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记错,这样真挚灼热的目光是他头一回落在自己身上。
一时让奚昕然乱了阵脚,耳根子也不觉发烫起来,明明心慌意乱,却凭着本能回了一句:“想得美!”
......
祝珣于宫中摔伤了腿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不在,大理寺便没人主事,这使得一直关注这边消息的太子李业仁稍松了一口气,三皇子身边,唯有此人他最为忌惮,本来就觉着封禅一事是由三皇子李业宗从中给奚远怀寻的一个缓兵之计,这回祝珣一伤,案子再想查也查不出,待封禅一过,任是谁也保不住奚远怀的命。
于午时祝珣由四人抬着上了软轿,带着奚昕然一同去了私宅养伤。
私宅毕竟比不得祝府宽敞,好在人少安静,居于一处倒显偏僻,的确是养病疗伤最佳处地。
谁想一到了私宅,祝珣命人直接将他抬到了书房里,奚昕然也只得跟上。
入室后,他故意屏退房中所有人,只留了良启一个,奚昕然瞧他气色脸色倒不差,可他那腿伤也着实不能让人忽略了去,便开口问道:“你不回房躺着,身上带伤跑这里来做什么?”
祝珣瞧看着奚昕然,随之神秘笑笑,也不急着答,只问一侧良启:“七杀可回来了?”
“公子,七杀才到。”良启道。
这几日七杀出门在外,奚昕然并不知他去向,但是先前祝珣说过,寻找阿量的事会由七杀过手,她脑子一转,眼珠子对上祝珣视线,只瞧祝珣似猜到了此刻她心头所想,同她慢眨了一下眼皮,以示认定她心思。
瞧出他面上一副果于自信的笑意,便知,这次七杀归来,定然不是无功而返。
果真,门声响动,七杀推门而入,他入室第一眼,便是瞧望向房中的奚昕然,这几日日头毒辣,一路赶回京风吹日晒,晒得他皮肤照离京时又黑了一度。
面上涂了一层薄汗,颇有些风仆之意。
下一刻,只瞧他自身后处扯入一只沉重麻袋,半推半丢的扔入房中。
到了奚昕然脚底时,她一眼发现那麻袋似是会动,不知里面是什么活物,奚昕然本能朝后退了两步,下意道:“这什么啊?”
收了自家少爷递过来的眼色,良启上前将麻袋封口解开,自里面探出一颗人头来。
麻袋里钻出来的人长发凌乱,脸脏衣污,因得是夏日里,身上透着一股子酸臭的汗味儿,离得老远都闻得见。
奚昕然眉头一皱,又朝一侧撤了半步,曲起指尖儿挡在鼻下。
良启一把将堵在那人口上的破布摘下,随之又将他凌乱的长发拨开,将露出脸来展给奚昕然。
稍一打量,随着奚昕然秀圆的眼皮缓缓撑大,声线也不觉提高了半分,带着错愕之情唤出:“阿量?”
她本知道七杀这次出门所作为何,但并未曾料到从前在府里也算干净的人如何变成了这副邋遢模样,与街头花子乞丐无异。
七杀向来是只动手鲜动口,所以一应皆由稍机灵些的良启开言说道:“三奶奶,七杀是从盛门关里将这个人寻到的,找到他时,他正混在花子堆儿里要出关。”
“盛门关.......”此地她从未去过,却也耳闻,此关是当朝边境,毗邻别国,“你是想开这儿?”
若无亏心事作祟,谁愿背井离乡,阿量走的离奇,奚昕然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既跑去了盛门关,更加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毫不留情面道:“阿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爹,对不起奚府的事,所以才要非离开不可?甚至扮成花子?”
阿量在奚府里十几年,从前长相敦实,如今变得瘦骨嶙峋,再着一身破衣,更显凄惨可怜,可见,他这些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那阿量只瞧了奚昕然一眼,便又垂下头默不发声,在奚昕然眼中,他连狡辩都不肯,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真的是你?”奚昕然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一向老实巴交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她抬手指了阿量时,显然整个人气的颤抖,“你和我爹入狱的事有所关联是不是?”
她脾气急,应承不得事,祝珣坐在椅上抬眼瞧她,随之又看向阿量,低沉的嗓音带着几许威吓,“阿量,你既想要混出盛门关去,就说明本朝天广地宽,却没了你所容身之地,此时,此地,便是你生的最后机会,你还不肯说吗?”
面对祝珣言说威吓,那阿量似并不在乎,他只自顾坐在地上静坐沉默,一言不发。
这种滚刀肉最是恨人,气得奚昕然抡起拳头便要上去痛砸一顿,却被祝珣及时拦住。
祝珣坐于一侧,一手扯住她的腕子将人拉到近身,小声提醒道:“莫急。”
只瞧她气的脸色通红,一口粗气压下,拳头却始终未放。
良久沉默过后,那坐于地上死了一般的阿量终于抬眼,再次看向奚昕然,开口第一句却是:“大小姐,对不住。”
这便更加印证了奚昕然心中的想法。
青楼伤人一案,的确与他有关。
阿量的证词与奚远怀的证词出入巨大,几乎可以说是直接影响了此案走向,于祝珣心中,后查验的种种,更加倾向阿量或与旁人串供,做了伪证。
“你是不是在我爹杀人案中做了伪证?”奚昕然不打弯,直接问。
“不错,是我。”阿量直认。
早知结果,可一经他亲口承认,才更使人觉得心寒,只听奚昕然冷笑一声,“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在奚府待了这么多年,我奚家人可有何时苛待过你?我爹可有哪处对不起你?”
她气的颤抖更加剧烈,一只腕子被攥在祝珣手中,祝珣更是感知明显。
知她素来心性火急,这般还是头一回,可见气极。
奚昕然所讲,在阿量听来似笑话一般,只见他反而是冷哼一声,随后又道:“奚家无人对不起我,可奚家人愧对栾月。”
“栾嫂?”栾月这名字乍一听耳生,细细想来方明觉,栾月便是栾嫂。府中人平日多唤她栾嫂,很少有人提及本名,只这姓氏特别,仅说一次,奚昕然便记到现在。
“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讲到此处,一向平静自持的阿量用力闭了眼,两行热泪自眼中滑下,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回府便听到栾月被人逼的跳井的消息,他心若绞杀,却无能为力,再睁眼,眼中平和尽散,带着无限的怨念,“是奚家的人逼死了她,偌大的奚府,却无人给她一个公道!”
当初栾嫂是被尖酸刻薄的孙姨娘逼的自尽,直到后来孙姨娘每每提起栾嫂一事,也不曾有过悔过之心,还反复提及她偷人一说,着实可恨。
这是事实,奚昕然自己也承认,再一想父亲于此事上的处理,的确也不光彩,只顾熄事宁人,对孙姨娘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现下,奚昕然总算明白过来此事中的因果,想是这两个人私下里定了终身,却还因某种原因未提婚嫁,栾嫂死于非命,阿量心中有怨气也是应当。
“我爹在这件事上处理的确欠妥,可说到底,逼死栾嫂的也不是我爹,是孙姨娘,你既要报复,为何不去寻孙姨娘,反而要害我爹呢?”
“那姓孙的是该死,可奚大人也可恨,”想到事关奚府任何一人,阿量眼底便似燃着一柱火,“我一恨那姓孙的逼死她侮辱她,二恨奚大人只将她的死,归于倒霉,私下与我讲说此事,无一点悔心,却怨她为何死在府中不守妇道种种,还要害他事若传出,恐污了清名.......”
“他们是官家人,就可以随意侮辱践踏旁人吗?栾月做错了什么?死了还要被人讲说是怀了野种,说她不守妇道!”
“我家中有未婚妻,可自来了奚府,我就喜欢栾月,我知栾月也喜欢我,却因得我家中所定亲事,还有她年长我几岁,怕旁人说闲话,坏了我名声,便不肯嫁给我,后知她怀了我的孩子,本意我想的是,与家中亲事散了之后便娶她进门,谁知未等事情办妥,就被逼死了。”
“她死的这般冤屈,非但无人替她伸冤,奚大人还有意将此事压下,逼死她的人在你爹的庇护下毫发无伤,我怎能不恨!”
阿量越说心情越发激动,眼眶腥红似要吃人一般,看着奚昕然由先前的气愤至极,变成了心惊肉跳。
那阿量粗喘两口气,双拳紧握,“只恨那姓孙的狡猾,还未等到我找她算账,她就先跑了!”
“呵呵,不过,她那点儿脚力,能跑到哪去。”
听话听音,奚昕然自他这话中听出了些旁的意思,眉梢一提,“莫非你知道孙姨娘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杀了。”这两个字他讲的无比干脆,眼中的痛快之意,仍犹在目,“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的,那日自大理寺出来之后,我哪也没去,一直在奚府外蹲守,我就想着寻了机会宰了她,倒不想这么快,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夜半三更带着她的女儿跑出府去,坐了软轿出城......”
夜里因怕遇上城中巡查官兵,四人抬的软轿不敢走的太快,走走停停躲着人,所以以阿量的脚力,跟上并不是难事。
到了城围,几乎到了天快亮时,这母女二人便出了城去,才出城没多久,行到偏僻处,便被阿量堵住去路。
两个娇弱女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杀猪刀,刀刀捅在孙姨娘的要害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很快她便断了气,倒在血泊当中,死后尸体被他丢在了一口枯井之中。
那些日子几乎天天下雨,城外少人,一场透地的大雨落下,将那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祝珣听得这些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因这种事他见得多,听的也多,却只瞧奚昕然的脸色由红转白,手指也不觉攥上他的手掌,指甲重重抠在他手背上。
“我妹妹呢?”若细听不难见,奚昕然的声线中隐隐带着颤,孙姨娘这样的人死了不可惜,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她妹妹。
对此阿量未答,似也未打算告诉她。
很难不让人猜想,他是不是连奚淑慎也一同杀了。
以他现在对奚家人以及孙姨娘的怨恨,很有这个可能。
“奚淑慎呢?你把她怎么样了?”见他不答,奚昕然更急了,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下落,声线突然拔高,几乎是吼了起来。
奚淑慎在孙姨娘的教导之下,这二年的确性情不算讨喜,可在奚昕然心中,无论怎样,她都是自己和奚霁林的妹妹,她不是孙姨娘,如何能这般惨死!
见她越发激动,祝珣见况不妙,手上稍一用力,将人拉扯到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拉着她的手宽慰,“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别急,由我来问。”
这时候,祝珣的话是管用的,特别是在奚昕然六神无主的时候。
祝珣坐正过身,正面向阿量,又问道:“阿量,此事暂可不提,先说说奚远怀的事吧,当日我问过他,为何会去青楼,他曾讲说过,他从不去那种地方,可是那日你却告诉他,那青楼中一面墙壁上有当朝书画大家闻遇所作一幅山水写意,闻遇是我朝大家,如今亡故,所留真迹寥寥,而奚远怀又酷爱他作。即便知道那青楼是何地,也只能破例一次,只为一观。”
“后我命人去查,那青楼墙壁上并未有什么山水写意,青楼里的人也说从未有过,如今我再问你,山水写意一事,可是你为了哄他过去而特意编造?”
“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应的倒是痛快。
此事蹊跷,终在阿量这处剪开一方结,若将此结解开,后面很多事便能理的通顺。
“那当日,奚大人是真的同人争一个妓子而大打出手,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祝珣又问。
这回,那阿量并未回应。
见他再次沉默,连一旁的良启都看不过眼,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祝大人问你话呢!”
阿量仍旧不答。
见此,祝珣便抿唇轻笑一声,又道:“你既憎恨奚远怀,想要以此陷害他,还闹出人命来,只怕以你一人之力不可能实现,除非有人帮你。”
“亦可说,或许在此事件当中,你并非是一个主导者,不过是一环中的其中一颗棋子罢了,”他身子自椅背挺起,坐得笔直,说的万分笃定,“就像是被奚远怀失手“打死”的那个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你在此次事件中起到的作用,一是引奚远怀入圈套,二是做伪证敲定他的罪名。”
祝珣言辞条理清晰,字字诛中要害,不急不缓,使得坐于其后心烦意乱的奚昕然亦来了精神,原本紊乱的思绪顺着他的思路一点一点平缓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祝珣的侧脸之上,迫不及待的等着他往下说。
祝珣年岁不大,却办案不少,提审过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所讲是非真假,他只从表情动作便能瞧看一二。
阿量虽对此事闭口不谈,可自己方才所言说时,阿量的神态,目视,早就已经告知了祝珣想要的答案,所做的猜测。
“对,”奚昕然这会儿自祝珣身后站起身来,双手捏在他椅背沿上,“还有一条人命,你既想要害我爹,只骗他去青楼又有什么用,除非后面还有更大的圈套等着他,那就是那条人命,你就是要让我爹背上杀人的罪名,可怪就怪在那条人命,太巧了!一定是有人安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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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阴
事情已经到了一处重要节点, 只要阿量张口,很多事情便能理得通顺,奚昕然迫切的想要知道, 在背后处心积虑要害她爹,害整个奚府的人是谁!
那阿量仍不作声, 对此半个字也不肯说,但他的神态已经让祝珣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
“我知道, 关于栾嫂件事, 是我奚府对不起你,我爹做的不对,但是你当初若将这一切告诉我的话,我不会坐视不理,路有千条万条, 你却唯独选择了这一条。”
这会儿奚昕然稍稍冷静些许, 已经能平和的与他说话,除了无奈,更多的是心寒。
想想自己的母亲, 整日念佛吃斋, 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 这等错事,何故连她也一同跟着被连累。
“大小姐, 你是好人, 我知道,”那阿量突然抬眼, 直视奚昕然, “我知道, 若说这奚府中, 我还有对不起的人,那便唯有你,再无旁人。”
他自大理寺逃离,来到栾嫂的坟前,亲眼见着奚昕然带着奚霁林来栾嫂的坟钱烧纸上香,每每想到此,对奚昕然都有一份感激与内疚之情,可为了给心爱的女子报仇,他也只能将此事独自咽下。
去做旁人的伥。
只要能给栾月报仇,他宁愿被人利用。
“你现在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奚昕然长叹一口气,心中讲不出的堵,“现在我妹妹也不见了,我们整个奚府被你弄成这样,你觉得我需要你的抱歉?”
阿量垂目,不知在思忖些什么,这么久的颠沛流离,他难道不曾有过悔意吗?有的,夜里无法入眠之时,当当初那些恨意,冲劲稍稍被冲淡些许,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
随着时日渐长,他再回头瞧看当初所作所为,觉着自己卑鄙极了。
然,有些事,他能做,却不能说。
最后千言万言语也仅能化为一声长叹,再次抬眸看向奚昕然道:“大小姐,这些事的确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但为了栾月,有些事我不能说。”
“我曾以栾月地下冤魂起誓,若我将此事前因后果讲说半句,栾月的孤魂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当初为了给她报仇,不得不借助外力,成了旁人的帮手,也不得不以此起誓。此种事最为阴毒,栾月死的冤枉,她的死亦是阿量心中一痛,他生平最信此事,因此不愿拿心爱之人去冒险,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但他心中有悔过之意,又不愿让奚昕然活在旁人的算计之中,说是为了挽回巨错也好,为了报答奚昕然为栾月安身后之事也好,他终咬着牙又露了些消息同她道:“大小姐,去天广赌场瞧瞧,或是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天广赌场?”这名字奚昕然觉着耳熟,下意识的与座上祝珣对视一眼,祝珣立即会意此地为何处。
当初还因为奚霁林的事与此地有过交集,自不陌生。
既说到此,更加印证了先前祝珣的怀疑。
“为什么是赌场.......”奚昕然从不曾踏足那种地方,自也不清楚阿量所言之地与旁处有何特别。
满腹疑惑的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阿量时,只瞧他脸色青红,双唇紧抿,突有血迹自他唇角流出,浓稠的颜色混杂着血腥之气传来。
“啊!”紧跟着奚昕然的尖叫一声,众人再朝阿量看去,只听闷声一响,他应声倒地,面容因痛苦变得扭曲。
“七杀!”祝珣急唤一声。
七杀手疾上前,却已然来不及了,出于敏感,他伸手探了阿量的鼻息,仅有出气再无进气。
“他咬舌自尽了。”七杀面对着眼前一俱尸体,一个一点点将凉下去的死人平静的似一块浮木,淡沉着声音说道。
奚昕然哪里见过这般死的状人,吓的人整个人颤在原地,一个字也讲说不全,祝珣抬眼瞧她,也只能让她再次拉扯回自己身后坐下。
“他不能死,他还没告诉我淑慎在哪,他还没告诉我呢!”奚昕然的声线似秋日浮藻,随波起浮,连不成句,紧跟着两行热泪缓缓流下,连带着鼻尖儿微红,“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她似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无助的扯着祝珣的衣袖一遍遍地道。
“别慌,有我在。”见她这般,祝珣有些心疼,尤其见不得她掉眼泪。今日这一场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给了他一个破案的方向。
“七杀,将人好生处理,”祝珣急着吩咐,生怕奚昕然看久了心里不是滋味,唯今最重要的,是得让她先冷静下来。
七杀手脚麻利,将人往麻袋里一塞,拖着便出了门,干净利落,似那阿量从未来过。
良启亦是十分有眼力,将书房的门窗皆敞开来,散了屋内的血气和晦气。
忍不住伸手去接她的眼泪,祝珣指尖儿染了满手的潮湿,他温柔声线再起,轻慢哄着,“别哭了,我想,你妹妹性命应是无忧的,若非如此,他不会对此事一言不说的。”
“可是他那么恨孙姨娘,会放过淑慎吗?”奚昕然抬眼,目珠泪色闪动,迫切的想从祝珣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祝珣未答,反而问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孙姨娘,也不喜欢你那个妹妹,如今看来不是?”
只瞧她红着鼻子抽噎了两下,随而摇头道:“我妹妹小时候很乖巧的,常跟着我和奚霁林身后跑,我们三个常在一处,后来年岁渐长,孙姨娘与我们的关系又不好,她便常拦着淑慎与我们在一块儿,一来二去便远了。”
“淑慎这孩子脑子木,胆小又十分听孙姨娘的话,本人是没有坏心思的,她性子一点儿都不随孙姨娘,我也只是气她再过呆板听话,不分是非,但我从来没恨过她,亦没讨厌她,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同奚霁林是一样的。”
从前只觉着她任性,倒不想,心中尚是柔软,与外表多刺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
她自有她的可爱之处,不过之前,他未察觉。
而今再瞧,她便似一处深埋土下的宝藏,每挖一回,便有惊喜。
“昕然,从前.......是我........”祝珣双眼微眯,想说的话,却如何都讲说不出。
话只讲一半,却听不到后半句,惹得她茫然抬眼,“什么?”
“没什么。”很快祝珣便改了主意,有些话的确是羞于启齿,亦或是说,现在与她讲说尚未到时候,于是他又一改话峰讲道,“我这就派人去堵场暗查一下,或是很快,就能还你爹人命案的清白。”
“多谢。”虽然现下不知淑慎去所,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便是几乎可以确定杀人一案是冤枉的,只要查出幕后之人,亦或是说拿到有力证据,事情便有了转机。
听她说谢,祝珣便觉有些不适应。
他不想听她说谢,这样显得二人之间,有些生分。
繁灯亮起,暗夜时,整个祝府火光星点,再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祝府人丁稀散,如今祝珣与奚昕然又搬到了私宅,让本就冷清的祝府显得更加诡凉。
夜凉如水,草中萤火飞舞,陈月英提了一盏孤灯在前,侍女在后举着托盘慢慢跟行。
一路默然无声直到祝相所居正院,陈月英才停下步子,将手中提灯插到一旁鹅颈凭栏缝隙之中,自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后这才淡声道:“你在外头等着,没我唤,不要进去打扰相爷。”
“是。”侍女应声,规规矩矩站离一侧。
陈月英上阶,单手推门而入,里面有两个素日照拂的侍女在里。见陈月英入门,微微福身下去,唤了声:“大奶奶。”
“你们先出去吧。”陈月英再次讲道。
自打祝相病倒以来,每每到了用药时,都是由陈月英亲自着理的,众人习以为常。
屋内脚步声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戛然消散,陈月英双手端了托盘居屋正中回头望去,确认房内再无旁人,且门关的紧死,这才将托盘放置桌上,将其上的药盅拿在手中,滤了药渣,集中一碗汤药来。
药汁子滚烫,散着浓重的药气,陈月英注目片刻,随之自腰间玉带中拿出一方小纸包小心展开,里面的白色粉末亦隐隐透着股子怪味儿。
她干脆利落的将那些白色粉末尽数撒入药碗中,粉末入汤药,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
眼见着那些药末与汤药汁子融为一体,陈月英冷笑一声。
端起碗来行至床边,一双美目阴森森的望着床榻之上的人。
素日端方柔静的祝家长媳陈月英在此时此刻似变了个人,变了张脸,毫不避讳的与床榻之上的人对视,带着万分的峰利。
方才她的一举一动,被病榻上的祝相看的一清二楚,他满目恐惧与恨意,却一个字儿也讲说不出,甚至想要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
“相爷,该喝药了。”床前的女子满目森寒望着祝相,阴阳怪调,“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好儿子祝珣今日在宫里摔伤了腿,摔的不轻。”
“这可不是我做的,纯是意外而已,”她慢扬着声调,似在话说家常,讲的却都是让人心寒的话,轻慢坐于榻边,指尖儿捏着汤匙在碗中搅动两下,“祝相你缺德事做的太多,到底还是祸及了儿孙。”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本来想写一本甜言文的,但是发现这好像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还是回去写狗血文更合适。这本存稿时就不太状态,而且存稿中间有一个逻辑大环出现BUG,改来改去有些麻烦。
我会尽力把前面的事件都圆过来,有可能一下子将所有存稿一下子放上来,这些日子更新可能不会很稳定。
建议不要订了,等完结之后,我会统一发下红包~~~
第33章 我想做你的夫君
祝珣私宅的书房不比祝府的, 虽清幽,却无睡榻,伤了腿, 祝珣无处可去,便坐了轮椅由良启推着回了卧房。
与寻常相比, 今日的奚昕然沮丧的似一只才从水中打捞上的鸭子,恹恹的窝在榻角不说话, 听到来人也不抬头。
心寒且冷, 她无法言说今日的心情。
关于她爹命案一事她想过无数可能,但没哪一种可能让她心凉至此。
到了房里,祝珣摆手示意良启出去,而后房内又仅剩下两个人。
就这样坐于轮椅上望了她许久,最后他还是没忍得住开口:“在想什么?”
明知故问, 不过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确认她是否尚好。
那头无音,亦不抬头,只是窝在原处摇头。
祝珣只好手掌撑在桌几上勉强站起身来, 好在只伤了一条腿。
这时奚昕然才抬眼看到他满脸吃力的样子, 二话未讲, 未及穿鞋,下地朝他奔去, 搀扶住他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鼻音厚重,显然是不久前才哭过。惹得祝珣垂眼注目, 这才指了前方床榻道:“今日有些累, 我想上去躺一会儿。”
两个人从来都是分榻而眠, 今日来此奚昕然本以为还会如此, 倒不想他竟提出这样的事。
愣杵在原处本能反驳道:“你不是住书房吗?跑这来躺什么?”
“大小姐,书房连张榻都没有,再者,我腿都伤成这样,不能来房里歇躺一会儿?”
他指了自己的伤腿可怜巴巴,动之以情,“再说,我即便腿伤了也是尽心尽力去查你爹的案子,就冲这,这床榻也值得我躺上一躺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眼下的确有求于祝珣,这人也的确是如他所言尽心尽力,奚昕然被他说的一时哑然,虽有些不情愿,也只能瘪了嘴应下,搀扶着他朝前行去,压根没瞧见那厮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
将人扶好坐下,奚昕然乖巧站立一旁,“你腿既伤了,今日你便睡在房里,我去厢房住便是了。”
“去厢房?”祝珣眉梢一提,显然不同意她这个提议,忙道,“这宅院平日无主人居住,厢房也仅是扫灰,不晓得有没有蛇虫之类的盘居,今日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厢房住怕是有所不便。”
“啊?”一听蛇虫,奚昕然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他这些话骗骗奚昕然这种素日不理府事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她若稍有些当家的经验便能很快分辨出他所言是真是假。
这般家世,即便再偏僻的庄子,下人们也不敢怠慢,自是每日洒扫,不敢出任何纰漏,哪里允得所谓蛇虫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