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大皇子搭了线,这才让苏樱能够经常畅通无阻的来别府陪姜桃解闷。
自归宗认亲后,大皇子桑川对姜桃这个遗失多年的妹妹一直甚为照顾。
隔三差五送新鲜玩意儿不说,还派了不少守卫过来保护公主府。
虽然陛下和二皇子没把姜桃放在心上,但这位大皇兄看起来确是不同的。是皇室中难得的有人情味的人。
只可惜,大皇子看起来好像总是很忙碌。
每次出现都忙忙闪闪的,以至于归来俩月,姜桃都没来得及和他正经亲近亲近。
不过即便只是匆匆见过几面,姜桃也总觉得有种亲近之感。或许是由于自家人的血缘关系。
“妹妹。”正想着,苏樱已经到了。
她大大咧咧将长鞭一放,坐下吨吨吨先饮了杯茶。
姜桃向她身后寻了寻,道:“大皇兄怎的没跟姐姐一起来?”
苏樱放下茶杯,挥挥手:“他忙。”
又道:“咱们姐妹说话,让臭男人掺合干嘛。”
姜桃点点头。
瞧瞧苏樱这阵子常有的装束,便知她定是又风风火火跑了不少药材生意。
于是犹豫一下,忍不住打探道:“苏姐姐,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趣事呀?”
捏了捏小手绢,尽量做出随意坦然的模样。
苏樱闻言,瞧她,眯了眯眼,明白过来。
“最近这大托嘛,倒是没什么趣事。”摇摇头,拖长了声调。
姜桃果然凑了小脑袋过来,认真瞅紧了她:“那别处呢?”
这一问便露了馅了。
苏樱憋不住“扑哧”笑了。
姜桃意识到心思被看穿,粉腮一赧,鼓了鼓,“苏姐姐。”有些不满。
即已看穿心思,又何必再戏弄她。
“好好好。”苏樱不再吊着她,直接道:“大托嘛,是没什么趣事。”
“可是隔壁凉国却是趣事多多呀。”
姜桃听得认真。
“最近这段日子,凉皇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退居殿后,由五皇子登上这太子之位,亲掌大权。”
“这一番风云变动,可是引起了不小的民间议论。”
姜桃脸上随之浮上忧色。
苏樱见状,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倒也不必担心。”
“毕竟这位凉国新太子着实是有点手腕。”
“这才两个月有余,已经通过大刀阔斧的整肃,消弭了不少议论,人心也正在逐渐被收拢的途中。”
“所以说,谁能想到,一向浑浊不堪的凉国,近日竟也渐渐眉清目秀起来。”
姜桃闻言,便又松了唇角,将心放了回去。
苏樱瞧着这番她随言变幻的模样,不由得打趣道:“这不,就有如妹妹这脸色,从忧心忡忡到眉清目秀。”笑眯眯点她。
“苏姐姐。”姜桃软音,“你就饶了我吧。”讨饶的递上颗樱桃。
苏樱爽朗大笑,将樱桃往上一抛,张口接住。
摆摆手道:“行,不说这个了。”
“妹妹那绿腰舞练的怎么样了?”聊起日常。
大托的祭月节快到了,皇帝桑天令姜桃在节上跳舞,以扬归宗公主之威名。
说起这个,姜桃又有些垮了脸。
“一会儿还得去嬷嬷那儿练练。”垂起小脑袋。可不能在这等盛大的宴会上丢了脸。
苏樱点点头:“此次祭月节,很可能凉国使者也会参加。”这是她新得到的信息。
因此此番节上献舞,压力确实不小。
凉国使者?姜桃一下抬起头,不解。
怎的又有使者要来?
苏樱道:“我也是听你那大皇兄提了一嘴。”
“说是凉国准备派使者将大理寺卿赵大人护送回大托了。”
“算算日子,约莫是祭月节到。”
“真的?”姜桃睁大了眼睛。赵公子终于可以回来了。
“可是,”又有了新的疑问,“他为何不直接放了赵公子呢?”毕竟鸢尾也一早被放回来了。为何到了赵侃这里,反而是要用使者护送,搞得这般大张旗鼓呢。
苏樱想了想,不好说。只得叹口气道:“说来复杂。”
简单解释下:“恐怕不是不放,而是赵大人揣摩出了陛下圣意,自己不回来。”
“傅……凉国太子他派人专程护送,应该是因为现在不想兴兵。”
苏樱先前说的凉国信息,只是报喜不报忧的一部分而已。
真实的全貌是:凉国局面虽暂时被傅染稳住,但大托这边却动了不安分的心思。
大托想趁凉国此番政权更迭之际,出兵打仗。
皇帝桑天一早就想兴兵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
他好不容易利用质子设计出了一个既可以兴兵又可以削掉儿子兵权的事件。却没想到这个事件的走向完全不是他最初所设想的。
既然质子没死,还活着逃回了凉国,桑天想着,不如就顺势稍作改变,索性拿此事来做文章。
因此才派了赵侃做使节,去凉国清算此事。
他故意交代赵侃,谈判时要狮子大开口,要求凉国割地边境三城做赔偿。
谈判不成,自然就可以正当兴兵了。
只是没料到赵侃为了救姜桃,擅自做了改变。
他将质子一事与换回公主做了交换,最终便将此事一笔勾销。
这些都是赵侃自作的主张。
赵侃破坏了桑天的计划,本想着一切等他回去一力承担。
但他后来又想到了整个赵家的安危。因此不得不扛起家族的责任,在姜桃被安全送走后,重新思考可以自救的法子。
为了赵家,他必须尽他做大努力做出补救,替桑天另外制造一个可以兴兵的理由,以达成桑天最初的诉求。
于是赵侃才会迟迟不肯回来。
因为只要他不回,那在外界看来,他就是作为大托官员被扣押在了凉国。
这就可以给凉国扣上一个无礼私押大托使节的帽子。
以此为由,桑天便可以挥兵凉国。
桑天也果然抓住了这一点,蠢蠢欲动,想要兴兵。
因为此事说到底还是皆由质子一事引起的。而质子一事又与大皇子桑川和二皇子桑渭脱不清干系。于是便裹挟着两位大托皇子也不得不献上兵力,参与其中。
苏樱方才所说的大皇子他忙,忙的就是此事。
两国边境都暗暗做着打仗的准备。
二皇子桑渭同意打仗,因此经常去边境震军。
大皇子桑川持相反意见,因此也为平息此事而忙上忙下。
“赵公子自己不想回来?”姜桃更加不解了。这些朝堂里的弯弯绕实在太深太复杂。
“你说傅……他现在不想兴兵,难道是他以后会攻入大托吗?”这个问题也令姜桃焦急在意。
她不喜欢打仗。
两国和平了十年,虽各自有着各自的内政问题,但那也是各自的问题。
不应该趁此转移矛盾,兴起国与国之战,拉着两国百姓做垫背。
“那倒不是。”苏樱摆摆手。只怕是要颠倒过来才对。
此番是大托想要趁机攻入凉国。
皇帝桑天不得民心,喊他让位的声音不绝如缕。
他需要借助这个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巩固自己地位。同时也趁此消耗掉两位呼声很高的皇子兵权。
傅染好声好气的派人专程将赵侃大张旗鼓的护送回来,便是为了表明凉国并无扣押大托官员之意。不想应战。
战争之事本就复杂。
苏樱不想说的太多,笑一笑打趣道:“妹妹放心,你还在大托呢,他怎会舍得攻打?”
束发一荡,又对姜桃道:“你那舞蹈,学不会就不学了。”将话题拉了回来。
“也省的让那些不成器的世家子弟瞧了去,便宜他们。”又抛起一颗樱桃入口。
苏樱明白,桑天要姜桃献舞,不过是为了扬大托公主美艳多姿的声名。
他这么安排,后面定有所图。
苏樱不想让姜桃被塑造成万人瞩目引人垂涎的美艳玩物。
因此如是嘱咐。
说到这个,姜桃的忧愁又绕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来。
托起腮,叹了口气。
“诶,对了苏姐姐,”姜桃像是想到了什么,转眼期待道:“你要不要来一起参加祭月节晚宴?”有熟人在场,她还能安心些。
苏樱一怔,很快回绝:“不必。”
觉得回绝的有些生硬了,又进一步笑着解释道:“我与姚元一约好了。”眨眨眼。
笑话,她今日怎么可能跟着姜桃一起进宫?
只得搬出姚元一挡一挡。毕竟姜桃一直以为,她现在是在和姚元一一起做两国药材生意的。
还好姚元一时不时也会来看望姜桃,送些调理身子的补品。因此一搬出来,姜桃便信了。
点点头道:“也是。”那宫廷宴会既束手束脚又沉闷无趣,确实不像是苏樱会感兴趣的。
“时候也不早了。”苏樱看看天色,伸个懒腰起身道:“我还有事,今日便先走了。”
姜桃起身相送。她也该去嬷嬷那儿学礼仪了。
“改日再来看你。”苏樱朗声说着,出了公主府。
迈出府门前,看了看立在大门口的那座炫彩亡夫碑,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妙哉妙哉。那人若看到这碑,岂不是会气的当场发疯?
想到今晚,苏樱眯眯眼,或许应该把公主府的守卫调走一些。
送走苏樱后,姜桃望着门口那块亡夫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逼不得已所为。
自从桑天有意大张旗鼓的将公主寻回归宗后,大托举国上下都对这位小公主兴趣浓厚。
世家子弟更是纷纷递上桃花枝,都想抓住这个可以攀龙附凤一跃成名的机会。
桑天为了扬她声名,对此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拜帖不断送上,姜桃不堪其扰。
为了躲避,才在某次会见世家子弟时,心一横,说自己流落在外这些年,其实已有了夫君。
为求可信,说的那叫一个言之凿凿。
这一下不得了,消息果然火速传开。
虽然如愿的逼退了一部分世家子弟,但是也引起的皇帝桑天的警觉。
公主可以有男人,但不能有夫君。否则,后面要用她的时候,会有麻烦。
因此桑天一连派了三名内侍前来相询,一副不问出此人是谁便不罢休的气势。
姜桃怕惹出更大的麻烦,只得又硬着头皮道:“都别问了。”
“其实我那夫君,已经死了。”
众人哗然。为求逼真,她还连夜在公主府立了这块亡夫碑。
就立在大门口,出入者,人人皆可瞧见。
一时还真挡住了不少前来求好的世家子弟。
只是每次看到这亡夫碑的时候,不知怎的,姜桃心里就会跳出傅染的模样来。
久而久之,心里十分愧疚,觉得有点对不住。
又怕给傅染招晦气,于是便将这块灰扑扑的亡夫碑披红挂绿,装点的十分绚丽,一副要讨个好彩头的模样。
那些世家子弟到了公主府,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这诡异景象。
于是一个个就更加望而却步了。
姜桃瞧瞧亡夫碑,将罩头的大红彩幔铺的更宽一些,小手拍了拍,便去后园见嬷嬷了。
嬷嬷看完她的绿腰舞,勉强点点头,道:“公主已是尽力了。”
“时至今日,嬷嬷能教给公主的,都已经教导完毕。”
这些日子,嬷嬷已经奉命来公主府教了她许多宫廷礼仪。眼见着学的也都差不多了。
不过,“还差一样。”
“哪样?”姜桃问道。
嬷嬷瞧瞧姜桃纯净无辜的乌溜溜大眼睛,有些犹豫此事到底还需不需要她教。
犹疑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上道:“避火图。”
见姜桃好似有些不解,又赶紧补充:“不过公主先前已嫁过人,想来也是不需要,许是老奴多虑了。”
抬眼看看姜桃,试探着问道:“公主肯定都懂?”
春风吹过,避火图恰到好处的掀开了其中春?色。
姜桃伸出的手僵住,大惊:“这个我怎么会懂!”
嬷嬷也大惊,这个公主怎么会不懂?!
“难道是公主先前那夫君,他不行?”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寻常人家的女子,这方面教导的少,就是容易吃这个亏。
想来公主在流落民间时,这事也是没人帮着把关的。因此这才……
嬷嬷脸上瞬间涌上怜惜:“……苦了公主了。”
还好那夫君死得早。
嬷嬷将避火图塞到姜桃手中,郑重嘱咐:“公主回去好好学学,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姜桃憋红着脸,本不想要。
但是推搡之下,一眼瞥见,有一张图画的是男子埋首于女子双?股之间的景象。
姜桃想挪开眼,但又忍不住好奇。
这简直和那日他为她解毒时的情形别无二致。
好奇,十分之好奇。
默了默,收下了。
嬷嬷这才欣慰的笑了。
天可怜见的小公主,可不能再受那苦了。
不仅她不许,这世间正义也不许。
嬷嬷自觉做了件大事,昂首挺胸的离了公主府。
离开前,还略嫌晦气地瞥了那亡夫碑一眼。
花团锦簇, 流萤飞舞。大托宫中一派热闹景象。
姜桃坐于宴上,顾不得享受节日的惬意,心中只记挂着两件事。
一是她要献舞, 紧张;
二是按照苏樱所说,赵侃今日便会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 当初都是为了送她走, 他才留下的。
姜桃心中自然挂念。
开宴前,众人落座。
赵侃果然现了身。
只见他仍旧一袭红袍, 朗朗昭昭, 只是消瘦了些,脸上多了丝疲态。
“赵公子!”姜桃激动,挥手打着招呼。
体谅她是刚从民间归来的公主, 众臣便也对她的举动宽容许多,随她去了。
“姜小……公主殿下。”赵侃压下心中涌动,规规整整地行了礼。
姜桃突然一个瑟缩。
感觉好像有一阵冷飕飕的目光逡巡在她脖颈身侧。
心脏咚咚跳了两下。四处看看, 没人。
只有凉国使者一行五个,站在赵侃左右。
一路贴身护送的是前面三个, 另外两人一直跟随在后方做殿后事宜。
赵侃也是此时才得见另外两人样貌。
节日灯火的照映下, 五人皆是低眉顺眼的使者模样。
只有一个是姜桃脸熟的,那便是凉国左丞王青栀。其他都不认得。
姜桃恍然。
定是因为王曼桢跟着一起来了大托, 王青栀忧心,这才请缨了这使者差事,一起跟着来了。
王青栀不知当初内情,肯定以为是姜桃拐走了王曼桢, 又迟迟不肯送回去。故而才按耐不住幽怨的眼光, 悄悄逡巡她。
想到这里,姜桃冲王青栀笑笑。意谓:王曼桢在这儿很好, 放心。
王青栀冷哼一声,胡子朝天:这公主绑了他的女儿还敢卖乖。
并不领情。
招呼完,姜桃歪歪脑袋,瞧瞧四周,涌上一点点失落。
然后又安慰自己,他是刚刚才掌权的一国太子,怎么可能在如此紧要的时刻,扔下一切来大托呢?
晚宴开席。
随着漫天的红粉花瓣洒下,姜桃着一袭飘逸舞衣从空中缓缓落于台上。
纤腰袅袅,绿云如英。腰段上的清铃随着曼妙舞姿脆响不停,引人遐思,摄人心魂。
视线聚于一身,姜桃有些紧张地扯了个笑容。
衬着舞姿,更显娇艳无双。
冷飕飕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有一道目光尤为粘黏,紧紧跟随。仿佛能透骨一样。
姜桃不由得扫向台下,其他的人都隐在光里,看不真切。
只有尹世子那一张大脸,挤到台前,十分分明。
尹辛尧嘴角恨不得憨笑到眼角,使劲拍着手道:“好!”
姜桃被他吓了一跳,舞到紧要处,需旋腰扭胯,再次荡响清铃。
众人期待。就在这时,台上帐幔突然纷纷而下,一层一层的薄纱掩住了姜桃身姿。
薄纱飞扬,如水面荡起的涟漪。姜桃在这涟漪中下腰,盈手,轻舞。
花里酥腰看不真,影影纷纷,绰约朦胧。
“公主舞蹈甚是精妙。”
大臣们纷纷赞道:“竟将这绿腰舞与洛神舞融而为一,当真是气度雍容,华贵万分。”
桑天选了这支妖艳的绿腰舞,便是要尽显姜桃身上的勾人美色。
中途帐幔意外落下,反倒掩了这丝艳情,多了份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女雍容。
倒也是不算偏离太多。桑天仍旧满意地点点头,举起酒杯,示意众臣为公主之舞畅饮。
姜桃退到台后,终于松口气,重新换了自己的衣裳。
禾雀去给她拿落在座中的批帛。
姜桃一人行到长廊拐角处,迎头便见尹世子拿着一束花笑呵呵地过来了。
姜桃暗暗蹙眉。
这尹辛尧便是那炫彩亡夫碑都挡不住的一个。
他几次想要上门表达爱慕公主之意,都被禾雀帮忙挡回了。
此番宴会避无可避,竟被他堵个正着。
尹辛尧把花束递上,脊背突然莫名一阵生凉。
不知怎的,他这一晚上都不太得劲,总觉得周遭寒光闪闪。
莫非是这三月倒春寒?
尹辛尧挠挠头,对姜桃堆了笑道:“公主,小生有话想对公主说。”
为表敬意,堂堂一个世子,特地自贬为小生。
赵兹意离席如厕归来,路过此处正好听到。
那尹家一直和他赵家不对付。若此番被他攀上公主婚事,以后朝中还能有赵家的立足之地?
不由得竖起耳朵。
“公主神姿妙容,巧手灵心。”
尹辛尧有点紧张,抬眼看看姜桃,眼波如云净美。
又赶忙低下,继续道:“小生一见公主便被摄了神,希望能得公主青眼,垂怜则个。”
太学里学的酸词儿此刻都被他搜刮尽了,尹辛尧拱手,心脏怦怦乱跳两下。
姜桃看看杵到眼前的花束,为难。
赵兹意见状,连忙咳嗽一声,吸引了二人目光。
“公主殿下,尹世子。”对姜桃恭敬行了个礼。
“赵侍郎?”尹辛尧皱眉,赵家人出现,准没好事儿。
直起身,伸手想叫着姜桃一起走。
赵兹意截住了他。“尹世子的话是说完了,可老夫却还有话要对公主说呢。”
睨了尹辛尧一眼,转头对姜桃恭敬道:“不知公主殿下可否还记得老夫?”
瞅一眼。打人情牌。
“想当年,老夫是全靠姜兄的帮助,才能有今天的一切啊。”
赵兹意忆往昔,深深感慨:“那时候和姜兄把酒畅谈,亲如兄弟。”
“后来又因小儿赵侃,无意中救了公主一命,这才有了两家结亲的姻缘。”
赵兹意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姜桃脸色。
见提到姜盛后她果然有所动容,因此趁热打铁道:“当初退婚一事,全是因为被那贼人钻了空子,这才惹出两家误会。”借势澄清。
“我知道此事怕是伤了公主的心,这才有了亡夫碑一事。”赵兹意有意将话说的含糊一些。
意思是,他知道姜桃那亡夫碑是假的,但是他不会说出去。因为两家毕竟有着旧日情谊,他也不想姜桃被其他世家子弟频繁打扰。
“但我们赵家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赵兹意拱拱手,又道:“今日侃儿也终于算是平安归来了。”
“且不说他也在寻回公主一事上出了点小力。”
“就单说这往日旧情,我这个做爹的,哪能不懂儿子的心意。”
赵兹意摇摇头,抬眼:“愿公主还能顾念几分。”
稍一点透即止,赵兹意的话到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尹辛尧才不管他打什么牌使什么招。
不满地龇了龇牙,“说了半天,赵侍郎这是在为赵兄牵公主的红线啊。”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你家那姻缘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休要再提,惹得公主烦心。”
“这把年纪还‘往日旧情’。”尹辛尧不由得学起刚才赵兹意的模样,故意捏着嗓。
“酸不酸呐?”眼皮一翻,戳戳赵兹意心口:“我看你是老脸不要了。”
“你……”赵兹意看他那副欠揍的样子,本就生气。
又看到他那根戳向自己的白胖手指,直接气极:“你这小辈,竟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无礼至极,成何体统!”气得便便大腹都翻涌起伏起来。
尹辛尧下巴一抬,能奈我何?
姜桃见两人吵得认真,提起裙摆,一溜烟儿跑了。
留下尹辛尧和赵兹意两人在廊角继续相辱以沫。
赵侃隐在昏黄的灯火下,望着姜桃离去的身影,垂了眸。
他眼里确实有掩不住的旧情,但却抿唇未发一言。
赵侃没有顺着赵兹意的话现身,反而将自己隐得深深的,离得远远的。
他摸摸手腕上的一道伤疤,轻叹口气。
很深很深的一道疤。他该得的。
姜家宅院。
“鼠鼠,你怎么不吃呀?”王曼桢凑到花栗鼠的树屋前,拿着浆果追着花栗鼠的脑袋。
“桢桢!”姜晋刚一进门,便瞧见王曼桢攀着梯子又上了树。
“快下来。”提起官服衣摆快步走了过来。
“好夫君,你回来啦!”看到姜晋,王曼桢眼睛一亮。
她捏住花栗鼠的嘴巴,将浆果塞进去之后,冲姜晋张开双臂,笑得烂漫:“桢桢下来!”
姜晋只得上前抱了她,替她理了理被枝叶打乱的蓬蓬发丝。
花栗鼠翘着胡须将浆果啃完,两只前爪捧着肚皮说什么也不动了。
姜晋皱眉,道:“鼠鼠不能吃那么多浆果。”
自从来了大托后,花栗鼠被王曼桢喂养得日益圆润起来。
再胖下去,这树屋恐怕都得重新做一个了。
“好夫君,你是在凶桢桢吗?”王曼桢瘪了瘪嘴,松了抱着姜晋的手,委委屈屈。
姜晋扶额,耐心道:“桢桢,我不是你的好夫君。”
“好夫君可不能乱叫。”
今晚祭月节宴会上,凉国使节就要到了。他若猜得不错,王青栀定是使节之一。
因此姜晋决定将王曼桢一起带去宴会,以便父女两人相见。
王青栀肯定是要借这个机会见王曼桢,并将她带回凉国的。
她迟早要走。
万一被王青栀听到这个称呼,以为他对王曼桢做了什么,到时误会可就大了。
“可是,你就是爹爹说的好夫君啊。”王曼桢说得十分认真。
“爹爹说了,天下男子都是狗,只有爹爹是夫徳领袖。”
“只有能做到对我像爹爹对阿娘那般好的人,才是我的好夫君。”
王曼桢将王青栀谆谆教诲记得清楚,笃定道:“所以,你就是我的好夫君!”
一下将刚才的委屈抛到脑后,又抱着姜晋的胳膊仰头笑得开心。
姜晋瞧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捏捏额角叹口气。
偏偏王曼桢又补充一句:“你是我的好夫君,是姐姐的坏阿晋!”
还记得替五殿下看着姜晋别靠近姜桃一事呢。
姜晋无语。
因为这个,自从回了大托,他都没多少机会见姜桃。
好在大皇子桑川是个正直有心之人。姜晋在朝中跟他打过几次照面,都还没来得及张口嘱托,大皇子就主动表示,他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归来的妹妹。
观察了一段时日,见大皇子果真如此,言行一致,姜晋这才稍稍放下心,将精力全情放在照看王曼桢身上。
毕竟是他们拐了她在先。
然后这照顾之下,就惹来了一个“好夫君”的名头。
王曼桢见姜晋在愣神,于是将沾了果浆的手悄悄在他衣摆上擦擦。
然后小小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嘿嘿一笑。
姜晋捉了她乱跑乱摸的手,制止道:“桢桢。”带点谴责意味。
被发现了。
王曼桢眨巴眨巴眼睛,对上他略显严肃的面庞道:“那,桢桢让好夫君擦回来。”
说着,牵着姜晋的手放在了自己软软的腰上。
抬头朝姜晋讨好地一笑,看他消气了没。
独属于女子的温软之意袭来,姜晋手掌一僵,连忙收了回来。
“别闹了。”姜晋捉住她还想作乱的手,温声道:“去洗洗手,换件衣裳,我们一起去看红灯笼。”
“红灯笼?好诶好诶!”王曼桢扑到姜晋身上,“抱抱!”
“桢桢。”姜晋耐心道:“除了特殊情况,不能随便让人抱抱。”
王曼桢撇撇嘴,慢慢收回了手臂。
然后眼珠骨碌一转,瞅瞅姜晋,商量道:“那,好夫君今日就当狗?”
不能随便让人抱抱,狗总可以了吧?
姜晋嘴角一抽。
王曼桢喜笑颜开,理直气壮地再次张开手臂道:“抱抱!”
姜晋没法子,只得抱了她回房。
皇庭挂满了红灯笼。
鲜花绿叶一簇簇,在红灯笼的烛光照耀下,变幻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
“是姐姐!”王曼桢提着一盏花栗鼠纸灯,一眼便瞧见了姜桃。
姜晋将她往身边一拉,止住了她想要飞奔过去的步伐。
“怎么了?”王曼桢不解。
“桢桢乖。”姜晋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转移了王曼桢的注意力。
然后皱皱眉,对着隐在花丛下的落寞人影开了口:“赵兄。”
赵侃回头,将疤痕手腕背于身后,“姜兄。”
姜晋瞧了他片刻,忍不住直言道:“赵兄明明对阿夭有心,刚才为何不顺了赵大人之意?”
“也好澄清当初退婚并非是你本意。”
赵侃为人如何,姜晋是清楚的。
因为赵家瞒了他而私自要找姜桃退婚,最终引发出了这一系列的风波。赵侃对此是心中有愧的。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份婚约。曾于公干之际,偷偷见过姜桃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