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巉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嘈杂声,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红帛团成一团,狠狠丢到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徒弟脸上。
第39章 白狗
“师父……”复玄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巉。
“你要是敢哭出来,回去我就剃了你的毛!”林巉站起身来,恶狠狠道。
复玄连忙仰起头。
“师父……”复玄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算了,无妨。”林巉想了想,出声打断了复玄,他听着嘈杂中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蹙了蹙眉头道:“有人来了。”
“你去躲起来。”
复玄侧头看向林巉,如今的林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有多勾人,他本能地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林巉,或者跟林巉独处。
哪怕一秒,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屋外的脚步又逼近了几分,见复玄站着不动,林巉出声催促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复玄定定地看着林巉,俄尔将头一偏,翁声道:“我不。”
林巉:“?!”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靠在金榻上的林巉不急不慢地抬起眼来,看向站在门口略有些呆愣的白连。
见白连看着自己半晌也没回过神来,林巉不适地皱了皱眉。
“少城主。”林巉语气不善道。
白连被这一声拉回神智,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你怎么把红帛取下来了?”
“戴着不舒服。”许久后,林巉才几乎赏脸一般地答道。
“无妨。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白连轻轻地笑了一下。
林巉抬眼瞥了一眼白连。
白连也不在乎林巉冷淡到几乎高高在上的态度,他看着如今摄人心魄的林巉,只觉得这人一瞥间简直将自己的心神都尽数引去了。他略有些急切地走近林巉,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狂热。
“……”白连看着林巉,想要说什么,却哽了哽。他忽然想起,从看到林巉到强抢回府,他都还不知道林巉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白连停在他身前,问道。
林巉的袖袍略微动了动,他仿佛往下摁了摁什么,依旧是冷淡至极的模样,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白连再次耐下性子问道。
林巉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看也没看白连一眼,出声道:“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白连冷笑一声,他看着林巉,眼中透露出危险的深色,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林巉的手臂:“我总不能一会儿在床上,还叫你美人吧。”
林巉脸色猛地一沉。
他袖袍一动,一道白影窜了出来,又迅速地被林巉摁了回去,但也吓了白连一大跳。
白连刚定下神来正想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林巉手一抬一挥,便用宽长的袖袍将那东西遮了个严实。
白连只看见小半个圆脑袋,连带着两只尖端有点墨色的白耳朵,从林巉袖袍未遮住处露了出来。
刚才就是这东西?白连皱起了眉头。
察觉到白连的视线,林巉的手往上提了提,连带着那小半个圆脑袋都一齐被遮住。
这是……狗?
“哪来的狗?”白连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没有等到林巉的回答,反而看见林巉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袖袍下的东西似是猛地动了动,又被林巉动手摁住了。
白连见状皱起眉头:“你别动那狗,一会儿别咬着你。可能是哪个下人养的没看好,让它跑出来了……你也别抱着它,那身上脏得很。”
白连对着林巉伸出手,道:“你把那狗给我,我把它拎出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放出来的。”
缩小窝在林巉怀里的复玄一把咬住了林巉的指头,警告性地用利齿轻轻磨了磨。林巉有些痒,抽出手狠狠薅了薅他头顶上的白软毛。
见林巉不动,白连刚想直接上前动手把林巉怀里那小东西给拎出来,就听见面前的林巉出声道:“城主府出事了。”
并非疑问,而是陈述。
白连脚步一滞,抬头看向一派从容的林巉,他不知道林巉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是从屋外骚乱中窥得一二,他沉默了片刻,答道:“没什么,石仙人布下的守门大阵方才不知被何人破了,卫蓟正在带人在府中搜查是否有贼人混入,没什么大事。”
他看向窝在林巉怀中,又被林巉抱着捏了捏软乎乎爪垫的“小狗”,皱起眉头道:“你把这狗给我。”
林巉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白连一眼。
白连见林巉抱着狗,依旧不动声色的执着模样,恼怒之余不禁又有些心软,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若喜欢狗,日后我便去给你另寻一只。听说近日城中贵女都喜爱一种金犬,体型小巧,性格温顺不说,皮毛色泽也比你怀中这只好看的多,改日我给你带一只回来,你一定喜欢。”
“我并不是女子,也不会喜欢什么金犬。”林巉并不领情,反而一脸的兴致缺缺。
无端跟狗吃起醋的复玄终于在怀里消停了下来。他抬头一口又含住林巉的手指,口中闷闷地“呜呜”作响。
林巉竟从中听出几分委屈来。
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林巉撸了撸他的耳朵。
见林巉始终不肯放手,好话说尽的白连也有些不耐。他看着软硬不吃的林巉,忽然冷笑了一声,倾身上前,低声道:“若你不想你一会儿在床上的模样被一只狗看去,尽可继续抱着不松手。”
林巉抬起眼。
他伸出手,竟想直接扯落林巉的外袍。
林巉却比他更快地站起身来,一挥袍袖,一股灵力爆发下直直将白连震飞了出去。
白连还未定下.身形,便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瞬一只手便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狠狠地摁在墙上。只听得一声人的脊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墙面上,发出的沉闷声响,白连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白连双脚凌空,被动怒的复玄捏着喉咙生生提了起来,他的嘴角流着血,脸迅速地涨红了起来。
他张开了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拼命掰着、捶打着那只掐在他脖颈上的手,可那只犹如冷铁所铸的手依旧纹丝不动,强硬地扼断了他所有的生机。白连看着面前这个眉目森寒、犹如罗刹的男子,视线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凭你也敢肖想?”
最后的意识游离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又狠戾地说道。
犹如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复玄有些嫌恶地将手中的尸体丢到一边。他擦去手上沾染上的血渍,皱了皱眉,又使了一个清洁术,确认干净后,才走到林巉的面前。
他站在林巉身前,伸手解开林巉的外袍,林巉愣了愣,随即放松下来,让复玄将自己那身赤色合.欢袍给解了下来。
复玄随意将其丢到地上,那赤色合.欢袍触地即燃,不过片刻就成了一地价值不菲的灰烬。下一刻,他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月色外袍把林巉严严实实地裹上。
“死了?”林巉问道。
“死了。”复玄答道。
林巉随意点了点头。
“师父不怪我吗?”复玄忽然问道。
林巉闻言看向复玄,见复玄正沉沉地看着他,那双清浅澄澈的眼睛略微垂下,浓密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衬着屋中明亮的灯光,竟显出一种莫名的深沉与难过。
难过?这小崽子难过什么?
林巉有些不解,出声问道:“怎么了?”
“师父不怪我操之过急,杀了白连吗?”复玄微微低下头,似是在自责:“那人污言秽语侮辱师父,我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林巉微微挑起眉。
“实在是难以忍受。”复玄眼中掠过一丝林巉并未发现的深色。
的确难以忍受。
天知道他入东苑,在一个房间中看见白连一脸陶醉地抚摸着檀木衣架上那件属于林巉的外袍时,有多想将那人剥皮拆骨,碾碎魂魄。
他还是死的太轻易了,复玄想道。
“若说是打草惊蛇,自你进府时便已经惊了,如今再多一个白连也没什么。况且,这白连也不算什么好人,杀了也就杀了,并无什么不妥。”林巉说到最后,语调已显出一种淡漠的凉薄,他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白连的尸身:“趁他还没被发现,我们尽早离开此处。”
“你探查多日,摸清这城主府了吗?”林巉的视线又转回复玄身上。
“当然。”听到林巉的回答,复玄方才脸上的沉闷一扫而空,他看着林巉,略微扬起眉梢。
“小崽子。”林巉看见自家徒弟那得意得快要翘起尾巴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他发质柔顺的头顶,然后又微微用力将那昂起的脑袋给摁了下去。
“别得意了,趁着今日已然乱起来了,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做得干净的话,为师还能带你在这宁安城里隐姓埋名玩上几日,做得不干净,为师就只能带你回重山派听掌门师兄的念叨了。”
林巉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只是念叨,掌门师兄还会给你送来批都批不完的文帖,你要是批不完他还会把你叫去……”
那从小经历过无数次的场景仿佛浮现在复玄的眼前,复玄只觉得后背一凉,他不再耽搁,还不待林巉说完,便一把拉住林巉的手消失在屋中。
他既已破了守门大阵,府中混入修士肯定已经瞒不住了。复玄干脆不再掩饰,将一路上遇到的法阵直接尽数震碎,若是遇到较为精妙、他不能出手的阵法,他便会看向林巉,林巉则会以一种“关键时刻还是得为师出马”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出手随意破去,再跟着复玄肆无忌惮地继续向前掠去。
不远处的一间卧房中,石九感受着城主府中被不断破开的阵法,一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俄尔,他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
第40章 石九
感受着不断崩碎的阵法,石九终于坐不住了。这几日宁安城依旧风平浪静,秋明如那里可能已经出了差错。
不中用!石九心里暗骂道。这段时间他一直联系秋明如,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想来是凶多吉少。如今他所在的城主府布下的大阵又被人接连破去,分明来者不善。
他虽不喜秋明如,但也不得不承认秋明如的修为高深,那人连秋明如都能收拾掉,自己凑上去想必也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与其硬拼,不若暂避。他走到内室,收拾好一些重要的物什,手上运起灵力点在面前墙上几处,那墙面颤抖了一会儿缓缓打开,露出其后一条幽黑狭窄的密道来。石九倾身进入密道后,身后分成两处的墙壁又逐渐合拢,紧密无缝,于之前并无差别。
这是他三年前来到城主府时,为防今日情况特意开凿的退身之道。石九虽舍不得这城主府中的富贵闲适,但与富贵相比,他更惜命。
密道越往后越宽敞明亮,石九一边走着,一边心里暗自不屑。任凭那人再手段通天又如何?谁又能想到他竟有一条暗中脱身的密道。
想到此处,石九又不禁有些自得。直到他走到密道中央自己的那间密室,看到石桌旁一坐一立着两个白衣男子时,嘴角的笑意终于僵**下来。
坐着的那个男子手里执着一本颇有些年岁的竹卷,一身月袍,微低的眉目也掩饰不了其犹如仙人般的惊艳。与其相比,那站在他侧后方的男子却竟也毫不逊色,一身极简的素色,却也被穿出一种内敛贵气来。他眉眼极俊,站在月袍男子身后,只垂眼看着身侧坐着的人。
看到被“打草惊蛇”的猎物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等待许久的林巉将手中看完的竹卷放到了石桌上。那竹卷刚被放在石桌上,便自己燃烧了起来,那无色火焰看似如水柔和,实则焰势逼人。不过须臾桌上便只剩一堆残灰。
石九死死盯住石桌上的那抹残灰,一双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他认得那竹卷,那是乌灵蛊的制法,已是三界独一无二的孤本,他明明将它妥帖藏起来了!为何……
“石九?”一声浅声唤回了石九的神智,他抬起头,看向坐在石桌旁的男子。
那男子随手毁了孤卷,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石九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危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可他也只能够往后退半步。
一把利刃正正抵在他的后心处,刀口处的那一寸寒意从他的脊梁窜至周身。石九瞬间僵硬下来,他看向站在那问话男子后的另一个男子,那人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到身侧男子的身上。
“这乌灵蛊的制法是你给秋明如的,还是秋明如给你的?”他听见坐着的男子问道。
抵在后心刀口上的寒气一瞬浓郁了许多。
“是……是我给秋明如的。”石九咽了咽唾沫,瞬间服了软。
林巉略有着诧异地看向缩得跟鹌鹑一样的石九,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么软骨头的人了。不过林巉也并不对此反感,反而觉得这样挺好,至少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你从哪里得来的乌灵蛊制法?”林巉继续问道。
石九张口欲言,转眼便撞进林巉的双眼之中,那双眼睛深邃无波,沉默间仿佛看到他的心里去。石九生生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是一个人给我的。”石九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如实答道。若说这是他自己东西,他自己都不信,他一个既无背景,亦无鸿运的金丹中期修士,怎么可能拥有让三界都侧目的乌灵蛊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