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昕然晶亮的眸珠中星光璀璨,似波光海市上浮起的黑珍珠,透亮纯净,她回过身来,“真的?”
“奚小姐何时过的这般拘谨了?这天下之下, 哪里不是你想去便去。”祝珣眼帘微遮, 淡渗笑意,似在调侃却又不是。
“说起来我久都没出去玩了,”若在今年以前, 她是过的无比惬意自由, 可今时不同往日, “自打我爹出了事,我们家里每日都过的愁云惨雾的, 我整日都在为了我爹的事发愁, 哪有心思出去玩。”
可如今不同了,祝珣先前的一席话就似给了她无尽的信心与勇气, 她甚至觉着, 她爹很快便能恢复清白之身, 到了那时, 他们一家又可以团聚在一起欢歌笑语,就如同从前一样。
“总会好起来的,”她似唯有提到奚家的事才会这般黯然,祝珣心下不忍,宽慰道,“待过了这两日,七杀就会出发去寻那阿量,只要七杀出手,便没有寻不到的人。”
“他这般本事?”奚昕然不禁立目。
祝珣未答,只是对着她无比笃定的点了点头。
七夕宫中华宴,奚昕然却无心参与,不过这两个人一出现,便引了无数人的注目,京城内最具争议的一对夫妻,不免使得许多人来探看。
奚昕然虽名义上已嫁为人妇,但心态上却未曾改变,更多时候仍觉着自己是个未嫁的女子,可祝珣却明白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两个人,所以他行来这一路上,对奚昕然很是关照,不想让旁人非议了她去。
奚皇后宴上并未露面,她最近身子也的确不好,因了家中事宜也的确不想露面,到了宴上,奚昕然只是略坐坐,饮了几杯酒水,便瞧着坐于对面的李素清朝她挤眉弄眼,两个人挤目传神。
李素清给她使了个眼色,奚昕然心领神会,见着宴席上众人饮得欢乐,便趁乱离席,仅留祝珣一人留此坐镇。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离席,祝珣一眼便瞧出她定是跟着李素清出去说悄悄话了,也未再多问。
果不其然,待两个人出了宴殿,便拉扯到了一起去,寻了个背人的地方说话。
“太后前阵子身子不大好,我也一直脱不开身,一直想去找你来着。”奚昕然成婚的时候李素清没机会寻着她说话,直等了这次她入宫二人才头一次见面。
自打上回带她入宫,直到她成亲,一应变化太快,连连让人看傻了眼。
“我也一直想要找你来着,好在今日祝珣带我入了宫里。”奚昕然拉着她的手,见四处没人,这才放心说话。
“祝珣待你可好?”李素清一顿,上下打量她,衣着华丽,气色也不错,倒照比往日未显暗淡,心下稍宽,却仍不放心多问一句,“他没欺负你吧?”
若说那日沐浴算的话,那便是欺负了,可这种话,她如何对着李素清说的出口,也只能讪讪苦笑,“他还好吧,我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
她不想多谈关于祝珣的事,只忙转了话头道:“素清,你本事大,跟了你师父这么多年,是不是会抓鬼?”
“抓鬼?”李素清身子一挺,“你撞见鬼了?”
回想祝府中的诡事,奚昕然想着应当是府中有不大干净的东西,于是点头道:“前阵子我见着祝家老二,你是没见着他那张脸,脸上透着股子黑气,还发着青色,看着不人不鬼的,就像从前你同我讲的鬼上身!”
“真的?你真见着祝家老二了?”自打祝涵莫名其妙的病了,京中关于他的传言就没断过,也有人说他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祝府中也曾带了些道上高人去瞧过,却始终一无所获,最后无法,只能被关看起来。
奚昕然抬头仰脖,稍扒开自己衣衽指了自己喉管处,“你瞧瞧,你仔细瞧瞧,这上面的印痕还没消下去呢,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险些被他掐死。我在池边同木香说话,他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双手掐着我的脖子,最后若不是被人拉来了,只怕我现在都不在人世了。”
李素清凑过去细看,果真瞧见她脖子上有些淡淡的痕迹,有衣衽遮盖处还压了些粉,却不难辨认。
“掐的这么狠?”李素清忍不住伸出指尖儿轻触两下。
稍理了衣襟,奚昕然又道:“我想着,你不是会看这东西吗,你师父又那么厉害,不如你抽空来祝府里瞧瞧,瞧瞧他是不是中邪了。”
被那一次吓怕了,祝家老二对她来讲便是府里的一颗暗雷,不知何时又会冒出来,她并不觉着每次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死里逃生。
旁人或是不愿参与,可李素清最喜此事,光听着都觉着诱人,两只手掌于身前反复搓了两下,
“好啊,快带我去瞧瞧,越快越好。”
“一言为定,”奚昕然扯了她的手道,“我今日要去探望我姑姑,许久没见她了,就连我成婚时她也只命人送了礼物,却未露面,我有些放心不下。”
“好,你说的那件事,再们寻日子再议。”李素清道。
到长宁殿的路奚昕然倒不陌生,李素清陪了她一路,直到将她人好好的送往长宁殿才离开。
奚皇后久久不见自己侄女,两个人一见面便抱在一起,奚皇后一早得了信她要来便做足了准备。
如今奚昕然盘了妇人发髻,出门所着衣衫亦不是少女所用的鹅黄葱绿,反而换了一身庄重华贵的盈紫加孟蓝掺用,奚后上下打量她,身段模样倒是照比先前未变,这才稍稍放心些许,拉着她到窗下香榻坐好,开口第一句便是,“祝珣他待你可好?”
实话讲,算不得好,却也算不得不好。
“今日与姑姑相见是高兴事,提他做什么?”奚昕然不想答。
“这亲事成的糊里糊涂的,”提到此事,再一想到先前祝珣对这门亲事那般不情不愿的模样,奚皇后连声哀叹,“家中多事,这些日子我身子又不好,当真难过。好在皇上并未对你三表兄过多苛责,先前皇上让我留在宫里思过,也是因为生气我为你爹过多求情的缘故,以至触了龙颜。”
看着姑姑这般愁肠,奚昕然刚想告诉他祝珣要私下重查父亲有关之案,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现在能否还父亲一个清白还是未知,若是现在告诉她,万一不成,只怕会空欢喜一场。
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个人闲话几句,知道彼此最关心的人相安无事,便也就安心下来,显见着因得奚昕然来这一趟,奚皇后整个人都欢喜了许多。
此次被她当成了是宽姑姑的心,报个平安便是了。
因顾忌宫中人多嘴杂,奚昕然并未敢留的太久,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又离了长宁殿,奚皇后派了宫女送她回席间,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奚昕然便将人遣回,以免有人看到她与皇后的人在一起,多生事端。
可才一将人遣回她便后悔了,先前倒是粗心,忘记归路需得路过御花园,此地离太子东相近,更况那雨花阁。
昔日事端仍历历在目,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经了那样可怖的事,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更何况故地重游。
此地安静人稀,奚昕然只得加快了脚步朝灯火明光处行去,谁料就在绕过一处水榭之时,正被一身影挡住去路。
“许久不见啊,奚大小姐,”那人悠声长调,带着几分挑衅,忙又有意改口,“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祝夫人。”
一阵夜风吹过,正吹的水榭下的石灯中蜡跳跃摇晃,打在对面太子的脸上,让人心底阵阵发寒。
那日,记得那日,他亦是这般腔调围在奚昕然身边转圈暗诱,对上这般无耻之人,还当真让人一时无法,心中怯意又起,奚昕然本能的朝后退了半步。
可就是这半步,更是露了她心底的惶悚在外,让眼前人得寸两步,又近三步。
见她不作声,太子眯起寒色双眼,笑意不达眼底,“祝夫人那日下手当真是稳狠准,我的眼治了好些日子才得以恢复。”
这算是他生平头一次在旁人身上的吃的闷亏,他事后不追究不是不想,而是无法追究,事情一起,毕竟不光彩。
可隔了这许久,他便也没什么顾忌了,因为人证物证都不在,谁又会相信一个罪臣之女所言所讲。
因此才会今日一入了宫便盯上了她,只待见她只身时现身一见。
“你眼就算瞎了也是你活该。”既已经撕破了脸,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种人这般黑心,他日上位找她的麻烦也是迟早的事,倒不如痛快在眼下。
“果真是京城小辣椒,名不虚传,还从来没有人敢同我这么说话,”太子浮笑一起,“我喜欢。”
被这般调戏,加上上次的怨气,奚昕然瞪圆了眼珠子才要开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昕然。”
太子与奚昕然同时看望过去,只瞧着祝珣不知何时出现在奚昕然的身后方,玉静而立。
天色暗黑,宫灯不显,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正是方才那一声唤,使得奚昕然心头一动,随之温起,就好似一颗摇晃惴恐的心终寻到了着落。
此刻的奚昕然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祝珣来此,她便不怕了。
眼见着祝珣大步而来,行至奚昕然的身旁,长臂很自然的控搭在她的身上,掌心扣于她的肩头,稍稍往身前一带,四指于她肩头稍提动两下,似在同她讲说,别怕。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此时此地此景,倒真让她想起了那日被太子逼的走投无路之际,亦是他从天而降一般将自己护于身前。
不由身子也朝他靠贴了些。
太子与祝珣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那般龌龊之人,连祝珣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如是想。
“太子殿下也在这里,祝珣多礼了。”虽是见礼,可除了嘴动,旁处皆静。
在太子眼中,祝珣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此人心性非同常人,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当年他亦曾向祝珣伸出玉枝,以招他到自己麾下,谁知这人油盐不进,偏就一心辅佐三皇子。
这件事始终让太子耿耿于怀。
“真是巧。”太子阴阳怪气起来。
两次,皆是他坏了自己好事,不免又让他心生疑惑,这厮莫不是他天生的克星不成。
“昕然,”祝珣头微侧,面向怀中奚昕然,无比温柔道,“怎么说出去醒醒酒却去了这么久,害的我好生担心。”
知他是有意在太子面前装出这副样子,为使自己脱险,奚昕然也应了他一回,顺着他的话朝下说道:“正要回去,谁知竟遇上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想来还有旁的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祝珣又道。
而后祝珣便这样搂着奚昕然的肩,于太子面前扬步走去。
回身瞧着这二人一高一低,却连迈出的步调都十分默契,那寻肉却吃不到的太子眼睛红的几乎滴血。
明明曾是他势在必得的美人,如今竟落到了祝珣手上,他如何不恨!
“胆子真是大,明知道宫里你有这么大个仇人,偏就一个人都不带,独来独往。”
行上小路,头顶有枝伸挡于前,祝珣伸手替她拨开,保她通行之畅。
“我去时是素清陪我去的,回来时姑姑本来找了人送我,我怕让人看到,眼见着快到了便让宫人回去了,谁想能遇上那个杀千刀的。”奚昕然行于他身前,小声嘟囔道。
一想到太子那厮,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禁抱怨,“皇上也真是糊涂,怎么能让那种货色做储君。”
一时气话,却被祝珣自身后伸了手掌捂住她的嘴以作禁声,“这可是宫里,谨言慎行。”
她也是一时气急才口不择言。
将她放开,祝珣好奇问道:“怎么你好像才知道他这般德行似的,从前你爹就不曾与你说过此人为人吗?”
从前奚昕然活的太过舒心,奚远怀于朝中又是个油子,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说家中长女小女皆是女儿家,次子不成气候,因此更少与家人提及朝堂之事,多半遇事也是囫囵着过去了,因为从未相提,奚昕然自然不知。
“我爹从不说闲事。”
“对了,”她突然扭过头去,对上身后人那双鹤眼,不知是否有方才猥琐太子做对比的缘故,这会儿她再看祝珣,格外清爽顺眼,“方才我与素清说了,让她择日去你家瞧瞧你二哥。”
“素清郡主?”
奚昕然重重点头,“她可厉害着呢,会驱邪!”
瞧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祝珣亦不忍心反驳,只笑笑后道:“我不信那些,不过,既你都与她提了,那就随你们吧,你来安排就是。”
“从前倒未觉着你这样好说话。”许是错觉,总之就是觉着眼前的祝珣,和她从前认识的祝珣大不相同。
他闭而不言,只是心想,“从前的确不一样,可往后便不会了。”
不由伸手轻捏上她的后颈,“不回宴殿了,你不是说想去玩吗,我带你去街市上玩。”
闻此,奚昕然脸上的笑意似花儿一般绽开,同时连步子都变得更加轻快,单手扯了他的袖子攥在手里催促,“那快些走啊!”
瞧着她在前面灵动兴奋的身形,祝珣在身后也跟着笑了,随之脚步加快,随她而去。
京城街市不同皇宫内庭一般沉冗庄持,出宫后离的皇城下稍远些便能听到街市上的叫卖声,人声鼎沸,吵嚷不绝,却一点都不觉叨扰。
二人下了马车后,奚昕然一头扎进街市中,灵动的似只脱兔,祝珣脚步紧跟齐上,时不时的唤嘱两声:“慢些,慢些!”
可她充耳不闻,似幼虎入林,走的好不畅快。
奚昕然自小便是个欢喜热闹的性子,从前每每遇节,家中闹的最欢的便是她与奚霁林,上串下跳无处不在,大东小什买上不知多少,再一回家便又丢到脑后去了。
这回亦是,看见什么都想买,见着什么都拿,祝珣脚步紧跟着她,生怕她这般莽撞被行人给撞到,单手随行随护。
“祝珣,你瞧那个磨喝乐,长的跟你一样丑!”奚昕然扯着祝珣衣袖,遥指前摊上的一只磨喝乐说道。
明知她是调侃,却也未忍住还嘴,不怒反笑,“是挺像我的,这足说明,当年奚大小姐的目光也不怎么样。”
话未说透,却是意指当初她让奚皇后赐婚下来的事。
旧事重提,奚昕然心中有些吃味,随之反驳,“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
“若是现在,奚小姐还会再提此事吗?”他身子微微前探,几乎触压到她的肩颈。
祝珣真的很想告诉她,或当年瞎眼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感觉到肩上传来的温意,还有他身上淡然的香气,奚昕然面上淡定,实则羞的不敢回头,只在暗处绞着手指,假装不知他在讲说什么。
“那有喷火的!”她抬手一指前方,奚昕然奔着前方台子处喷火的艺人奔过去,今日在马车里看的不过瘾。
见她害羞,祝珣面上仍留残笑,才想要提步追上,便见有一女子拦阻在她的面前,“三公子请留步。”
他垂眼一见来人,面上笑意消下,来人名唤春桃,是某人的婢女。
“三公子,请借一步说话。”那婢女再讲一句,同时手掌伸向他所在的斜后方。
祝珣回身一望,只见一抹清丽身姿正于层层人头立于一座小桥下,他眉目一皱,只能招来不远不近跟着的七杀,示意他前去护住奚昕然。
七杀不言一声,只默然前行,目光始终不离前方一处俏影。
踌躇片刻,祝珣大步朝反方向行去,走出不远,仍能瞧见那喷火台子。
一颗巨大的火球闪在奚昕然的面前,惊的她原地小跳,拍手叫好,随着围观人群喊的欢腾。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她捏着拳头在空中挥舞,全然不顾形象。
随着又是一颗巨大的火球袭来,她跟着尖声一叫,随后乐得拍手,眼前盛景之际,她下意识看向身侧,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儿也没瞧见祝珣人影。
“人呢,方才还在这里呢。”她嘴里嘀咕着,不由踩了一脚高抬,站上稍高处朝人群中望去。
左右人头堆里,哪个都不是他。
目光自然放远,却瞧着前方不大远处的石桥下一抹熟悉的背景。
灯火阑珊处,祝珣与一女子对面而谈,因他背着身,奚昕然瞧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细眼见却能认出,他对面人,正是之前与他私会之人。
仅那一眼,华灯于她心中熄暗一阵似的,所有光源皆不留存,她目之所及,唯有桥下那两个人。
身后喷火的艺人再次喷了一个火球出来,这角度看,似在她身后绽开,将她倔强的身影照的十分孤寒。
眸底微垂,她踏下高阶重归人群,再瞧眼前盛景,却是人堆里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
刹间兴致全无,心底好似什么东西又被打番,这感觉似曾相识,就似当初祝珣才归京,她却见着他与旁人私会时的心情一般无二。
她以为她早就不在意这个人了,她以为她是那般说到做到十分洒脱的女子,就当她以为她已经好了,她早就不会惦记祝珣的时候,却又偏让她见了这么一场。
眼睑垂下,面上再无半点欢意,挤蹭着出了人群,朝祝珣所在相反方向行去。
方才她的喜乐变化皆落在七杀眼中,自他眸中仍看不清任何情愫,见她离开,他默然跟上,不远亦不近。
祝珣人在桥下,心却早就飘到旁处去,不免回头望向喷火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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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她是谁
小小的身姿一卷入街市人群便很难再寻踪迹, 祝珣与故人言话后第一时间阔步行到喷火台处,里外细看三回,皆不见奚昕然的人影, 挤出人群四处查看,似连七杀也跟着一同不见了。
头一次觉着这街市上的东西让人瞧起来索然无味, 奚昕然干脆行到街市上另租了一辆马车归府。
那头祝珣寻找良久无果,也只能先回府中瞧瞧, 大步入门时, 瞧见奚昕然正坐于窗榻下翻看话本子,一提着的心气才缓和放下。
听到声响,隔着镂窗奚昕然只将目光放在他脸上淡扫一下,随之又歪到一旁看手里的话本子,余光瞧见祝珣入了内室, 一口气尚未喘匀,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声,害我好找。”
的确好找,从街头到街尾行了几回。
“觉着玩的没意思, 就回来了。”窗榻上的人悠哉饮了一口茶, 面色看似平静, 可言语间的淡薄之意很难让人忽略。
祝珣心思敏感,她的这点小脾气骗不到他, 于是又接着试探道:“喷火看的可有意思?”
“就那样吧, 好不好火球子罢了。”她仍不抬眼。
这回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姑娘当真是耍小性了, 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 且又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啊, 我能遇见什么事, 倒是你,”她自榻上坐直身子,却不愿意正眼看他一回,“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
话未说尽,便听外头良启道:“公子,有急报到府上。”
“知道了。”祝珣朝外应了一声,而后站起,“我先出去一趟。”
她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亦招呼也不打一声,继续歪倒在榻上。
急报一封密信,祝珣亲手拆开所封蜡丸,一眼过目,而后朝外唤道:“七杀!”
随之又见一黑影自梁上跃下,入了门中。
“公子找我。”七杀很少讲话,即便开口,声线亦是沉闷,让人听不大真切。
祝珣将手中纸条递送到他的面前,“这上面是奚府阿量的出没地点,辛苦你跑这一趟,定要将他人带回来。”
为了查案方便,祝珣时不时的会派出去一些暗桩,必要时候,这些人能派上些用场,比如寻人的事,就不必似大海捞针那般艰难。
只有一有大概方位,再由七杀出手,势必马到功成。
七杀自祝珣手中接过密信,看都没看,便点头应下。
有些事明知不适宜与七杀讲问,但祝珣终是没忍得住,便开口道:“方才在集市上,可有人找过奚昕然的麻烦?”
七杀摇头。
这回,祝珣更加摸不着头脑,既没吃什么亏,怎么玩的时候好端端的,再一归来便鼻灰眼暗?
“那在集市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七杀仍是摇头。
这一下子让祝珣备感心焦,当真是手底无法。
以七杀的性子,素来能不讲说便不会多事,可今日破天荒的竟多言了一句:“公子可想你今日所遇。”
话落,他扭身便走,来去如风。
几乎眨眼的工夫,方才在站在祝珣面前的人顷刻间没了影儿,但留下的那句话,倒是给了他许多思路。
祝珣眉目一闪,稍一动心思,便寻到了其中关窍,他会心一笑,大步行出书房,朝卧室方向而去。
再归来,奚昕然手里仍捧着方才那册话本子,亦是闻声却懒抬眼。
瞧她这样,本来一脸懵然的人现刻皆替换成了暗喜,明她这般是为何。
他不紧不忙行至八仙桌前倒了一杯茶轻慢饮下,并不啰嗦,直言道:“今日同我说话那女子你也曾见过。”
他背过身细听动静,瞧不到奚昕然的神色。
藏在话本子下的一双眼朝祝珣所在方向用力翻了个白眼,此乃废话,她当然见过,化成灰也识得。
她虽一字未言,但祝珣知道她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于是又道:“她名为沈玉,是员外郎沈明清之女,原本是我二哥的未婚妻。”
“后我二哥出事,她被家人所迫嫁到异乡,明日就要走了,今日正好遇上我,托我给我二哥带些东西。”
“你初回见她,那时她刚刚回京,她自知无颜见我二哥,不好意思登门,却又想知我二哥情况,我只能与她在私宅相见。那天她哭的惨,所以你撞见我二人在一起时才会成了那般场面。”
言外之意,一切都是奚昕然自行脑补想象。
事情后来闹成那个样子,说来也不能全然怪在她身上。
彼时初归京,家中遭逢大难,哪有心思提成亲的事,再加上他当时根本不知从前曾与她有过过往,本意是想顺水推舟,倒也没想到如今局面,使他后悔莫及。
好在一切还都有挽回的余地。
仅需一通解释,足可让奚昕然原本对祝珣和对那女子的怨意消了大半,她躺于榻上,悄声将话本子自脸上移开,仅用一只眼瞧看前面人的背影,将信将疑,却未开口。
良久才道:“你早怎么不说?”
“此事怪我。”听见她声调恢复平常,再不似先前的阴阳怪气,心中一喜,随之扭坐过身来,正对面她,“当时该同你解释的。”
“今日本来想陪你好好玩一场的,谁知遇上这种事儿,不过现在告诉你应该也不迟。”祝珣深探着她的神色,随之又道,“我前两日让良启准备了些孔明灯,今日放应该正好,后园有一处高台,站在高台处,亦可遥见街市之景,奚大小姐可否赏脸同在下一起?”
指尖儿轻抿手中书页,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她却仍要硬摆出一副臭脸,近乎绷不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小姐就给你几分颜面。”
而后自榻上坐起身来,理了衣裙,由祝珣相让,出了门去。
后园的高台她一早便见着,白日时站在上面不光能将满府景致敛收眼底,还能瞧见外头街市人马行走,只是这通往高台之路石阶陡峭,需得小心慢行。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石阶,祝珣紧跟其身后提了灯照亮,生怕她摔落下来,单手展臂围护身后。
前面的小姑娘身姿灵巧,提着裙角两阶一迈,步子扯的倒大,路才行了一半,祝珣手中提的灯笼于空中摇曳,正照在她身后裙角处,裙上一片异色于淡色裙上显得很是醒目,让人无法忽略。
这异色入眼,祝珣眼前一黑,手中灯笼滑落跌下石阶,发出两声乱响。
它又突然来了,祝珣心知肚明,却什么都看不到,手撑着一侧扶石站定,果真,瞬间眼前又现了画面出来,这回却不同前几次的旖旎春光,反而入他眼的,皆是血色【奚昕然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于唇边断流成河,虚弱似无骨一般躺在他的怀中,原本莹白的脸色淡发青紫,眉目紧皱看起来痛苦非常。已是一声完整的句子都讲说不出,无力颤动唇瓣......祝珣听见自己一声接着一声的唤她,指尖儿试图抹去她唇边的血色,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昕然,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画面中的自己哭泣不止,心若刀割。
怀中的小姑娘眨眨眼,强撑着笑起,冰凉的指尖儿捏上他的,几乎用气声道:“我倒是没想过,自己竟这样喜欢你........我只想让你活着.......”
话未说尽,紧接着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她身子跟着剧烈颤动一下,然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只干动唇口。
祝珣泪水自眼眶不断划落,皆滴在她的脸畔,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一遍又一遍的催问:“昕然,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面颊贴离的她更近了些,屏息才听得清她留于那人世最后一句话。
她说:“择瑄,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就在她道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画面骤然消散无踪,可那摧人心肝的痛却未如常消去,眼前渐渐明晰,替换成了现世光景,他单手撑于扶石,一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
那种窒息之感,丢了生命中最重要之物之感,痛的他根本无法言说。
听到身后声响,前面的小姑娘停住步子回头看去,只瞧原本祝珣手上所提的灯笼早就滚落下阶,而他亦是很怪异的撑立于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