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悔—— by鹿燃
鹿燃  发于:2023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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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奚昕然出身贵家,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养的性子骄纵跋扈。
所以在她看中相府容清气朗的三公子祝珣之后,不管他是否有意,一意孤行的央了做皇后的姑姑赐下婚约。
未料,祝珣打了她的脸,推约、迟婚,几乎讲明了不娶。甚至宁可被人误会与旁的女子有染,也不愿同她多解释半句,在让她受了诸多冷遇之后,这门亲事最终散去。
2.不久,在朝为官的奚父被人构陷入狱,昔日华光无限的奚小姐贸然求到人面兽心的太子面前,却被一盏浑酒药的面红耳赤。
祝珣撞见她的时候,她正扶着墙根无助跌撞,他对此人无情却有道义,所以在太子追兵追过来时,还是毫不犹豫将人搂抱到安全处。
光线幽暗的马车里,被药力冲昏了头的小姑娘双手攀上祝珣的肩……不久这二人被撞见一个发髻凌乱,一个衣衫不整,祝珣的唇上还染着奚昕然的口脂……
为保奚昕然名节,原本退了的亲事又被迫重启,二人约定只做挂名夫妻。
3.前世祝珣与奚昕然成亲不过三载,心爱的发妻便死于非命,圭璋特达前途明光的大理寺卿成了一个年轻的鳏夫,再未娶妻。
友人不解,劝他续弦,他也只是笑笑。
鲜有人知,前世奚昕然爱祝珣深入骨髓,在他身中盅毒即将陨命之际,她不惜以自身引盅,换得祝珣活命。
后他独守亡妻芳冢,思念成疾,黄土枯骨,郁郁早逝。
一朝重生,他重回二十一岁娶妻当年。前世散尽的记忆才迟迟归来。而他心爱的小妻子,正扬言好马不吃回头草,誓要与他只做挂名夫妻,待风口一过家中无事,二人和离,让他另娶。
一想到之前所给过她的委屈冷遇,祝珣悔不当初,心口似被利刃挖剜,终红了眼眶,“我这条命是你换来的,我怎会再给旁人。”
两世双c,男主重生。梗没变过,我只不过是个修文案狂魔罢了。
架空有私设和金手指,男主是一点点记起前世的。
非火葬场,女主不憋屈,有仇当场报的那种人。
存稿有变,谨慎入坑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奚昕然祝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记起前世后他悔了
立意:人生并非一帆风顺,但要保持积极向上的心

第1章 京城小辣椒
辰时天色无光,似压了一块染浅墨的缎布,淋淋小雨时急时缓,浇得天地一片水色氤氲。
雨水汇于琉璃瓦下串成珠帘零散下落,砸在砖石地上轻溅起一绽又一绽的水花。
适逢梅雨季,潮气卷着泥香穿入纱窗,长宁殿内的香鼎内燃了荔枝香,用以驱水气。
香雾四散相弥间,奚昕然一盏梅子汤畅然下肚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殿内闷热,奚皇后隔着窗下小几探出半个身子,举了团扇在奚昕然的面前轻扇几下,香气扑鼻,倒将她方才入殿时的气焰消下不少。
见她气呼呼的脸色一点点回正,奚皇后这才缓声问道:“今日厨下这梅子汤做的甚好,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了。”奚昕然心里装着事儿,哪里有心思一碗接一碗的喝梅子汤,且将身子坐得端直了些,“姑姑,我就是想跟他退亲。”
她口中的“他”正是奚昕然的未婚夫祝珣,年纪轻轻便任大理寺卿一职,众人皆说,他前途无量。
扫了一眼小几上空置的白青瓷碗,奚皇后一脸温笑,抬扇轻轻在对面小姑娘的肩上不疼不痒的敲打两下,“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当你姑姑的赐婚是儿戏?朝令夕改,成何体统。”
“可是我前天亲眼见着他在别苑里私会旁的女子......”
一想前日,奚昕然的心里就似着了一团火,在京外任职两年的未婚夫才调职入京,满心欢喜的去见他,倒不想撞见他与旁人在私宅相会。
一辆马车停在他京中别宅的门口,他亲自出门迎接,二人足足待了近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奚昕然则堵在大门外,三人同立一处,倒显得她这个未婚妻很是多余。
那女子红着眼站于他的身后侧,明知奚昕然等着他的解释,祝珣半个字也没有讲,任由她气鼓鼓的跑了。
“私会”二字未免过重,且不受听,奚皇后忙以扇面儿轻拍了她的手背以作阻止,“这孩子,什么话都往外说,祝珣自小与你三表兄走得近,我见他性子也算是个稳当孩子。”
“连你三表兄都说他不近女色,两年前他离京时亦不曾听过他与哪家女子有过瓜葛,这你当比我清楚,怎的现在倒沉不住气了?”
姑姑的温言软语倒是颇有用处,直将她憋了两天的火气消下去大半,可那日的情形一直就烙在奚昕然的脑子里,怎么挥也散不开,心里仍有气,可语气却比方才软下去不少,“就算不是私会,就算那女子同他没什么关系,他当同我解释才对,这都两天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才刚刚调职回京,手里自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的,更何况他家中出了这么多的事,你当给他些时间才是。”奚皇后性子温软不说,心亦慈悲,想到祝府上下如今境况,心中不忍,长叹一气,“其实,姑姑不想让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退亲的事,也是顾念着你的脸面,现在放眼京城,谁人不知祝家如今病的病死的死,你若这时提退亲,少不了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盛时亲,衰时退,旁人不知内情,还不晓得要如何编排。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声,依姑姑看,你就再给他段时间,等他同你解释,退亲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一提名声,倒真让奚昕然发笑。她泼辣跋扈的名声早几年就在京中雀起,还怕再添上这一笔?
虽不在意,却识好歹,自小姑姑便最疼她,凡事总是替她考虑周全,总不会害了她。
于是奚昕然乖巧应下,心念着,大不了先等他一个解释再说。
今年雨水尤其丰沛,入了五月后天几乎不曾放晴,下了一整月,紧与梅雨季相连。
自长宁殿出来,一直候在殿外的木香将伞撑在奚昕然的头顶,身上熏染的荔枝香这会儿卷着水气便淋漓尽致的发散出来。
木香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哄她开心,“小姐,您身上这味道真好闻。”
奚昕然心情不好,天气阴的的她更是想骂人,自木香手中接过伞亲自撑着,胡乱丢下句,“有什么好闻的。”
语气不善,木香晓得她这心里的火还是没散出去,另撑起一把伞跟在身后,轻吐了下舌头。
雨水缠绵,将地上砖石涮洗的不染纤尘,绣鞋踏上时偶有“噗噗”声响,奚昕然垂眸,将砖石上自己朦胧的倒影与绣鞋上的两只绒球一同看在眼里。
不禁皱了下眉,“今日怎的让我穿这双鞋子出门,上面的绒球难看死了......”
木香在身后听着自家小姐语气颇为幽怨,忙上前瞧看,那左右脚上各一只水粉绒球看起来似两只小兔,前日还说着这鞋可爱,心情不顺时便瞧看哪里皆不顺眼。
“小姐,这鞋子就要配您这身月季粉的衣裙的,您若不喜,下次给您配一双白色的。”
木香知她这两日心里发堵,凡事也便顺着她。
话音才落,奚昕然便觉木香在身后轻扯了她的衣袖,一经提示,她撑伞直身,果真见了前方不远处有一行人徐徐朝这边方向行来。
抬眼的同时,那一行人亦同样看见了她。
拐出这条并不宽绰的幽然小径便是长宁殿,为首在前的是奚昕然的三表兄,也就是当今三皇子李业宗。目珠稍移,次于他肩侧而行的,则是奚昕然那才归京的未婚夫——祝珣。
此刻天地间烟雨朦胧,雨势照比方才似稍大了些,雨点子砸在油纸伞上声响扰人。
借此机,奚昕然极快的朝那未婚夫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儿,而后正色提步朝前行去。
许是对面走于先前的两个人也没想在此时此地能遇到奚昕然,三皇子李业宗音容意外,先开口道:“昕然,你今日怎么有空入宫了?”
微微福身下去,伞身上的雨水被甩出几道乱珠子飞往各处,奚昕然温声回道:“表兄万福,我今日是来看望姑姑的。”
“哦?”李业宗音容有笑意,笑中又带深意,瞥向身侧之人。
只瞧祝珣面容无波,不带半分杂意的直视眼前人,倒似眼前人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他是如此,奚昕然亦是,干脆只当祝珣不存在,仅用余光瞥着。
见他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李业宗细不可闻的低咳一声,随后又道:“昕然,无事的话常来宫里走走,省的母后整日念叨你。”
“姑姑疼我,表兄也疼我。”奚昕然微仰下巴笑嘻嘻,神情多少有些刻意。
“你这是要出宫去吗?不如再同我们一道去母后宫里喝杯茶?”李业宗又道。
听得出这是客套话,奚昕然便摇头,“不了,改日吧,昕然告退。”
她再次福身下去。
见她要走,李业宗还不忘叮嘱,“雨天路滑,小心些。”
一声应尚未落地,只听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奚昕然自李业宗身旁行过之时,鞋底踩了鹅卵石,一脚打滑失去重心,滚落一侧草坡之下,连手里的伞也飞出去好远,正砸落在祝珣脚下。
众人见状忙向草坡奔下,灌木不低,足将她整个人淹没,随行宫人七手八脚的乱成一团下去捞人,雨天泥陷,李业宗好不容易才将人自灌木中拉回小径。
自泥草堆里滚过一圈儿,此刻已经是狼狈至极。
方才祝珣亦从伞下抽身上前搭了把手,瞧着她脸上有泥土,默不作声自怀中掏出帕子,未等递上,便听她身侧的木香又低呼一声:“呀,小姐,你额头流血了!”
若她不提还好,一提奚昕然便觉着额角泛辣疼,抬手一触伤处,染了一指尖儿的血。
伤口不大,鲜红的血色却触目惊心,此刻奚昕然已经没什么矜持可言,惊跺了两下脚。
这帕子掏的也算及时,祝珣心想。才要递上,目光刚好触及奚昕然额角上的血色,顿觉眼前一黑,一片虚无,心口突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绞痛袭来,帕子失力落于地上,他捂着心口亦紧跟着朝后退了两步。
突闻有一女声似仅用气音在他耳畔不舍又幽怨的道了句:“择瑄,你可别忘了我啊......”
这声音轻柔又突然,忽远忽近听起来却不鬼魅,只是好像每个字都敲进了他的心里,生生扯着他心尖最柔软处。
“公子,你没事吧?”眼下众人注意力皆都集于奚昕然身上,唯有随侍七杀见他情状不对,撑伞上前将人扶住。
说来也怪,七杀轻扶他手肘一下,这种窒息的痛楚顿时消然,来时毫无征兆,走时又全然无踪,好似也只是刹那之间发生的。
方才那一阵耳畔近乎失音,充耳唯有那幽怨的女声,待那声音消散,只听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天地万物似重新归来,声音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左顾右盼,除了眼前的七杀,再无人察觉方才他的异样,周身更无所谓女子,回忆方才的那一声朦胧的唤,他垂眸望着掉落地上的帕子有些失神。
那感觉似故人与他讲说,可这人是谁,他又一时记不起。
只听那头三皇子又道:“昕然,受伤了便先别出宫了,先随我同回母后宫中,让太医为你处理一下伤口,诊治一下。”
按理讲说,是该如此,可奚昕然觉着今日的脸算是丢的一干二净。
自小长到如今十七岁,从没有哪一次这般狼狈过,还是在祝珣的面前!
她不想活了。
“不用了,小伤而已,我先走了!”奚昕然一手虚遮着额角的伤口,抬腿便跑,似兔子一般一溜烟儿便窜出好远,任凭李业宗在后面如何唤她亦得不到回应。
直到彻底不见了人影,李业宗才笑着无奈道:“这丫头跑的倒是快,一点规矩都没有。”
扭过身来,正瞧见有些忡神的祝珣,此刻再无旁人,李业宗也便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来,“怎么,择瑄,你可是心疼了?方才昕然在此,也不见你发一言。”
择瑄是为祝珣的字。
祝珣虽在早年便时常与奚昕然宫里宫外抬头不见低头见,顶多算是脸熟,可论相熟却也称不上,他更没想过有一日那张扬跋扈的奚昕然能成为他的未婚妻。
当然,若当时定亲之时他尚在京城,定是要亲拒了这门亲事,坏就坏在两年前他调职离京,某日收了家书一封说给他定下一门亲,当信上说明是皇后的侄女,工部侍郎奚远怀的女儿,说他两眼一黑也不为过。
谁人不晓她京城小辣椒奚昕然的名号。
美则美矣,却毫无半分大家闺秀之稳重。
作者有话说:
V前随榜,V后日六起步。
全文存稿,放心入坑。

第2章 多事之秋
“三皇子说笑,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她。”祝珣一本正经的回着李业宗的玩笑话。
瞧他如此,李业宗也跟着正色起来,“你当真不打算同她解释了?”
显然,相关于二人之间“私会”的误会,李业宗也熟知内情。
“三皇子你知道的,现在我的心思不在婚事上。”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他没打算解释,那日他的确是将一位故识邀约在了私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故识身份特殊,也只能在夜下人少之时,二人见面时丫鬟仆从若干,却非什么私会,李业宗亦是了然。
他抬手轻拍了拍祝珣的肩,“这两年你不在京里,你家中的确出了不少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此时若让你和昕然成亲,怕是你一无精力二无心思,当初母后应了昕然的请求给你们定下这门亲时,我便知你会不同意。”
“但这丫头是自小由人捧宠着长大的,我母后对她更是放纵,谁知这丫头眼刁,京中那么多少年郎不选,偏偏挑中了你。”
“不过择瑄,有句话我倒是要同你讲明,昕然这姑娘虽然性子急了些,有时做事颇有些不管不顾,但是却没什么坏心思。”
祝珣未接话,目光自方才奚昕然狼狈滚过的灌木草堆敛回。
有没有坏心思这一点,祝珣没心思也不想去探究,他离京这两年来,他的兄长一个死一个疯,父亲又卧病在床,他无暇安排亲事,且便由着她去了。
见他不答,显然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于是李业宗便又道:“这回好了,父皇见你在外任上做的不错,这回特将你调职归京任大理寺卿一职,往后有你帮扶,我亦能轻松不少。”
少时李业宗曾在祝家所设学堂中读过几年书,二人自小相识交心,随着年岁见涨,祝珣亦成了李业宗的心腹。
此回祝珣归京便是提升,可见圣上对他还算器重。
归京是好,家中如今每况欲下摇摇欲坠,是得由他归京顶起门户。
笑中有些苦意,不过很快便又被他深压下去。
雨势照比先前又显急了一些,方才经奚昕然经闹了一场,各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湿,李业宗满目惆怅的望向天色,口中自喃道:“这雨季相连,若再这么下下去,只怕今年各处又要犯水患。”
......
一辆圆木香势的马车由宫道之上缓行出宫,驶入行人寥寥的街市上,这会儿于长宁殿上染的那身荔枝香尽数消了个干净,取而带之的是漫身的泥草气。
出门时还是一身香粉色,自草堆里实打实的滚过一圈儿之后香粉色便染了绿,看上去似带叶的仙桃。
木香小心举着帕子擦拭奚昕然额头上的血迹,这会儿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看上去伤口脏乱,有些吓人。
生怕她胡思乱想,木香小声安抚道:“小姐别慌,口子不大也不深,回去上些药,待好了一定不会落疤的。”
自小奚昕然也不是安分的性子,大伤没有,小伤也不曾断过,好在皮肤天生爱合,伤处还真就没落下过什么疤,索性她大大咧咧的也不曾怕。
只是今日比受伤还难受的,便是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脸。
偏却还是在祝珣面前!
方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在那么多双眼睛下逃窜出来的,想是难看死了!
“我不想活了!”即便是这般消极的话自奚昕然的口中讲出来也带了几分铿锵。
木香了然,“小姐,天湿路滑,路又那么窄,滑倒也是正常。”
在远远见到祝珣的第一眼,奚昕然便想着得在他面前摆出一场姿态来,好歹不能落了下风,哪知天不作美,就在她自认为可完美退场之际,偏就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
逃过之后,那股子尴尬委屈气闷一股脑的冲奔而来,她终是在马车里烦躁的抱住自己的头惊喊几句。
这声响来的突然,惊了前头的马。
赶车的小厮忙将马头稳住,回声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赶你的车吧,快些回府,小姐饿了!”木香说道。
于马车里疯闹一场,奚昕然垂眸便见自己的那双绣鞋,这会儿上染泥土,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且右脚上鞋面上的绒球又不知何时丢了。
不必想也知,定是方才丢在草堆里了。
越想越觉烦闷,干脆弯身将脚上的鞋子猛然脱掉,顺着马车窗便丢了出去。
即便是夏日里,天气阴沉时暗夜来的也相较早些。
祝珣才归京尚不足三日,与三皇子畅聊的忘了时辰,再归府里,天色已然全暗下来。
此刻雨水稍歇,泥土香气自各处散漫开来,他自府门入,穿过抄手游廊大步来到正房处,脚步才上垂带踏垛,便听正房中门声响动,和着昏黄的烛光,自里迈出一道纤瘦的身影。
房内的烛火正好打在祝珣的脸上,只听自门里迈出的人轻言唤了句:“择瑄回来了。”
声线温软,正是他的长嫂——陈月英。
才踏出去的步子立即收回,祝珣长身玉立阶下,身形微伏,朝陈月英行了一礼,“嫂嫂。”
“你这时辰过来,是来看父亲的吧,可不巧,他方喝了药睡下了,不如你明早再来吧。”
既听她这般说,祝珣自是要应下,才要告退,便听陈月英又道:“择瑄,正好你来,我也有几件事要同你讲,咱们就到园里亭中说话吧。”
夏日夜里无风,雨水才停,丫鬟取了两盏灯搁于亭中石桌之上,又备了些茶点,二人就石椅坐下。
离京两年,在陈月英眼中,这位小叔子倒与两年前变差不大,长眉鹤目,眼头略尖,眼尾宽长,鼻梁挺顿有势,下颚线分明,英气又不乏书卷之息。
未等陈月英开口,祝珣便先道:“我离京两载,家中一应,多亏有嫂嫂照顾。”
当年祝珣调离不久,他的长兄祝锦便失足落涯身亡,只是彼时祝珣在外也身染重疾,京中便无人敢给他去消息,待他知晓此事已是许久之后。
祸不单行,就在长兄亡故不久,他的二哥祝涵经一场病之后醒来便成了疯傻,见人便乱喊乱叫,着实无法,便将他关于府中偏院之中,派专人照拂。
这还不止,就在前不久,祝相祝良正亦在下朝途中中风倒地,命捡回来一条,却也一直卧病在榻至今。
走时还好好的一个家,却在他再归来时成了这副模样,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眼角眉梢也不觉染了一抹愁色。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陈月英照比两年前还要再清瘦一些,可见这两年,她独撑府中事,的确辛苦,“我既嫁入祝府,便是祝家的人,你大哥他在世时,是如何待我,你们也都看在眼中,我自是要替他照看好这个家的。”
这话倒不觉掺假,陈月英出身微寒,是祝锦力排众议娶她入门,二人婚后琴瑟和鸣,蜜里调油,陈月英极爱兄长,唯一憾事便是二人成亲多年不曾有过一子半女。
如今兄长去世两年,陈月英仍每日素服挂身,鲜有色彩,仿若这颗心也随着兄长祝锦一同去了。
每每提到祝锦,陈月英的眸中便似挂了一层雾气,在小叔子面前落泪十分不妥,她便立即收了话头,转向旁处,“对了,你的那门亲事,是当初你走后不久,皇后娘娘亲自定下的,现在既你已经回来了,不如.......”
似是知晓她接下来要讲说什么,但若提亲事,祝珣当真一点兴致都没有。
于是打断道:“嫂嫂,我才归京,大理寺事务繁忙,再者,家中出了这么多事,父亲与二哥还病着,婚事我想暂且放一放。”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不喜欢奚昕然那种跳脱跋扈的姑娘,更不喜皇后以权牵线,让他觉着很是被动。
“也好,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需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我读书不多,见识又少,家中这病着的一老一少有我照看,你全心全心忙你的便是。”陈月英道。
“多谢嫂嫂。”祝珣自石椅上起身,郑重朝陈月英谢了一礼。
一是谢她操持家中事务,二是感念她辛苦。
接下来陈月英又与他讲说了这两年间家中琐事,零零散散二人聊了过一个时辰,后待祝珣又回到自己所居院落时又下起小雨来。
换下潮湿的衣衫,他忽而记起白日奚昕然滚落草堆的那一场,还有绕在他耳畔那既远又近的女声。
抬手轻抚心口,白日的痛楚现在半分也无了,就似不曾来过一般。闭上眼,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对比相较,那女声似有几分熟悉之感,若真要类比,倒与奚昕然的音色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这个姑娘,他立即摇摇头,想将这诡异的感觉甩开来,或可说,他是不大想在奚昕然身上多费心神的。

第3章 府中相遇
今日过的极其糟糕,即便是洗去一身泥泞仍洗不掉白日于细窄宫道上创下的尴尬。
换了一身干净罗裙,奚昕然披散着半干未干的长发趴坐在轩窗下的小椅上乘凉。
木香拿了染了泥沙的衣裙出门时房门并未关严,有个少年自外探入半颗头,一见奚昕然,顿时笑了。
听见有人进来,轩窗下的人直起身子朝外看去,隔着琉璃碎玉的珠帘,瞧见一道人影正朝她而来。
珠帘叮当碎响,侧肩入帘的少年一手捧了一只甜瓜送到奚昕然面前,献宝似的笑道:“姐,吃甜瓜,我回来时候特意给你买的。”
少年唤为奚霁林,是府中一位姓周的姨娘所生,只比奚昕然小一岁,但身量倒是比她要高上许多,眉眼细看更像奚大人,五官敦厚端方。
这时节的甜瓜品相最好,可今年雨水太多,瓜不及往年的甜,可香气却可唬人。
这会儿奚昕然的心情低落到谷底,仍在为白日的事闷闷不乐,只轻拍了手边小几,无精打采道:“放这吧。”
一瞧她似霜打的茄子,面前的少年将瓜放下,随而从一旁扯过一只圆凳坐在奚昕然面前,“怎么了这是?今日你不是去宫里见皇后姑姑去了吗,亲可退了?”
晨起夸下的海口到了晚上全无兑现,奚昕然垂眸摇了摇头。
奚霁林眼珠子一转,“那姓祝的可给你解释了他前两日私底下见的女子是谁?”
奚昕然仍旧摇头。
“这姓祝的,倒是硬气!”他不觉也将怒意提了三分,“姐,要不我亲自去问他,给你讨个说法!”
听此,奚昕然抬眼冲着眼前人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你啊,省省吧,可别给我添乱了。”
随着他在奚昕然面前甩了几下袖子,倒让她闻到一丝旁的味道。
身子突然前探,一把扯过奚霁林的衣襟抽着鼻子细闻两下,随后脸色一变,“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儿,是不是又去赌坊玩了?”
赌坊流所,整日混挤一群鱼龙,玩的乌烟瘴气,更值梅雨夏日,只肖待上半日,便里外沁了一身的浊气。
见被识破,奚霁林也不狡辩,只尴尬笑笑,伸出两根手指比在面前,“就玩了两把。”
这说辞奚昕然自是不信的,没好气的将他衣襟放开,照势朝后推了一把,“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少去那种地方,你怎么就不学好呢?告诉你,再让爹把你抓住,少不了你一顿打!”
奚霁林分明还想说些什么,只听木香在门外廊下低唤了一声:“周姨娘。”
“昕然在屋里吗?”有一温声由远及近,徐徐传来。
“大小姐和少爷在屋里说话呢。”木香应道。
随着应声落地,只听门声响动,自门外迈进来一位妇人。
妇人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却在见到屋里的奚霁林时脸色一暗,连声调也变得冷了许多,“今日一整天不见你人影,跑到哪里去了?”
随着娘亲责骂,奚霁林心虚站起,下意识的绕到奚昕然的身后去。
“姨娘,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奚昕然与身后的人配合默契,她自椅上站起,手掀珠帘迎了出去。
“晚饭见你没吃多少,便切了些甜瓜给你送来。”周姨娘顺势将一盘削好皮的甜瓜放置于八仙桌上,碟侧还安躺了一只精致的细银叉。
经她这一打岔,周姨娘好似忘了里间还有个人,奚霁林就势悄然躲到镂空的雕花门后,细听二人说话。
奚昕然亲自给周姨娘斟了杯茶,二人围桌坐下。
“方才晚饭时见你脸色就不大好,当着夫人的面儿我也没细问,你当真是要将这门亲事退了?”
她要退亲这事儿,府里知道的不多,倒是没瞒住周姨娘。
周姨娘本是奚昕然母亲的陪嫁,自当年一同入了奚府后便抬了姨娘,不久便生下奚霁林,奚昕然是被她一手带大的,视如己出,有些事奚昕然亦不吝与她讲说。
“今日入宫就是要同姑姑说此事的,但是姑姑没让,说让我再等等,只说祝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此时退亲,传出去倒显得我如何。”她只说这些,并非说她今日是如何在三皇子和祝珣面前丢人现眼。
听闻,周姨娘点点头,“这倒也是,外面的人舌如刀剑,都不知是祝家公子有错在先,反而会说你的不是。不过依我看,这亲早晚还要退,祝家死的死病的病,还不知是犯了什么阴事,你嫁过去,不是害我们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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