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皱了皱眉道:“他生病了?”
绒秀迟疑道:“好像是,不过咱们昨日入城时也没见江大学士生病啊。”
“不管是不是,咱们也该过去问候两声,毕竟他是侯爷的客人。”说着,叶泠雾已朝那边走去,绒秀愣了一下,紧跟上去。
“公子,今日本该推掉筵席的,您啊就是怎么不听劝。”俞嬷嬷柔声责备道。
庭院本就僻静,这条走廊更是冷清无人,叶泠雾刚走近就听那嬷嬷语气怨怨,她径直走过去,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站住道:“江大学士这是怎么了?”
廊上主仆偏头看来。
江苑嘴唇发白,却依旧微笑道:“原来是叶姑娘啊,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出来透透气而已,不碍事。”
叶泠雾瞧他脸色,脑袋里突然掠过“病美人”三个字,想了想道:“这里过去有一小湖,湖边有处小楼阁,江大学士要不到那去坐坐吧?”
江苑与俞嬷嬷相视一眼,好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直到俞嬷嬷微微点了点头,江苑才斯斯文文地拱手道:“那就麻烦叶姑娘带路了。”
沿着水榭后的一条石板路,叶泠雾领着几人缓缓来到湖边小阁楼。
这处阁楼是她今早路过时发现的,像北方的宅邸,院中从来没有修湖这一说,但南方的宅邸多的是山山水水,假虽假,却胜在有意境。
绒秀先一步打开阁楼大门。
里面宽敞,北面临湖没有墙壁遮视线,仅坐在屋内,就可一览湖中美景。
江苑缓缓落座,俞嬷嬷又向绒秀要碗热水,说是要吃药,绒秀应下后就出去找热水了。
阁楼宁静,只听湖中吹来的风卷起屋内的珠帘,发出阵阵悦耳轻响。
俞嬷嬷烧好屋内早备下的炭盆,端到江苑身侧道:“公子别着凉了,着凉就更严重了。”
“谢谢嬷嬷,”江苑一手撑在案几上,再抬头看着叶泠雾,有气无力道,“也多亏叶姑娘照顾,在下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叶姑娘要是有些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义不容辞。”
叶泠雾莞尔道:“江大学士不用客气,您可是侯爷贵客,我理应照顾些的。”
话音刚落,阁楼外传来凌乱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吱吱的一记推门声,准备来说更接近于“踹”。
三人皆是疑惑,这地方看着偏僻,不像有人会来的。
正不解时,就见沈湛领着岳扬绕过屏风大步流星走来,主仆二人走路带风,身上披着的大氅衣角随步伐摆动着。
“侯爷,你怎么来了?”叶泠雾伢然。
“听闻江大学士身体不适,特意来瞧瞧。”沈湛微笑着看向江苑,黑色的眼眸犹如平静的海面,深渊下多少波澜都不会显现出来。
江苑回过神,起身拱手道:“侯爷客气了,不过是老毛病而已,不必劳烦侯爷来这一趟的。”
沈湛从叶泠雾身前经过,撩开一角衣袍款款落座,回道:“无碍,江大学士还是坐下吧。”
江苑略显无力的微微一笑,坐下道:“侯爷和厅堂内的大人们可商议好对策了?”
沈湛道:“对策倒是商议好了,这事也由楼太傅来办,不过我方才瞧他神色倒是挺为难,江大学士身子若好些了,还烦请帮衬一二。”
“哪里,哪里。”
说着,江苑抬眸去看了一眼沈湛,见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后再去瞧了瞧叶泠雾,见她眉头紧锁,好似很不想见到某人。
这时,绒秀端着热水,低眉颔首地走进来,俞嬷嬷赶紧接过热水,拿出药丸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道:“公子先把药喝了吧,您瞧您脸色都不对了。”
江苑接过药丸含入嘴中,捧起热水一口饮下,而后又将碗递回俞嬷嬷手中,轻声道了一句“麻烦了”。
沈湛看他浑身软绵,说话懒洋,说道:“江大学士这病倒是来得挺快,方才在席间瞧着倒是无恙,若实在难受江大学士还是先回府吧,反正这筵席马上就散了。”
江苑略显无力地勾了勾唇角,道:“常年如此都习惯了,倒也不需要回府,我就在这坐坐歇息片刻便好。”
沈湛漠然,转而又去看叶泠雾,道:“江大学士在此歇息,你一个姑娘在此守着不妥,去唤两名女使来吧。”
叶泠雾听着也有道理,福身称喏后便领着绒秀退出去了。
小径两旁光秃秃也没个好景色,小湖上又不停吹来冷风,说实话,这处小阁楼除了春夏外,秋冬两个季节根本没有让人待下去的欲望。
叶泠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大步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动静,她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就见沈湛和岳扬居然跟了上来。
“侯爷不和江大学士寒暄了吗?”叶泠雾没话找话,反正想装看不见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直接大方面对。
“瞧着他开口都困难无力的模样,有何好寒暄的,”沈湛在叶泠雾身前停下脚步,与她对立而站道,“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他是侯爷的贵客,我自然是要关心些。”
沈湛温声道:“表姑娘如今做事倒真是成熟不少,叫人无可挑剔,记得我们初见时,也是这样寒冷的天。”
叶泠雾皱了皱眉,抬眸望着他。
也不懂沈湛提这事做什么,若是感怀的话未免太突兀,她可还记得几月前两人也算是撕破脸了的。
她抿抿唇,道:“……侯爷是想留在园中多赏会儿景吗?既然如此那泠雾就不陪你了,我还和三姑娘约着出府逛逛呢,告辞。”
一句话一口气说完,叶泠雾转身就走。
沈湛身体凝滞不懂,只静静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明明如杨柳般纤弱柔软的身躯,却硬要挺的倔强笔直。
他明显看出少女在躲着自己,甚至连多说一句话也不肯,心中郁结,不过转念一想后又觉着不奇怪,毕竟她那人记仇,几月前同她说的那些话想来是被她记在心上了。
南域的天气没有京城寒冷,但风吹在身上却也难受。小厮背下的马车甚是精致,厢内应有尽有——书案,靠几,羊皮壁灯,精美镂刻的白铁桐木制成的小小火盆,连厢壁都覆了一层柔软的锦缎丝绒。
叶泠雾一手撩开帘子,望着热闹的大街,又放下帘子道:“三姑娘,四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沈盼儿笑呵呵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去余欢城最知名的南曲班子听戏去喽,月儿说了,她也想去听听,是以,少数服从多数,泠雾妹妹可不能推辞不去。”
沈月儿道:“以前听多了北曲,倒是很想听听这南曲了。”
沈盼儿道:“以前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去这些地方,你不是最听母亲话,日日就知抱着书瞎看吗?”
“读书,看戏,乖顺,从来不冲突。”沈月儿深色淡淡的嗔了眼沈盼儿,敢情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书呆子。
余欢城最大的南曲班子名叫浮生若梦。
顾名思义就是空虚不实的人生,短暂虚幻的梦境,里面的戏本子基本都是偏男子喜欢的神仙眷侣,就好似牛郎织女,总归就是遥不可及的仙女爱上卑微普通的凡人。
马车抵达,三个姑娘戴好帷帽,提着裙子小心翼翼下马驾,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气派非凡,古色古香的红楼,门前人来人往,门内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来客大都是些男子,少有女子的身影,就算是有也都是和她们一般戴着帷帽看不清面貌。
往里走,先要经过一个长巷子,巷子两壁雕刻着各种戏生风姿,有两名高壮的小厮在前引路,两边则是这座戏曲班子的女使。
没走几步,小厮忽停下了脚步,三个姑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从缝隙间看去,原来是前面堵着了,只见前面那群驻足的男子正抬头看着二楼露台上的青衣花旦。
满头钗饰,精致浓妆,身段窈窕,锦衣华服,那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对的美艳。
“那两个姑娘真漂亮。”沈盼儿不免失神。
“不是姑娘,那是我们这戏班子的反串名角,只是可惜了三位姑娘,今天怕是听不到她们的戏了。”旁侧小女使解释道。
“为何听不到?”沈月儿问道。
“今日咱们这来了位贵客,点名儿要看几个名角单独给她唱戏呢。”小女使回道。
“谁啊,这么大面子?”沈盼儿来了兴趣,没想到她堂堂宁北侯府嫡千金还能落后于人。
小女使想了想,蹙眉道:“好像姓楼,京城来的,还是位朝廷重臣的女儿。”
“楼?”叶泠雾说着,与沈盼儿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又是一笑。
沈月儿也顿时明白:“原来是她啊,确实挺像她的手笔,不过她胆子也挺大的,父亲奉旨入余欢城办事,她倒是在外逍遥快活,是一点也不怕‘名声’二字。”
“谁不关心这个,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今日咱们估摸着能蹭一个光?”沈盼儿双手往后一背,脑子里已有了想法。
第162章 面首
沈盼儿亮出宁北侯府的名号,让小厮领着她们去楼昭娆所在的包厢,也是浮生若梦这座红楼最大的包厢。
“你说这楼昭娆一出手还真是阔绰,我瞧着这红楼消费不低啊,她可真给太傅大人长脸。”沈盼儿言语中既有羡慕又带着嘲讽。
叶泠雾听出她话中意思,揶揄道:“三姑娘要是想的话,你也可以啊。”
沈盼儿一噎,她是挺想,可是这上头又是大伯母,又是祖母,还有最不好惹的大哥哥。
她瘪瘪嘴道:“算了吧,我怕这等福气有命享,没命回啊。”
话音刚落,小厮领着几人到了三楼走廊最里的一间厢房门外,他侧身道:“到了,就是这间厢房了,几位姑娘是否需要小的为您敲门?”
三人面面相觑,沈盼儿一摆手道:“不用了,你们就先下去吧。”
小厮和女使应下便离开了。
沈盼儿也不客气,懒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进去后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这些声音都是从里面传来的。
绕过宽大屏风往里去,就见里屋内居然摆放着一张大戏台,而楼昭娆背对她们而坐,身着一件金红色花缎长裙,左右两侧都有一个穿着单薄的面首伺候着。
大约是听见背后有动静,楼昭娆拨开面首伸到她嘴边的一小瓣橘子,转头看去。
四个姑娘大眼瞪小眼,皆是一怔。
“眼瞎了,谁让你们进来的?”楼昭娆语气不善。
“你才眼瞎了。”沈盼儿一把扯下帷帽。沈月儿和叶泠雾紧跟着也取下了头上的帷帽。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楼昭娆脸色写满不悦,眼神甚至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三人,依旧是不待见。
沈盼儿撇撇嘴,理直气壮地叉腰道:“你都在这,我们凭什么不能来啊。”
台上的戏正唱到兴头部分,楼昭娆也懒得赶人走,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来都来了,三位妹妹请坐罢。”
沈盼儿丝毫不讲礼,直接在边上的右侧席落座,沈月儿和叶泠雾则乖乖朝楼昭娆福了福身子,才在左侧席坐下。
三个姑娘依次入席后,并没有先去看戏台子上的热闹,目光反倒是在楼昭娆身侧两面首之间来回转悠。
左边那位,马尾歪歪斜斜的束着,齐眉勒着浅蓝色抹额,穿一件浅蓝色蝶花大袖,面若皎皎之月,目若秋波,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右边这位,一头白发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身着一袭黑色宽袍,俊朗清秀的脸孔,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看着便是高冷。
这二人的长相,不似普通男人,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艳气。说是风流,却没有沈辞一双狐狸眼,一袭红衣来的邪肆,说是俊朗,也没有沈湛风姿冰冷,一袭玄衣锐利深邃。
楼昭娆注意到三人的目光,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道:“怎么,你们三个难不成是看上我屋里人了?”
沈月儿满脸惶恐。沈月儿也低下头,心道这死丫头是真的不怕揍。
唯独叶泠雾还张着大眼细瞧着左边那个面首。
“他叫儒笙,是京城万花楼里的新晋头牌,跟了我还没一月呢,泠雾妹妹如此盯着他看,是想让我忍痛割爱?”楼昭娆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过身侧的黑衣面首。
叶泠雾惶惶道:“没有。”
儒笙看了她一眼,掩嘴笑道:“原来你就是昭娘口中提起过叶泠雾啊,幸会幸会。”
“提起?”叶泠雾诧异地去看楼昭娆。
楼昭娆紧张道:“哪有,他说笑罢了。月令,你把刚刚热好的酒端给这几位姑娘尝尝。”
那穿着黑色宽袍的男子闻言,先是有木勺将热壶中桑葚酒一一填入三个瓷碗中,随即端着瓷碗起身,依次奉上,期间没说一句话。
“三位妹妹尝尝吧,这酒啊可是才从老窖里取出来的,俗话说好戏配美酒,人间至乐不过如此。”楼昭娆端起酒仰头饮尽。
独留叶泠雾,沈盼儿,沈月儿三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
斟酌着这酒该不该喝?
要是喝了,今晚回去至少有一半几率要挨训。
楼昭娆放下碗,见三人没有动作,嗤道:“我说你们三个,有胆子来戏曲班子看戏,怎么连酒都不敢喝?”
“谁不敢喝了!”沈盼儿嘴犟完,一口闷下,嗓子辣的快说不出话了,还能逞强地剜一眼楼昭娆。
叶泠雾浅抿了一小口,眉头瞬间皱紧,这酒可不是一般的烈啊。她抬眼去看沈盼儿,果然,脸颊通红,眼神飘忽,已是快喝醉的边缘。
正这时,小戏台上忽而传下咚咚咚的紧锣密鼓声。只见之前在长巷里见过的那俩反串花旦,起势慢步出来。
叶泠雾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只能撑着下巴呆望着,偶尔端起酒杯喝一口,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她桌上的满碗烈酒全部下肚。
“天呐,这外面怎么就黑了?”沈盼儿晕乎乎地看了一眼窗外,转而又看着楼昭娆,“你这酒还有没有,就这一坛子不够喝啊。”
楼昭娆懒洋洋地依靠在儒生身上,痴笑一声道:“当然有啦,月令,还不快让门外的小厮多拿几坛子好酒来,一定要最烈的酒!”
月令默不作声,却也照办了。
醉酒盼兴致顿时高涨,站起身大喝:“豪爽!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与人一醉方休了,今晚,不喝个够,咱们谁也别想跨出这个门!”
叶泠雾脑袋晕乎乎的,仰头看着沈盼儿,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奈何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最后索性不想,打了个嗝道:“好,一醉方休!”
“我附议,喝!”沈月儿满脸通红,然而她只是浅浅喝了一口,整个人却似解了封印一般兴致高昂。
戏台子依旧高声莺唱,底下一碗酒热接着一碗热酒,几个姑娘浑身燥热,解下身上的大氅丢到一旁。
叶泠雾里面也不单薄,厚厚的紫色宽袖外袍,可架不住她此刻嫌热,硬是将外袍也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下织锦襦裙。
露出被腰带束缚着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第163章 逮媳妇去喽~
宁北侯府租宅外院廊下,绒秀和迎夏心急的等候着自家姑娘回府,连着去大门口查看三四回了,眼瞅着快宵禁了,还是不见人影。
迎夏急得直跺脚,闹个没完:“哎呀,我就说要跟着三姑娘一起出府的,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回来主母知道了肯定要责备。”
绒秀看似淡定,内心也急开了花,见迎夏在她眼前转悠个没完,忍不住道:“好了迎夏,你就别来回晃悠个不停了,有四姑娘跟着呢,总不会出错的。”
迎夏叹了口气道:“也幸亏有四姑娘跟着,不然我早就禀告主母去了,三个姑娘这么晚还不归家,咱们要是知情不报,这可是要扣两月工钱呢。”
“可你现在不就是知情不报?”绒秀无奈一笑。
“那怎么能一样,万一主母没发现呢,三姑娘要是知道我告诉主母她去了哪,甚至出卖了她,”迎夏颤颤摇了摇头,“那可不止扣工钱那么简单了。”
绒秀蹙眉:“你知道她们去哪了?”
“啊?……没有呀,我也不知道。”迎夏一副说漏嘴的心虚模样。
话音刚落,外面忽响起吆马声,随着一阵轮毂滚动之声,绒秀和迎夏相视一眼,忙不迭的朝大门跑去。
本以为会先看见自家姑娘下马的两人,一到大门视线全被一群黑衣黑甲的黑旗卫遮了个完完全全。
这时,黑旗卫从中分开,岳扬率先从马上跳下,随即,身披玄色大氅的沈湛踩着马凳缓缓下车。
他下了马车后,四周的黑旗卫便分成两列守在大门两侧,俨然一副闲人禁止入内的肃然模样。
绒秀和迎夏是侯爷回来,一时吓的半死,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见沈湛渐行渐近,二人才缓过神,齐齐见礼道:“请侯爷安。”
沈湛淡淡扫了一眼二人,目光落在绒秀脸上时顿了一下,好像记起了什么,皱眉朝:“你家姑娘还没回来?”
绒秀心颤,屈膝道:“回侯爷话,姑娘……姑娘自午后虽三姑娘,四姑娘出府闲逛后,到现在也没回来。”
沈湛眸色一暗。
旁侧的岳扬顿时大感不妙,赶紧问道:“余苏城虽没有宵禁这一说,但这天色渐晚,城中不少店铺都已闭门,几位姑娘能去哪?”
绒秀没有立即回答,先是和迎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意思就是:情况已瞒不住,这时不说就不止扣工钱这么简单了。
迎夏会意,苦着脸道:“回侯爷,三姑娘说想见识一下余欢城的南曲,所以就带着泠雾姑娘和四姑娘去……去了余欢城最大的戏曲班子。”
两人深埋着头不敢去看沈湛的脸色,再抬头时,沈湛已转身出府,只留下一个欣长高挑的黑色背影。
浮生若梦。
红楼里依旧热闹,不输白日。
最大包厢内,戏台子上还在敲着锣打着鼓,底下几个姑娘也没安静多少。
正值喝到兴头上,楼昭娆突的站起身,摇摇晃晃道:“几位妹妹真是太对我胃口了,以前啊都是姐姐的错,从今往后,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说完,楼昭娆再也稳不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就在快要跌倒时,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月令接进了怀抱,只听他终于出声:“昭儿,小心。”
叶泠雾撑起沉重的眼皮子,眯着眼去看那抱作一团的男女,痴笑道:“楼姐姐,他好像很好担心你啊,方才他好快啊,”叶泠雾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划了一下,“咻——的就把你接住了。”
“什么接住呀?”
沈盼儿从酒坛子里抬起头,见楼昭娆和月令抱着,登时瞪大眼睛叫喊道:“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被她这么一闹,楼昭娆当即推开月令,指着他的鼻子,含糊不清的骂道:“放肆,你敢抱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抱我。”
月令黑着脸不发一。
楼昭娆自认无趣,捶了他一下后,继续跪坐回案几前,一旁的儒笙端起茶壶慢慢斟酒,贴近道:“昭娘莫生气,喝杯水润润喉吧。”
叶泠雾撑着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亲密无间的男女,一双迷离的杏眼一眨不眨,忽而,她站起身朝月令走去,坐到他身侧道:“哥哥,我看出来了。”
月令瞥了她一眼,冷道:“什么?”
叶泠雾傻笑着,指着楼昭娆大声道:“你喜欢她!”
月令脸色骤红,视线匆匆扫了一眼楼昭娆,见她正盯着自己看,喝道:“胡说。”
叶泠雾恼道:“我没有!我就看出来了!”
“我同意!”沈盼儿高高举起右手,打了个饱嗝,“我也看出来啦!”
死醉鬼懂什么。月令白了两人一眼。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砰”的一记开门声,准确来说,不是开,是踹。
四个喝醉酒的姑娘还未察觉,除了沈月儿喝趴下睡着了之外,其他三个依旧吵吵闹闹的。
月令和儒笙转身看去,一群黑衣黑甲涌入。
戏台上的戏子吓坏了,鼓声锣声也骤然停下。
黑衣黑甲站定,一个肩堆狐绒,身披玄色大氅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极为颀长,头上嵌着明珠的紫金冠足以证明此人身份地位很高。
叶泠雾最是不满,手突然搭上身侧月令的肩膀,借力就要站起身,谁知脚下不稳,硬生生就栽进了月令的怀抱中,轻啊了一声。
月令肩膀一颤,肉眼可见的嫌弃,作势就要推开叶泠雾,可还没碰到她,一个黑影已经压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纤长大手从他怀中将叶泠雾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叶泠雾两眼呆滞,脑袋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就见腰上被一只大手扣着。
她挣扎起来,怒骂道:“混蛋,放开我!”
“混蛋?”头顶传来一记极低沉带着怒意的男声。
叶泠雾愣了愣,侧首看去,男人鼻如峰脊,薄唇紧闭,满身荒芜肃杀之气——不是沈湛那个煞神还能是谁?!!
叶泠雾呆呆地眨了眨眼,吓得打了一个嗝,不怕死的抬手摸了摸沈湛的脸,傻笑道:“侯爷,原来是你吖。三姑娘,你大哥哥来啦!”
说着,叶泠雾一双醉晕了的杏眼满室找起沈盼儿,结果在沈盼儿的那张案几下,发现了她那没藏进去,还在努力往里塞的半个屁股。
第164章 “沈湛”,初吻
月令和儒笙察觉到这些人不好惹,恭恭敬敬的退居一旁,但两人却还是把趴在蒲团上昏昏欲睡的楼昭娆护在身后。
沈湛沉着脸,怀里的人儿挣扎个不停,他忍无可忍道:“你衣服呢?”
叶泠雾动作一顿,想了想后,慢半拍地指向她坐席边上那一团紫,“屋里太热,我给丢那了。”
沈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衣裳还没看见,就先看见往案几下钻的沈盼儿。
他蹙了蹙眉,冷声道:“岳扬,将两位姑娘带回马车上。”
岳扬抱拳应下。叫了两名黑旗卫搀扶沈月儿,自己则扶着沈盼儿,先一步出屋。
“不走,不走,我们不走!”叶泠雾大喊,双只手作势去扳禁锢着她腰身的大掌。
沈湛低头看着怀中闹腾的少女,还真松开了手,叶泠雾面对突然的解脱,还有些许不适应,手足无措的呆站着,回头一看,沈湛居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你……嗝你想干嘛?”叶泠雾双手护在胸前,“来人啊,有人想非礼了,救命……”
话还没吼完,厚重的玄色大氅罩在了她身上,沈湛二话没说,一把捏住叶泠雾的后领,犹如用手指捏着一只幼猫,不费吹灰之力的带着人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谁敢带着我的客人,我看谁不想活了?是谁!”
沈湛闻言回头冷冷的看了楼昭娆一眼,却见她连身子都撑不起来,只是费力的在蒲团上乱扭,嘲道:“常听闻楼太傅之女喜放诞爱风流,今日一见,”他淡淡扫了一眼那两面首,“果真如是。”
“……侯爷这话,那您家的三位姑娘又好到哪去?”月令冷不防出声反驳。
一旁的儒笙吓得肩膀哆嗦。这人疯了吧?
沈湛看着他,正要反唇相讥,怀中的少女又闹腾了起来,沈湛皱了皱眉,懒得再跟区区面首废话,大步带着人离开。
红楼大门外静静伫立着两辆马车,一大一小,一辆通体漆黑宽敞庞大,一辆是几个姑娘出府时所乘坐的。
岳扬守在小的那辆马车下,不多时,就见沈湛总算抱着人出来,他几步上前道:“少主公,我替您将表姑娘扶回马车。”
“不必。”沈湛俯身一手顺势揽起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身,一手穿过少女的膝下,打横抱了起来。
此等场面,犹如冷水泼热油,霎时惊炸了整个黑旗卫,周围都是不敢置信的面孔,大惊失色。
而叶泠雾只觉浑身麻痛,头晕目眩,再抬头时,就见男人雕刻般的下颌角,往下是白皙的脖子。
等她回过神时,整个人趴在车厢内的软凳上,这个姿势不舒服,她双手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身来。
她目光四巡,却见宽大暖和的车厢内还坐着一一个人,不对,又好像是一堆人,重重叠叠的瞧不清模样。
“你们是谁?”叶泠雾眯着眼凑近,眼看快看清楚了,一只手抵住她的肩膀将她又按了回去。
叶泠雾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转而撩开暖帘,寒风灌入,叶泠雾冷得一缩脖子,有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余欢城似乎没有宵禁这一说,大街上依旧热闹,高低错落的商铺旗帜和檐下灯笼迎风飞扬,摊铺老板还在吆喝着。
还没看够,叶泠雾后领又被人熟悉地揪住——“哎哟~”,她再次瘫倒在软凳上。
叶泠雾忿忿地撑起身子,刚要张开嘴巴大骂一通,方才的“那堆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沈湛皱着眉看她,少女周身的火焰瞬间熄灭,怕得瑟瑟发抖。
“……不闹了?”沈湛柔声道。
叶泠雾乖顺的点了点头。
沈湛嘴唇紧抿,盯着她不说话。
厢内静默许久,叶泠雾浑身似针扎了一般不舒服,轻手轻脚地转身就要去推厢门,自以为无人察觉,刚一动作,就听背后传来喝止声:
“你想又干什么?”语气无奈但依旧温柔。
叶泠雾却还是被吓得浑身僵直,可怜兮兮的回首道:“我……我不想跟你一起,孤男寡女不好,我走路很快的,你放心。”
说着,叶泠雾推开厢门,正在驾马的岳扬吓得一激灵,连忙勒紧缰绳停马,谁知马车突然的停下,本就没站稳的叶泠雾一个跟头栽倒在车板子上。
磕出“哐”的巨响!
“表姑娘!”岳扬惊呼。
沈湛再也淡定不住,刚要起身,就见那跪伏在车板子上的少女突然举起一只手——“没事!”
叶泠雾艰难地撑起身子,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道:“我没事,我好得很,我走路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