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叶泠雾也是很吃惊,本以为家中姨娘生的女儿总该不受待见,没想到赵氏对沈月儿极好。
自她的生母生她时难产过世后,赵氏便一直将沈月儿养在自己院中,细心照料下,沈月儿比亲女沈盼儿还像她。
有了对比,叶泠雾才明白过来,才女和妒妇之间是有着鸿沟般的区别。
到了玄武长街,马车缓缓停下,叶泠雾捧着袖炉下车,昨日下了一天的雪,现在一张口便是白茫茫的气息。
另一辆马车上,沈辞随着沈从文和赵氏下车,身上也穿着红缎锦袍。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沈辞今日倒还是乖顺。
秦明玉从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时,淡淡扫了眼那边说说笑笑的二房夫妇,还有整整齐齐的小辈们,心里蓦地怅然。
——沈湛什么时候也能如此呢?
宁北侯府出行算是低调的,对街楼太傅的马车颇是夸张。
周围带了不少家丁不说,那车顶四方悬挂的铃铛玉穗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包括叶泠雾也是听见铃铛声后,才知道楼太傅一家也在玄武长街。
也难怪楼太傅会急得踹樊坤一脚,他确实也看不上什么人参。
街道两侧挂着最多的就是走马灯,而店铺则以笼灯居多,大红色的灯笼穿一串,喜气洋洋。
玄武长街有人在表演着龙灯,人群慢慢涌向那边,叶泠雾个子不算高,被人群一挤,便独自走散了。
其实也不止她,蹦蹦跳跳的沈盼儿也早就走散了,不过她不慌,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了,现下也是赏灯最大。
叶泠雾没她那么豁然,这才来京城没几日,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提着裙摆往前寻。
“采灯喽~”
一记吆喝声吸引住了叶泠雾的步伐,她转而朝那边搭着高台的声源处看去。
只见那高台上还搭着“高台”,上面那“高台”用粗木桩搭制,就像层层往上的梯子,但比梯子陡悬,足足有十米之高。
最顶上挂着一个如飞仙般的蓝白色花灯。
“这花灯名愿灯,谁能先采得愿灯,可在灯上写上祝愿的话,送到天上神君身边……心想事成!”台上那人高声介绍着,引起不少人驻足观看,达到了花灯铺店家宣传愿灯的目的。
本想直接离开的叶泠雾听这愿灯可以心想事成,顿时来了兴趣。
只是不幸的是,这愿灯只有一个,而且上台竞争的尽是男儿,男女实力悬殊,硬抢的话肯定拿不到。
刚想放弃,却见高台边上放置着武器架,刀枪棍棒,弓箭长鞭,应有尽有。
人群中,叶泠雾拢了拢将身上厚绒绒的大氅,抬步往上走去。
底下哗然声一片。
这种竞争场合,还是第一次见有女子参与的。
身兼主持的店家也是愣了愣,说道:“这位姑娘是否是走错地方了,虽说采灯男女不限,但你也莫苦了自己。”
叶泠雾柔声道:“不苦,既挂出愿灯供人采,岂有劝人知难而退的道理。”
底下默了,店家也默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但凡长得强壮些都还好,可她身材娇小,且穿着不俗,看上去是谁家娇养的姑娘,若是磕了碰了谁负责?
店家见她态度坚决,说道:“这比赛可没有让着的,姑娘若真要参加,等会可得仔细着,拿不到也莫恼。”
叶泠雾莞尔道:“知道了。”
不远处挂着数盏走马灯的楼阁露台上,一身着玄氅,清冷谪仙的男子将底下喧闹尽收眼底。身后是挂着描述万家灯火的画灯,周围的烛光照在他身上,宛若天上神明。
他的身后站着五六个身披黑甲的护卫。
不知从哪出现的岳杨穿过那几名护卫,站到玄衣男子身后道:“少主公,小郡主昨日送了张帖子到军营,约您在朱雀长街花满楼见面,我们还过去吗?”
沈湛看着愿灯高台的方向,道:“不急。”
底下是热火朝天的喝彩叫好声。
锣声响彻黑夜,牵一发而动全身,台上十几名男子奋力朝十米之高的木梯高台爬去,追逐激烈,引得底下掌声一片。
可唯独叶泠雾还不紧不慢的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高台上争先恐后的激烈场面,深邃的眼眸似星空泛着星光。
边上的店家见后,以为她是知难而退了,上前道:“姑娘若现在想退出,直接就可下去,不必在上面等着男儿们比完。”
叶泠雾看了他一眼,充耳不闻的朝那边放置着武器的木架上走去,拿起架上的弓箭打量一番。
底下观众根本没注意到她,只顾盯着上面的争夺。店家见她这一系列动作,讶然道:“姑娘这是要将愿灯射下来?”
叶泠雾笑道:“你只说谁能将愿灯采下便是谁的,却没说用什么手段,我用弓箭射下来,不违规吧?”
店家噎了噎,畅然一笑:“当然不违规,若姑娘能射下来,这愿灯便是你的了。”
暮色苍茫,加上高台十米之高,区区女子真能随随便便一箭射中愿灯,那也算是奇闻,给这场热闹添了一份彩。
第18章 放愿灯~~侯爷被冷落
从小跟着宋老射箭打猎,叶泠雾心中自有点数。要想完好无损的射下来,便只能朝愿灯木制底部打,若是歪了偏了,这纸糊的灯笼可就算废了。
叶泠雾拉开弓箭,再一扬身,箭头对准高台之上的愿灯。
底下众人这才注意到台上已拉开弓箭的叶泠雾,议论声顿时更加高涨起来。
赵氏听到这边传来的喧闹声,想着反正烟花盛会还未开始,便向秦明玉提议去看看。
一行人来时,正巧看到台上掂量着弓箭轻重的叶泠雾,那模样是平日里不曾见过的鲜活,令人移不开眼。
“那不是泠儿丫头嘛,她还会射箭呢?!”沈崇文的反应更多是惊喜。
宁北侯府是武将之家,不说沈湛,沈盼儿和沈辞的骑马射箭功夫在京城小辈中算得上上等,沈月儿虽不如他们,但从小也是摸着刀剑长大。
赵氏瞄了眼神色忽暗的秦明玉,又朝高台看去道:“泠儿这拿箭拉弓的姿势倒是标准,行云流水,大有赛过男儿的意气风发。”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几人寻声看去,就见沈辞一脸不屑道:“她还没射呢,母亲何至于如此吹捧她,若是没射中,岂非负了你的一句'意气风发',徒增些尴尬?”
赵氏嗔了他一眼,道:“你跟我唱起反调倒是不含糊,你若是有胆量上去争一争,你母亲我也会这么夸你。”
一阵滔天的喧哗声如浪潮突然席卷而来。
只见一根长箭撕破夜色朝天上射去,众人目光集中在愿灯上,屏息以待。
不停朝高处攀爬的男儿们感受到头顶刮过的风,扬首看去,本该稳定在高台之上的愿灯,直直朝地面坠落而去!
——“好啊!”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瞬间打破沉寂。
低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叶泠雾展颜一笑,孩儿般天真地看着店家道:“我射中了!”
店家看着底下的反应,捡起地上的愿灯,双手朝叶泠雾递去,说道:“姑娘箭术厉害,这愿灯可就是你的了!”
这边高兴了,那边奋力拼搏,最后却像被戏耍一通的男儿们的心里就开始不乐意了,但都没有发作,约是因为姑娘实在美丽,不好出口刁难。
叶泠雾拿着愿灯下台,众人也跟着四散离开,她正要抬步随着人群走,不想背后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
“泠儿!”
叶泠雾脚下一顿,回头看去,竟然是赵氏,当然,除了她之外秦明玉,沈崇文,沈辞,沈月儿,还有几个府中女使都在。
——她们什么时候到的?
怀揣着疑惑,叶泠雾提着愿灯信步上前,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沈二叔,沈二叔母。”
秦明玉板着脸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氏亲昵和蔼地拉过叶泠雾,笑道:“方才回头不见你人,结果你倒是跑这里来了,你射箭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
宁北侯府最喜欢的长辈中,赵氏算得上前三,她谈吐文雅,气若如兰,与她相处从不会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压力。
叶泠雾淡笑道:“二叔母缪赞,射箭功夫是我外公教授的,以前我只打过山鸡山兔,没曾想方才竟真能一箭打下来。”
身后“嘁”了一声,沈辞半眯着狐狸眼,嘴角勾起的弧度总让人觉得是坏笑,“表妹妹胆量确实大,是一点也不怕失手后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
叶泠雾看了一眼沈辞,心里暗暗鄙夷着,表面却糯糯回道:“沈二公子错了,献丑不献丑并不要紧,愿灯能心想事成才重要。”
沈辞瘪瘪嘴,暗自腹诽:天真。
赵氏还想与叶泠雾说上两句,谁知秦明玉却打断道:“好了,咱们该去花满楼了,再等会烟花盛会便开始了。”
越往花满楼走,花灯样式越多,沈月儿和叶泠雾本就走得慢,并肩走在队伍最末,有小厮看护着,走在前面的二房夫妇倒也是放心。
玄武长街的人潮缓缓朝花满楼流去,岳杨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湛,询问道:“少主公,我们还去朱雀长街赴小郡主约吗?”
沈湛看着人群中那一抹紫色,道:“不去了。”
岳杨迷道:“不去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军营吗?”
沈湛冷睨了他一眼,抬步往下走,说道:“去花满楼。”
花满楼是京城最大的观望台,每年佳节一到,城中总会燃放烟花爆竹,来热闹结束。
愿灯还未放,叶泠雾找小厮借了个火折子后,独自寻了个人少的桥边,点燃愿灯里的蜡烛,将愿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
看着它逐渐飘远,立马双手合十。
诚心许愿:希望外公,沈老太太都能岁岁平安,身体康健,希望我在侯府日子能一切顺遂。
叶泠雾缓缓睁开眼,此时愿灯顺着河流漂的已快看不清,看着那抹亮光漂向远方,心里莫名安定不少。
“……你许的什么愿?”
背后突然传来清冷低沉的男声,叶泠雾赶紧转身,就见沈湛站在距她五步之远的地方,一袭墨色大氅,肩堆貂毛,金冠束起的长发被寒风吹得胡乱飘逸。
在他之后的岳杨,轻轻朝她招了招手,暗暗打了个招呼。
叶泠雾半晌才缓过神,颔首道:“回侯爷话,愿望若是说出来便不能成真了。”
其实沈湛也不是真的好奇,不过是见叶泠雾盯着河面出神,寻个理由打断罢了。
对于叶泠雾的回应,沈湛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眼前姑娘每次见到他时,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疏离。
沈湛眉头紧蹙,默了须臾,沉声道:“那日我母亲让你称我'大哥哥'时,你倒是叫的挺快,怎么现在却又叫我侯爷了?”
叶泠雾抿抿唇。
梦里的那个“大哥哥”她是害怕极了。
良久,她才回道:“侯爷身份尊贵,我不过是瑜洲来的小丫头罢了,地位悬殊,哪有那么大脸面称您为哥哥。”
话虽如此,叶泠雾脸色却并无半分对其身份自悲自悯的神色,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说的这番话不过是搪塞沈湛的。
混迹朝堂多年,沈湛看得明明白白,可他越心知肚明,就越发不解。
他贵为宁北侯府嫡长子,如今又是柱国大将军,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近他身,偏偏只有叶泠雾只想着和他保持距离。
沈湛抬头看了一眼花满楼上的热闹,又看了看底下垂首低眉的她,说道:“烟花盛会也该开始了,表姑娘要同去吗?”
叶泠雾默了默,若真要和他一起出现,肯定又会被人说道,索性道:“侯爷先去吧,我突然挺想吃那边摊铺的芝麻糖的,想买点再过去。”
气氛冷到极致,岳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干笑着道:“少主公,这时辰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沈湛不语,转身离去。
第19章 花满楼上的风云
叶泠雾拎着买好的芝麻糖往花满楼走,街道行人也都在往花满楼赶,几乎是人挤人的挤。
待到花满楼时,手里的芝麻糖已瘪的不成样子,也幸好店家包裹的严实,里面的芝麻糖还是能吃的。
叶泠雾顺着人海跨上木阶,再抬眸时却不禁停下脚步。
楼檐下垂挂着数盏红色的圆灯笼,灯笼下是宁北侯府一大家子人。
秦明玉和福妈妈说着话,沈从文揽着赵氏观赏着底下花灯美景,笑着讲些闲话。
二房的三个儿女们则围着沈湛。
沈盼儿与沈月儿就像一对双生儿,静静站在两个哥哥边上,沈辞比沈湛矮了半个脑袋,却也一点不妨碍他仰头满目星辰的说笑。
沈湛时而搭上一句,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好一幕花好月圆。
叶泠雾忽然好生羡慕……
她低下头,又想起了远在他乡的宋老,这个时候估摸着他在和岱岳镇的邻居们同乐吧。
正想着,后肩突然撞来一股力,叶泠雾往前一个趔趄,手中的芝麻糖就这么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圆的弧线,落在地上炸起层层灰尘!
叶泠雾想也没想,上前就要捡起来,手刚接触到包装纸,一只云色锦鞋踩了上去。
本就挤的有些瘪的芝麻糖,彻底沦为大饼。
锦鞋的主人也察觉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却并没有收脚。
叶泠雾一扬首,正好对上柳飞燕居高临下的眼神。
今日的她换了身金色曲裾霓裳,顶上灯笼照在她肤如凝脂的脸上,格外明艳动人。
她身侧站着一位头上带着凤凰步摇贵妇人,细看其眉眼,叶泠雾能确定她就是顺昌王妃。母女二人长得真像。
在她们之后还有楼昭娆和楼太傅一家,两家人似乎是碰上后,一道来花满楼赏烟花的。
“对不住了泠雾妹妹,这里人太多不小心就踩到了。”柳飞燕故作讶然的轻声道。
叶泠雾直起身子,淡淡道:“没关系,一包芝麻糖罢了,待会烟花盛会结束后再买就是。”
“原来是一包芝麻糖啊,我还以为是多珍贵的东西呢。”楼昭娆语气不屑,碍于楼太傅在边上并没有多做嘲讽。
叶泠雾深知这一大群人她都得罪不起,颔首回道:“多谢楼姑娘提醒。”
短短对话,顺昌王妃却有些不耐烦了,“嘉仪长公主和沈小侯爷在那边,燕儿,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说罢,拉着柳飞燕朝宁北侯府那边走去。
楼太傅一家则往另一边寻好友去了。
正高兴着的秦明玉见顺昌王妃领着家中小辈走来,乐道:“王妃妹妹也在呢,今年的花满楼还真是热闹了。”
顺昌王妃朝秦明玉浅浅福了福身子,道:“是啊,听闻圣上为了今年的烟花盛会花了不少银两呢,这一切……还得归功于沈小侯爷。”
其实谁都明白,近些年国库亏空,若不是抄了樊坤这一大患的家底充盈国库,今年哪会举办什么烟花盛会。
秦明玉对这说法很是满意,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杆,心中暗暗得意。
长辈在那边聊得热络,柳飞燕黏着小步伐朝沈湛走去,说道:“挽舟哥哥原来也来玄武长街看烟花盛会了,那怎么没和飞燕说一声?那封帖子没人递给挽舟哥哥吗?”
“帖子看了,只是方才突然有别的事便没赴约。”沈湛如实回道。
柳飞燕听到这个回答,脸色当即就变了,委委屈屈的好似谁欺负了她。
一旁的沈辞正好有笔帐还没算清,好整以暇的往石柱上一靠,幽幽道:“大哥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你这么说可不是伤了小郡主心吗?”
柳飞燕睨了眼沈辞,却见他投来的目光带着阴戾。
“不过小郡主应该也不在意,我听闻付国公家的付小公爷挺喜欢你的,这些日国公夫人常常去顺昌王府走动,想来两家人的亲事也快定下了,如此美事在前,怎还会在意我大哥呢?”
话音刚落,叶泠雾正好走过来,沈辞嘴角一弯:“表妹妹来得正好,还不快恭贺一声小郡主。”
叶泠雾茫然眨了眨眼,朝柳飞燕浅浅福了福身子,稀里糊涂道:“恭贺小郡主。”
周围人憋着笑,尤其是岳杨和沈盼儿,脸都憋红了,却不敢大笑出声。
“你!”柳飞燕气噎,脸色一会白一会绿。
衣袖下,指甲都快嵌进掌心,她这才忍下脾气道:“付国公府与我家素来交好是没错,但付小公爷与我自小以兄妹相称,我待他是亲哥哥。”说着说着,语气中起了哭腔。
此时花满楼上热闹,正谈笑着的顺昌王妃和秦明玉,以及二房夫妇自然不会注意到。
沈湛见柳飞燕低头抹起眼泪,心中莫名有些不耐烦,但身为沈家大哥却不好沉默,便道:“二弟什么时候也会说些无中生有的话了?”
沈辞上挑的狐狸眼尾朝柳飞燕流露出一抹鄙夷,却好声好气的回道:“大哥说得是,日后这些话我自当斟酌后再开口。”
沈辞特地重重强调了“斟酌”二个字,柳飞燕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报复,脸色霎时白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前些日有人还传二哥哥和泠雾妹妹有亲事呢,我寻思着不也是小郡主先说的?”沈盼儿昂着下巴倒油,眼里尽是机灵。
她早就看柳飞燕不顺眼了,有机会让柳飞燕原形毕露,她定要多加几把柴,不然真让大哥哥娶回侯府,她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你血口喷人!”柳飞燕矢口否认。
“我哪有血口喷人,明摆着的事,你不过就是看着泠雾妹妹是从瑜洲来的,好欺负罢了。”沈沈盼儿道。
话风莫名其妙转到自己身上,叶泠雾属实有点懵,本来都已将那些流言蜚语忘之脑后,这下又突然想起来了。
她埋着头,不参与,好似跟自己无关。
沈湛低眸看了眼叶泠雾,道:“可有此事?”
叶泠雾愣了愣,抬眸对上沈湛的视线,心里感到一丝意外,她怎么觉得若她认了这件事,沈湛会为她做主?
不可能,他们才认识多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叶泠雾回道:“……捕风捉影的玩笑话罢了,小郡主应该是被小人撺掇了才说那些话的,我不曾当真。”
这话说出来确实少生事端,可沈盼儿却不乐意了。
明明两人交情那么好,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也就罢了,居然还帮柳飞燕说话,气得撅着嘴巴扭头寻赵氏去了。
第20章 烟花下的心动,初见沈铮
整个夜空蓦突然亮起,几十支烟花直指天空,像朵朵含苞待放的花,在空中绚烂绽放,恍若白昼。
似金菊,似牡丹,似百合……
赤橙黄绿青蓝紫,打破了将原本沉寂的夜色,震耳欲聋的炮声,瞬间覆盖所有的声音。
叶泠雾捂着耳朵,痴痴地望向姹紫嫣红的天空,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沈月儿忽然出声,硬是将边上叶泠雾快说出口“好美啊”给憋回去。
文化人的赞美之词果然是不一样。
叶泠雾瘪瘪嘴,视线再次往上看,本来想继续赏烟花,却不想先对上了沈湛深若潭水的黑眸。
他的眼底透着属于将军才有的凉薄,如刀精致雕刻般的脸上除了清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何,叶泠雾却从他眼神里看到一抹温柔。
只是一眼便快要陷了进去。
喧闹的花满楼,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须臾,叶泠雾率先反应过来,慌慌将视线继续朝天空移去。
幸好沈辞长得高大,将另一侧的柳飞燕遮的严严实实,不然两人方才的对视被她看去,她怕是又要平白无故遭殃了。
城楼那边的钟声传来,宵禁将至,原本热热闹闹,人满为患的花满楼,小半时辰过去便空无一人了。
宁北侯府的马车来接人,沈盼儿因为还生气着,死活要和沈从文赵氏挤一辆马车。
赵氏拗不过她,只得让沈辞去最后那辆马车。
马车内,叶泠雾和沈月儿静静等了许久,没想到最后撩开车帘进来的居然成了沈辞,还小讶了一番。
马车摇摇晃晃启程。
沈月儿不爱说话,马车一动便开始闭目养神。
为了出行方便,这次安排的车厢狭小,沈辞后靠着,坐姿极其吊儿郎当,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沈辞的腿时不时就要撞叶泠雾的腿。
第一次,当作若无其事。
第二次,还能控制住自己。
第三次,叶泠雾终于抬眸刮了一眼沈辞。
本以为那狐狸会收敛,不想那狐狸随着颠簸,又撞了她一下。
叶泠雾两颊绯红,碍着沈月儿还在,只能往旁边挪动屁股,最大限度的远离这只骚狐狸。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沈辞这家伙就爱得寸进尺,你越退他就越嚣张。
只他听漫不经心道:“表妹妹是从小到大都这么能忍,还是来了京城知道这里谁都得罪不起,才这么能忍的?”
叶泠雾愣了愣,蹙眉道:“沈二公子的嘴巴是一直这么讨人嫌吗?”
沈辞轻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很能忍嘛,说两句就燃了,之前怎么没见你对柳飞燕如此硬气?难不成……欺软怕硬?”
叶泠雾瞠目,到底谁软,谁硬?
她气不过道:“我都如此让着了,沈二公子却依旧咄咄逼人,这天底下倒也没人比你会颠倒是非黑白了。”
“咄咄逼人?”沈辞嗤道,“表妹妹诗书不通,这词语用得倒还是挺犀利。”
叶泠雾蹙眉,小声嘀咕:“没你说话犀利。”
车厢就这么大,声音再小也被沈辞听了去,“你也不遑多让。”
叶泠雾睨了沈辞一眼,气得撩开暖帘望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街道摊铺纷纷开始收摊,原本热闹的长街只剩狼藉。
其实她本可以忍下不与沈辞斗嘴,好好做一位谦顺恭敬的表姑娘,但她忍不下,只要一想到梦里的“她”为了这种人做坏事,她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既然不能和平相处,那就相看两厌,最好讨厌到老死不相往来,却又不至于撕破面上那层伪装,这样就是最好。
沈月儿缓缓睁开眼,见两人之间火花四溅,轻咳了两声道:“二哥哥若是担心泠雾妹妹这样的性子在京城会吃亏的话,何不坦白说清楚点,如此拐弯抹角的惹泠雾妹妹生气做甚。”
沈辞嘴角凝固,道:“谁担心她了?”
叶泠雾扭头,诧异地盯着沈月儿。
腹诽:这种担心大可不必。
沈月儿故作茫然道:“既然不是担心,那二哥哥说这些做什么,那不成就仅仅只是气泠雾妹妹吗?二哥哥何时变得幼稚起来了?”
“……”沈辞噎住。
经此一遭,叶泠雾这才对沈月儿刮目相看。
本以为她会视若无睹,毕竟打从进侯府起,沈月儿好像一直挺低调,不想她三言两语就让沈辞闭嘴吃瘪,属实厉害。
行在最前的那辆马车上,岳杨和拉着缰绳的车夫坐在前室,夜深风寒,岳杨瞄了瞄身后的车厢,拢紧身上的绒衣,叹气地摇摇头。
“我听顺昌王妃说小郡主写了一封信去军营,就是为了约你共赏上元佳节,你今晚明明就在京城,为何没有去赴约?”
秦明玉一脸肃然,看着边上的沈湛就来气,成日待在军营也就罢了,都二十又一的人了还对自己婚事不上心。
沈湛神色淡淡,回道:“母亲明知我对小郡主无意,怎还问?”
秦明玉黛眉紧蹙道:“有意无意那也是相处之后才知晓的啊,你和小郡主才见过几次面?”
沈湛没有立即出声,沉寂的眸底里氤氲着一个紫色身影,良久才道:“若真是有情之人,那也不需要特意的接近。”
秦明玉一噎,忿忿道:“你这是故意堵我话?没有相处哪会知道此人是不是良配?家世,性格,学识,这哪点是不需要了解的?”
沈湛道:“若是我喜欢的人,哪怕家世号寒,性格乖张,学识浅薄都无所谓,我要的不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要的,是她在我心里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秦明玉脸色凝重。
沈湛说的这些话,一下让秦明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初见他父亲沈铮时。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皇宫。
那次也是沈铮第一次打了胜仗进宫述职,因为三年都在边疆军营,明明十七八岁的少年,却长着一张络腮大胡子的脸。
秦明玉见到他还以为是哪来的邋遢壮汉,心里多是鄙夷,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说他看不顺眼。
后来再见面是同年的上元佳节。
她带着四名武婢出宫赏灯,人山人海,一个竹编的绣球缓缓滚到她脚边。
“……扰了这位姑娘,对不住。”那护卫捡起绣球,朝秦明玉拱了拱手,转身朝他身后男子走去。
秦明玉心有不悦,跟着他的身影看去,只见一位少年站在不远处,身形纤长,肩背挺直,刀锋偏冷的俊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武。
只是那一眼,便是今生都忘不了。
后来她命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她曾经鄙夷的络腮胡沈铮。
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秦明玉缓缓垂下眼眸,喉咙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般说不出话,半晌才叹道:“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那就随你去吧。”
第21章 灵安国寺
回到侯府,叶泠雾下了马车便直奔静和堂了,好巧不巧,刚到正屋,沈老太太正好歇下。
宣嬷嬷领着探春和姜兰姝退出屋子关紧房门,一转身就看见叶泠雾在庭院里站着。
宣嬷嬷微笑着道:“泠雾姑娘今晚玩得可还尽心?”
叶泠雾点点头道:“京城好热闹,烟花盛会也格外好看。”
姜兰姝皱了皱眉,托着木盘的手渐渐收紧,方才有女使来说,沈湛今晚也在花满楼看烟花。小半月不见心上人,就这么错过了,心里本就难受得很,偏偏叶泠雾却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