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盼儿哭着点头,回道:“早饭也没吃呢,就被母亲又打又罚。”
“这怎么行呢,父亲这就去找你母亲好好说道说道!简直是不像话,哪有母亲如此责罚女儿的,真是不知所谓。”沈崇文说着就朝门外走,步伐那叫一个气势汹汹。于妈妈带着女使紧跟上去。
沈崇文一离开,沈盼儿就停止了哭声,小脸在衣袖来回蹭了蹭,好整以暇的静候佳音了。
一旁的叶泠雾自沈崇文进祠堂后就没再落笔写,又见他心疼沈盼儿的伤势,陪着沈盼儿哭的模样,心里更是羡慕,这些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父爱。
“姑娘,这书可得快些抄,抄完了也好回院子,跪着多难受啊。”绒秀小声提醒。
她这么提醒,叶泠雾才反应过来沈老太太那边还没想好如何托词。
不多时,沈崇文哄着赵氏来祠堂了。
之前在女儿面前说好了要硬气讨伐的沈崇文,此刻在赵氏身边那叫一个低眉顺眼,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沈崇文还非要去拉赵氏的手,赵氏不依,毕竟祠堂里除了有祖宗看着,孩子们也在。
夫妇二人一唱一和,一硬一软的训斥三人一顿,直到午后才肯放人。
静合堂。
院子里的小池塘栽满了莲花,午后炎热,唯独屋子里还凉快些。
一盏鎏金铜熏炉里点了驱蚊虫的熏香锭子,桌上放着枣泥糕,山药糕,糖霜小米糕,是沈老太太午时专门吩咐女使做的,也都是叶泠雾爱吃的。
叶泠雾恹恹地坐在软榻上,发着傻,宣嬷嬷和绒秀小心翼翼的给她膝盖涂上一层去淤的药膏。
沈老太太端坐在胡床上,看着她膝盖上的乌青,温声道:“你这丫头胆子大却一直是本本分分的,昨晚怎么想不通去跟着沈盼儿一起胡闹?”
叶泠雾神色黯淡,默道:“老太太……”
“假话我可不听。”沈老太太一眼看出这丫头的心思,打断道。
叶泠雾噎语。
沈老太太慢慢捻着佛珠,低语道:“昨晚是容哥儿的婚宴,早上时我就瞧着她脸色不好了,算起来盼儿和容哥儿也是青梅竹马,感情或许不深却也不浅,所以是跟容哥儿有关?”
叶泠雾倏然瞪起大眼,回道:“老太太心思明白。”
沈老太太颇是苦涩地轻笑一声,叹道:“盼儿那丫头从小被你二叔父宝贝着,一点心眼子都没有,也不会看人,容哥儿那人我老婆子不做评价,毕竟我自己那二孙也没好到哪去。”
“说起来啊,璟延的婚事也得让赵氏好好着急了,我瞧着程家姑娘就不错,过几日邀她到府上做客,两人多来往也是好的。”沈老太太蹙眉揣揣。
叶泠雾缓缓垂眸,没搭话。
此时上好药的宣嬷嬷边收起药瓶,边揶揄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要老奴说啊,这做祖母更是操心,老太太前些日操心完兰姝姑娘的事,明明说过以后不掺合这些小辈的麻烦事。”
沈老太太闻言皱了皱眉,沉哼了一声,说道:“我是不操心,奈何昨日席上我见赵氏拉着张大娘子和程家姑娘寒暄,瞧着她们说话投机,程家姑娘与璟延又是从小认识,想来是迟早的事。”
宣嬷嬷笑道:“老奴瞧着不一定。”
众人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宣嬷嬷解释道:“这程家姑娘啊的性子啊太像男儿了,与二哥儿的犟脾气想冲,以后真要成了家,这内宅可不得搅和的天翻地覆。”
沈老太太不语,转眼却见叶泠雾沉默的将撩到大腿上的裙摆放下,左手无意识地揉去右手手腕,说道:“你二叔母罚你抄女训是让为了你时时刻刻记住谨言慎行四个字,我呢是从不管儿媳教育子女的,何况你二叔母从不轻易体罚,昨晚你们在酒楼吃醉酒传开了,宁北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是责备的话,但语气却带着些许宠溺。
叶泠雾晒然一笑道:“我明白的老太太,其实我心里也挺高兴二叔母能罚我的,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之外,还没人罚过我什么。”
“你能这么想你二叔母知道了心头也欣慰。”沈老太太点了点头,端起案几上的凉茶喝了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探春急急忙忙的从屋外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地颔首道:“老太太不好了,方才奴婢听外院传消息的小厮说……太后娘娘薨殁了。”
屋内瞬间安静。
吹进花窗的热风都跟着带一丝凉意。
沈老太太虽早有预料,但依旧是心惊了一场,反应过来了强作镇定道:“什么时候的事?”
探春抿了抿唇,回道:“一刻钟前。”
第134章 进宫
京城四大长街一片白色,大街小巷挂满了白灯笼,白幡,老百姓虽不至于披麻戴孝的,但也要着素为主,而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家中女眷,贵族世家则要以白衣为主,不得颜色鲜艳。
国丧为期六月,自太后薨殁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老百姓六十天内内禁止嫁娶,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家中女眷,贵族世家则要等国丧期大半结束,也就是来年一月,整整九十天。
太后的出殡,皇宫到城外皇陵要从玄武长街出发到朱雀长街,从南门出城,出殡队伍把灵柩送到墓地,下葬以后,还要举行题主礼仪式,也就是写牌位,牌位写好以后,由陛下和文武百官护送回京城,放到太庙中去,葬礼才算完成。
在出殡之前,朝中一品官员及家中女眷,贵族世家,都要进宫哀悼。
宫中来人宣宁北侯府阖家进宫那日,天都还未亮,本来叶泠雾以为轮不到自己进宫,奈何沈老太太硬要带上。
误会当真让人身心俱疲。
叶泠雾看着铜镜里努力把眼睛睁大一些,神情有些茫然,昏昏欲睡的自己,内心纠结要不直接坦白算了。
“姑娘,这素衣奴婢给你拿来了。”身着白衣的绒秀吊着两个大黑眼圈,捧着衣裳进屋,脸上也尽是疲倦。
叶泠雾见她也熬不住,不禁失笑道:“绒秀姐姐去睡吧,我自己穿好去找老太太。”
“那怎么行呢,伺候姑娘是奴婢的……唔~”绒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职责,不能懈怠了。姑娘坐好,奴婢替你挽个素髻,你这发髻可不能进宫让陛下皇后见到。”
叶泠雾沉默,回道:“没想到国丧讲究这么多。”
“那是自然的,尤其是京城那更是严格,你随老太太进攻哀悼可得低调再低调,在陛下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出一丝差错。奴婢听说陛下对太后的丧葬仪式分外上心,请到宫中念经的是给先帝念经的国安寺主持呢。”
“陛下有孝心,我曾在私塾听魏夫子讲过一片文章,里面讲到太后的母族,澹台氏世代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当真叫人敬佩。”
绒秀点了点头,道:“那是。对了姑娘,你说这国丧哀悼期间,小侯爷会提前从南域回来吗?”
叶泠雾对着铜镜摇摇头,疲倦到有些懒得说话。
脑海里慢半拍地想到沈湛临行前那晚,她承诺沈湛学会下棋的事,这才过两月,她就只学了个半桶水。
不过沈湛就算回来应该也只是待到太后牌位进太庙那日,短短几日,他们应该也说不上几句话。
宁北侯府的马车出发半个时辰才到了宫城门下,此时已有不少一品大臣家的马车陆陆续续赶往泰安殿。
叶泠雾将窗帘撩开一丝缝隙瞧了瞧,不巧正对上伏在车窗上小憩的楼昭娆,再往另一边看,程家马车也在。
只看了一眼,叶泠雾又收回了视线,看着对面一袭白袍,头戴白色抹额,闭目养神的沈老太太,忍不住问道:“老太太,今日哀悼有什么忌讳吗?”
在岱岳镇时她也参加过左家老太太病逝后的哀悼,左家与她没血缘关系,但左家主君大方,丧礼上谁哭的最惨就能得五十两银子,最后毫无意外是她“夺冠”,现在想想还能沾沾自喜。
但小地方哪能和皇宫大内比,太后的哀悼仪式肯定不一样。
沈老太太闻言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道:“只管跪着,别出声便是。”
叶泠雾眉头一挑,迟疑道:“就这么简单吗?”
难道不需要大哭什么的?
这个她可擅长了。
沈老太太凝视着她,笑道:“不然还想怎样,你与太后未曾谋面,难不成你还能哭出来?说上好一番真心诚恳的悼词来?”
叶泠雾噎语。巧了,她还真能。
她又问道:“老太太,我瞧着今日程大将军也来了,那太后出殡那日,侯爷应该也要回来吧?”
“挽舟是奉皇命追查南域前朝余孽,能不能回京一是要看陛下的宣召,二是要看他能否抽得开身。”
“这么说来老太太也不确定了?”
沈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他不回来也好,免得耽误了在南域追查的进程,早些清理完前朝余孽,能在年底之前回来就是最好的。”
叶泠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马车抵达玄武门后就不允许马车进入了,就连宁北侯府也不例外。
国丧期间规定宫墙内禁止嬉笑吵闹,太后未出殡前以静为主,不仅马车不允许进入,就连走路也得轻轻的。
玄武门早早有宫娥张罗,应陛下要求,让一品朝中大臣先在门外等候,待人都齐了,每家按品级排列有秩序的去泰安殿哀悼。
今日沈盼儿因为屁股上的伤没能来,叶泠雾被沈辞和沈月儿左右夹在中间。
平日里穿惯红衣的少年换了一袭白袍,头上高马尾只用一根白绳束着,瞧着人少了几分张扬,素雅顺眼不少。
而沈月儿穿着白袍却多了几分清冷,素髻上只簪了一根白珠钗,她不是一眼就觉着漂亮的姑娘,也没有沈盼儿活泼劲,但胜在有气质,如她名字里的“月”字一般。
众人等候在玄武门外许久,也不知谁家还没到,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叶泠雾也没忍住,压着嗓子说道:“四姑娘,今早上你可去见过三姑娘?她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沈月儿小声回道:“伤势我倒不清楚,我去时她睡得正香呢,也不好意思打扰。”
叶泠雾无言,竟暗暗羡慕。
“三妹妹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用连着五日早起,更不用从早跪到晚,早知道昨日我也该去挨两板子的。”沈辞语气悠悠,将叶泠雾不敢说的话全说了出来,甚至还带着惋惜。
沈月儿嗔了眼沈辞,说道:“二哥哥又不正经,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不然侯府可得遭殃。”
沈辞姿态懒散地耸耸肩,回道:“遭什么殃,我敢赌这里站着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和我想法一样,就盼着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免了进宫哀悼。”
沈月儿蹙眉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说出来,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禀告母亲去。”
沈辞撇了一下嘴巴,低头看着只及他肩膀的叶泠雾,用手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轻声道:“今早见表妹妹从静合堂出来,脸上黯淡无光的,你心里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
叶泠雾闻言倏然扬首看着他,脑袋短路般不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却见沈辞那妖冶的狐狸眼朝她挑了一下。
她翻了个白眼,嘀咕:“谁跟你一样。”
话音刚落,却听后面传来动静,叶泠雾跟着人群齐刷刷往后看。
姗姗来迟的付国公府阖家,为首的是满头白发的付老公爷,左侧的是他儿媳也是付国公的遗孀徐氏,右侧是小国公爷付子岐。
付国公府上上下下寻日里就不爱出门,与京城官家本就交情浅,好不容易得见一次,还让众一品官员及家眷等了半刻不止,着实令人气愤。
不过碍于是国丧期间,众人就是再忿忿不平还是得忍,免得多生事端。
人到齐,宫娥领着上百号人,有条不紊的朝泰安殿走去。俯视而下看,幽深高墙,长长官道,两条长长的“白龙”朝深宫缓缓移动。
泰安殿主殿放着太后的灵柩,两侧偏殿被清理出来,暂时用来供官员以及女眷休息的。
一踏进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正对殿门,排了长长两列,手持白幡的白衣太监,再看就是屋檐下挂着的白灯笼。
叶泠雾本以为他们是进殿跪着,毕竟宫殿木板砖可比石板地软些,谁知道宫殿木板砖都是留给陛下,皇后,各宫娘娘,公主,皇子,驸马,皇妃的。
泰安殿内跪满了人。
陛下一共有一后,四妃嫔,膝下儿女不少,皇后所出的太子,二公主,四公主,晏妃所出的三公主,和早夭的七公主,宜妃所出的五皇子,慎美人所出的六公主,余昭仪所出的八皇子。
殿外,以两列太监为分界线,左右也是跪满了人,看上去乌泱泱的一片。
叶泠雾跪在其中,心里闷哭。
昨日祠堂木地板垫着蒲团跪了半天,她膝盖都肿涨到乌青,现在硬邦邦的石板地连跪上五日,那膝盖还能看吗?
日头渐高,夏日靠近午后的太阳毒辣,叶泠雾额头满是密汗,再去看前面的沈老太太,见她脸色也不好看,心里正担忧着,却见泰安殿内跨步走来一公公。
叶泠雾偷眼看了看,是年初沈湛回京宴上来宣旨的万公公。
他掐着嗓子道:“陛下仁慈,暂免了各位大人,以及家中女眷的哀悼,各位还请到左侧殿歇息吧,殿中早备下解暑凉茶。”
众人齐声——“谢主隆恩。”
这才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朝偏殿去。
第135章 沈湛回京的消息
左偏殿宽阔,宫娥早早设好了素席,今日的素席不按个人身份尊卑,依照的是品级。
难得叶泠雾能跟着沈老太太坐了一回上席。周围坐得也都是一品官员及家眷。
宫娥在席间穿梭,奉上凉茶点心,又上了好些个热食,叶泠雾闻着顿觉眼花缭乱。
临进宫前她就只吃了一个麦饼充饥,没闻到香味没个念想还能扛得住,这一闻到香味,她只觉现在的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奈何上首位还空着,席下众人除了喝点凉茶,谁也不敢动筷,只有左右互相寒暄解个闷。
叶泠雾左右看了看,席面上好多熟悉面孔,楼太傅一家,李尚书一家,就连荣正伯爵府也在,只是少了容钰和姜兰姝。程斐一家坐在对面,正和几个将军说着话。
无趣。叶泠雾转了目光,却正好对上一个灿若流萤的眼眸,男人身披白袍,头上以白绳高束,眉目如画却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叶泠雾心疑,忽而想起他是赵氏看上的“女婿”,前途无量的江大学士,江望舒。
秉承着良好的打招呼习惯,叶泠雾朝他回了个浅浅地微笑后,乖乖收回视线不再乱看。
良久过去,上首位,以及上首座下的席位依旧空着,方公公腆着笑脸,领着两名太监走了进来,扫视一圈道:“各位大人,夫人,姑娘,咱家命人在左侧殿备下了祛瘀良药,各位若是需要的话还请到左侧殿用药。”
话落,不少女眷相携着往左侧殿去。
叶泠雾舀了一勺凉茶,奉到沈老太太面前,说道:“老太太,您的膝盖疼不疼,泠雾陪您去左侧殿里揉个膏药吧?”
沈老太太将凉茶饮尽,点了点头道:“去吧,正好你也揉一下,昨日跪了那么酒今日又跪,再不上点药这膝盖可就不好看了。”
左侧殿由两个小殿组成,名叫乾风,乾雨。
两座小殿之间隔了两排高高的花树,被宫娥守着的乾雨殿是女眷用药的地方,太监守着的小殿则是男子用药的地方,乾风殿。
俗话说冤家路窄,叶泠雾扶着沈老太太进小殿,小殿内设好了不少软榻,好巧不巧,唯一的空席就只剩下容家方大娘子身侧。
碍于两家有姻亲在,在旁人眼里都是亲家关系,方氏强绷着笑容起身行礼道:“老太太也来了,这哀悼仪式啊可难为您老人家了吧。”
“有何难为的,我与太后相识也有几十年了,这些年鲜少进宫请安拜访,如今也是该尽一份心。对了,容钰和兰姝今日怎么没来?”
说着,沈老太太缓缓落座,叶泠雾连忙去找宫娥要了一瓶药膏,本以为药膏是自己上,结果宫娥说这些“粗鄙之事”她们来就是。
叶泠雾无话可说,只能安安静静坐在沈老太太边上等着被人伺候。
方氏叹了口气,说道:“兰姝啊胎像不稳,大夫吩咐了要好好照料,容钰呢也就只有陪着,毕竟也是初为人父。”
沈老太太淡淡一笑,没再搭话。
正这时,两名宫娥端着药膏,宫娥动作利落,三两下就将药膏点在叶泠雾膝盖上,她看着宫娥那双布满老茧的小手,用掌力将膝盖上药膏推开。
要说伺候宫里贵人的宫娥就是和普通女使不一样,这上药的手法也颇是讲究,看似很用力,但其实按的力道不大却又恰到好处的将药膏揉开。
门外传来动静,原来是跪在泰安殿的哀悼队散了,七八名宫娥前呼后拥地领着皇后,妃嫔和公主们缓步进殿用药。
一群白色锦缎,头戴白花的妇人瞬间吸引了小殿内众人的目光,她们乍一看似素面朝天,细看妆面却各有千秋。
为首的中年美妇定是皇后了,上次叶泠雾只是远远看了几眼没瞧清,今日近距离看了看,皇后不亏是皇后,长相方正普通却也能从她脸上看见国泰民安。
她的脸色是真素净,甚至还带着伤心过度的老太,但她身后的妃嫔可不简单了。
皇后身侧一年纪稍轻的妇人看似亲热的陪她说着话,她这眼睛生得美,再加上勾了隐晦的眼线,一双大眼楚楚动人。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六公主,叶泠雾知道,这便是慎美人了。
在她们之后的几个妃嫔美得不一,圆脸那位,五官精致到如玉雕般,脸颊上些修容,比瓜子脸还好看;鹅蛋脸那位,五官小巧玲珑,不施粉黛却只点白色花钿在眉间,神似天上仙娥;菱形脸那位,五官平平,却好在身材丰满,腰身又不盈一握。
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年纪不小,皆已成婚,和最小的六公主话说不到一块,也走不到一起。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哪怕是正在敷药的也不敢怠慢,抬臂作揖道:“恭迎皇后娘娘,晏妃,宜妃,慎美人,请各宫娘娘万福。”
皇后出声免礼又赐座,目光随即落在沈老太太身上,缓步上前道:“请沈老太太安,上回宴席上绮罗都未好好跟您说话呢,这些年您身体可好?”
“好着呢,皇后这些年可好?”
见皇后要和沈老太太寒暄,叶泠雾识相的立马让出了坐席,果不其然,她一让开,宫娥就来整理坐垫了,又擦又抹,不知道的还以为叶泠雾身上有脏东西。
整理好,宫娥才请皇后入座,紧接着两名宫娥动作轻轻地撩开皇后衣摆替她上药。
叶泠雾站在后面,看着这些个宫娥有条不紊地伺候起宫中贵人,全然挑不出一丝毛病,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前些日子,太后还在时,陛下就写了封急诏,让沈小侯爷从南域赶回京城,毕竟太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回来见见也是好。吾掐着时间算算,慢的话不日应该就到了。”皇后突然提到。
“南域离京城少说要个十日路程,他回来啊也能赶上太后入太庙。”沈老太太语气哀哀。
犹记得以前太后最是喜欢沈湛这个外孙,尝常宣他进宫陪伴,一晃这么多年,当真是物是人非。
“说起来,太后离开最伤心的莫过于嘉仪了,她从小长在太后膝下,情谊深厚,吾瞧着她连着好几日寝食难安,老太太多安慰安慰嘉仪吧。”皇后叹了一口气。
沈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道:“嘉仪是重情重义的,其实陛下诏挽舟回宫,想来也有安慰之意吧。”
皇后莞尔。
第136章 布局,乾风乾雨
小殿气氛和悦,妃嫔与官家女眷说着话,叶泠雾听着沈老太太和皇后聊天,闲来无事目光四顾,好巧不巧就看见六公主一脸阴鸷地看着她。
叶泠雾视若无睹,淡淡移开目光。
她可没忘上回马球赛的事,也没忘记六公主大放厥词说下回再见不会放过她,只是谁不会放过谁还不一定。
不多时,宫娥来禀:“陛下从泰安殿出来了,还请各位娘娘,夫人,姑娘移步左侧殿恭候。”
叶泠雾亦步亦趋的紧跟着沈老太太,越过长廊,却见皇帝领着几个皇子往男子上药的小殿先去。
泰安殿殿外有一铜壳滴漏,它是靠铜壶里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漏来计算时间长短,叶泠雾虽众人经过时,故意去瞧了眼,皇帝和皇子出泰安殿,再到乾风殿的这段时间——巳时三刻。
回到左侧殿,皇后领着女眷们入座,用膳的时候一室无声,叶泠雾哪怕再饿也得轻嚼慢咽,就怕吃相难看惹了宫中贵人不快。
用完膳,烈日当头,酷暑难挡,陛下和皇后心慈,免了大臣和女眷的哀悼,留在左侧殿诵经,而后又独独领着妃嫔,公主皇子们去泰安殿继续默哀。
叶泠雾翻过几页经书,垂眸看着经书上的字,良久又望了望殿外炽热的光影。
一晃间,她好似回到了渝州清泉寺。
那时也是这么大的太阳,她捧着经书去清泉寺诵读,在半山腰意外看见叶家的马车停候在寺庙外,叶槐晟与柳玉萍从寺庙出来。
她高兴坏了,以为父亲是来接自己的,以为自己总算是被父亲想起来了,以为过了半年父亲已经心软。
她蹦蹦跳跳的往寺庙跑,谁知道叶家的马车突然驶离,她追了很久,摔在地上大喊着“父亲”。
可是马车离得太远了,根本听不见她的呐喊。
丑时二刻,太阳渐渐弱下,泰安殿外又跪满了人,等到宫门快要下钥,前来哀悼的各官员以及家中女眷,贵族世家的车马才陆陆续续出宫。
静合堂早早点上灯笼,天色昏暗,沈老太太一回院子就放叶泠雾回寝屋擦药了。
绒秀看着叶泠雾膝盖上的淤青,心疼道:“可怜姑娘了,你看看你这膝盖,再跪上四日下来怎么得了,要不明日跟老太太说一声,就别去了吧。”
叶泠雾捧着棋书看得入迷,分神回道:“没事,这膝盖上的伤大不了等太后排位进太庙之后好好养养就行。”
绒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日进宫,姑娘可还一切顺利,奴婢现在都还记得六公主呢,”她紧蹙了一下眉头,沉声道,“她那人刁蛮跋扈的,姑娘遇见她可得躲远些。”
叶泠雾闻言抬眸,眼神略显空洞,好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默了许久,直到绒秀以为她不会回话时,才听她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回的事我不计较,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自找麻烦。”
绒秀听得云里雾里,回道:“姑娘的意思,你与六公主今日见着了,她对你还是心存敌意?姑娘,那你可得好好跟着老太太,有老太太在六公主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你姑娘我聪明着呢,在一个人身上吃了一次亏,绝不会吃第二次。”叶泠雾语气悠悠,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闻言,绒秀也不多说什么。
翌日依旧是天没亮就得起床,收拾好就得去玄武门外侯着,不出意外的今日依旧有人迟到,众人忌惮着,只能压着嗓子怨声载道。
叶泠雾焉焉的呆站着,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捧着酥饼纸袋的手。
她愣了一下,寻着那双手看去,就见沈辞眉眼含笑地盯着她,说道:“昨天就见表妹妹饿的宴席上狼吞虎咽,趁着还没进宫,填填肚子吧。”
叶泠雾蹙了蹙眉,杏眼道:“我何时狼吞虎咽了?”
“别管何时,”沈辞将酥饼在她眼前晃了晃,像逗小猫一样,“想不想吃?”
“二哥哥还真是偏心,四妹妹也饿着肚子,你怎么不给我买块酥饼填肚子?”沈月儿看不下去了,温声打断道。
沈辞看了眼她,无语的将酥饼分成两半,没好气道:“一人一半,总可以了吧?”
沈月儿抿嘴一笑,接过半块酥饼。
叶泠雾也沉默接过。
今日的天有些灰暗,瞧着要下雨似的多了几分凉快,哀悼进行到了晌午。
叶泠雾扶着沈老太太直接去乾雨殿用药,正好遇上张氏和程故鸢,几人坐在一处热聊着。
不多时,一如昨天那般,皇后领着各宫嫔妃,几位公主来了。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照例抬臂作揖,待皇后赐座才又恢复热闹。
六公主自看见叶泠雾起就上下打量她,看了好半响,又注意到她边上是程家张氏和程故鸢,更是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叶泠雾将她的反应牢牢记着,心头冷笑,仗着有沈老太太和皇后都在,是压根儿不把六公主放在眼里,甚至挑衅的淡蔑了她一眼。
六公主眉头一竖,碍着皇后在,只能吃瘪。
约莫小半刻,宫娥又来通报让众人去左侧殿等候圣驾。
宫里的日子好像复制粘贴,叶泠雾路过铜壳滴漏时又看了眼,一如昨日,巳时三刻,心里不得不感叹宫规森严。
以前她总觉得静合堂光是一个卯时必起的规矩已经够叫人头疼了,可现在跟皇宫大内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回到左侧殿,好些日子没见的秦明玉总算是出现了,除去霓裳金钗的她依旧不掩矜贵,只是她脸上尽显疲态,眼眶微红,看着像是刚大哭了一场。
席间,赵氏和沈老太太围着她安慰了不少话,奈何秦明玉性子孤行,常常自顾黯然神伤而闭目塞听,一遇到伤心事就沉迷在自我的世界。
赵氏和沈老太太早就熟稔秦明玉的性子,多说几句无果,索性闭上嘴巴了。
回到宁北侯府时天色已暗下,秦明玉大半月没回府,虽说府中事宜都交给赵氏处理,但还是有些她名下庄户上的琐事攒在那,要等着秦明玉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