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这个沈盼儿就头疼,索性缩进被子继续唉声叹气,也懒得再去猜东猜西,更别提注意到叶泠雾脸上的不对劲了。
晃晃几日过去,马鞭扬起,宁北侯府总算是启程回京。
回程是兵分两路,太子,楼太傅,沈湛与黑旗卫沿着官道走,顺便体察民情。而沈老太太与沈家小辈则是走水路。
先是绕远行好几日去往程渡的码头,虽麻烦些,但水路快且稳当,比起官道是要快上许多。
北上的风把船帆鼓的胖胖的,水疾船速,陆陆续续经过好几个河边大城。
回程路上无惊无险,风调雨顺。
不过数日,就快抵达京城。
夜风徐徐,叶泠雾从沈老太太屋子出来,一眼就看见底下甲板上站着的红衣少年,少年侧颜面如坚玉白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少年转过脸来,四目相对,叶泠雾心漏跳了一拍,忙慌着收回眼神,抬步往自己的厢房走。
躲进被窝,叶泠雾的心还跳个不停。
少年琥珀色的狐狸眼含着笑意,深深印在此刻叶泠雾的脑海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心头绝不好受。
本来打定主意要远离的人,最后还是心动了,有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与无力感。
她承认沈辞很好,是她十四岁年华里遇见的第一个肩膀上有莺飞草长,心上是炙热敞亮的人,他的纨绔不羁是保持了自己的本心,若非不是那个“梦”,或许她会比现在更早动心吧。
胡思乱想中,困意上涌,叶泠雾不知不觉睡着,遵循生物钟再醒来时,天边泛白,京城那高耸巨大的塔楼也在清晨白雾中若隐若现。
船缓缓靠近码头,船坞的震动不小,船上小厮们有条不紊地落锚,下帆,放下船板。
叶泠雾站在甲板上,江风轻轻拂过,将她头顶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也吹乱了她额边几缕碎发,她今日穿着的雪青色广袖襦裙,江上雾气在她周身弥漫,仿佛一卷缓缓展开的水墨图。
那些日子的兵荒马乱仿佛一场梦,梦醒了,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但又实实在在发生。
不过好在都熬过来了。
下了船,由沈辞骑马在前开路,宁北侯府的马车浩浩汤汤的往城内驶去。
自宁北侯府的马车靠岸,便有小厮马不停蹄的回府通报,待马车抵达侯府大门时,府外已站满了人。
叶泠雾悄悄掀开窗帘看了眼,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似回到了初来侯府的那日。
人群中最惹眼的还是嘉仪长公主,一袭金黄色锦衣的明艳贵美人,然后便是她边上一脸温柔笑意的赵氏。
第92章 回家啦
马车缓缓停下,赵氏率先端不住身姿的激动上前,沈崇文也跟着缓步行至马车旁。二房夫妇见自家的宝贝疙瘩从马车里钻出来,眼泪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沈辞和不善煽情的父亲干瞪着眼。赵氏一手拉着沈盼儿,一手拉着沈月儿,上下打量道:“受苦了,受苦了……”
叶泠雾后跟着踩过马凳下车,静静凝视着那边的母女三人,见她们不顾众目睽睽,就开始抱头痛哭,心头划过暖意。
秦明玉见沈老太太下马,立马迎了过去,愁眉苦脸道:“老太太这两月辛苦了,儿媳在京城听闻了犯月的事,夜不能寐,总算是盼到您回来了。”
沈老太太叹了口气,缓和气氛的打趣道:“这几月确实劳累,你那儿子啊老婆子我真是招架不了,下回再有这种事我可不应了。”
秦明玉破涕为笑,回道:“是,等那臭小子回府我定是要好好教训他的,连自家祖母也能算计进去,无法无天了。”
两月未见,宁北侯府的确都有不小的变化。
就拿姜兰姝来说,大抵是不用起早贪黑的照顾沈老太太,这样貌上红润有光泽,凑到沈老太太跟前卖乖看着属实楚楚动人,一声声的“老太太”把边上叶泠雾的骨头都叫酥了。
府内早备好了早膳,一行人在门口抒完了情,才移步去海棠斋。
叶泠雾走在最后,沈辞回头看了眼,缓下脚步朝:“回府了怎么看着表妹妹心事重重的,难不成还想着犯月呢?”
叶泠雾仰头嗔了眼沈辞,道:“当然不是了。”
说实话,在犯月能为百姓做点贡献是不错,可是那段压抑的日子她万万不想再来一次,是以,她看见京城长街上繁华的烟火气时,才会感触颇深。
海棠斋的早膳简单,步入夏天,京城的空气渐渐也闷热起来,早膳太腻吃不下去,所以席面上的都是清粥小菜。
吃完了七八分饱腹,席上又开始云云这几月的思念之苦。
最是来兴致的要数沈盼儿,这几月的经历简直颠覆了她以往认知,见识到战乱不易,喋喋不休的围绕着祷圩镇讲了一长串。
赵氏听后捂着胸口直心疼。她幼时曾在不安生的边境长大,也经历过战乱之苦,听沈盼儿述说祷圩镇百姓和将士的惨状,更能共情。
秦明玉记挂沈湛的近况,有心询问,奈何席上的沈家小辈正和自己的父母聊得热火朝天,欲言又止半晌,才叫福妈妈将叶泠雾传到跟前。
叶泠雾恭敬回道:“禀主母,沈小侯爷在犯月虽几次遇困境,却有惊无险,哪怕在知州府受了重伤,却还能在一夕间做到大战告捷,可谓是天神下凡,所向披靡。”
“挽舟受了重伤?!”秦明玉脸色不安。
叶泠雾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料想到秦明玉关注的点在这,忙回道:“是受了伤,但好在已无大碍,回京前的宴席上我还问了侯爷,他说他好全了。”
秦明玉眉头紧锁:“他说好全了你也信,他不过是不愿与你多说话罢了。福妈妈,你去宫里请王太医来,挽舟现在肯定是在军营,等会我们带着王太医去军营看望挽舟。”
“……”叶泠雾撇撇嘴。
不久时,沈老太太表示自己身体乏了,姜兰姝和叶泠雾连忙搀扶着沈老太太回静合堂,服侍着沈老太太睡下后,轻手轻脚地出屋闭门。
待走远些,姜兰姝才出声道:“听闻在犯月的那些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想来泠雾妹妹应该是成长不少,方才瞧着泠雾妹妹服侍起老太太利落不少,不似刚来时那般粗心大意。”
浅显小事叶泠雾平日没过多在意,听姜兰姝这么一说,后知后觉确实与初到京城时成长不少。
颠簸数日,叶泠雾并不想多说话,随意敷衍姜兰姝几句后,便疾步回了自己的寝屋,刚踏进小院,绒秀便迎了上来。
她福了福身子,喜极而泣道:“姑娘!几月未见,瞧着你廋弱不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叶泠雾莞尔道:“这几月过的恍惚如梦,日后我会和绒秀姐姐好生聊聊,不过现下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觉。”
绒秀道:“床榻已给姑娘收拾好了,你现在进去歇息吧,奴婢去给你熬碗银耳汤,等姑娘醒了喝。”
叶泠雾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寝屋。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的花树上,叶泠雾起床后,绒秀将熬好的银耳汤端了过来。
叶泠雾刚准备喝,就被院子里传来声音打断了动作。
“泠雾姑娘,你渝州家的来信了!”
叶泠雾眉头一蹙,再抬头,探春走进来。
态度一如既往的轻慢,穿着一如既往的俗艳。
好好的一等女使,打扮却上不了台面。
绒秀剜了她一眼,示意她注意仪态,随即说道:“把信交给我吧,辛苦了。”
探春翻了个白眼,将信递给绒秀扭头离开。
绒秀瞧着她那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又朝叶泠雾走去,说道:“姑娘别跟探春计较,这几月老太太不在,没人压着她,性子越发洒脱,她这样下去自有老太太收拾的。”
叶泠雾不接话,淡淡笑之,接过绒秀递过来的信,还未打开就被信封面上的几个字扎的眼睛生疼。
——吾女叶泠雾亲启。
原来是渝州叶家来的信。
叶泠雾勾了勾嘴角,还真是稀罕事。
她来京城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收到叶槐晟的信,不过,或许是她在犯月那两月发生的事传去了渝州,寄信来安慰?
叶泠雾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细细看下来,约莫就说了她离开渝州后,叶家发生的大事小事,这份信还没看完,叶泠雾就知不是叶槐晟的手笔。
她那父亲,怎么可能跟她聊家里长短。
能跟她心平气和说话,都已是极限。
想想也是可笑。
叶泠雾翻过第一页,内容变了,信上提到了柳玉宪,渝州官府因为柳玉宪与路徐安有交易而追查到了叶家,柳玉宪害怕进狱,逃出了渝州。
信里最后还提到叶槐晟和柳玉萍的船不日便抵达京城,希望自己能亲自登门探望,理由就是父女一场,数月未见,甚是思念。
这份信看完,叶泠雾大致明白了。
叶槐晟这是拉不下脸求她办事,便假借他人之手,故作清高托辞。
想起那日在雪月沁园见到柳玉宪时,他确实与路徐安走的颇近,后来她也没打听,而如今孙家路家沦为阶下囚,他也要被牵连。
叶槐晟在渝州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拿点钱塞给官府求放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这次却不顶用,想来这件事不简单,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来京城找她这位从小被弃养的女儿。
入夏后,天亮的特别快,二房姑娘来请安也不用让女使提灯在前开路了。
近日里叶泠雾做事总是恍惚,哪怕没出岔子,也能叫人看出魂不守舍。
沈盼儿一早来找叶泠雾去容家私塾。
马车上,沈盼儿瞧见叶泠雾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道:“泠雾妹妹可是有心事?”
叶泠雾怔了一下,讪讪道:“没有。”
沈盼儿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担心着几月未见容家私塾那些个姑娘,这快要再见面了,心里觉着不畅快呢。”
叶泠雾笑道:“这哪能啊,我要是不畅快也该是因为魏夫子才是,今日复学指不定又要被魏夫子提问了。”
沈盼儿瘪瘪嘴,叹道:“泠雾妹妹说的极是,这又要见到魏夫子了,我这心里也压抑得很,虽说犯月千不好万不好,但唯一好的还是没有让人头疼的魏夫子。”
进了学堂,不少姑娘已在温习着魏夫子教授的功课,柳飞燕和楼昭娆本坐在一堆说笑着,见到外面忽而进来的熟悉面孔,脸瞬间垮了下来。
要说被罚禁足半年的柳飞燕为何又能出府听学,这还得从顺昌王妃生辰宴说起,那日秦明玉吃酒吃糊涂了,听顺昌王妃说起柳飞燕在祠堂不吃不喝好几日的忏悔,心中一软,就发话说解了柳飞燕的足。
糊涂归糊涂,秦明玉又听顺昌王妃打沈湛婚事的秋风,酒立马就醒了,当下表示沈湛的婚事他自由主张,自己则插不上话,但若是小郡主婚事有着落,她倒是能说上几句,也愿意封上嫁妆。
给顺昌王妃气够呛。
是以,柳飞燕见到叶泠雾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要冷嘲热讽,却又想着上回她那做戏的本事,只能忍气吞声。
叶泠雾一入座,周围的几个贵女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过却不是找茬的。
“听闻叶姑娘和沈三姑娘,沈四姑娘在犯月时经历了兵荒马乱,如今平安归来,可喜可贺。”李尚书之女莞尔道。
叶泠雾伢然。
尤记得以前这姑娘没少跟着柳飞燕嘲讽她不通诗书来着,今日居然如此好言好语,就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善意起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李姑娘关心。”叶泠雾笑着点头。
左边的万将军之女道:“听闻过几日太子殿下会在东宫设宴,专门为沈小侯爷,以及这次去犯月的沈老太太,沈家小辈接风洗尘。到时候叶姑娘应该也会去吧?”
“……”叶泠雾笑着笑着沉默。
估计是不会去。
不多时,魏夫子就拿着书卷进了学堂,约莫是这几月吃得好,又没沈辞在前碍眼,叶泠雾瞧着魏夫子胖了不少,脸色也甚是红润。
荒废几月学业,本就跟不上魏夫子授课的叶泠雾,胡乱翻了几页书就下学了。
沈盼儿照例又被魏夫子留了下来,叶泠雾想着早上叶家的来信,未等沈盼儿便和绒秀先一步出府。
刚过花园长廊,就碰上勾肩搭背的容钰和沈辞,边上立着手提书匣子的小厮。一个叫梧桐,一个叫远谙。
几人似乎在谈论等会去裴元庆家酒楼的事。
叶泠雾脚尖一打转,往花树后躲了进去。
绒秀扭头见她不走,甚至还在树下悠哉悠哉地踩着地上的小石子,愣了一瞬,摸着脑袋走过来:“姑娘这是?”
叶泠雾回了个嘘声的手势。
却听前面的容钰说道:“去吧,咱们兄弟几个都多久没一起喝酒了,裴元庆家酒楼来了位小美人儿,琵琶一绝,你今日可得跟我一道去见识见识。必须去,听见没?”
叶泠雾闻言,抬眸往声源处探了一眼。
今日晴好,枝繁叶茂的大树往下渗透着微光,沈辞站在树阴里,一束阳光打在他身上,那双微微上挑又多情的眸子,正带着些许懒散的笑意。
叶泠雾顿时茫然。
这样的少年,当真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吗?
不知为何,叶泠雾现身走了出去,原本还一副无所谓的沈辞,余光瞥见叶泠雾朝自己走来,立马亮声拒绝道:“不去,小爷我改邪归正了,以后无要事,绝对不去酒楼。”
这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沈辞说完这句话,回头又瞥了眼叶泠雾,本以为小丫头会感动的扑上来,谁知截然相反,不仅没扑上来,反而跟没看见他似的,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沈辞不悦,抛下容钰,快速抢在叶泠雾之前堵住庭院小门,吊儿郎当道:“表妹妹回京后眼神还不好了,见到我也不问候。”
叶泠雾仰头看着沈辞。
福了福身子,干巴巴道:“请二公子安。”
沈辞:“……”这小丫头吃错什么药了。
叶泠雾也不等沈辞反应,越过他就要离去,可还没跨出一步,就被沈辞反手捏住了手腕:“你今天心情不好?”
绒秀见自家姑娘手被沈辞拉着,眼睛都瞪圆了,一样似跟被雷劈中的还有容钰。
叶泠雾脸色通红,挣开沈辞的手,压着嗓子道:“这里不是犯月,众目睽睽之下,二公子怎如此不知礼数?”
沈辞哼道:“我不知礼数你是第一次才知道吗,问你话,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叶泠雾飞快离开,不给沈辞丝毫盘问的机会。
沈辞看着少女着急的背影,心下生疑,正要跟上去,却被容钰突然拦了下来,调侃道:“我说沈二公子,你什么时候对人表姑娘上心了,实在说说,你们在犯月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说完,容钰还不忘坏拍一下沈辞的胸膛,满脸都是坏笑。
沈辞蔑了他一眼,直接无视,轻飘飘留下句“一边去”,领着梧桐快步离开了。
容钰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这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去了一趟犯月,进展如此迅速。
少年的步伐很快,却也只能瞧见沈家马车摇摇晃晃驶离荣正伯爵府的余影。
沈辞见马车去的方向与宁北侯府相反,紧跟着上了马车吩咐车夫悄悄跟上。
他倒是想瞧瞧,这平日里装的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跟他发脾气。
第94章 谈判
马车很快停在一巷子前,巷子里面是一排排小宅邸,这些宅里住的基本上都是住不惯酒楼客栈的外来有钱人。
沈辞见那边的主仆二人下了马车拐进小巷,连忙下了马车跟上去,就见叶泠雾左顾右顾寻找着什么,最后才在一座宅邸前停下脚步。
那座宅邸修的大气,只见一片白墙黛瓦的院落,墙高院深,檐下飞凤瓦楞雕兽,朱红大门上那两枚沉重的紫金兽首门环上,还镶有四颗绿莹莹的翠玉充做兽目。
高栋长梁,屋阔顶敞,能租下这般宅邸的,非富即贵。
绒秀在敲着门,里面却一直没动静。
叶泠雾抿着唇,敛了几日的怒气终于还是渐渐露了出来。
上京城来求人,还摆架子,她这位父亲还真是世上头一个。
叶泠雾眉头紧蹙:“绒秀姐姐别敲了,既然别人不想开门,那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吧,省得让别家觉着我们贪了那一碗茶。”
话音刚落,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开门的是柳玉萍身边的邱妈妈,她神色上看着是匆匆从里头赶出来的,一边开门一边喜道:“大姑娘来啦!哎哟,大姑娘可算是来了,主君和大娘子都到京城小两日了,屋里煮了一壶好茶,就等着姑娘来呢!”
叶泠雾早就看透邱妈妈表面热情的假笑,冷着脸静静看着她说话。
邱妈妈也不尴尬,继续道:“大半年没见大姑娘了,大姑娘长高不少呢,这脸啊也是越发圆润,想来在宁北侯府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吧?奴婢早就说了大姑娘是个能享福的命!”
邱妈妈嗓门大,连站在拐角处的沈辞都听的真真的,属实是聒噪。
沈辞探去一双眼看了看,想着既是家里来人,应该也是高兴事,怎么这丫头还木着脸。
正觉着奇怪,就听叶泠雾冷着声儿问:“柳姨娘呢?”
邱妈妈嘴角抽抽,淡了笑容:“大姑娘问的是大娘子吧,大娘子在里屋呢,大姑娘快快跟奴婢进去吧,主君也在等着你呢。”
叶泠雾不动声色地躲开邱妈妈缠上来的手,嘲道:“殊不知一个妾室胞弟犯错,家中主君还要遭难来京城的,怎么,那份信不是柳姨娘写给我的吗,她既然要见我,怎么不亲自迎接?”
邱妈妈懵了,但却又觉得这情形实在熟悉。
是啊,她险些给忘了,叶泠雾从前就是娇生惯养,骄纵跋扈,也不过丢去清泉寺后才磨没了性子。
可这也代表狼没了牙就不是狼。
邱妈妈半天也组织不起语言来,实话说,叶泠雾在宁北侯府待了大半年,这身上的气质变了不少,比起以往更是会在气势上拿捏人了。
绒秀见邱妈妈呆着,说道:“这位妈妈是听不懂我们姑娘说的话?我们姑娘要柳姨娘亲自相迎,还不快去通传?”
话音刚落,宅邸里传来一记怒吼:“你们宁北侯府的女使还真是好大的气派了!”
是叶槐晟的声音。
叶泠雾越过邱妈妈进了宅邸,就见叶槐晟站在廊上,黑着脸,背着手,身上依旧穿着深色锦袍,脖子上戴了根显眼的玉佛链。
装模作样。
面对叶槐晟的愤怒,叶泠雾很是淡定:“宁北侯府确实气派,不然父亲您也不会不敢登门百分,只能托人悄悄写信来,说要与我相见。”
叶槐晟闻言,气得指着叶泠雾道:“你敢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看来沈老太太真是没教好你,让你又跟以前那般目无尊长!”
叶泠雾不语。
起初她并不想和叶槐晟起冲突的,这些年她早学会了控制性子,可偏偏在叶槐晟面前,她就是控制不住。
尤其是在京城,可以狐假虎威,她又凭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讥讽的话涌到嘴边,叶泠雾还是压住了。
“主君慎言,这里可是在京城!”柳玉萍从厅堂走了出来。
大半年不见,记忆里素爱艳丽打扮的姨娘,现在居然穿着一袭素衣,发髻也简单不少,脸上的妆更不必说,整个人看着像是换了个人。
若非叶泠雾清楚柳玉萍的德行,还以为是哪家清流门第的妇人。
叶泠雾目露鄙夷。
柳玉萍视若无睹,微笑着道:“大姑娘来了这么久想必也口渴了,我方才煮了一盏好茶,大姑娘进屋尝尝?”
见她还能装,叶泠雾也跟着装,回道:“那还真是麻烦姨娘了。”
柳玉萍嘴角僵住,一声“姨娘”就叫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的塌下,委屈地用丝绢点了点眼角:“大姑娘还是不认我做嫡母,罢了,原是我配不上,谁叫大姑娘如今是养在宁北侯府呢。”
叶泠雾睨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叶槐晟道:“不孝女,玉萍是你父亲亲自上了族谱的正妻,是你的嫡母,你一口一个姨娘是要反了天了?”
叶泠雾衣袖下的手捏紧成拳,面上风轻云淡地望着叶槐晟朝:“我只有一个嫡母,那就是我的生母,父亲若是听不惯那我日后唤她大娘子便是。”
柳玉萍止了眼泪,挽过叶槐晟的手臂说道:“主君别和大姑娘生气了,咱们一家人还是进屋谈吧。”
厅堂内,案几上的小香炉吐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烟,茶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柳玉萍求人的功夫是不错的,知道该穿什么,也知道摆好姿态,她很聪明,以至于她那些假情假意成了叶泠雾心底抹不去的阴暗。
“大姑娘块尝尝这茶,我啊是专门从渝州带来的,厨房里也还有几尾鱼,也是渝州小溪钓来的,待会咱们吃饭的时候,你也尝尝那鲜鱼汤,可是美味。”柳玉萍眉眼含笑。
叶泠雾垂着眼不去看上首的两人,说道:“还是不必了,我还得回去服侍老太太不便久留,你们有话就直说吧。”
叶槐晟闻言又要发作,柳玉萍面不改色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转而朝:“泠丫头回去服侍老太太是应该,毕竟你啊还是养在宁北侯府。对了泠丫头,你进府后与沈小侯爷可说过话?”
叶泠雾拧了一下眉,道:“柳大娘子问这做甚?”
柳玉萍干笑着道:“也无别的意思,就是……信上也都跟你说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摊上事了,被沈小侯爷扣押进了昭狱,我就想着你若能跟沈小侯爷说上话,也可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求个情,放他一马吧。”
说着,柳玉萍不值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拿着丝绢擦了擦,继续道:“可怜我柳家就我弟弟一个男丁,他要是死在了昭狱,我怕是无颜回去面对家中父母了。”
叶泠雾态度生硬,回道:“无颜面对那也是你柳家的事,我姓叶不姓柳,管不了那么多的糟心事。”
柳玉萍哽咽道:“是是是,大姑娘说的是,这件事本不该牵连你的,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做生意打得是主君的旗号,渝州知州奉命暂时查封了叶家商铺,泠丫头也说你姓叶,那这件事你是不该坐视不理。”
“……”呵,说话变着法儿一层层的设陷。
第95章 忤逆
叶槐晟见叶泠雾不说话,没忍住道:“我们不指望你救叶家于水火,但你怎么说也是叶家女儿,若叶家真出事,你又能置身事外?”
叶泠雾扯了扯嘴,这两人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不定还能扬名天下呢。
要是换了以前的她,肯定不吃这套,可自从进了宁北侯府后,她学到了不少,明白家族的荣辱与自身息息相关,所以今日她来也不是真打算袖手旁观。
叶泠雾道:“柳大娘子的弟弟是活该,好好在渝州做生意不知足,还跑犯月去。父亲要是拎的清,这件事后就该跟这种人划清界限,别再因为他而真毁了叶家基业。”
叶槐晟睨了他一眼,道:“你少教我做事,这个忙你倒是帮不帮?”
叶泠雾故作疑惑:“什么忙?”
“还能什么忙,当然是你去找沈小侯爷或者沈老太太求情,不然你还真想叶家家破人亡?”叶槐晟没好气的说道,没有一点求人的态度。
叶泠雾闻之一笑,回道:“可是我与沈小侯爷并不熟,父亲这么大帽子给我戴着,你让我去向沈小侯爷怕是行不通的,这些日子他就没回过侯府,我就算想替父亲求情也没那个机会。”
柳玉萍放下丝绢,艰难的回道:“既然侯府见不着,那咱们就去宫外侯着,总归是能等到沈小侯爷人的,或者大姑娘明日跟我一道去探视我那不成器弟弟,若是能碰上沈小侯爷,那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叶泠雾唇线抿直,还未说话,却听绒秀已忍不住先道:“这不合适吧,昭狱那种地方岂是一个闺阁女儿能去的,何况我们姑娘与柳大娘子弟弟一无交情,二无关系。”
柳玉萍垂着沾上泪珠的睫毛,楚楚可怜道:“是,以大姑娘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去,可是……”她望向叶槐晟,“主君,您心疼心疼我吧,我们柳家就这一个男丁,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呀,我如何舍得他在昭狱吃苦。”
果不其然,柳玉萍一哭,叶槐晟心就软了,要不是还有外人在,指不定将人搂进怀里。
叶泠雾捧过桌上的茶碗,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说道:“父亲想让我跟沈小侯爷求情,既是求情那总得有个章程吧,柳大娘子这又哭又闹的,难不成我到了沈小侯爷跟前也有学她这般,事就成了?”
不知道还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们两个似的,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就心软同意了。
叶槐晟脸色难堪,轻咳了两声,敛了敛神色道:“你说的也没错,既是办事也得有个规矩,这样吧我从渝州带来了一尊玉珊瑚,价值连城,你见到沈小侯爷时给他送去。”
叶泠雾手一顿,眉头紧锁却勾着嘴角道:“看来父亲是懂规矩的,价值连城的玉珊瑚都从渝州大老远带到京城来了,父亲如此大的诚心应该自己送去呀。”
叶槐晟瞧着女儿嘴角边明显的讥讽之意,太阳穴猛的抽搐几下,不愉道:“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像个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叶泠雾往后一靠,目光骤冷:“您让我办事有规矩,这个规矩就是贿赂当朝权臣?……父亲,您有把我当女儿吗,你可知沈小侯爷是何人,你可知死在他手底下的贪官有多少,你让我去贿赂他,你这是要女儿赔命?”
叶槐晟瞳孔一缩,心惊,这才后知后觉。
柳玉萍止了哭泣道:“大姑娘想错了,主君他没有那个意思的,我们早听闻沈小侯爷为人清廉,心中甚是钦佩,这玉珊瑚不是贿赂,只是见面礼罢了,大姑娘会错主君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