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从不说谎。”意有所指地看了傅染一眼。
“赵公子,我信!”在大托那段时间,姜桃便知道,赵侃是个顶正直顶一丝不苟的人。
因此有些激动地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傅染磨牙的声音响起。
日头马上隐没不见,肩胛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傅染极度不悦,但眼下却没有马上算账的时间了。
蛊粉药效即将用尽,他不想被噬骨疼痛的丑样子吓到姜桃。
于是只得咬着牙沉沉道:“他可以跟你去花房。”下巴点下姜晋。
眸光一闪,又利刃一般睨向赵侃,冷光尽显道:“他,得留下。”
赵侃无谓:“只要姜公子和姜小姐安全,我在哪里都可以。”
红袍凛凛,如青松翠柏。很是英气。
“赵公子……”如此一来,姜桃不由得担心起了赵侃。
傅染刚刚还想杀他。眼下又留他一人在兑方殿,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许再为他多说一个字。”傅染像是看穿了姜桃的担忧,提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然后凶狠地咬住她的唇角,肆掠意味十足,将其完全占下,告诫道:“不然……”
他会吃掉她这些话,吃掉她。狠咬一下松齿,从齿尖饶出被叼红的艳艳软。
大指摩挲着柔软充血的唇角。搓得姜桃心端跟着无由颤颤。
姜桃捂嘴。众目睽睽之下,干嘛?使劲瞪他。
姜桃以为自己凶得很,但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赵侃下巴颏绷紧,见姜桃没有反抗,便君子地移开了眼睛。
红袍袖下的拳头却紧握起来。
傅染低低笑了。
姜晋上前一把拉开二人,不由分说,“砰”一拳打在了傅染脸上。
重重的一拳,打的他眼角立时浮出青红。
“晋哥哥!”姜桃惊呼出声。
姜晋一向温和的眉目难得地凛凛,“放尊重些。”
“不然,我也会杀人。”腕上银环轻轻一触,霎时成一把小巧银剑,直指傅染。
“哥哥!”姜桃知道这是姜晋十分生气了。
“我想去见禾雀和鸢尾了。”她连忙扯住姜晋出剑的袖口,撒着娇。
刺桐寸剑要出手,被傅染以眼神制止。
一丝血迹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颏摇摇欲坠。
银剑直指太阳穴,刺破了傅染的眉梢。
这警告已是手下留情了。姜晋收了剑。
姜桃欲上前查探傅染的伤口,又怕再次激怒哥哥。
犹豫踌躇间,傅染先一步背过众人开了口:“带他们去花房。”
强硬结束了纷争,背身挥手,散下帐幔,“我累了。”
姜桃收回了上前的脚。这声音听着,确实失了往日清冽,带了些虚浮。
傅染没有回身。
“二位,请。”刺桐寸剑挡住了姜桃探究的眼神。
姜桃只得乖乖转身。
不放心地偷偷回头瞧了一眼,依稀看到傅染的身影好像颓然倒下了似的。
寸剑连忙挡住,道:“姜姑娘,禾雀和鸢尾二位姑娘已经在花房等着了。”
姜桃这才收了眼神。
放下的帐幔被崩出的血迹浸染,映衬着傅染紧闭双眸的惨白脸色,如同雪中嗜血红梅般惊心。
“小姐!”禾雀鸢尾已在花房门口等候好久了。
一见到姜桃身影,就立刻打开栅栏门飞奔了过来。
“禾雀!鸢尾!”姜桃也激动地挥手,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呜呜呜,我都想死你们啦。”姜桃瘪着嘴撒娇。
禾雀将姜桃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见她小脸白里透红的,好像还胖乎了些,这才放下心。
擦擦眼角哽咽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们了。”
鸢尾跟着连连点头。抹完泪,瞧见刺桐和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起过来了。
刺桐穿着铠甲配着长剑,与以往的表弟形象很是不同。
鸢尾一下有了些生疏感,一时不知该说啥,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句:“你的姐姐找着啦?”
而后垂下头懊恼地打下嘴巴。呸呸呸,他都不是真表弟,哪还来的姐姐。
禾雀也拉她一把,使眼色。
那假的赵公子不是好人,跟他一起的刺桐能是得了好人?得离远点。
刺桐瞧着鸢尾懊恼咬唇的模样,不知怎的,“找着了”这三个字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从嘴里飘了出来。
鸢尾猛的抬头,不解地瞅他。
寸剑戳了刺桐一下:中邪了你?
刺桐:我实在太怕她下句就是要陪我找姐姐。
这时墨牟也悠悠跟了上来,开口就是:“哟。”
惊奇地盯住禾雀。
「居然有隔了这么久再看还是觉得肤色好黑的女子。」
但墨牟话到嘴边转了转又咽下去了。
他依稀记得,这女子不仅肤色黑,力气还大。
他可不想再挨揍了。
不过墨牟这眼神里的意思还是被禾雀读懂了。
柳眉一竖,不客气道:“你干嘛?”
看着墨牟推开了栅栏门准备进来,禾雀谨慎拦住。
墨牟松了手,悠悠环起手臂无辜道:“是殿下不放心,让我过来给二人把把脉。”
“看看这一路奔波,身子有没有亏损之处。”
“禾雀姑娘何必如此如临大敌?”
傅染知道,若禾雀鸢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姜桃定会不得安心。
因此派了墨牟过来,照拂照拂。
“不必。”禾雀将其关在门外。
“我们和小姐还有话要说。”凤眼一睨,意思是,你们退下吧。
墨牟好笑地挠挠眉。
明明人在客乡,却还挺有气势。
他倒乐得清闲。理理衣摆,潇洒走人了。
禾雀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你怎能这般任性。”其他人走后,关上门,该来的数落还是来了。
姜桃心虚地摸摸鼻子,撒娇道:“好禾雀。”
禾雀叉起腰,不省心道:“你呀。”
“这人心险恶,眼下又是乱世,怎能如此不顾安危?”
“你不知道我们在大托都急成什么模样了。”
“就为这么一个臭男人,根本不值得。”
“男人能有什么好。”经过这一遭,禾雀想法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说着说着,有点激动,“狗男人终成坟墓,耽情人黄泉枯骨。”
“小姐呀小姐,你忘了圣娘子教的‘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了吗?”禾雀谆谆教诲。
全然忘了,这也是她在来凉国途中,从赵侃给她读的书本上才新学到的感悟了。
“韶华如此珍贵,为这些臭男人走过就是浪费。”
“要我说,成亲只是女子幸福的障眼,进去之后一瞧,就会发现坟头才是它永远的真面。”
禾雀继续苦口婆心:“有多少夫妇从同床共枕都能消磨到同床异梦。”
“更何况他如此骗你,连同舟共济都算不得,说不定往后便会对你同室操戈。”
禾雀越说越感到愤愤:“错了就是错了,人生只有结果。”
“有的人可能会改过自新,最后否极泰来;但有的人好可怕的,可能到最后也不过是个否极变态。”
“小姐是个简单的人,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复杂的变态。”
禾雀以往一直觉得女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有个幸福家庭。
但是这一遭的经历学习下来,禾雀现在觉得,女子这一生最大的风浪怕都是男人给的。
别说幸福了,她瞧着只要靠近了男人,就会变得不幸。
因此又换了一边,捏着姜桃的肩头继续沉浸式劝诫:“实在不行,小姐就把他当个玩意儿,眼下玩的差不多了,也该扔了回家了。”
“若还想玩,咱们家里还有更新鲜的。”
“况且到时是在自个儿家里,咱们自己挑,再加上这次的教训,绝对不会再吃亏了。”
禾雀想着,那男人能风流快活,为自己而过,女子为何不能?
小姐若是真喜欢男人,大可以如男子那般没有心的万绿丛中过。还可以片叶不沾心。
不沾心,也就不会劳心伤心。
也就不会像这次这样,鬼迷心窍地追着男人偷偷跑掉。
姜桃一开始还垂着小脑袋听得认真。
结果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坐不住了。
倒不是听不进禾雀的话,而是看着禾雀激动愤愤的状态,十分地忧心。
“禾雀,你还好吗?”
这些日子是发生了什么,竟令她在观念上如此两极反转。
不由得担忧,十分担忧。仰起脑袋瞅她。
禾雀被问得一愣,住了滔滔话头。
她瞧瞧姜桃爬上深深担忧的小脸,侧了下眉。
也是。这些思想毕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发奋读书痛定思痛才狠狠悟出来的。
想必过于激进,小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禾雀想想,眼下说的也不少了。
因此停了停,换了个轻松话题道:“对了,小姐知不知道,晋哥儿做官了。”
开始说起家里开心的事。
姜桃点点头,说到这个,她正好要问:“哥哥也没去考过功名,怎的突然做官了?”皱眉不解。
禾雀道:“还不是因为小姐。”
又道:“真是因缘际会。”
“当初为了找你,晋哥儿请了赵公子帮忙,赵公子二话不说,就上京请命加派人手。”
“上了京我们才知道,小姐你竟是大理寺在找的大托公主呢。”
“本来上面是要封赏老爷夫人的。”
“但听说老爷夫人已经仙逝后,陛下便封了晋哥儿为提刑官。”
“这一下就和赵大人平起平坐了,由二人负责,共同办理遗失公主一案。”
“我们这才跟着来了凉国找到了小姐。”
禾雀开心,喜洋洋道:“等回了大托,小姐就是公主了。”
谅那贼人也不敢怎么样了。
禾雀听说假的赵公子是凉国皇子后,着实担心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想到小姐也是大托的公主,这才放下心。
等他们平安回了大托,一个是凉国皇子,一个是大托公主,怕是八杆子也再打不着了。
禾雀安心。
见姜桃脸上没有冒出喜气,禾雀想了想,又道:“小姐放心,陛下还说了,若是此次晋哥儿差事办得好,回去还会升官呢。”
姜桃眼皮一跳,对这话有些敏感。
于是问道:“那陛下有没有说,若是办得不好呢?”
皇家的差事可不好办。毕竟皇室的血统是无法伪造的,找回公主便会有当众验亲的环节。
谁也不可能带个假冒的回去。
但谁也无法担保就一定能顺利找到公主啊。
找到会升官,若是找不到带不回,又会如何?
禾雀被问得愣住。官场复杂,她确实没想过这点。
只得抚了抚姜桃脑袋道:“怎么会办不好,这不已经找到小姐了吗?”岔了过去。
姜桃放心不下,转而去问姜晋。可是姜晋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打着哈哈不肯说实话。
琢磨了两天,姜桃提出要去兑方殿。
一来此事哥哥既不肯说,那她便去问赵侃,反正赵侃不会说谎;
二来,傅染这两日都没有过来了,她有些挂怀。
尤其是,上次哥哥划伤了他的眉角,不知道这两天养好了没有?
那么俊的一张脸,留个疤就不好了。
姜桃不由得愁地托起腮。
刺桐寸剑按照傅染昏迷前的交代, 将姜桃带到了兑方殿。
“姜姑娘,主子刚服了药睡下了。”寸剑在屏风帐幔前拦住了她。“还是别打扰他了吧?”试探着问问。
姜桃一听,想了想, “那我先去见赵公子。”转身欲走,想着过会儿再来。
“哎——”寸剑连忙留住, 讪笑道:“姑娘不是来看主子的吗?”怎么能去见那赵侃。
姜桃歪歪头, 道:“可是你不是说他在睡觉不要打扰的吗?”
“呃……”寸剑噎住,挠挠头, 又道:“看看的话, 也不算打扰。”
慢腾腾挪开了身子,又嘱咐道:“但是千万不能碰他。”
又怕引起怀疑,补充:“主要是怕把他碰醒了。”
说的好像她是色中饿鬼, 会忍不住对他摸摸捏捏似的。
默了会儿,姜桃道:“好。”
帐幔掀开,姜桃绕过屏风来到了床前。
傅染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面色红润, 看起来果然是睡着了。
姜桃坐在床前, 俯身。
“哎——”寸剑吓到赶忙倒腾起腿脚,要过来拉住她。
只见姜桃皱皱鼻子, 瞧他道:“我只是看看他的伤口。”
说罢,凑到他眉梢仔细看了看。
有点浅浅的印子,不过看起来再养两天就能好。
没破相。于是放下心。
又想掀起被角看看他肩胛和腰腹处的伤势如何了,但小手刚摸到被角, 就感受到了寸剑警惕凝视的目光。
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要非礼大姑娘的采花大盗, 十分的谴责。
姜桃眨巴眨巴眼,如约地将手缩了回来。
寸剑这才松口气, 重新放下帐幔道:“姑娘看到了吧,主子真的没事,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需要多静养罢了。”
催促道:“咱们还是别扰他歇息了。”
姜桃点点头,道:“也好。”
起身,“那就去见赵公子吧。”
寸剑傻眼。
怎么又绕回来了?还要见那个姓赵的?
若是放她见了,等主子醒后,他不得被大卸八块才怪。
“姑娘,可别难为我了。”寸剑拦她,又道:“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听主子吩咐做事的。”
甩锅,赶紧甩锅,不是他要拦,而是床上躺着的那位不让。
见姜桃没说话,又连忙耷拉下眼角,为难地可怜巴巴叹气。
卖惨,赶紧卖惨,姜姑娘一向心软。
姜桃瞧他这模样,果然心软。咬咬唇,想了个别的法子:“没事,你先去忙吧。”
折身要回到床前,“我在这儿守着,等他醒了,我跟他说。”
这样就不会怪到其他人头上了。
“……”寸剑傻眼,大大的傻眼。
傅染今日怎么可能醒得来?
他现在全身黑紫,正是毒尽生新的关键时刻。
墨牟和方御医穷尽法子,才想到以毒噬伤,而后再催蛊生肌这个医治他的险招。
蛊虫在他体内,最快最快,也得熬过凶险,明日午时才能睁眼。
这期间惨厉非常,他已经咬断三根栎木了。
即便已经尽量压下了他无意识的嘶吼,可是姜桃若守在房中,便不可能听不到。
眼下傅染如此沉静的睡容,也不过是墨牟提前妆化好的障眼,容不得长时间细看。
两相权衡之下,寸剑一咬牙一闭眼,“好。属下这就带姑娘去见赵侃。”
大卸八块就大卸八块吧。
他大卸八块也比这边出了意外强。
“赵公子。”赵侃在园中喝茶。
“姜小姐。”见到姜桃,他起身做了个揖。
寸剑看似退下,其实扭头便上了旁边高树,观察着。
赵侃察觉,不甚在意。
不怕他听到,就怕他听不到。
“赵公子,我有事想问你。”姜桃开门见山。
“小姐请讲。”赵侃端正身姿,侧眉。
“哥哥那差事若办不好,会如何?”姜桃开门见山。
赵侃闻言,审视她半天,如实道:“会死。”
当初姜晋为了能够一同前往凉国寻人,是以项上人头为担保的。
不过,即便他不担保,下场也是一样。
赵侃明白,陛下之所以会封姜晋为提刑官,专管协助此事,便是为了拿住姜桃。
公主找到后,如何才能听话的任由他安排呢?手上得有能拿捏住公主的筹码。
姜晋就是那个筹码。
二人一同长大,以姜晋的项上人头为威胁,不怕公主找到了之后不回来,也不怕回来了之后不听话。
姜桃沉默。
赵侃也沉默。
然后又道:“不仅如此,若是不能在许下的日期之前将你带回,亦会死。”
陛下当初给的期限就快到了。所以赵侃要帮助姜桃下了这个决心。
因此抬起眼帘,望进姜桃眼里道:“若是这几日能走,一切还来得及。”
明白了赵侃的意思,姜桃心里乱了起来。
但是纷乱中有一个念头是十分鲜明的:她一定要救哥哥。
可是,如何走得了呢?
赵侃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进一步道:“眼下走,不是难事。”瞧住姜桃。
姜桃倾听。
“凉国太子殡天,凉皇病体康痊,此时凉国正是各处势力暗流涌动的时刻。”
“五皇子身处其中,自是脱不开身的。”
“或者可以说,他不仅脱不开身,作为凉国目前唯一的皇子,他眼下的情形甚为凶险关键。”
“走对了,便□□耀加身,睥睨众人。”
“可若错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柄、错处,都可以令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听到此处,姜桃的心猛的又是一提,抬眼望向赵侃。
眼下他的处境,竟如此凶险吗?
赵侃凝重点点头。他是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过的,对这些权力争斗自然看得明白。
见姜桃蹙眉,于是进一步举例解释道:“就如你。”
“外人看来,你一直是处在五皇子庇护之下的。”
“若你如今的真实身份被他的政敌探得,那给他安一个叛国的罪名便一点也不是难事。”
她是大托公主,他是凉国皇子。两人往来密切,她甚至住在他的寝殿里。
人言可畏,任谁看不是通敌?一旦有了这个罪名,凉国上下恐怕都会得傅染而诛之。
赵侃见她明白过来,对此点到即止。将话题重新兜转回来道:“因此,眼下正是他心力交瘁之际。趁这个时机带你走,不是难事。”
姜桃怔怔。心里更乱了。
不过心里虽乱,决心还是很快下了。
若说刚才的决心还下得有些艰难,眼下便是十分的坚定了。
她留在这里,对他亦是隐患。
姜桃深吸口气,抬眸:“好。”她应了赵侃。
“我应该怎么做?”
“恕在下唐突。”赵侃先赔了礼,然后俯身靠近,附耳姜桃。
寸剑听不到了,愤愤折断树枝。
那些不省心的趁主子病要主子命,这些不省心的又趁主子病要拐走主子的人。
这赵侃果然是个夺妻之贼。
主子不仅辛苦,还命苦!
从兑方殿离开后,姜桃掀开车帘望望天。
而后垂眸,放下帘子,掩了那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没关系,反正她原本便是要走的。
第二日傍晚,蛊虫终于被驯服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与傅染的躯体和平共处。
傅染睁了眼。立刻唤来刺桐寸剑。“怎么样了?”
“死不了了。”墨牟环臂靠着门口,捋着发丝先一步悠悠回道。
“没问你。”傅染冷他一眼。
眼下自己已经醒来,自然是死不了的。他问的是自己昏迷前布下的各方计划如何了。
“回主子。”刺桐寸剑道:“众臣的陈情表均已呈上。”
“并且如主子所料,颜贺和苏铁他们商议了两天,果然准备对主子动手了。”
“据探子回报,时间就在今晚。”
“不过主子放心,兑方殿内早已提前按照主子吩咐的,做好了准备。”
“如今主子又已经醒转过来,料他们掀不出什么风浪。”刺桐放心道。
“至于阮微然及其势力,目前还在搜寻中,估计是元气大伤,暂时没什么动静。”
傅染点点头,又瞧向寸剑。
寸剑连忙道:“姜姑娘那边……”
戳戳刺桐,想让刺桐救自己一把。
然而刺桐将胳膊一收,瞥回去:主子昏迷前交代的所有有关姜姑娘的事情,可都是由你负责的,别捣鼓我,我啥都不知道。
也是。寸剑挠挠头,只得先捡些好的讲:“主子不知道,您昏迷的第二天,姜姑娘就急得不行了。”
“在花房那儿不放心,果然嚷嚷着来兑方殿看了主子一趟。”
傅染把玩着窗前插瓶的兔耳花,心情不错地眯眼瞧瞧,漂亮。
他就知道,即便只有三日,她也一定会忍不住来看他的。
寸剑抬头看看傅染脸色,找准时机,嘿嘿一笑又接上了后半段:“姜姑娘她顺道,也看了趟赵公子。”
眸光微异,“吧嗒”,可怜的兔耳花茎折裂了。
“……赵公子?”傅染沉下了脸,冷眸瞧向寸剑。
寸剑连忙纠正:“赵贼,赵贼。”
夺人娘子,与那贼人何异。
在傅染锐利眼神的催促下,寸剑不得不吞吞吐吐道:“然后……然后他们好像一起说了点事儿。”先轻描淡写一下,给主子点心理准备。
寸剑瞧瞧傅染,也不知主子身体刚好,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皱眉担忧地摇摇头。
“然后什么?”傅染敲起桌角,不耐烦地催促。
寸剑眼一闭,心一横:“然后那赵贼竟提出要带姜姑娘走。”咬牙说了出来。
确实该咬牙。傅染戾眸。“她怎么说?”幽幽等待答案。
寸剑被这寒潭冷气冻得直发毛。
“她,她答应了。”钝刀子割肉更疼。
寸剑将当日情形转述一遍,索性一口气把剩下的也都交代了:“不止如此,姜姑娘今日又遣人来传话,说想来兑方殿,又有事要见那赵侃。”
瞅一眼,找补一句:“当然了,主要是来看主子伤好没好。”
“见那赵贼只是顺道。”
“顺道?”当他这里是菩萨庙,谁都可以顺道上柱香药吗?
凉飕飕的阎罗表情又来了。
寸剑连忙说点有用的:“主子放心,属下一口回绝了。”重音在“一口”,强调自己的立场。
颜贺苏铁今晚要对兑方殿下手,兑方殿里布了局,此番定是要见血的。
这时候可不能让她来。傅染安心一霎。
只听寸剑又道:“但是,姜姑娘又提出来,她不能来,那便让赵侃去花房。”
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姜姑娘还说,若是不同意,那便一定是主子对赵侃做了什么。”
不安地抬下眼皮,继续道:“出于对赵侃的安全考虑,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找过来瞧瞧的。”
终于全说完了。寸剑心里长出一口气。
这话姜姑娘对主子说得,其他人可说不得。光这转述都快要了他小命了。擦擦汗。
傅染果然气极。
昏迷前她护着那赵侃,已经把他气得够呛,昏迷后她居然还在护着那赵贼。
这是在他的耐性上反复试探横跳。
“带他去。”傅染冷哼一声,穿上外袍,“我亲自带。”磨起牙。
他倒是要看看,他和赵侃,到底谁在她心里排在前。
一路行至花房。
“果然有人跟着。”刺桐道。
“引入平林。”傅染瞥眼。
花房外的平林,尽是陷阱。也省得他们动手了。
傅染料到会有人跟,因此想好了利用陷阱解决这部分人。也可帮助兑方殿那边减轻些压力。
今夜的兑方殿,他本就不该在场。
在场,就是和凉皇留下的遗老旧臣兵戈相向。难逃暴逆之嫌。
不在场,就可以有另外的说法,往后可任他周旋转圜。
他只需明早去给事情收个尾便可。
花房外平林里的陷阱陆续被触发,追来暗杀的人纷纷中计,被刺桐寸剑利落的解决于林中。
赵侃即便被蒙着眼,也听到了不断传来的阵阵风声。
“你们俩,把这儿处理干净。”不想让脏东西在花房外的平林多待一秒。
傅染斜斜扫了赵侃一眼,又道:“不要让这些乱七八糟的野男人打扰到夭夭。”
“守好。”
刺桐寸剑拱手应下。
赵侃侧耳,知道这话是说与他听的。但依旧脊背挺直,无谓纷扰。
来到花房栅栏门外,禾雀不情不愿地前来开了门。
她十分防备地看向傅染:“小姐要见的,是赵公子。”尤其强调“赵公子”三个字。
“禾雀姑娘,在下在。”赵侃摘下蒙眼布条,袖摆荡开,端正行了个礼。
见到赵侃,禾雀这才有了点好脸色。
白哥儿扑棱着翅膀从一旁的矮窝棚里窜了出来。
这是禾雀和鸢尾来找姜桃时,它偷偷跟出来的。
二人没法子,最终就这样一路把白哥儿也带来了凉国。
白哥儿摆着肥肥的臀部,对这陌生的国度还有点水土不服。
禾雀一把抱了它,训斥道:“你这畜生。”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摆不清楚位置吗?”
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傅染一眼,将白哥儿扔回矮窝棚,“畜生就要好好待在畜生窝里。”
点点它脑袋,提醒道:“心里有点数。”
“扑哧。”这一番指桑骂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墨牟掩口笑。
傅染一个眼刀过去。
“赵公子,你们来啦?”此时姜桃已闻声出来,看到众人打着招呼。
傅染脸色一下更沉了。
眼里只能看见赵公子是吗?
竟连他都归类到了“你们”里面。
哄她这么久,怎么,连姓名都不配有?
“你的伤……”姜桃看到傅染,哒哒过来,上下打量一圈儿,最后抬手要摸摸他眉梢。
有个淡淡的印记。这印记变淡之后,不但不影响美貌,反而更添一丝凌乱美感。
傅染趁势握住她的柔荑,微微垂眸道:“只一点痛了,夭夭不必担心。”
说罢轻咳一声,蹙眉抚住肩胛。
可怜兮兮的,偏又俊得很。
姜桃果然有些担忧地皱了眉。
傅染微不可查地勾勾唇。又稍稍抬起眼睛,带着点幽怨的问道:“夭夭,你要找赵公子说什么?”盯紧了她。
“我……”姜桃本就心虚。被他这样盯着,愈发心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