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卿入梦—— by红豆仙草
红豆仙草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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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小玉饰递到熊新昌眼前。
还真是他赠给怜意的玉扣。
怜意当初还很是喜欢,天天带在身上。
熊新昌听完他说的这番话,心里大为感动。这粗糙的军营,饭菜难吃,天天还要跟人打架,那些人又都不是他的对手,轻易就能被他打翻,也不知道祖父、父亲为什么让他老忘南城营里跑。
这次还换了个副将。
难怪继母说祖母让他这次一定住在营里,原来是要去挣功劳。
还是他的怜意可心,心疼他,派人来寻他。这个人,想来也是要钱不要命,看见他身家富贵,便要主动代替。
熊新昌心里又满意又高兴,伸手把荷包解下来递过去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兄弟叫什么?”
赵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又黄又粗糙的牙,点头哈腰道:“担不起大爷叫兄弟,小的赵九谢大爷赏。”
熊新昌看着他的牙,心里一片嫌弃,真是粗鄙不堪!
两人说话间,熊新昌迅速地换了衣服和令牌给他,穿着赵九的破衣烂衫。赵九则换上他的衣服,拿了他的腰牌,准备去寻袁副将的人马。
还不忘记嘱咐熊新昌:“大爷只管悄默地从小西门钻出去,那边有小人的几个弟兄等着大爷,大爷只消拿着那个玉扣,弟兄们便都认得。”
熊新昌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嫌弃身上的衣服脏破,话也不多说,连忙跑了出去。
赵九看着他飞快地跑了,嘴角不由得撇了撇。
这差事,比他想象中的还顺利。
可到了山村里,要剿匪的时候,赵九傻了眼。
这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哪里有什么匪徒!
可跟着袁副将的几个千户百户,却上前踢开了村民的院门,提着刀杀了进去。
第一家是一对老头老太,院子里养着一只老黄牛,一个千户笑的开怀:“真没想到还能有头牛!待会儿宰了它,兄弟们下酒吃!”
周围的兵士乐的欢呼起来。
赵九看傻了。
两个奉命守着“熊新昌”的老兵看着他傻愣愣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声调鄙夷道:“想来你这样的公子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吧!太平年间,哪有那么多匪?就算有匪,也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的老农民罢了!都是一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
话说间满不在意的模样。
赵九紧紧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装作公子哥没见过这种世面的傻样子。
那两个老兵反而觉得他是吓傻了,笑的更开心了。
不一会儿有人远远地扔过来两三个圆滚滚的物什。
赵九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冲两个老兵翻了个白眼,装着晕倒了过去。
老兵笑的开怀,一边笑一边踢着他,看他是真的昏了过去,将他抬到了一边不再管他。
过了三天,袁副将带着剿匪的功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南城营。
南城营统领十分开怀,可看了缴获来的物资,觉得奇怪:“这群山匪不是肆虐了多年?怎么就这点儿财物?”
袁副将将他拉到一边低声禀报道:“现在这年景,上山当匪徒的还不都是穷苦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上山上去逃赋税。”
统领一想,这几年确实不太清明,赋税一年比一年高,百姓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从村民变成山匪,大约也没什么钱能抢。
更何况还是在山里呢?
统领眼尖看见有匹马上驮着软踏踏的一个人,不由得皱眉问:“那是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袁副将嘴角一撇:“熊新昌,恐怕没见过血,吓晕过去了。”
统领嗤了一声:“倒是让他小子白捡了功劳。”
袁副将低声道:“也不算是白捡,熊家那位送了三百俩银子过来,拿下去跟兄弟们分一分。”
统领闻言,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功劳,功劳算什么,这年头,真金白银的,才是实在东西。

袁副将带队剿匪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里。
大长公主高兴地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她十分欣喜地叫了小李氏过来,脸色看起来很是和善的样子,道:“如今昌哥儿也算是有了功劳傍身,再娶个合适的妻子,我也就能闭眼了。靖安侯府我看就很好,心悦不懂事惹了秦四姑娘,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合该登门道歉。”
说着说着脸色就变得有些严厉。
小李氏最怕她这个婆婆,看她脸色变了,忍不住肩膀有些瑟缩,看起来像一只发抖鹌鹑。
以至于她没听清楚大长公主吩咐的话。
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端了茶,不容她反驳了。
小李氏五味杂陈。
她自从嫁进熊府,就一直被大长公主不喜,丈夫也鲜少对她和颜悦色。熊新昌小的时候,他们常常只会问她大少爷今天吃了多少,睡了几个时辰,熊新昌长大了,他们便变着法地给他找师傅,找关系,见着她,也不过问几句大少爷最近身体怎样,有没有惹祸云云。
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问过她生的女儿。
心悦小的时候,大长公主更是借口她一个人照看两个孩子看顾不过来,将心悦抱到了自己屋里养,只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照顾好大少爷。
熊新昌,熊新昌!
好像她嫁进熊府续弦,就是为了照顾熊新昌!
甚至一直到熊新昌八九岁上,她才被允许有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是个女儿。
小李氏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满屋锦绣,越想越觉得气愤。
心悦好好的小姑娘,被大长公主带着长大,到现在琴棋书画样样不沾,舞刀弄枪倒很有兴趣,可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满府的丫鬟婆子,谁敢说她功夫不好?一鞭子就打上了!
可怜她亲生的骨肉,却和她不亲近。
若不是在大长公主身边这样长大,她的心悦又怎么可能在北狩的茶会上惹怒秦四姑娘!
若是让她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教她裁衣绣花,读书写字,绘画练琴……
大长公主养坏了她的女儿,现在还要让她去上门给靖安侯府赔罪,想办法给熊新昌提亲,小李氏开始骂骂咧咧在屋里嘟囔:“……凭什么要我拉下脸去给他求亲!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功劳难道就铁定能到手了吗?”
心腹钱妈妈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急急劝道:“夫人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小李氏愤愤然:“从我进门起,他就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大长公主偏惯着他!如今倒好,娶亲还要我去拉下面子求人,他倒坐享其成地得来个侯府千金做妻子。”
越想越生气的样子。
钱妈妈顺毛劝她:“那还不是因为夫人您是这偌大的府邸的当家主母吗?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身体也不便利,还得您去。您这气派,又漂亮又能干,您一出手,请个清贵人家的夫人做媒人,靖安侯府一准儿就应了呢!若是这亲事办好,老爷那里,也会夸赞夫人的!”
说完心里自己呸了自己一声,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大小姐把靖安侯府的秦四姑娘惹的气极了,夫人要是真去找了媒人提亲,靖安侯夫妇能屈尊见上一面,就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话又说回来,这媒人不管请谁,人家随便一打听熊心悦强抢秦四姑娘的簪子、还出手伤人、口出狂言败坏人家姑娘名声,如今倒还要去提亲...
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去做这个媒人。
那不是上赶着招人不待见么!
可是只要每次她一劝,说“老爷会夸夫人”这种话,夫人就巴巴的、不管好做不好做,都会格外用心的去办。
最多也就换来老爷一句“不错”,该找小妾还找小妾,该宿外院宿外院,可就这样夫人都能开心!
这会儿小李氏仿佛就已经看到了熊老爷夸她事情办得不错的光景了,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钱妈妈再劝:“夫人,老奴再劝一句,靖安侯府,因为咱们大姑娘惹了她们四姑娘,恐怕等闲人也不愿意接这个媒人的活儿,不如就去寻那位姑奶奶?”
她说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她不快。
夫人也真是可怜。
小李氏想了想,却觉得她这个主意提的好,嫁到钦天监黄大人府上的姑奶奶正合适。她是老爷的亲妹妹、大长公主的幺女,嫁进了宗室,虽说只在钦天监里担了个小职位,可好歹也算清贵。
何况熊新昌是她嫡亲的侄子,她去提亲,再合适不过了。
小李氏自个儿心里想的开心,全然忘记了熊氏与熊府不相往来已经许久。
因为熊氏曾相好一个举人,大长公主却不同意,觉得有失她的皇室身份,硬要逼着她嫁进宗室。没想到后来那举人点了进士出身,外放为官,如今已是一方大员,可熊氏仍然是个没什么品阶的太太,所嫁宗室也没什么权势威信,日子过的并不富裕;熊氏常常回娘家想寻些补贴,可大长公主日子过的也愈发拘谨。
熊氏便指责大长公主当初毁了她的前途,如今还要她过苦日子,大长公主指责她违逆母命,不知道督促丈夫上进,嫁出去了还要回来搜刮娘家。
可毕竟还是亲骨肉,大长公主扯不开脸面,便让小李氏出面,跟熊氏一同放些印子钱吃利息,先前两年还有些收益,后来印子钱还不上,利滚利滚的越来越多,两人还为此大吵大闹过几次。
不得已,熊氏卖了自己陪嫁的庄子才勉强还上。
从此便再也不愿与熊府走动了,年礼节礼也是能省便省。
小李氏经钱妈妈提醒,想起了这档子事儿,却觉得这倒也是个修补关系的机会。于是她带着钱妈妈出门去了姑奶奶府上拜访,带了各色点心果子、绸缎礼品,好说歹说,许了些贵重首饰礼物和大大的媒人红包,熊氏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去提亲。
熊氏打扮一新,带着婆子丫鬟到了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郭夫人得知是熊氏和小李氏登门拜访道歉,心里很是不屑。
想道歉,北狩的时候大把的时间,回京时间也不短了,如今过了这么几天,才来赔不是。
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她想了想,还是让门房将她们请了进来。自己在屋子里把头发拆了又重新梳了发,才施施然走进了待客的偏厅。

小李氏性格柔顺。
别人不知真假地夸她一句,她就能把心都捧出来,如今因为她的女儿惹了祸,她来道歉也是合理,所以郭夫人晾着她们,她心里能理解。
设身处地来想,秦四姑娘是无妄之灾,说来说去,都是大长公主不该这么教坏心悦!
靖安侯府茶水点心的伺候着,小李氏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间偏厅。
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颜色沉稳,刻着松寿延年的吉祥纹饰,雕工精细,铺着枣红色八宝织锦的垫子,正中间的大案上摆着座一尺高的珊瑚树,颜色红润欲滴,惹人注目。珊瑚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五尺长的山水笔墨画,泼墨大气,淡浓合宜,印章题跋错落有致,看得出是收藏了多年的大家之作。
偏厅一侧放着一座松鹤延年苏绣屏风,白鹤仰颈,翩然若起飞之姿,松枝细腻如针,远远望过去,仿佛真如一颗松树立在眼前。偏厅的雕花窗子上挂着贡品纱帘,微风吹进,轻轻摇曳,恍然能看到纱帘上隐约闪现纹饰。
整个偏厅装饰的疏朗大方,淡雅舒适,看得出主人家性格开阔。
小李氏看的不由咂舌,这靖安侯府,也太富贵了!
还只是内院的偏厅。
熊氏脾气随了熙和大长公主,没有小李氏脾气那么好。她又是被小李氏好说歹说劝来的,郭夫人又居然晾了她们这么久,她开始有些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引得偏厅伺候的丫鬟们时不时往这边看。
她不悦地对小李氏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小李氏连忙用眼神安抚她,示意她坐下再等等。
郭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丹凤眼轻轻瞥了她们一眼,两人顿时安静下来。
小李氏捏着自己的衣角纠结着怎么开口,熊氏看到郭夫人,眼睛却快要看直了。
郭夫人梳着端庄典雅的牡丹髻,缠着一条珍珠链,发髻上插着一支红宝石镶金的花丝牡丹纹步摇,步摇下衔着三串米粒大小的珍珠,最下面坠着大颗的红宝石和东珠。身上穿着天青色缂丝长褙子,配一条玉白色马面,裙襕上绣着三寸宽的海晏河清纹饰,裙角下露出一双苏州贡缎绣花鞋。
眼神清亮,长眉入鬓,红唇如丹,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细腻白净,手腕上待着一只碧玉镯,指甲上染着淡淡的丹蔻,清雅不失华贵,完全看不出她应有的年纪。
看着两人有些呆滞的脸色,郭夫人轻轻咳了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声音淡漠地问道:“两位请坐吧,不知道是何事来访?”
小李氏听声音坐了下来后,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脑袋立刻清醒起来,连忙起身屈膝向郭夫人行礼,说起了北狩茶会上的事情,歉意道:“是心悦不懂事,北狩的时候乱说话,惹了贵府四姑娘不快,妾身今天是专程来向夫人赔罪的。”
郭夫人垂了垂眸:“此事已过,皇后娘娘也早有定论,两位夫人怕是来晚了吧?”
郭夫人暗讽刘皇后偏袒,又直言道她们不在回京时第一时间上门赔罪,反而现在才来访,言语间的不耐烦,再明显不过了。
小李氏神色窘迫,脸色发红,一时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熊氏看不下去,起身上前草草行李道:“夫人既说皇后娘娘已有定论,那便是认同这只是小孩子家童言无忌,我们既带了诚意来,夫人便接下我们的赔罪吧。”
郭夫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笑,眼神发冷:“还没问这位太太是哪家府上的?”
这是嘲讽熊氏娘家不亲近,夫家又无权无势,一个她都不知道是谁的人,还敢在她府上乱说话。
熊氏见她这么瞧不起自己,气急要上跟前去和她理论,被小李氏抓着衣袖定在了原地。
小李氏尴尬地赔笑道:“郭夫人说的对极了,原就是我们的错,本该一早回京就来向夫人负荆请罪,可总要用心准备赔礼才好。”
说着示意钱妈妈将各色礼盒呈了上来。
郭夫人看了礼品,皱了皱眉毛,脸色很是不喜,开口吩咐丫鬟道:“去换套茶具过来。”
丫鬟笑着应了,显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小李氏和熊氏却是一脸懵,不知道郭夫人这是什么套路。
小李氏有心再开口,却见郭夫人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再开口说话。可转念一想,如果今天这事情办砸了,不仅让小姑子跟着受了委屈还看了笑话,回府后大长公主还会再斥责她,老爷就更不愿见她了。
她心里给自己打气,捏着袖子再度开口:“心悦自小不在我跟前长大,这孩子,被娇惯坏了,不知礼数,想来也是爱极了秦四姑娘的头饰,小姑娘家家的谁不爱俏呢,夫人您说是不是。更何况,秦四姑娘又是那样的貌美,想必是心悦一时看傻了,这才说错了话。”
郭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听她说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很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样子。
小李氏想再说话,这时候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整齐利落地换了她们正在用的茶盏,从一套线条流畅、色泽如碧玉的汝窑天青色茶具,换成了一套既看不出是什么窑出产、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釉色粗糙、表面凹凸不平的绿色茶具。
将待客的茶具换成了高门大户里丫鬟婆子都不会用的器物,这显然是在羞辱她们。
熊氏脾气火爆,站起来就要发火。
郭夫人却先她一步,抓起手边粗糙的茶具,伸手干脆利落地将茶具扔在了小李氏脚边。劣质瓷器在小李氏裙边炸裂开,碎片打在熊氏脚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两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郭夫人冷冷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想都别想!翩若是靖安侯府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不是你们府上能肖想的。茶,我端过了;赔礼,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拿回去。”
语气很是坚决。
说完拍了拍袖子,起身施施然离开,留两人在偏厅里面面相觑。
这时候小李氏听见门廊处的几个小丫鬟声音不大不小地讨论:“京城里居然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家,居然还是皇室出身。”
另一个轻笑道:“虽是皇室出身,却也偏的快出了三服,所以才会不讲道理,不是吗?”
几个人哄然而笑,小李氏和熊氏等人落荒而逃。

第18章 可恶
小李氏与熊氏两人被靖安侯府毫不留情赶出府的消息,秦翩若绘声绘色地讲给了萧妤温听。
萧妤温一脸惊叹,鼓掌称赞:“郭夫人真性情!”
她还真没想到,郭夫人竟然能这么直接。
她伸手将一碟子四色糕点推到秦翩若面前,粉彩描金的碟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红枣糕、芸豆糕、山药糕和豌豆黄,示意秦翩若:“尝尝这点心味道如何?”
秦翩若捏起一枚山药糕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萧妤温也吃了一枚豌豆黄,心里却在回想,前世因为秦翩若未及出嫁便早夭了,郭夫人爱女如命,哀痛欲绝,之后深居简出,不与外人往来,后来听说她身染重疾,不多久便早早去世了。
靖安侯郭夫人与母亲文慧郡主同出江南大族,两人自小是手帕交,后来都嫁到了京城,两人关系极好。可惜萧妤温前世爱玩爱闹,不耐烦人际交往,只记得郭夫人是又美貌又雅致的贵夫人,至于她性格如何,竟是一无所知。
萧妤温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抬眼看见秦翩若将整个糕点都塞到了嘴巴里,腮边一鼓一鼓的,咬的有些吃力,可满眼满脸都是享受的满足感,萧妤温不由得笑了出来。结果忘记了自己嘴里吃着点心,不由得呛了一口,咳嗽起来,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窘迫模样,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一时间又笑又咳的,丫鬟们连忙上前,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又拿帕子清理,又叠声吩咐收拾干净衣物,闺房里好不热闹。
秦翩若跟萧妤温说了很多郭夫人的事情,萧妤温这才知道,郭夫人从小与父兄外出游历,虽然出身世家,规矩森严,可年幼时游历甚广,所见所闻,非普通闺阁女子可比。
两个人半靠在罗汉床上喝着果子饮,秦翩若尝了口,咂咂嘴道:“你这果子饮做的倒好喝的。”
“拿新鲜桃子榨了汁,再拿细纱布一遍遍过滤果渣,最后调进去冰糖水,做法是不难,就是稍微费些功夫,回去你也能做。”萧妤温一边看孙妈妈交上来的单子,一边向秦翩若介绍。
秋水又端了一碟子点心上来,也是四样不同的糕点,新鲜出炉,咸香扑鼻,秦翩若眼睛亮了起来:“今天你这里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萧妤温看着碟子里的点心,蟹壳黄、蛋黄酥、肉馅小锅盔、盐酥小烧饼,个个都做的胭脂盒大小,外形精致,酥皮香脆,卖相不错。
秦翩若不等萧妤温回答,便伸手捏了一个蛋黄酥咬了一口,时不时地点点头,吃的一脸满足。
萧妤温好奇道:“你们府上的厨子做点心也不错,你怎么吃的这么着急?”
秦翩若吃完了蛋黄酥,喝了一口茶,眉毛垂了下来,小脸皱巴巴道:“母亲觉得这些点心吃多不克化,养生不利,总不给我吃。”
萧妤温失笑,接着她刚刚的问题说道:“我准备跟母亲借点银子,开家糕点铺子,赚些脂粉钱,现在正让厨房上拟单子给我,等点心样式、口味、大小都定下来了,便开始准备铺面招伙计,找个好日子开业了。”
秦翩若一脸怀疑地盯着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她眼睛前晃来晃去:“你...还是萧姐姐吗?”
满脸不相信。
萧妤温佯怒道:“我最近听了几个画本子,觉得人家开店赚钱很有意思,就想试试。”
秦翩若了然“哦——”了一声,“肯定是你觉得好玩儿。”
萧妤温轻轻笑了笑:“现在还早,等我的铺子开起来了,你再嘲笑也不迟。”
两人正聊的开心,秋水低着头匆匆进来,看了看秦翩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萧妤温皱了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秋水又看了眼秦翩若。
秦翩若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出来,大约出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由得眼神也看向了秋水。
秋水吞了口口水,艰难开口:“外面小报、酒馆、茶肆都在传言,说熊家长子剿匪得了功劳,长辈去靖安侯府提亲,可侯府夫人嫌弃熊家礼品备的不足,将提亲的两位夫人从府里赶了出来——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不等萧妤温说话,秦翩若一个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岂有此理!”说着就要往外冲。
萧妤温拉住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吩咐秋水:“找杨舟过来,去书房。”而后将秦翩若拉着坐回原地,有些迟疑:“也不知熊府吃错了什么药,从茶会后、到你母亲赶她们出府,靖安侯府的态度清清楚楚,不愿提及结亲的事情,他们怎么还这么...死皮赖脸?”
秦翩若没想那么多,还是气鼓鼓的:“我看他们就是一家子脑袋有毛病,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明白!”
萧妤温让秋水上了一杯明前茶给秦翩若:“快去去火,等杨舟来把外头的事情说清楚,再看是派人送你回府,还是现在我这里待着。”
杨舟很快就大步到了萧妤温的书房等候,等几人到的时候,很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是熊氏散步出去的消息,可最先传消息出来的是畅欣楼,原是大长公主的陪嫁酒楼,并没有给熊氏。”
萧妤温问:“熊新昌现在在什么地方?”
杨舟看了眼秦翩若,没开口。
萧妤温道:“你不用看她,靖安侯府不可能和熊家结亲。”
前世没有,今生更不可能。
杨舟回道:“自从出了南城营,就一直在鱼儿胡同。南城营那一队人马刚回营,还未进京。”
萧妤温起身在书房里踱步,来回走了几圈后定神道:“翩若留在我这里,春照带人陪着;秋水、杨舟,随我出门,去鱼儿胡同。”
秦翩若上前拉住萧妤温袖子:“你出去做什么?我也要去。”
萧妤温捏捏她的脸:“现在他们在外面造谣,你不大适合出去,等我出去把这事情办好了,回来给你讲好戏。”
秦翩若扁了扁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萧府马车驶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秦勉骑着马到了萧府门前。
秦勉见她出门,有些诧异:“你这时候是要去哪儿?翩若也在车上吗?”
萧妤温掀开帘子道:“翩若在我院子里,你先在这好好安抚安抚她,我出去抓熊新昌。”

如果熊新昌不在鱼儿胡同,怎么办?
熊家如此不知廉耻地散播谣言,再有些不明真相的人暗中鼓动,秦翩若的名声,也很容易被毁了。
除非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熊新昌既于军功无能,又作风不正,才有可能将现在对秦翩若的不利流言翻折。
萧妤温问秋水:“刚刚你说熊家大放厥词,恐怕现在坊间都传遍了吧?”
秋水点点头,脸色很是严肃:“方才秦四姑娘也在,奴婢只说了几句。熊家昨天自从被靖安侯夫人赶出了府,便已经有活跃的茶肆开始宣扬这事了,一开始只是说两位夫人被赶出门,还被砸了茶水,慢慢话锋就变了。
“开始说熊家大少爷刚刚得了军功,年少英才,前途无量,又说秦四姑娘武人脾气,毫无女德,还有人连郭夫人也诋毁起来,说她奢侈无度,每天以砸名贵瓷器为乐。
“市井流言传的极快,又涉及侯府皇家,今天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秋水每多说一句,萧妤温脸色便更差一分。
真没想到,熊府居然能这么不要脸,颠倒黑白,偏离真相,专挑市井喜欢的传言造谣。
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思索这件事情。
熊家抓住不放的,不过两点:
一是熊新昌得了军功,这点萧妤温心里极为怀疑,以熊新昌的功夫,秋水都能打他三个,恐怕他这样的软脚虾纨绔子弟,连只鸡都不曾杀过,又怎么可能轻易随着剿匪得了功劳?
二是靖安侯郭夫人又是嫌弃赔礼又是砸了杯子,又赶了两人出府。
第二则当然是造谣,使些银子传些细节,便能轻易扭转局面,想来杨舟能将此事办好。
她想到这里,便掀开帘子对坐在马车前面的杨舟低声吩咐,杨舟点头应下,随即身形利索地消失不见,过了一刻多,又重新坐在车前。
马车继续轻微颠簸,杨舟提醒大约再过一刻便能到鱼儿胡同口的茶馆。
萧妤温托着下巴继续思索。
若是熊新昌的功劳是假的就好了。她私心觉得这功劳十有八九,就算是真的,应当也是大有水分的。
若是能从这个层面抓住熊新昌的小辫子,甚至是熊家的小辫子,扭转局面,也大有帮助。
再加上熊新昌年少未婚,便安置外室,这外室还是妓家出身……
恐怕坊间的传言,便能彻底扭转了。
萧妤温托着下巴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脸颊,车窗外有风吹过,车帘飘起,正巧被远远望过来的窗外人瞧见这一幕。
她还是这般模样,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边托着下巴,边用葱白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脸颊。
面如海棠,眼如点星,眸光时而明亮时而深沉,眉间时不时地轻蹙又展开。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地生机勃勃,和坠落在城楼下、满身血污、脸色惨白的那个她,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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