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吗?林巉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自己带的银票够不够,但他又实在不想去那些嘈杂油腻的小食肆,他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后,还是对着担忧的阿清说道:“没事,走吧。”
要是他身上的钱不够,让复玄送来就是了,总是游历到身上一穷二白的林巉厚颜无耻地想道,不知道复玄这段时间在凡间捣鼓什么,反正他这徒弟的钱好像从来没缺过。偶尔靠一下徒弟不丢脸!林巉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毕竟是城中最贵的酒楼,内里说是富丽堂皇也不过分,墙上挂着些不知是古朝还是名人的字画做饰,倒也将这楼中过分的富贵气冲散了些。
周遭还算是清静,内里也干净敞亮,林巉勉强满意。
见有客至,衣着得体的小二迅速地迎了上来,问了几句客人喜好后,将林巉两人引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厢房中安座。
“阿清,你看你喜欢什么,随便点吧。”林巉将手中绘金菜谱递给阿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银两。”
“不用了,还是林公子点吧,我都可以……”阿清连忙摆手道。
“我不饿,不用饭。”林巉摇了摇头。
阿清推辞许久后,才低着头红着脸,双手接过了林巉递来的菜谱。
纵是朝归楼中的小二看过各路人物,也没见过面前这对相差如此甚远的客人。男子眉目冷清,容貌却犹如天人,身上的衣料虽素色无华,但颇有些眼力的店小二却觉得即使前几日前来喝酒的少城主身上的衣袍,貌似都要比其逊色许多,即使坐于富贵之地,其举止也依旧从容不迫。相比起来,那男子身边的姑娘便要不起眼许多,一看就是出身寒门,容貌只能算清秀不说,进楼后束手束脚的拘谨也不由得让店小二略有些轻视。店小二偷偷打量着这对客人,任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这对客人是个什么关系。
不知自己神游了多久,店小二只听见林巉随意点了点桌上已点好的菜谱,有些淡漠道:“顺便泡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来。”
“是。”店小二闻声立马回过神来,他妥帖地拿起了桌上的菜谱,恭身退了出去。
清茶氤氲,略微晕染了男子如墨的眉目,他静然而坐,一身简易素袍却难掩周身气度,午后窗外和煦的日光透进厢中,散在他的肩上,为其晕开一抹暖色,那抹暖意与他略有些清冷的气质相互浸润,两相对应下,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犹如画中仙人。
宁安城少城主白连今日心血来潮地来了一趟朝归楼,他在楼前本是随意一瞥,却没想到这一瞥,那窗边的仅仅一个侧颜,就让他在原地足足呆了良久。
他挥开前来关询的手下,迅速举步进了朝归楼,他对应着那木窗的位置,向楼上寻去。楼上对应的那间房厢门紧闭,却没上锁,白连在宁安城中向来横行霸道惯了,见状想也不想地便是一脚,直接就把门踹开来。
阿清被这声巨响吓得滑了筷子,林巉倒是没被吓到,只是略微皱起眉。他转过头,便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眉目端正的贵公子站在厢门前,身后跟着一堆侍从,林巉看向屋外来者不善的一众人,自觉没有招惹什么人的他想了一会儿,心道,难不成店家看出他银两不足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心虚,他看着偷偷躲在众人身后的店小二,抬手将他招了过来。店小二以为林巉要向他发难,不由得苦着一张脸走到林巉身边,他正准备听训,却没想到林巉从身上掏出了满满一大叠银票。
店小二:“???”
阿清:“!!!!”
林巉也没数,他看着店小二,内里心虚但面上依旧从容不迫道:“你看,这顿饭钱够了吗?”
店小二瞥了一眼少说有数万两的银票,再瞥了一眼桌上不过十几两的饭菜,一时之间只觉得腿肚子有些软。
林巉有些不解地看着一言不发,脸色却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店小二,再次对店小二问道:“不够吗?”
“若是不够,那……”
“不不不不不不……”店小二回过神来,急忙道,中途因为说得太急还岔了气,他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努力道:“够了够了……”
林巉闻言才放下心来,他把桌上那叠厚厚的银票向着店小二的方向推了推,店小二吓得连忙退后一步。
林巉:“?”
“客……客人。”店小二看着林巉,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这怕是哪家不懂世情的贵公子出门游历。他站得老远,小心翼翼从那叠银票中抽出面值最小的一张银票,艰声道:“这一张……这一张就够了,小的还要去给您补点碎银……”
林巉点了点头,店小二如蒙大赦,刚转身想要出去,却又被林巉叫住了。店小二一口气差点又没提上来。
“既是钱够,那能烦请店家让这些人退下吗?”林巉出声道。
被当成酒楼打手的白连与众随从:“……”
店小二余光瞥间白连的脸色,腿一软差点直接给林巉跪下,他哆哆嗦嗦转回身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客……客人可能是外城来的,还不太了解我们宁安城,这……这是我们宁安城少城主……”
少城主?想到复玄正在探查宁安城主之事,林巉不经意间多看了白连一眼。这一眼落到刚进房,看到林巉全貌便又呆了许久的白连眼中,几乎立刻就让他激动起来。
然后他便听见林巉继续说道:“与我何关?”
林巉这时也反应过来这些人并不是酒楼中人,想到之前的踹门之举,他的眼神瞬间就冷冽了下来:“踹门惊人,也是待客之道?”
见到林巉沉下去的神色,白连立马就慌了,不知道为什么,往常欺男霸女惯了的白连见到林巉一皱眉,反而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想了想,没出息地觉得可能是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是,我……”白连有些急着想解释,但他踹门是事实,容不得他狡辩。他支支吾吾半天,只暗恨自己一时的冲动莽撞,竟让美人起了厌恶之情。
“阿清,吃饱了吗?”林巉看也没看白连一眼,对着放下筷子的阿清问道。他在看向阿清时,收敛了些许刚才的冷冽,这使得这时的他看上去虽清冷,却也有着暗藏的温和。
白连微微眯起眼,神色不明地看向坐在林巉对面的阿清。
“吃饱了。”阿清并没有看到白连的神色,她看着林巉,出声应道。
听到阿清的回答,林巉收好银票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回去吧。”
阿清点点头,跟着林巉站起身来。
白连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厢门口已被白连的随从堵得严严实实,林巉根本出不去,他转眼看向不远处的白连,眼中的不愉浓得让白连觉得刺眼。修行之人不与凡人相斗,但并不代表着修行之人就不能表达自己的喜恶。
“烦请阁下相让。”纵是如今他处于不利境地,林巉也依旧镇定,甚至眉目间的冷意都未散去半分。
“你叫什么?在哪里住?”白连忽略了林巉的冷意,竭力压了压心里的烦躁,让自己语调平静下来,免得吓到面前的人。“说了我就放你走。”
他伸手想要拉住林巉,却被林巉侧身躲了过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白连捏紧了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不劳阁下关心。”林巉耐心告罄,神色愈发寡淡。凌霜剑日常被他隐了去,若此时召出必会暴露他修士身份。如今邪修的事还没解决,他与复玄还要在宁安城中待上一段时间,林巉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情势便胶着了下来。
林巉的耐心告罄,惯于横行霸道的白连的耐心更是早已被消磨干净。纵使林巉出手便是万两银票又如何?他身边只跟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女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惹不起的豪门巨户。白连看着浑身都是刺的林巉,想着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冷笑一声,忽然再次伸出手去,想要强行抓住林巉的肩膀。
林巉没想到白连竟会如此大胆,反应便略微慢了些,只堪堪在白连快要碰到自己肩膀时才猛地一挥袍袖,将白连逼退,竟差点被他得手。
白连身后的随从见主子动了手,便迅速包围住了这一座小小的厢房。
白连稳下.身形,他看着连一丝衣袍都未乱的林巉,脸色黑得可怕,显然已经是动了怒,他寒声道:“我劝你识时务,我看上了你是你的造化,若是乖乖跟着我回城主府,日后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林巉闻言,神色瞬间难明起来。他坐拥修真首派凌霜峰主之位,养尊处优多年,没想到入世后竟还被一个凡间贵族子弟当面扬言要让他过“好日子”,这让他在动气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
白连并不知林巉心中所想,只觉得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可能还会有人不心动,他向林巉走去,但还未近林巉半分,一个白瓷茶盏便在白连的脚边炸开。
那是林巉刚刚用过的茶盏。
“少城主,还请保重贵体,莫要上前了。”林巉看着白连,没有一丝处于绝境的惊慌,反而依旧从容不迫,慢条斯理间锐意逼人。
一种明晃晃的轻视。
他在轻视什么?他?还是城主府?白连只觉得脸上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地火辣辣的疼。
“上,给我把他绑了!”他也不再跟林巉消磨时间,想着直接将这人绑回城主府,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人的轻视要从何而来,骨子里的清高又能抗多久!
周围听命的随从熟练地围拢过来,林巉将阿清护在身后,双方对峙着,厢房内的形势迅速地紧张起来。正当白连的随从们准备动手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接着便是繁杂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像是有一群人正在接近这间厢房。
白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堵住厢房门口的随从散开些许,他刚一出去,便与他父亲城主府的领军头子撞了个对面。
第37章 身代
城主府领军头子卫蓟随着消息寻到朝归楼时,直奔二楼,却没想到刚到二楼就和自家少城主撞了个对面。
“少城主。”卫蓟拱手行了一个礼。
白连看了他一眼便无趣地移开了视线。
“卫将,你来此处做什么?”
“末将来寻一个人。”卫蓟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白连的傲慢,他看着白连,神色不变道。
卫蓟三十出头,相貌本来足以算俊秀,但十年前宁安城动乱,他率军平乱,虽仗胜,但他的左脸从耳根到下颌却被叛军乱刀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从此后便留了疤。毁了他原来的相貌不说,再加上他常年板着脸,更是衬得那张脸森然骇人。
虽不至于吓到白连,但总让白连觉得莫名不舒服,因此白连并不喜欢卫蓟。但卫蓟毕竟是自家父亲的心腹,而且卫蓟的确算是能力出众,所以白连就算再不喜欢他,有时场合上也不得不和他勉强扯上几句。
“什么人?”卫蓟明摆着就是冲他身后的房间来的,难不成是为了那个素衣男子?白连皱了皱眉头,警惕地看向卫蓟。
“一个女子,名唤阿清。”卫蓟不知道白连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何,但他还是如实答道。
闻言,白连放下心来,他随意点了点头,对着卫蓟道:“那女子在这房间里?”
“据消息,是。”卫蓟答道。
“进来吧。”白连看了卫蓟一眼,转身进了房。
厢房里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白连的侍从将林巉两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却自觉地离了林巉十尺开外,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白连刚进屋,便被林巉冷冷的眼神看了一个透心凉。
白连的脸色也迅速黑了下来,任由林巉再如何惊若天人,白连毕竟在宁安城跋扈多年,一朝被人如此厌视,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股火。
“是那女子吗?”白连冷笑一声,看着阿清,对着身后的卫蓟说道。
卫蓟从白连的身后走出,看了一眼阿清,点了点头。
林巉皱了皱眉。
阿清自看到卫蓟后,脸色便瞬间惨白了下来,她下意识倒退了数步,恐惧到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阿清姑娘,城主有请。”卫蓟说道。
阿清颤抖得越发厉害,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呜咽了起来。
“阿清?”林巉有些不解地看向忽然异常起来的阿清。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妻推开站在门口的侍从,哭号着冲进了房间。
正是那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的邻家夫妇。
那老妇人一把抱住房间中脸色惨白的阿清,痛哭不止,老者则扑到卫蓟脚下,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对着卫蓟哭号道:“大人,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俩夫妻可怎么活啊……”
“被城主选中,是她的福气。”卫蓟垂眼看着跪在脚边的老者,神情淡漠到几乎残忍。
“大人……”
“吴老。”卫蓟再次出声打断道:“我的耐心不多,城主的耐心更是不多。”
他语调平缓,却充满着轻描淡写的寒意:“纵是打杀了人,也是无妨的。”
那老者闻言,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看着卫蓟,眼中尽是无边的绝望。
“大人!”俄尔,他的额头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几乎泣血。
林巉站在一旁,一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至少白连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卫蓟忽然举起剑,朝着脚边老者刺下,下一刻,剑锋却被横来的一块小物什给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