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人的脸陡然阴暗下来。
再等下去就是继续亏损,还不如让叶家把钱吐出来,另找别家布庄来得快。
魏斐道:“叶大姑娘,不是我说话难听,这里坐着的都是渝州举足轻重的商人,别说半月,就是再等三日咱们也没那个心思耗着,不如这样吧,叶大姑娘把欠的违约金和定金今日一起结了,皆大欢喜如何?”
叶泠雾心中微惊,思前想后也别无他法,只能问道:“欠了多少?”
魏斐早有准备,张口就是:“这八位老板与我共付定金六千两,违约金按定金三倍,算起来也有一万八千两。”
叶泠雾道:“这么多?!”
魏斐挑眉道:“我可没胡说,白纸黑字都有凭据的。”
叶泠雾手指握的死紧,咬的牙根都发疼了,偏偏这些人俨然一副不给钱不罢休的姿态,尤其是魏斐身侧那黑不溜秋的壮汉,仅仅是站在那就叫人发怵。
——“一万八千两,我给。”
众人大惊,寻声看去,就见两个逆光而来的高大身影昂首阔步的进屋。
叶泠雾看清来人后,心颤个不停。
依旧是玄色大氅,领口袖口皆围有狐毛,金冠束着长长墨发,眼睛眯成一线,脸部线条硬朗透着几分阴戾。
魏斐眉头一蹙,道:“不知来者何人?”
“我家少主公姓沈,当朝宁北侯。”岳扬往那一站,气势上瞬间将那黑不溜秋的壮汉比了下去。
“宁北侯?!”
“他是宁北侯?!”
“怎么可能?!!”
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诧异声,目光聚在沈湛身上根本移不开。
第253章 拖延
湖面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湖边小阁楼内炭火烧得正旺,周围面环水,无有隐蔽之处,门口有青橘,元桃,余叔等人守着,绝对无人能偷听。
叶泠雾心脏跳的厉害,那个缠绵悱恻的旖旎梦境仿佛就在眼前,以至于她再看见沈湛时,脸颊莫名涨红,脑袋里净是一些以前不曾有的东西。
她强自按捺下不安,看向胡床另一侧的沈湛道:“侯爷怎么来渝州了?”
沈湛短促的冷笑两声:“是啊,你说我为何来?”语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叶泠雾讪讪低下头,如实道:“我半个多月前收到渝州来的信,信上说我父亲病重,我是回来看望的。”
声音越来越弱,其实她也心虚,毕竟她打算再不回京城的。
“是吗?”沈湛语气依旧冰冷,“可我听祖母说你是不打算再回京城的。”
“……”哑口无言。
叶泠雾感受到他强自隐忍许久许久的怒气,心惊胆战的看着他放在膝上青筋暴起的拳头。
“我是…是…是打算解决完这里的事就回去的,没…没有骗你。”叶泠雾紧张到口吃。
她没说谎,解决完渝州的烦心事,回京城和江苑商议婚事,虽然回去的理由不同,但反正都是回,先把沈湛的火消消,至于她答应江苑提亲的事……之后再说吧。
沈湛脸色阴郁,似乎在思忖叶泠雾这句话的真假,良久才缓慢低沉的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没有,是真的。”叶泠雾底气不足。
沈湛压了压眼眸,慢条斯理道:“行吧,渝州的事我替你解决,打理好后跟我回京城。”
叶泠雾眉头一皱,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小阁楼内一阵安静,沈湛抬眸瞪着叶泠雾,叶泠雾赶紧扭头看起花窗外不存在的风景。
今天天气真好啊,若没有乌云的话……
沈湛扬起一边的眉,道:“你说谎。”
叶泠雾回过头,反问:“我何时说谎了?!”
沈湛放沉了口气:“你不想回京城。”
叶泠雾把嘴闭成河蚌。好吧,你说得对。
看叶泠雾绷的紧紧的小脸,沈湛颇觉头痛,但这一次他不想再退让半分。
他起身走到叶泠雾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下,一手抓着她身侧的扶手,俯下身压近距离——“在余苏城时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说回京后再说,回京后我答应不逼你,但你却一声招呼不打,一个字都没留下的离开,再一再二再三,卿卿是觉得我好糊弄?”
叶泠雾木木地仰着脖子与他对视着,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沈湛细细看着叶泠雾,眼神幽深漆黑,缓缓道:“你确实觉得我好糊弄,以至于直到刚刚都还在骗我。”
叶泠雾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勉强一笑:“没有,我是说的真话,我…我……”
她说着说着低下头。好吧,在沈湛那堪比阎罗王的眼神下这个慌是说不下去了。
沈湛眸光泛热,面色却清冷依旧,令人心生忌惮,他的大手轻轻抬起叶泠雾的下巴,迫使她再抬起头。
叶泠雾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却发现男人禁锢她下巴的手更紧了。
“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弱弱道。
沈湛眸色一暗,叶泠雾心头一咯噔好似看见被狼捕猎时的阴沉。
她嘴上一疼,男人他气息强势侵入,放在扶手上的手准确无误地控住她的头,更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就在叶泠雾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之时,沈湛才松开她的嘴,抵着她的额头,粗重的喘着声道:“跟我回去吧,卿卿。”
叶泠雾反应过来,意识在极度混沌中瞬间炸开,抬手捂着嘴巴,不可置信道:“你…你怎能……我才不会跟你回去。”
沈湛理直气壮的含笑道:“我怎能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叶泠雾挺起小身板,怒道:“什么时候,你可别胡说?”
沈湛深深的看着叶泠雾水灵灵的杏眼,越看越喜欢,缓缓道:“在余苏城,你喝醉了。”
叶泠雾看他神色认真,眉心一蹙,似乎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其实哪怕是不记得,她都知道沈湛说的不是假话,他也不屑于说假话。
“你趁人之危。”她脑混乱一片。
沈湛含笑回答:“是趁人之危,但我愿意对你负责。”
“……”叶泠雾抿着唇,心思转千回。
少顷,她冷声道:“我不要你负责,你离我远些就好。”
沈湛倏地直起身子,看着她肿起来的嘴眸色一暗,道:“那可不行,你这样出去被别人看见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我还真要负责,不然你姑娘家的名声何存?”
叶泠雾怒气翻涌,一下站起来道:“你故意的!”
沈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故意的。”
叶泠雾气得几乎快哭了,朝着沈湛的小腿狠狠一踢,见他吃痛,拔腿就是跑。
小阁楼外。
元桃偷眼去看如巍峨大山屹立在门口中央的岳扬,顺道细细打量起他手中的剑。
犹豫片刻,她才敢出声:“小厮哥哥,你会武功吗?”
岳扬皱了皱眉,垂下眼眸去看身侧扎着双丫髻,小小一只的少女,回道:“不会武功拿剑做甚?”
元桃眼前一亮,说道:“这么说来,小厮哥哥该是很厉害咯。”
岳扬心里腹诽着废话,这两个字也快到嘴边,但他见少女一脸崇拜的,硬生生将这两个字憋了回去
正在这时,小阁楼的门忽然从内打开,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叶泠雾用衣袖掩着半张脸,一言不发的朝外跑去。
元桃和青橘立马追上去,余叔人老反应慢,迟了半拍才跟上去。
岳扬转身看着半开的阁门,等了不多时,沈湛阔步走了出来。
“少主公,表姑娘怎么了?”岳扬回想起叶泠雾刚刚堪比逃跑的模样,心里满是疑惑。
沈湛看着通往这座小阁楼的唯一小径,勾了勾嘴角道:“没怎么。对了,外厅堂的人都应付好了?”
岳扬道:“都已应付好。”
紫萝山庄因为宁北候的到来而陷入紧张。
李正连忙回到账房写了封信,就让小厮赶紧送到柳玉萍手中。
其他两名管事见他愁眉苦脸的,心也跟着惴惴不安。
三管事李叔说道:“这大姑娘还真不是个善茬啊,她与大娘子素来不和,你们说她要是知道我们私下收了大娘子钱的话,会不会把我们......”
李正叹了口气,道:“何止啊!我早就听说当年主君把大姑娘丢去清泉寺,就是因为大娘子从中作梗,唉,咱们这次怕是自身难保了。”
二管事郑叔说道:“这倒是不一定,如今紫萝山庄正是为难的时候,估摸着大姑娘还不敢动咱们,再说了,大娘子总归是她的母亲,她要是敢对大娘子下手,那就是忤逆不孝,是大罪。”
三管事李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大姑娘背后撑腰的那些人咱们都得罪不起啊。”
二管事郑叔说道:“要不......咱们跟大姑娘坦白吧?”
李正一拍案,道:“糊涂,现在跟她坦白不是正好让她杀鸡儆猴了。”
二管事郑叔烦躁道:“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李正道:“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大娘子和大姑娘互相看不顺眼已久,咱们就把陈年烂账全推给大娘子,她这些年没少私吞,咱们把账簿大大方方交出去,让大姑娘好好查查,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到时候咱们煽风点火一番,这火只管往大娘子身上吹便是。”
二管事和三管事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办法好!
暮色降临,紫萝山庄下起了这个冬季最后一场雪。
青橘朝暖炉里多加了一些炭火,忙活完刚要抻个懒腰,就听小炉上烧着的茶壶滋滋作响,她忙转身去看,就见元桃盯着茶壶发呆,就连水烧好了都没意识到。
“小桃,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青橘忙走过去揭开茶壶盖子,然后拿过白布隔热将茶壶提到茶桌上。
元桃倏然惊醒,眨巴眨眼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青橘一根手指头轻轻捻了一下元桃的小脑袋,道:“别傻着,去给大姑娘倒杯热茶去,我呢就去重新暖个汤婆子,大姑娘的汤婆子估摸着快凉了。”
元桃重重点了点头,“我马上去。”
梢间内,叶泠雾披着厚厚紫狐绒大氅坐在案几前,垂在膝盖上的手拿着本翻开的账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也是发着呆。
案几上堆了一摞账簿,不是紫萝布庄的,都是前些日余叔给的叶府外院寻常开支账簿,在叶家没看完,就带来布庄接着看。
“大姑娘,热茶好啦。”元桃端着热茶,还未进梢间就在说话。
叶泠雾回过神,将手中的账簿放回案几,说道:“放那吧,我还不想喝。”
元桃呆呆地点了点头,将热茶放在离暖炉稍近些的高桌上,随即又上前席地而跪,看着叶泠雾道:“大姑娘,奴婢替您按按肩吧。”
叶泠雾抬眸,迟疑道:“你这细胳膊还能给我按肩?”
虽然两人之间只是相差三岁,但是十二岁和十五岁的少女却是相差甚远,元桃出身不好卖进叶府,从小就没吃过好的,小脸看着圆润可爱实则身上没有二两肉,个子也不高,比叶泠雾矮了半个头不止。
元桃挺直腰板,道:“当然了,奴婢之前在外院可是洗衣裳的好手,这洗好的衣裳定要拧干了才能挂在架子上,奴婢一个人一口气能拧一箩筐。”
叶泠雾看她这不服气的劲儿,噗嗤一笑,说道:“好吧,那你给我捏捏肩。”
元桃立马起身站到叶泠雾背后,双手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开始捏揉,过了许久,她才出声:“姑娘,今日来的那位宁北候,就是名扬昭国的宁北侯呀,他长得可真是贵气。那他身边那位是他的小厮吗?”
叶泠雾滞了一瞬,笑道:“傻元桃,他可不是小厮,那位是跟随宁北侯征战沙场,黑旗军统领,岳扬小将军。”
元桃瞠目道:“将军?!”
难怪此人仅仅是看着就叫人害怕,原来是将军。
叶泠雾垂着脑袋翻看起账簿,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元桃,我不是让余叔去照顾侯爷了吗,余叔晚间有没有来说什么?”
元桃愣了愣,回道:“余叔没来过呀,但是侯爷嘛奴婢晚间时去过问了一下,说是余叔把侯爷和岳扬小将军安排进了咱们隔壁院子,反正隔的不远呢,大姑娘要去看望一番吗?”
叶泠雾脸色突然涨红,道:“大晚上的我去看什么。”
元桃恍然道:“对对对,说的也是,那咱们明日还是去看望吧。”
“明日也不去。”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传来敲门声。
——“大姑娘,紫萝布庄的账簿小的整理出来了,还请您过目!”
是李正的声音。
叶泠雾放下账簿,道:“元桃,去请人进来吧。”
元桃应下,将人三个管事请进外间,这时青橘也暖好汤婆子了,两个小丫头随即奉上热茶让三个管事坐等。
不多时,叶泠雾穿戴好衣裳后出来,迎笑道:“让三位管事叔叔久等了。”
“没有,没有,是我们唐突才是。”李正说着,其他两人点头附和。
“并未唐突,我是该早点理清紫萝布庄账簿,查漏补缺,顺带着打理好庄内人手,毕竟这布庄最开始是我母亲一手创办的不是。”叶泠雾落座道。
“是是是,”李正抬手示意案几上的三本厚厚账簿,“这里是我们手上从主君生病后就没查阅的账簿,分别是我掌管的布料坊,二管事掌管的染料坊,三管事掌管的织布坊。这账簿积累下来也有大半年,大姑娘慢慢看,不急于一时,当心身子。”
“不碍事。”叶泠雾注意到三本厚厚账簿边上还放着一小摞账本,“这几本是什么?”
李正晒然叹气道:“这是之前主君在世时,有问题的账,我们想着如今大姑娘要接手紫萝山庄了,这些陈年烂账也该知道才是,是以就一道拿过来了。”
第255章 说漏嘴了
叶泠雾皱了皱眉,暗自腹诽这三个老滑头之前事事找理由推三阻四的,现在倒是积极起来。
“多谢三位管事了,只是在看账簿前有一事我想问问。”
三个管事面面相觑。
李正道:“大姑娘请问。”
叶泠雾端着茶碗浅抿了一口,说道:“三位管事在紫萝布庄待了许多年了,这布庄内内外外想必没谁比你们更了解的,我呢年纪尚浅诸多事都不清楚,还得靠三位管事提点提点。”
李正道:“这…这……大姑娘言重了,我们就是一介粗人,您有何要了解的只管问,我们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叶泠雾笑着道,“之前我来时就挺好奇的,紫萝布庄做到如今这么大的生意,除了父亲之外三位管事的肯定出力不少。”
三个管事讪笑着,连道着谦虚的话。
叶泠雾继续说道:“可是我昨日听说货仓里压的那些货是要交到犯月没交成的,按理来说货因卖家那边出事没交出去,大可把那匹货变卖了换笔钱,填补一些是一些,何况那段日子叶府经历大难,更是需要钱财,父亲和三位管事却宁愿积着货也不肯变卖,是何原因呢?”
李正立马撇清道:“这可不干我们事啊大姑娘,我们是听命主人家行事的,其中原因哪敢过问太多。”
叶泠雾道:“不敢过问太多,那就是知道一二,李叔不如和我好好说说?”
李正嘴角一僵,思忖着本来就准备让叶泠雾和大娘子斗,说了也无妨,便回道:“这事啊还是大娘子的主意。”
叶泠雾道:“大娘子只管内宅,这事怎还能和她有关系?”
李正郑重神色,说道:“当然有关系了,去年大娘子那弟弟来布庄管事,紫萝布庄差点因为他倒闭呀!大姑娘一点不知吗?”
叶泠雾哪里不知,因为这事叶槐晟不惜老脸上京求人,而她因这事欠沈湛一个人情,至今都还没还。
她眸色一暗,自忖道:“李叔有事就说吧,明明是我问你话你反倒还问了。”
“是是是,大姑娘说的是,那我就直说了。”李正说道,“去年大娘子那弟弟出事后啊,叶家也跟着遭殃,偏生那个柳家人就是祸害,日日登门闹腾,说什么柳家就那么一根独苗,闹得后来大娘子都流产了!”
叶泠雾诧异,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京城是听柳玉萍说起她怀孕的事,回来后也没打听,还以为是生了,结果是流产。
李正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大娘子这一流产,可把主君心疼的啊大半月都不来紫萝布庄理账了,甚至还把布庄外名下好几家成衣坊都过户到了她名下,就此啊,本来那些积攒的旧货可以通过这些成衣坊便宜卖出的,谁知大娘子偏生不肯,紫萝布庄送去的布料稍差一些都得被退回,更别说把货仓里的货销出去了。”
叶泠雾脸色沉下,说道:“父亲呢?父亲一句话也不说?”
李正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不说话,二管事回道:“主君疼惜大娘子得紧,哪敢有话说啊。”
叶泠雾越听越不对劲,突然意识到叶槐晟过世之前说的那些话似乎别有他意。
商人最重利益,柳玉萍的败家行为叶槐晟当时居然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把最重要的成衣坊交给她,既然叶槐晟如此相信且宠爱柳玉萍,哪他又为何在自己病重不行后,突然把叶家家产交给她呢?
正当叶泠雾理不清思绪时,屋外又传来动静。
小雪飘飘,刚从小厨房端着热汤回来的元桃,见院口走来两个高大的身影,定睛瞧了瞧,待来人走近些看清后,她连忙福身道:“拜...拜见宁北侯爷,拜见岳扬小将军。”
岳扬稍一挑眉,调侃道:“白日时还叫我小厮哥哥,现在不仅知道我叫什么,还称我小将军了。”
元桃低下头。
沈湛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道:“你家姑娘可睡下了?”
元桃闷声道:“回侯爷话,三位管事的来了,大姑娘正与他们谈着话,想来一时半刻是不能歇息的。”
沈湛道:“那你进去通报一声,说我有事相告。”
元桃乖乖地点点头,撩开暖帘进去,殊不知刚刚的对话里头听得一清二楚,元桃一进去,还没开口,三位管事的立马识相告辞了。
退出屋,三个管事见了沈湛,立马躬身行了大礼,本以为高官重臣是看不上他们的,谁知沈湛居然还朝三人颔首道了句免礼,三人表面不显,内心却一顿翻涌。
李正不由得多嘴道:“多谢侯爷,没想到侯爷居然能来紫萝布庄,实在是小的们福气啊。”
二管事郑叔道:“那也是大姑娘的福气啊,前有未婚夫江大学士撑腰,后有侯爷帮忙处理布庄烂账,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啊!”
闻言,遇事向来淡定的岳扬不由得瞪大眼。
“......你说什么?”沈湛脸色骤沉。
郑叔一怵,嘴角笑容瞬间僵硬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声,暖帘就被撩开,青橘走出来道:“侯爷,咱们姑娘说今日天色已晚,不宜见客,还请您先回去。”
沈湛沉默,昏暗的烛光打在他身上留下大片阴影,三个管事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寻龙借口溜掉。
岳扬思虑再三,说道:“少主公,既然表姑娘要歇下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雪看着要落大了。”
沈湛漠然,留下一句在外等着,便径直朝屋里去,一进屋便看见叶泠雾坐在上首垂首理着账簿。
一旁的元桃吹了吹火折子,又点亮了一盏烛灯,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叶泠雾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沈湛一身阴霾的走来,她心下一紧,略带气愤的说道:“我不是让青橘传话说我要歇下了,侯爷怎还闯女儿家闺阁?”
沈湛没理,看着元桃道:“你出去。”
元桃吓得一哆嗦,缩着脑袋出去了。
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沈湛端坐在叶泠雾对面,面色冷淡。
气氛微妙,直觉让叶泠雾知道此刻的沈湛比起白日见到时怒火更甚,周围都是陌生而危险的气息,而她的为今之计,只能沉默的提心吊胆。
“江苑也来渝州了。”沈湛的声音好像从天际的另一边传来,不是疑问是陈述的口吻。
叶泠雾轻轻“嗯”了一声。
沈湛道:“你为何没跟我说?”
叶泠雾懵了,今日见到他脑子都不够用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更是让她头大,她哪能还说这些?
“我……你没问啊。”她弱弱出声。
屋内很宁静,静到蜡烛燃烧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静到甚至可以听见身侧人的心跳。
叶泠雾垂着脑袋,不知所措。
“……你当我是谁?”沈湛的声音沉得似乎可以滴出水。
叶泠雾愣住,吃吃道:“侯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湛偏过头,眸色深邃地看着她:“叶泠雾,我虽然心悦你,但却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你和江苑纠缠不清,置我于何地?”
叶泠雾紧抿着唇。白日隐瞒下来的事已被他知晓,此刻多作解释与他当断不断,日后不管对谁都是麻烦。
这么一想,叶泠雾干脆道:“侯爷,我已答应江大学士的提亲了,江大学士父母也已同意,过些日子我便会回京城与她完婚,届时……还请侯爷携家眷赴宴热闹。”
沈湛沉下脸色,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发出来的的:“你说什么?”
叶泠雾郑重道:“侯爷明明听清了,何须我再多说一遍。”
“没听清。”
“……我说我已答应江大学士提亲,且两方家中皆无异言,过些日子我便会随江大学士回京完婚。”叶泠雾压根儿不敢去看沈湛。
话落,屋内静了好一会儿,但屋内那种压迫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重。
叶泠雾默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的站起身,道:“布庄欠的那些钱我自有办法,侯爷快些回屋歇息吧,我也要睡……”
话音戛然而止,叶泠雾整个人被沈湛高大的身影笼罩,看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感受到他强自隐忍却将将勃发的怒气,小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我不是你可以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沈湛隐忍着上前半步,周身的压迫感让叶泠雾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仰着的脖子也僵硬的无法低下。
“我…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就可以在招惹我之后,随意转头离开,没有一丝愧疚悔意,叶泠雾,我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北侯,你凭什么觉着我好说话,好糊弄?”
叶泠雾不知不觉皱紧眉头,看着沈湛眼眸里那个满是惧意的面孔,心中一窒。
突然明白过来,梦里的那个沈湛也是沈湛。
而梦里被囚在深渊的“她”,也是她。
他们的故事或许是冥冥之中,天意让她知道的,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再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叶泠雾眉头一展,冷声道:“侯爷说错了,从始至终我都未主动招惹过你,我不喜欢你,我与望舒哥哥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对我的喜欢我当真承受不住,还请侯爷放过我吧。”
少女仰望着身前的男人,眉眼凉薄,沈湛忽然憎恨起来,恨她字字诛心,恨她与江苑从小相识的情谊,恨她这张嘴说话不留余地。
沈湛窝在心里的火无处发泄,见她微微张了张嘴巴似乎又要说话,压下脑袋就咬了上去。
是真的咬。
叶泠雾的后腰被压在茶桌边缘,硌的骨头生疼,而更疼的是嘴巴。
剧烈的破皮之痛让叶泠雾不由得反抗,奈何她刚抬手,两只手腕就被沈湛狠狠钳住扣在身侧两边。
不知过了多久,沈湛终于松嘴,叶泠雾哭着捂住往外渗血的嘴角,急得口齿不清道:“你…你滚出去!”
沈湛微微眯起眼眸。
叶泠雾气焰瞬间熄灭,正左右为难着,却见沈湛突的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暖帘后,叶泠雾才力竭呆坐下去。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岳扬见沈湛出来,立马跟了上去,什么也没问,只跟着沈湛往院外去。
刚踏出这座别院,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恰不合时宜的朝这边走来。
沈湛脚下一顿,静静等着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沈小侯爷,没想到在下居然能在这见到你。”江苑在距离沈湛三步之远停下脚步,嘴角依旧勾着笑容,似乎一点也不诧异他的存在。
沈湛眸色黯淡,说道:“都这么晚了,江大学士怎么突然来这了?”
“不晚,我给卿卿提了一笼玉桂坊的宵夜,她此刻想来还未歇下,我送过去刚刚好。”
说着,江苑越过沈湛就要离开,就在快要经过时,沈湛突然侧首道:“江大学士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苑不骄不躁,莞尔道:“我若想知道卿卿自然会告诉我,倒也不必向侯爷询问。”
听他叫得那么亲密,沈湛衣袖下的拳头都捏紧了,要不是江苑说完话走得快,下一秒拳头就能呼在他的脸,他那文弱身板估计能直接废掉。
走得远了,江苑才松下一口气。
来的不凑巧,本来听说沈湛追来渝州这个消息后,她害怕叶泠雾反悔婚事才来紫萝布庄的,没想到居然能面对面碰上,关键是沈湛那一脸戾气的样子看着像是吃了大瘪。
江苑想不明白,只能去探叶泠雾的口风。
到了梅观园,元桃和青橘都退下回各自屋了,江苑撩开暖帘进去,就看见叶泠雾坐在椅子上发呆。
“在想什么呢?”江苑打破了沉寂。
叶泠雾回过神,伢然道:“你怎么来了?”
江苑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语气轻松的玩笑道:“听说沈小侯爷来了我呢就来看看,没想到刚刚居然碰上了,辛亏溜得快,不然我现在定是残废,你同沈小侯爷说什么了,他脸色那么差?”
“……”
叶泠雾道:“没说什么。”
第257章 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