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怔怔抬头,愣道:“绒秀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奴婢瞧着你与二公子自那日西院见面后一直就走得挺近的,而且奴婢也察觉到二公子待姑娘不似三姑娘,四姑娘那般……”
绒秀没有接着说,勉强一笑:“其实二公子人是挺好的,可是姑娘您要多为自己考虑,二公子与容家公子向来交好,出了名的纨绔,兰姝姑娘尚且都能被容家公子哄着犯下大错,何况是年纪尚浅的你啊。”
叶泠雾并未言语,沉默了会儿,方道:“绒秀姐姐说的我心里明白。”
“姑娘能明白最好。”绒秀松了口气。
静默片刻,叶泠雾喝了口凉茶,忽而问道:“绒秀姐姐,你适才提二公子时,是不是还想提侯爷?”
绒秀默了一瞬,诧异地嗫喏道:“姑娘怎么知道?奴婢是想问来着。”
“上回南院回来时我就看出绒秀姐姐想说什么了,只是呢你也知道我年纪尚浅,却也不是个糊涂的人,明白像侯爷这样位高权重之人,哪怕真是心悦我,也不会娶我为妻的。”
叶泠雾眸色黯淡,继续道:“但今日你又突然开口,是不是因为兰姝姐姐的缘故,你怕我会跟她一样?”
庭院昏暗,绒秀借着月色对上叶泠雾清澈明亮的眼眸,一句也说不出来。
叶泠雾心里也早有察觉,但她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可若不是自作多情,她又害怕自己再次因为沈湛无端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她母亲和沈老侯爷不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吗,地位悬殊的两个人终归走不到一起,与其去在意无果的事,不如敬而远之就好。
“其实兰姝姐姐的这件事于我确实是个警惕,侯爷势倾朝野,才学本事更是万中无一,哪怕是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了,这样矜贵的人哪能看得上我呀,就算是看上了,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绒秀姐姐不必说,我心里明白着呢。”
绒秀默不作声,少顷才回道:“这些话奴婢定死死揣心里不说出去,只是奴婢想问个问题,若抛开一切不谈,侯爷和二公子,姑娘选谁?”
叶泠雾眉头紧蹙,仰头直视着她回道:“我不选,抛开一切不谈那就是痴人说梦,对我而言,谁下聘提亲,我就选谁。”
绒秀满意地展颜笑道:“姑娘说的极是。”
翌日,暮苍斋上下跟着沈老太太坐上马车回了京城,偌大的宁北侯府少了当家主母,沈小侯爷,二房夫妇,沈家小辈,只有女使小厮穿梭着,冷清了不少。
午后叶泠雾服侍沈老太太饮药,不多时,宣嬷嬷疾步进了屋子,说是容家主母方氏和容家哥儿来了,女使领着正朝静合堂来。
叶泠雾心下肃然。今日有场大戏了。
小半盏茶时间过去,只见探春引着容钰和一名素雅华服,神情静妍的妇人款款行来。
容家夫妇出了名的宁静致远,荣正伯爵府在朝中无要职,在京城也算不上三等世家,但祖上却出过不少权臣,配享太庙,有祖荫庇护,容家夫妇不常赴京中宴只图个清闲。
这是叶泠雾第一次见容家主母。
方氏身材富态,眼瞧着是蛮和气的,她身后跟着好些日子不见的容钰,一袭藏青色锦袍削减了风流,脸上带着些许胆怯,他大约是猜到今日上门没什么好事。
叶泠雾先朝容家主母福了福身子,见礼之后才退居旁侧;方氏淡淡看了一眼,见少女柳眉杏眼,容貌水灵,又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
今日是沈老太太给容家下帖过府一叙的,虽然没明说是何事,但方氏隐约已察觉到不简单,故而不敢大意,娥首低垂,领着容钰端正朝上首的沈老太太行了个礼。
“请沈老太太安。”方氏微微微而笑。
沈老太太面无表情,半靠在金丝软枕上,气息犹自不足,赐了座后才说道:“好几年没见方大娘子了,瞧着你变了不少,记得初见时还是在宫中,你表演了一支轻鸿舞,身姿窈窕,落落大方。”
方氏嘴角笑容凝固,不自觉低下眼瞧了瞧自己的身材,不着痕迹地用外衣遮了遮小腹。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话听着明嘲暗讽的。
方氏心头不悦,脸上依旧淡淡微笑道:“陈年往事了,没想到沈老太太还记得呢。不知沈老太太今日下帖到容家是有何事?不会就是邀我来叙旧的吧?”
“还能有何事,当然是想着让容家当家主母上门商议着下聘的事。”
容钰倏然抬眸看向沈老太太,见她的目光早就在盯着自己看,忙又低下头,不发一语。
方氏笑容消失,下意识错眼打量了叶泠雾一番,正了正神色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晚辈怎么听不明白呢?”
“方大娘子听不明白不要紧,你儿子听得明白就是,”沈老太太冷着眼看向容钰朝,“这些年容哥儿跟我家璟延关系甚好,也是经常来侯府的,说起来啊我们两家的婚事是该早些定下的。”
方氏闻言大急。
但和谁定亲她都不知道,怎么就谈定下了?
她回头看了眼容钰,见他低头惶惶的模样,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要是和侯府姑娘那肯定是二房赵氏同她见面商议的,怎么说也麻烦不到沈老太太,就算是麻烦沈老太太这个长辈来商议,那也得有个流程,总归不会像今日这般匆忙。
缓过神来,方氏一脸凝重道:“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事都有个章程,沈老太太方才的话未免太操之过急。”
沈老太太板着脸,不紧不慢道:“听方大娘子这么说,想来你们夫妇二人也是重视章程礼仪之辈,既如此遵循章程礼仪,那为何自己的儿子却教的如此放诞?”
方氏呆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腰背,气笑道:“老太太这话晚辈还真不明白了,我儿子是顽劣些,可我容家家教甚严,哪怕再放诞,在外人面前从来是形容和煦的。”
沈老太太闷声笑了笑,也不再倚靠着软枕,端正坐姿,说道:“我老婆子知道今日叫方大娘子上门说这些话,是有些许冒犯,只是咱们不必拐弯抹角,我这个人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你儿子趁着我不在府中的那段时间,言语撩拨我院里的姑娘,这笔账,我老婆子今日是要好好算算的。”
话落,她朝门口侯着的探春抬了抬手,探春会意,立马下去找人了。
不多时,李妈妈搀着姜兰姝缓步走来。
方氏的目光缓缓落去,只见来的这位姑娘身着翠色轻衫,容色姝丽却气息颓萎。
第123章 沈老太太的脾气
姜兰姝婉婉朝沈老太太,方氏一应作揖见礼,方氏瞧着她态度温柔,挑不出错来,又偷偷看了容钰一眼,顿时心凉了一半。
知子莫若母,方氏一瞧自己儿子看见姜兰姝后惶惶垂眸的模样,心中这才断定沈老太太今日对她剑拔弩张的,肯定是因为这姑娘了。
沈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碗,淡声道:“你是有身孕的,别站着了,坐着吧。”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方氏倏时如坐针毡,目光再次落在姜兰姝身上,心扑通扑通直跳着,带着侥幸的问道:“姑娘有身孕,怎么还迎出来了?”
姜兰姝浅浅颔首,状似无辜道:“老太太替我来向容哥哥要说法,我怎好不在。”
方氏闻言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回头剜了眼容钰,姣好的容颜出现裂痕,忿忿低声道:“竖子,你在外面干了什么蠢事?”
“母亲,我……”容钰噎语,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侧坐席长的姜兰姝,气不打一处来。
沈老太太捻着佛珠,脸上没有波澜,打断了母子两人的话道:“这姑娘是我老婆子从母族姜氏带挑来身边养着的,从小识礼乖顺,前些日子去犯月,这丫头啊就被我留在府上管理着院子,也不知哪来的机缘,她啊就和你家形容和煦的容哥儿看对眼了,方大娘子你说咱们做长辈的见到晚辈们两情相悦,难道不该成全?”
这话说的夹带讽刺,方氏脸上一红,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半晌没吱声,思忖着回道:“老太太话说的极是,只是这两情相悦啊不如门当户对,容家长辈都还在,容钰要娶妻必定是要好好相看的,方家怎么说也是淮南名门,族中早有要求一门宗妇必得是贵族出身,姜家虽为老太太母家,可怎么说也是罪臣门户,族中长辈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我瞧着这姑娘也可怜,这大娘子的位置我做不得主,但纳妾我还是有话语权的。”
方氏偷眼瞧了瞧上首,继续道:“老太太刚刚也说了,这姑娘怀着身孕呢,我看再过几月怕就显怀了吧,早早纳进门也算是给老太太和侯府解决了件事不是。”
姜兰姝不敢置信的望着方氏,手心紧紧捏着扶手,见上首的沈老太太不发话,只能自己端着笑容道:“方大娘子既然是出身淮南名门,那就知道重信守诺四个字的重要,容哥哥答应过我娶我为妻,难不成这话是诓骗我的?我不怕被人耻笑,只是淮南名门的公子诓骗无知姑娘,这要是传出去,荣正伯爵府的脸面才是荡然无存。”
方氏愣住了,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居然如此咄咄逼人,竟然连被人耻笑都不怕。
座下的容钰也被姜兰姝这番话惊到了,他从不知这姑娘性子如此刚烈,犹记得初见时的娇俏撒娇,和现在语气铿锵,狠话威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沈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端视着底下母子,见他们被姜兰姝怼的无话可说,幽幽道:“方大娘子自知出身淮南名门,可这人的出身得和言行相匹配才能叫人尊重,我老婆子一向讨厌自持清高的人家,先帝江山有一半是我宁北侯府打下来的,而宁北侯府有一半留着我的血,我出身姜家,哪怕姜家出了罪臣,我也是姜家的人,方大娘子那番话是觉着我姜家人好欺负,只配为妾?”
沈老太太语气冰冷,明明是三伏天,却叫人背后直冒冷汗。
方氏眼神中露出畏惧之色,抬臂作揖回朝:“沈老太太何出此言啊,晚辈自然是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族中长辈规矩多,掌家钥匙向来是婆婆拿捏在手,这容钰的婚事晚辈还真做不得主。”
沈老太太道:“做不得主?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既然方大娘子这个当家主母做不得主,那我就让宣嬷嬷再去将容家主君和容老太太一道请来,我这人最不怕麻烦,就是要瞧瞧容家究竟是多大一座牌坊,自己儿子没教育出个德行来,挑宗妇倒是门槛高。”
方氏脸色难堪,容钰也好不到哪去。
沈老太太扫了扫两人,转而看向姜兰姝,缓慢言道:“姜家虽没落,但门风却严谨,你未婚先孕,辱没门楣,若容家不要你,或白绫砒霜了解此生,或进姑子庵安稳度日,放心,丧礼定会与你风光大办,就是进了姑子庵也会叫人多照顾的。”
姜兰姝手指发颤。
叶泠雾听得一身冷汗,暗骂着此时闷不吭声的容钰,纠结半晌,提高音量道:“老太太,兰姝姐姐固然辱没门楣,可是归根结底那也是容家大公子撩拨在先,容家大公子打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想来也是自知理亏了?”
屋内骤冷。
方氏神色暗下,偏首去看容钰,见他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捏成拳头,视线与对面那姑娘对视着。
她恨铁不成钢道:“看什么看,说话。”
容钰怔了怔,酝酿道:“我是说过要娶兰姝姑娘为妻,也确实和兰姝姑娘做了逾矩之事,我会负起责任,”他继而看向姜兰姝,“兰姝姑娘不用吃砒霜进姑子庵,你放心,我会向我父亲和祖母提下聘的事,之后……反正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方氏不禁缓缓闭上眼,气得微喘。
沈老太太道:“既然容哥儿发话了,那这下聘的事也该提上日程,方大娘子做不了主,不如这样吧,明日就请容家主君和容老太太上门来商议定亲宴的事。”
话落,沈老太太见方氏急得要插话,她又说道:“这聘礼呢不着急,我宁北侯府什么都不缺,全看容家心意。兰姝这丫头双亲过世,嫡母呢又体弱多病的养在犯月,这定亲宴啊就由我老婆子和容家主君,容老太太一起操持着,不说办的风风光光,那也得是体体面面。”
方氏沉声道:“老太太都做主了晚辈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定亲宴这事起码得准备个好几月吧,如此着急难免落人话柄。”
沈老太太漫不经心地捧起茶碗,神色沉沉的想起秦明玉进宫伺候太后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撞到国丧,朝中大臣,名门贵族可是半年不得办喜事。
“这事还是得着急的,这姑娘已有三月身孕,再拖下去才是落人话柄,方大娘子不是淮南名门出身吗,这名声二字于你那是何等重要,何况你府上私塾还有各官家贵女呢。”
方氏沉默良久,未动声色地看了眼姜兰姝,起身行辞礼说道:“老太太这么说了,那晚辈也得回去禀明族中长辈,先告辞了。”
第124章 容钰的自私
出了静合堂,容家母子一句话也没说,容钰倒是想开口,奈何自己母亲步伐急急,想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容家马车停候在府外,方氏踩着马登进了车厢,容钰踟蹰不前,却听厢内传来一记厉声。
——“还不上马车,是想等我走了,找姑娘去?!”
候在马车旁的女使小厮吓得一激灵,自她们进荣正伯爵府起,就没见方氏这么大声说过话,不管待上待下向来是谦训温和的。
容钰心头颤颤,踩着马登进了车厢。
一踏进去,就见方氏黑着脸,容钰小心翼翼落座,低声道:“母亲,我与兰姝的婚事还是由我去禀明父亲吧。”
方氏毫无所动,语调平平道:“不必了,自己儿子约束不当,做母亲的难辞其咎。”
容钰羞愧地低下头。心中有悔意但却是对姜兰姝的,早知这丫头这么难摆脱,他就不该勾搭,惹的一身骚。
“母亲早跟你说过别和沈璟延那人走近,你偏偏是不听,私塾里多得是儿郎,谁家的不比那沈璟延行事端正,如今连累容家跟着你丢人现眼,就连你母亲也被沈老太太明嘲暗讽。”
方氏说道几句剜了眼容钰,吐了口气,待平复心情后淡淡说道:“回去后你是被你父亲罚跪祠堂,还是被你祖母罚禁足,都不关母亲的事,母亲也不会再替你求情。”
“是,儿子知错,回去就算被罚跪祠堂,禁足也都认了。”容钰虽应下,但言语间却带着一丝不服。
“这些年你知错的事不少,屡错屡犯,母亲说的话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也是,母亲管不住你,活该受辱,只是今日之事母亲不想再有第2回 ,否则你就给我滚回淮南,去你外祖父外祖母那,有他们在,母亲看你这小泼皮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反正你在淮南就是纳十几个妾室,惹一堆麻烦事,也烦不到京城来。”
一听要去淮南,容钰浑身都僵硬了。
幼时在淮南待过一段日子,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他记忆犹新的还是外祖父外祖母府中的那些个规矩,小到动筷吃茶,大到拜访迎客,事事繁琐,出错就挨罚,叫人一整天都提着嗓子眼过,要是过去了,哪还能娶十几个妾室。
容钰抖了抖身子,“母亲,我不去淮南,你罚我别的都成啊。”
“你还知道怕,”方氏睨了他一眼,“不过我瞧着那姑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你将她娶进门,日后翻出风浪来估摸着还不用我操心呢。”
容钰语塞。
静合堂正屋,容家母子前脚刚离开,后脚沈老太太就让芙妘扶着姜兰姝回寝屋歇息了,眼不见心不烦,是一眼都嫌多。
叶泠雾走到桌旁,将盛着桂花糕的紫砂陶盘稳稳端到沈老太太面前,说道:“老太太,常常这桂花糕吧,是泠雾新学的,这桂花也是泠雾清早去海棠斋摘下来的。”
沈老太太看了一眼糕点,淡淡道:“先放着吧,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叶泠雾点点头,将桂花糕放在案几上。
正这时,一旁的宣嬷嬷说道:“老太太,今日您同方大娘子说这些话,会不会伤了和气,兰姝姐姐到底是要嫁过去在方大娘子手下讨生活的。”
沈老太太道:“伤了和气又如何,容家教子无方,容钰品行不端,方氏一副钉嘴铁舌却没用到教子上,亏了京城诸多贵女在他容家私塾听学。日后私塾听学能免则免,宁北侯府又不是请不起夫子。”
容嬷嬷道:“老太太的意思,以后几个姑娘不用去容家听学了,只在侯府内请夫子来?”
沈老太太捻着佛珠思忖,缓缓道:“这事待崇文他们回来商议吧,我不是让你去探探宫里的情况吗,太后现下如何,身子可有好转?”
宣嬷嬷道:“太后凤体自前年起就时不时抱恙,以前都挺过来了,只是这会……,老奴听宫里的小娥说太后从年初起便日日躺在床塌上,地都不曾下过,想来是真不行。”
叶泠雾闻言浑身一顿,抬眸去看沈老太太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猜测说道:“老太太,您之前在方大娘子面前将话说得那么直,是不是担心若遇上国丧的话,兰姝姐姐的婚事至少等上半载?”到时候真是丑事了。
沈老太太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道:“你倒是聪明,我何尝不知道今日会伤了两家关系,可容家态度不明,我不将话说直些,这亲事拖到孩子呱呱坠地都成不了,容家夫妇教子无方不是没有原因,你也看了那方氏反应,哼,可悲她自诩淮南名门出身。”
宣嬷嬷恍然,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老太太为兰姝姑娘操心了,她去容家后过得如意顺遂还是一地鸡毛,也不关您的事了。”
几日过去,容家才终于下帖请沈老太太,以及姜兰姝一道去城外季悠湖乘凉,信中以亲家之间是该多走近些为托词,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两家这门亲事是有多和睦。
季悠湖离京城较远,叶泠雾上回来时,除了花田外,四周都是光秃秃的。
今日再来大有不同,四处林荫满栽,只有下马车到棚席这段距离热的难耐些。
叶泠雾吐出一口热气,拿帕子摁了摁面颊,叫绒秀看了看妆容有否乱了,绒秀笑着低声道:“姑娘只是淡淡抹了一层香膏,连粉儿都没沾,便是有些汗也不打紧的。”
到了湖边棚席,里头设了一张长案,摆着新鲜的鲜果茶点,两侧是藤编软椅,从湖中吹来的凉风将酷热逼退。
踏进去,迎面就见一位鸡皮鹤发,体态略微丰腴的老太太,侧下依次是容家主君容正则,方氏,再下就是脸色颓然的容钰。
看他脸色就知这几日没少吃家中长辈的训斥。
容老太太坐在当中的上首,笑着站起来迎客:“我的老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快些落座吧,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
说着她便去拉沈老太太的手腕子。
与此同时,容正则,方氏,容钰起身颔首恭迎,沈老太太身后的一行人也是颔首回礼。
沈老太太不爱跟人套近乎,也不爱别人跟她套近乎,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缩手,回道:“是许久没见,瞧着容老太太精神不减。”
容老太太顿了顿,面不改色道:“哪里,老姐姐身体康健,前段时间听说你去犯月,还遇上了绫弥进犯,你啊才是精神不减当年。”
说着容老太太便请众人坐下,又熟稔的唤丫鬟奉上温温的解暑汤。
第125章 容家
棚席紧挨着几颗桂花树,此时正是开花的好时节,随着微风将阵阵清香柔柔的送进棚席内,原本紧张的氛围缓和不少。
待大家都坐定后,谁都没有先开口,各怀着心思,容老太太和容正则不约而同地打量了几眼姜兰姝。
只见她一身柳绿色及膝单衫,下头是雪缎云纹直裙,梳着同心髻,留着覆额的柔软刘海,瞧着小家碧玉,但却称不上“美”,比她边上那紫色轻衫的小姑娘差得远。
母子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容正则才说道:“这几日我这竖子同家中长辈说了不少关于兰姝姑娘的事,兰姝姑娘心思缜密,在宁北侯府服侍老太太多年,这侯府里的礼仪规矩想必是耳濡目染,也难怪我家这竖子仰慕你,与你心生情意。”
容钰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老东西还真是惯爱内涵,说些反话。
姜兰姝闻言面不改色,端着大气的微笑,不卑不亢道:“容老爷何出此言,我这些年生活在侯府只想着尽心伺候好老太太,宣嬷嬷还常说我笨拙大意,有时候啊还不识大体。您说耳目濡染,其实算起来贵公子的礼仪规矩才应该是京城无二的呀。”
容家众人疑惑。姜兰姝莞尔解释道:“贵公子常常来宁北侯府与府上二哥儿作伴,两人伯埙仲篪关系亲密,加上这京城大半贵女都在您府上听学,容主君要夸,也该夸贵公子的礼仪规矩才是。”
容钰倏然偏头,瞪了眼姜兰姝。
这小丫头比他老子还能内涵,靠!
这一番话无疑将容家人堵的无话可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而席面另一侧,沈老太太兀自吃茶,瞧不出喜怒;叶泠雾淡定的用银签子挑了小块苹果吃,实则内心早已笑掉大牙。
她早知道姜兰姝这人伶牙俐齿,在长辈面前是一套,晚辈面前是一套,女使小厮面前又是一套,套套不一样,如今能让容家人吃瘪,当真不妄她以前藏着的本事。
容老太太神色不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姐姐这姑娘好啊,瞧这说话的劲儿,”她又看向容钰,“我孙儿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姑娘啊,也难怪以前让你相看的姑娘你都看不上,这姑娘是比祖母以前给你选的人家灵巧。”
容钰无语地撇了一下嘴角。
得,又是内涵的。
方氏心里怒极,脸上反而微笑,说道:“我瞧着老太太今日又带了位姑娘来,上回在您正屋里也见过,却不知这位姑娘是?”
叶泠雾不等沈老太太出声,朝几人再次抬臂施礼,道:“回方大娘子话,我是养在沈老太太院里的姑娘,名叫叶泠雾。”
方氏眉毛一挑,想到之前传闻里和小郡主打架的姑娘,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遂说道:“原来你就是上回在侯府宴席上同小郡主打架的表姑娘,我倒是听过,就是不知你竟是老太太院里的。”
叶泠雾不语,侧眼去看沈老太太,只见她神色如常,毫不在意,便也稳稳坐住了,回道:“泠雾是从渝州来的,没学过什么规矩惹人笑话,自进侯府到现在一晃半年多,也多亏了老太太日日教训着,这才懂事收敛。”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无语的沈老太太才终于来口说道:“咱们今日聚到此处是来商议两家亲事的,这过多的话不如就等定下婚期再聊。”
沈老太太抬眸看着容正则,道:“容主君,上回我邀请你家大娘子来我府上商议亲事,可你家大娘子说她做不得主,今日你和容老太太都在,那我老婆子被就索性把话说开了,我老婆子瞧着下月初五就是个好日子,宜婚嫁,不如就下月初五将两家婚宴给操办了吧。”
“下月初五?!”
容老太太老脸呆滞了,眨了眨眼笑道:“这离下月初五十日不到,这么急是否太草率,我记得姜家是定居在犯月吧,哪怕请帖送去,再等姜家族中长辈赶到京城那可不止十日了。”
沈老太太道:“这就用不着容老太太操心了,原本这婚事我老婆子就没打算请姜家族中长辈来的,只请城中关系好的人户来热闹热闹吃吃酒,这儿女间的婚事简简单单就好。”
容老太太一噎,又道:“可就算是简简单单操办,十日时间未免太紧了些,老姐姐啊,不如我们再挑挑日子,这往后的好日子多着呢,不急于一时呢。”
沈老太太没接话,明显脸色垮了下来。
容家几人面面相觑,念着宁北侯府的权势地位,除了逞点言语的强外是一定也不敢得罪,但谁也不敢先出声,眼神互相示意,互相推脱。
最后,容正则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老太太说下月初五是好日子,那咱们就定在下月初五,只是老太太刚才说的好像是婚宴?晚辈糊涂,这登门下聘,定亲宴席一章一程得慢慢来,直接办婚宴,是否不太妥当?”
沈老太太不急回答,再次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慢慢说道:“妥不妥当我老婆子说了算,宁北侯府办事,这京城也只有一人敢质疑了。”
淡淡一句话却叫棚席温度瞬间降到零点
众人屏息。
沈老太太扫了扫容家几人表情,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瞧我,这事怎么说也是两家的事,我老婆子一人决定了倒显得宁北侯府仗势欺人似的,容主君要是想一章一程的来也可以,不如容家明日就登门提亲,五日后定亲宴,再过五日婚宴,京城这些日子炎热,家家户户都缩在府上,许久没凑到一堆热闹,十日里连着热闹两回,想来也是京城头一份了。”
容老太太听不下去了,早些年她也领教过沈老太太的辣脾气,几十年过去了,听说沈老太太改了性子,如今吃斋念佛,静心养性,今日再看,和以前没半点出处。
“老姐姐这话可不就叫我们容家难做吗,你这么说我们呢想着不妥,那章程什么的就免了吧,婚宴也简简单单办,婚宴流程,宾客名单今日回府后我就叫管家理出来,放心,老姐姐身边的姑娘我们不会薄待了去的。”容老太太道。
“既然如此,那我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容家几人绷着脸陪笑,以权势压人,哪怕心里再不满也忍着。何况他们邀沈老太太来此,本也没想推脱,只是没想到沈老太太竟会将婚宴定的如此紧,叫他们一时无从适应。
第126章 梅园谈话
很快到了月末,叶泠雾犹在被窝里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她睁开千斤重的杏眼瞧——花窗外漆黑一片,檐下挂着一盏幽幽的灯,应该不到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