就此折返回京城,岂不是愈加疲累折腾。
不过,竹牌的事帮他归帮他,留一个外男在家里,确乎不太合适。
“小姐,可以让金虎带路,领赵公子去城中客栈暂住。”
禾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先一步替姜桃解忧道。
也只好如此了。
姜桃点点头,刚要开口吩咐,只见这位赵公子突然身形一晃,居然直挺挺倒地了。
“赵公子!”
姜桃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想要扶住。
傅染比她高出一个头,姜桃哪里扶得住,跟着一起歪倒在地上。
“哎哟。”
姜桃摸摸自己的屁股,撑着手起身。
这一下就撑到了傅染胸膛上。
“小姐,你没事吧?”
禾雀连忙过来相扶。
“我没事。”
姜桃已经撑着手坐了起来。
见傅染全无唇色,面庞愈发惨白,她拿出巾帕在傅染面庞前扇扇,惶惶道:“他这是怎么了?”
万一这人死在自家门口……
“小姐放心,可能是累的,加上天热。”
禾雀探过脉息后,松口气安抚。
“那,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姜桃唤来金虎和山矾。
“小姐,怎么让他进里间了?”
禾雀熬好解暑汤后,皱眉。
他们搬来此处不久,地要新垦,房也要新建。
里间本来是给姜桃的,她喜欢的紧,还没修好时就爱团到里面去小憩午休。尤爱其中布置的鹅绒团子。
这两天正准备挑个好日子搬进去呢。
“无妨,赵公子中了暑气,见不得晒。”
姜桃折下一束金鱼草插瓶。
她现在住的外间,正好朝西,西晒光很足。
禾雀瞧瞧,心想也是。
罩房是他们几个丫鬟小厮住的,外间又是小姐目前的闺房。
这样一看,里间确实是最适合的了。
“解暑汤送去了?”
“送去了。”
禾雀道:“金虎说,赵公子不让人伺候,他便将解暑汤放那儿了。”
“好,让赵公子先歇着吧。”
姜桃将金鱼草插好,满意的瞧瞧,弯起眼眸。
“一会儿把这瓶花带上。”
“今晚夏堇过生,小德子叫咱们一起过去喝酒。”
见赵侃醒来并无大碍,姜桃便先将他抛到了脑后,注意力全被晚上聚会吸引走了。
“去喝酒小姐就这么开心啊。”
禾雀揶揄她。
“那当然了。”
姜桃乌溜溜的眼珠四下瞅瞅,扒耳朵似的对禾雀小声比划道:“而且,慈姑不在,慈姑的果酒在。”
“她的果酒好好喝。”
姜桃像偷吃鱼的小猫一样眯眯眼。
禾雀被她逗笑,“小姐,这是在咱们家,用不着做贼似的。”
姜桃骨碌一下挺直小腰板,“我哪里做贼啦。”
然而软音让她鼓起的气势折了半。
“好好好,那小姐,咱们光明正大喝酒去吧?”
禾雀重新给姜桃戴好耳珰,做了个请的姿势。
花房里间。
金虎和山矾走后,傅染摸着胸口从床上坐起。
从凉国到大托,这一路纠缠不休的追杀使他胸口受了伤。
先前伤口只做了些粗糙的处理。
刚才只想假装晕倒以便留下,没想到被那姜家女一把摁到伤口上,倒差点真的将他痛晕过去。
仙泽城中太危险,各方耳目鱼杂,加上凉国质子又在这时候失踪了。
眼下他不可能冒险去城中住客栈。
不过,想到质子失踪的事,傅染思索,这背后到底又是什么人在盘算阴谋?
十年前凉国送到大托的质子,是他的五哥傅昭。
在他仅有的一丝印象中,这五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软耳朵,向来好拿捏。
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他做为维系两国和平的质子了。
可他为何会突然间失踪呢?
此次失踪事件,究竟是跟凉国有关,还是跟大托内部的势力争斗有关呢?
质子傅昭在大托,是由大托大皇子桑川负责看管的,大托二皇子桑渭对此一直虎视眈眈。
若是跟大托有关,在临近为质期满之际,让质子突然消失掉,便很有可能是二皇子搞来的一出栽赃嫁祸。以此让大皇子桑川麻烦缠身,打击他的威望势力。
若是跟凉国有关,此事恐怕跟他的好大哥,凉国太子傅典,脱不开干系。
毕竟在傅典的手段下,他前面的二三四哥,都因为各种原因一命归西了。
凉国明面上只有太子傅典这一位继承人。
所以突然冒出傅染这个不为人知的六皇子之后,傅典才会那么恨。
眼下这五哥十年为质的期限也马上到了,傅典又岂能容他活着回国?
真相究竟如何,这两方面恐怕都需要探一探。
想到这里,傅染裹好胸口的伤处。
这是被他射出去的没骨钉所伤。
对方居然知道他善用没骨钉,他隐在冷宫的这些年里,除了身边亲信,没几个人知道没骨钉的事。
这样看来,怕是他身边也出了奸细。
“小姐,快点。”
窗外的呼声唤回了傅染阴沉的思绪。
他半卷珠帘望去。
姜桃怀里抱着一束醉蝶花,粉白花团簇拥在她娇嫩脸颊,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我的小姐哎,你这是要把整个园子搬过去吗?”
禾雀忙过来接。
“嘿嘿,好看嘛。”
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金鱼草,出门时瞧见醉蝶花开的这样殷切招展,姜桃又不忍心厚此薄彼,也得给它们个出场机会。
察觉到了脑后视线,姜桃回头。
傅染卷下帘子。
“小姐,我瞧着赵公子好像已经下床了。”
禾雀也望过去,压压声道:“要不要让金虎送他去客栈?”
姜桃看看窗上修长高挑的人影儿,犹豫了下,道:“今日便算了吧。”
“赵公子特地赶来,还不知怎么忤逆了父母,一路又风尘奔波的,不能糟践人家这份心。”
姜桃将禾雀先前的话听进了心里。
“再说,儿时他毕竟救过我。”
她从随身金鱼袋中抓出一把玉米粒。往旁边矮窝棚撒了两把。
姜桃对幼时的经历完全空白,阿娘跟她说过,那是因为她落水所致。
落水那次着实凶险,若不是承蒙大她两岁的赵侃相救,恐怕小命都要丢了。
两家也是因此结缘,定下了娃娃亲。
她对赵侃虽没有男女之情,但也不能太没良心。
“鸭鸭,松子,你们在家乖乖的。”
一只鸭和一只小黄鸡从矮窝棚嘎嘎窝窝的叫着出来了。
姜桃摸摸鸭头,提高了点嗓音叮嘱道:“我们去给夏堇过生,就在隔壁,很快回来,自己在家不要怕哦。”
说罢起身,装作不经意的朝里间窗户瞅了一眼。
傅染不屑的冷嗤。
拙劣把戏。
把他当小孩子哄嘱?
她怕是不知道,上一个敢这么哄他人,坟头草已三尺高了。
不过嘛,原来这赵公子对她有救命之恩。
那就更有理由留下了。
傅染把玩着插在窗前瓶中一朵粉花,毫不留情的折颈掐断。
夏堇打嗝酒嗝凑过来,“阿夭,我听说,说你夫君来了。”
“怎么,今日咋不让他出来一起啊。”
小德子眼见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一听有瓜吃,又重新捋直了舌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带出来让我们瞧瞧呗。”
“丑夫君早晚也得见岳丈泰山不是。”小德子打趣。
“滚你的,胡说什么呢。”
禾雀困的眼都睁不开了,但还不忘维护小姐。
“谁是岳丈泰山,少占我们小姐便宜了。”
“再说了,赵公子俊美的紧,哪是什么丑夫君。”
“我看你才是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禾雀不依不饶要去拧小德子耳朵。
“哎哟我的禾雀姐姐,你这张利嘴哟,得,我不问了行吧。”
小德子连忙求饶。
姜桃惺忪醉意也醒了三分,“你们,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颤巍巍小手无措的点点大家,一脸惊慌。
“定是山矾这大嘴巴讲的。”
禾雀剜了讪笑着往后躲的山矾一眼。
“嘿嘿,大家早晚都得知道的嘛。”
山矾瘦猴子似的挠挠头,皮的很。
“什么夫君。”
姜桃泄气的一屁股坐下,不满的撅起嘴。
“我还没说同意呢,你们不许这样叫。”
她抗议的一拍桌子,随后又吃痛的吹吹手。
“是,全听小姐的。”
一旁只管闷头吃的金虎,听得姜桃下指令,憨厚点点头,直起身郑重回答。
嘴上油光都没来得及擦。
“好好好,全听小姐的。”
禾雀安抚好姜桃,冲金虎瞥眼道:“擦擦嘴吧你!”
金虎仿佛没听见,重新埋头在碗里,沉浸在饭的世界。
倒是姜桃,闻言晕晕乎乎抬手擦了擦嘴巴,然后乖乖道:“我擦好了。”
然后仰起小脑袋让禾雀瞧。
“我的小姐哎,这回是真醉了。”
禾雀哭笑不得。
“得,散了吧。”
除了猛吃的金虎,众人都已醉的七倒八歪。
禾雀一声令下,筵席就此散场。
“困死了。”
将姜桃在外间安顿好后,禾雀打着哈欠梦游似的回了罩房。
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花朵在夜间静静的放,草虫在夜间细细的鸣。
姜桃睡的不舒服,迷迷糊糊起来,要去里间找她的鹅绒团子。
到了里间床上,姜桃摸到鹅绒团子便缠上手脚,往怀里一抱倒头就睡。
软藤似的白臂柔荑刚一缠身,傅染立时睁眼,眸中寒光一闪,短剑霎时摁上来人的脖颈。
看清来人后,傅染眸光幽险的盯着姜桃的脸。像露出獠牙的凶兽。
姜桃浑然不觉,只是不舒服的哼唧一声,抬手想要拿开摁在脖颈处的短剑。
傅染没有收手。一双桃花眸子凉薄的很。
他邪邪盘算着,这样白白的手指,被划出血花来那才叫好看呢。
看她这样娇软白嫩,仆从环绕,就知道定是耗费心血养尊处优养起来的娇小姐。
可是他们凭什么这样养尊处优?
傅染眼里戾气闪过。
姜桃染了醉意的柔荑自是无法找准方向,手一歪,落到了自己的胸脯上。
她刚才睡的不舒服,翻来覆去中衣襟已经不老实的咧开了。
偏偏这会儿的手指还在上面摸摸索索。
姜桃蹙着峨眉,想要寻找短剑的位置。
但这落在傅染眼里,却又是另一副景象。
傅染对她瘦而不柴的判断是准确的。
咧开的衣襟处白软波涛起伏,随着她手指摸索的动作颤颤巍巍,像枝头上任由春风吹拂采撷的白杏红梅。
傅染阴沉瞧着,而后眉一凛,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怎么一切就这么顺利,皆如他所愿那般,让他轻而易举的就顶替了那赵侃?
难道这姜家女是真的傻到连自己未婚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
现在又来主动来爬床。
难不成,这是墨家那边事先安排好的美人计?就等着拿捏他入瓮?
想到此处,傅染收了剑。
杀她轻而易举。
但他要先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墨家那边派来的棋子。
他既从那冷宫里踩着血路出来了,就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操纵摆弄。
他大哥傅典不行,墨家那边也不行。
恨意入长眉,可还不等舔舐,姜桃的一双软手就忽悠悠伸到了傅染的颈窝。
环住之后,还摸摸捏捏,将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埋在他颈窝。
一股陌生的奶香味袭来,颈线骤然绷紧。傅染脸色厌恶的一沉,后撤躲开。
姜桃不满的鼓起粉腮,继续摸摸捏捏的安抚道:“鸭鸭乖,别闹了,娘亲在呢~”
傅染面容扭曲。
娘亲?他娘亲早死了。
傅染粗暴的扯下她的柔荑,拎起她柔软的后脖颈,毫不留情的抬手将她扔了出去。
姜桃落在了旁侧软垫上,努力想要睁开眼。
无奈眼皮太重,只得哼哼唧唧翻个身,委屈的控诉一声:“鸭鸭,你不乖。”
乖?呵。
他当然不乖。
谋划着怎么弑父杀兄的人,怎么会乖?
傅染冷笑,将屏风不耐的一拉,隔开了那团鹅黄身影。
眼睛终于肃静了。
晨气清爽,阳光轻盈。
姜桃坐在美人榻上,拿把金剪,将长有气生根的狐尾兰茎段连同顶芽一起剪下。
茎段健壮,需要费些力气才能剪断。
姜桃软乎的小手在金剪翅中紧紧捏着,连唇角都在抿起使劲,像只被憋坏的兔子。
“行了小姐,这些差不多了。”
禾雀偷笑,拿过姜桃手中金剪,将两人剪好的茎段利落抱起。
“这就好了?”
姜桃手一空,眨巴眨巴眼,“我才剪了三支……”
“……居然已经这么多了!”
姜桃抬头瞧见禾雀怀中的一大捧,瞪大乌溜溜的圆眼。
“我拿过去,让金虎和山矾扦插。”
禾雀笑,小麦肤色衬的她笑容爽朗。
姜桃点点头,“记得插在背阴处,小浇水。”
知道自己不是块干活的料,她揉揉手腕子,端起杯茶。
“这些是什么?”
一个清冽的问声从头顶响起。
姜桃水中的茶杯一晃,人一下从美人榻上弹了起来。
“这些是我们种的花。”
“醉蝶花,金鱼草,狐尾兰。”
姜桃点点花房中的三块地,老实回答。
香兰巾帕随着她指点的指节在空中晃动,好像又飘出一股子奶香味。
啧,华而不实。
傅染瞧瞧这花香满溢蝶彩纷飞的园子,无甚兴趣。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仙泽山,开始细细观察花房外遭的环境。
姜桃偷眼瞧他,心里打起鼓。
她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醉倒在里间的地榻上。
幸好睡在了屏风外,没被赵公子看到。
她早上蹑手蹑脚,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里间溜出来。
眼下姜桃心虚的很,她瞅瞅傅染脸色,思量着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发现,需不需要道个歉。
见傅染一派镇定,姜桃歪歪脑袋放下心。
定是自己起得早,赵公子没有发觉。
于是便当没有这回事,开口道:“赵公子。”
此处位于仙泽山脚,倒是很好观察山中动静。
山脚周遭皆是猎户柴夫等普通的烟火人家,隐在其中毫不起眼。
傅染想,这倒是处好位置。
傅典的典字军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过,待他们将林中那具断臂斥候兵的尸体带回去的时候,傅典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傅染眯起桃花眼。
“……赵公子?”
姜桃叫了几声,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侧侧身靠近了一些,踮起脚在傅染面前挥了挥手。
姜桃心里嘀咕,难道这赵公子年纪轻轻的就耳背了?
娇滴滴的声音惹烦了耳朵,傅染这才想起,姜桃口中这一声声的赵公子是在叫自己。
他将投向远山的目光收回。
“赵公子,我是说,玉佩可不可以先还给我?”
昨天他晕的太突然,姜桃还没来得及接过。
“……我说过了,我不退婚,娘子。”
沉默一会儿,赵公子昨天那副落寞可怜的声音样貌又出现了。
姜桃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思索下,她绞着手绢如实说:“赵公子,咱们毕竟太久没见了。”
“一切还需慢慢接触适应。”
她看一眼傅染,见他一双桃花眼倔强的瞅着自己,连忙补充道:“我,我会努力的,但是……”
“但是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我想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你说对吧?”
傅染垂眼瞧着,姜桃一副羞怯忐忑,涩生生的模样。
强扭的瓜是不甜,但解渴。
况且,像他这样的人,享受的只是把瓜扭下来的快感而已。
“那娘子说怎么办呢?”
好看的唇落寞的抿起。
让姜桃觉得自己好像罪大恶极。
她不由得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应该怎么办,而后慎重开口道:“我明白公子这番用心,但养好伤之后公子还是先回赵家吧。”
先回赵家跟父母禀明情况,然后两人再试着慢慢培养感情。
姜桃觉得应该这样。
“对了赵公子,你胸口的伤,用木香花泥敷一敷会好的快些。”
听到这话,傅染警觉的直起了身,手缓缓伸到腰侧:“是吗。”
他鹰一般的眸光盯紧姜桃,“你怎知我受伤了?”
剑随时可出。
姜桃也有些疑惑。
“难道没有吗?我明明闻到草药味了。”
她是花匠,鼻子自然灵敏。
可是,姜桃手指点在下巴上陷入茫然:我怎么会闻到他胸口的草药味呢?
她浑然不知自己昨晚已上过他的床,还入过他的怀。
傅染探究她许久,见她自己都陷入困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迷糊模样。
于是收了眸光松开手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而后缓了缓,又春风温雅,“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姜桃从疑惑中抬起头,又陷入了纠结,“那,你的意思是,要在这儿暂且住下?”
傅染挑起桃花眼睨她:“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养好伤再走的吗?”
姜桃被噎的微微一愣。
“可是,”姜桃皱起鼻子嘀咕,“你刚才不还说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吗……”
傅染耐心已所剩无几。
他皱眉牵起姜桃的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瞅着她,准备开口。
姜桃心一提,连忙抽出手捂住他的嘴:“叫我阿夭就好。”
害怕再次听到那个让人心里直哆嗦的称呼,姜桃先一步堵了回去。
傅染的唇温热,一张一合间正好蹭在姜桃柔软的掌心。
姜桃像被烫到一般,嗖一下收回手。
傅染瞧着她这就已经一副受惊兔子的模样,发笑。
姜桃被瞧的愈发不自在,将头发别到耳后,一跺脚避开了。
傅染没心思跟她纠缠。
他想,典字军很快会卷土重来。
他已经给刺桐和寸剑留了暗号,眼下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至于眼前这个姜家女,若真是墨家那边用来拿捏自己的美人计……
那正好,傅染勾唇,他就来个将计就计以逸待劳。
挡他路的人,杀一个与杀一窝又有何区别。
“小姐,你要的木香花我拿过来了。”
姜桃可没有看到傅染眼里的琢磨和杀意,而是迎了禾雀去小厨房。
“禾雀,将这些木香花碾成泥就好。”
她嘱咐两声,转身到矮窝棚前。
姜桃一把抱起一只白胖的肥鸭。
她展开裙角,上面兜了好些玉米粒。
姜桃喂了一会儿鸭,见傅染环臂园中,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于是弯弯眼眸软声召唤:“赵公子,要不要一起喂鸭鸭?”
……鸭鸭?
想到昨天夜里的情景,傅染扯出个笑,缓缓靠过来俯身在阴影里。
他摸摸鸭鸭头,笑的温雅:早晚宰了。
鸭鸭头一缩,嘎嘎叫着跑开了。
“哎,鸭鸭——”
姜桃一面叫它一面兜着裙摆在后面追。
鸭鸭兜着圈子跑,姜桃兜着圈子追。黄灿灿的玉米粒撒了一地。
窝棚里的松子鸡趁势溜出,咯咯叫着跟在后面捡玉米吃,时不时扑棱扑棱翅膀欢快的很。
傅染厌烦的皱眉。
他想看的热闹,可不是这种。
“小姐小姐,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禾雀跟山矾照面完,拿着一块雕花木牌喜气盈盈的走了过来。
“什么好消息呀?”
姜桃刚编好一条花藤,比划比划,正正好挂在木牌上。
她竖起耳朵,也沾到喜气似的弯眸期待。
“咱们这牌子还没挂出去,就有生意找上门啦。”
禾雀将花藤拢了拢,望着木牌上的「花博士」三个字感慨。
“就这阵子,城里那万家新得了处大宅院,好大好大。”
禾雀张开两条胳膊,“敲锣打鼓的,正四处招花博士帮忙修花园呢。”
“山矾这个鬼精灵,在旁边听到了,立马就推荐了小姐。”
禾雀朝山矾赞扬的打了个手势。
“小姐猜怎么着?”
禾雀笑着问向姜桃。
“怎么着?”
姜桃果然老实的伸长了小脑袋,侧耳倾听。
蠢笨花匠。
听到这里,傅染摇头冷嗤。
“还能怎么着,当然是成啦!”
山矾颠颠的跑到跟前来,亲自邀功。
“小姐,你没见着,我当初那可是好一顿海侃胡吹,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当下就拍板,要请小姐过去当这花园的花博士。”
山矾搓搓手,得意道:“价格都翻了一番呢。”
“说什么呢,那怎么能是胡吹。”
“小姐的技术就是好,当的起这个价,才不是吹!”
禾雀听着不对劲,虎起脸训他。
“对对对,瞧我这嘴。”
山矾作势在自己嘴边抽了一个巴掌,雷声大雨点小的。
“不说了,我得再去跟金虎学学,到时候可不能给小姐拖后腿。”
说到拖后腿,姜桃的喜悦也一下变成了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去给别人设计修缮花园子,千万不能出差错才行。
姜桃绞起手帕:“不行,我得回屋再去翻翻书。”
傅染站在窗边,将一切尽收眼底,卷下了看景的帘子。
养了几日,傅染算算,刺桐和寸剑也该有消息了。
不知为何到今天两人都还没有来找他。
傅染打开房门出来,望向远山。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房角飞过,一头扎进了狐尾兰花丛里。
傅染长眉一凛,大踏步过去。
这是他的信鸽。
好在鸽子只是翅膀缠上了根菟丝,倒是不太打紧,一解开就飞走了。
“呀,赵公子!”
鸽子刚一飞走,急急的娇声就响起了。
外间支起的窗户前忽的探出半个鹅黄身子。
姜桃蹙着眉,声音都颤了起来:“你怎么,你怎么能踩坏了我的花呢!”
她向大剌剌踩在花枝上的傅染控诉着,就急着要折身出来。
情急下,脑袋一不小心撞到支起的窗棂,整个人一下失去平衡,晃悠悠前栽,眼见着就要从窗户里掉出来。
傅染走到跟前,指节微屈,撤走了支窗的立杆,落下的窗扇堪堪将姜桃卡在了窗口。
虽然半截身子在里,半截身子在外,但好歹是没栽下来。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
傅染看她这模样,嫌烦的皱眉。
“什么?”
姜桃艰难抬头,要保持住瞪眼的气势。
双腿扑腾半天,人终于是重新立了起来。
傅染抱臂不言,一派散漫,瞧着她像炸毛的旱鸭子一样扑腾。
姜桃也顾不得梳理乱掉的头发,指着狐尾兰花丛道:“什么叫不就是些花花草草?”
“这是人家的心血!”
姜桃最看不得别人作践她的花草,因此气得跺脚。
前几日刚扦插好的几株狐尾兰,此刻被踩塌了脑袋,耷拉在地上。
姜桃痛心,不由得气呼呼鼓起腮。
“我不管,阿娘说过,一人犯错一人当,你踩坏的,你就要负责修复好。”
“坏的地方撒上新种子,还能救的就在旁边支起支架,辅助它生长。”
“还有,还要重新施上花肥。”
姜桃不依不饶,一副如果狐尾兰不能重新长好就不罢休的样子。
对于花草之事,她向来执着认真。
傅染抱臂时触到了怀中密信,他不耐烦听这小女娘叨叨,索性就势背身,拿了信出来展开。
密信甫一展开,浓稠的浆液就粘上了他的指节。
是新鲜的血。
傅染立时肃容。
他不再理会姜桃,直接大踏步快速回了屋,背身就关上了房门。
匆匆扫一眼信上内容,傅染沉思着敲起了桌子。
刚把信收起,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一个鹅黄色的团子趔趄进来。
姜桃稳住身形,瞧了眼傅染,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后退两步。
她本想追着推门进来的,没想到在门槛绊了一跤,就变成阵势浩大的撞门了。
但是,想到先前傅染的态度,姜桃又收了心虚,挺起了小腰板,昂首向前半步。
“赵公子,我知晓你对我的用心。”
“可我娘说过,两人一起过日子是要互相尊重的。”
“你若这样不爱惜我的花花草草,我想咱们还是听父母的,你离开这儿,及早退婚吧。”
本来这几日他的伤势就养的差不多了。
姜桃一口气控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