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份----心俞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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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天的确要谈拍戏的事宜而没上学,但是今天是假期前最後一天上学我怎能不回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那一副像被马车辗果过的样子。
「拍你的头,我是问你究竟发生甚麽事!」一股莫名的气焰产生,他被人揍得这麽严重为什麽我一点也不知情?
「这个.....我前天在家里摔一跤,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看著他不在乎的模样,我更加气急败坏,现在上演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吗?我眯眼打量著他,肿得像猪头的脸颊,明显便是被打的样子,还说甚麽摔倒,他简直当我是三岁小孩!
「你跟人打架?」我思索一下,没可能的,小荣这人最窝囊,断不会好勇跟别人打斗。
他想继续笑著解释,但牵动了伤口,吃吃叫痛。我在他旁边坐下,拿实验室的急救箱放在他的桌上,准备替他敷药。
「他最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哪会跟别人打架。我们问他发生甚麽事,他也是绝口不提。」叶脉在旁边凉凉地开口。
小荣向他瞪眼,然後装作不痛不痒地对我说:「没甚麽事的了,你也不用担心。」
他还想隐瞒哩,我拿出碘酒,沾湿了棉球用力地搓在他脸上,满意地看著他强忍疼痛的表情,好嘛,他既然说没事,那我就可以用力点罗。
「你不当我是朋友没关系,你不告诉我,我也没你办法。」我将他整块脸都抹上药後淡淡地将急救箱放回原处。都认识了三年,他竟然还把我当成外人,怎叫我不气。
「尚......」他懊恼地望著我。
「就是嘛,没甚麽不能说的,我让你们自己解决吧。」叶脉识趣地走开。
我直视小荣,让他继续接下去。他一脸为难,我还没见过有人的表情变化这麽丰富的,最後他讷譅地开口。
「这......我迟点跟你说,这事有点麻烦,但我一定会跟你坦白的。」
「好,那我待你。」
这时窗外的雨势稍歇,云块间微露阳光。
小荣不曾骗我,可能他现在真的有难言之隐吧,待他觉得合时机时再说吧。
教授走进实验室,我望他一眼,坐回座位,开始渡过寒假前的最後一天。

(二十一)
实验中充斥著一阵酸辛的化学物质味道,教授前步刚踏出门口,下一刻室内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天阿,终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刚才教授还真变态,刚才还......」
「不要提这些扫兴的东西了,我们先想想往哪儿疯好了!」
一副副保护镜扔在桌上,大家一窝蜂地冲出课室。我搓搓前额,不明白他们为什麽皇恩大赦一般,放假後要交年中报告哩,他们弄好了吗?
我将属於自己的实验仪器收好,刚掩上橱柜便看到小荣怯生生地走过来。他整天也不断忧心忡忡地张望,应该在想我还是不是气他吧,想到他会不安,我心里才舒服一点。
甚麽也不说,那家伙都不想想有人会担心他的。
「你还气我吗?」
我白他一眼,很想告诉他不笑的模样还勉强可以入目,但一笑那副尊容便会吓死人。
「你希望我还气?」
「当然不是!」他如释重负地松弛下来,忘了自己的脸不能大动作,刚拉扯出笑脸,「哎......痛、痛、痛.......」
「没事吧?」我没好气地推推他,转身想再去拿急救箱,「你要止痛药吗?」
「不用了,」他扯住我的衣服,「待会儿就没事了。」他捂住嘴角,看来还不知死活地想微笑。
看到他战战兢兢的模样,我将收拾好的背包搁在桌上,望著水漕淡淡地开口:「要是你觉得还不是时候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
「尚......」
「我们也认识了三年吧?」
「呃...对。」
「你以为我连做朋友最基本的体谅也不懂吗?」我望著呆著的小荣,「其实我知道,也可能帮不上甚麽忙。」
「尚你、我──」
「那我送你回家吧。」我将背包往後一放,将他拖走。如果他现在才说出来,我像在利用感情了。任他去吧,横竖到时候他也会告诉我的。
「我又不是甚麽小孩,不用送了。倒是你,你多久没回家了?」果然认识够久了,小荣一下子明白我的用意转开话题。
回家?「我每天都有回家喔。」我理所当然地说,要不然我每天在哪儿睡了。
他掩目长叹:「我是说你父亲那里!你现在是住在张傲的家好不好?」
两者有分别的吗?我无所谓地耸肩:「我有地方睡就好了。」有张傲在,我不会发恶梦,很不错。
「但是你的父亲会担心你的。」
我真的想跟小荣说,那老头才不会担心我。我走了这麽久,看他连一个电话也找过我就知道。
「所以待会儿我回去一下。」
「阿?」小荣一脸迟顿地伫立著。
「我说我待会儿回去。」不耐烦地重覆多一遍,不知怎麽搅的,每次我说的东西也有人听不懂,害我已经习惯每次说话别人都要我多重覆一次。我蹙眉,我说的话有这麽难懂吗?
「为什麽突然想回去?」小荣疑惑地打量著我。
我无奈地耸肩,要不是答应张傲的父亲要回去,我才不回呢!虽然相隔了一断时间,迟是迟了一点,但我总履行我的承诺吧。张傲的父亲认得出我才替我父亲说教吗?毕竟大家的相亲以前也认识的,不过...为什麽以见他找我的父亲?
「就是过年了吧,总要回去看看孤独老人。」我真的为自己的急才鼓掌。
「喔...张傲跟你去吗?」我与小荣并肩走在柏油小道上。
幸亏每个学系的放学时间都不定,要不然我都没可能这麽快离去。
「不,我要他先回家。」
「是吗?」小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我狐疑地睨他一眼,怎麽神情恍惚的,难道他真的有甚麽东西烦恼?
天已然不再下雨,不过路面仍湿得很,每走一步都踏到水洼。我与小荣各有所思,大家都沉寂无言,气氛就像天空酝酿的乌云一般,只剩下脚下污水溅起的声音。
「尚。」
「嗯?」我转过头,疑惑地望著突然停下来的小荣。
「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要做。」小荣突然甩掉我,向学系大楼走去,「我假期再找你!」他摇摇手,头也回地奔走了,我喊也喊不著。
我伫立在原地,惊愕地望著小荣渐远的身影,我苦恼地皱眉。
「发生甚麽事了?需要这麽赶急吗?」
无可奈何地耸肩,小荣这阵儿都奇奇怪怪的,真的要找天跟他好好谈一谈。
凛冽的北风钻进身体,我瑟缩一下,将衣领拢紧。
寒冬的天气还持续呢。

(二十二)
尘嚣飞扬,我走下公共汽车,站在人行道上。离开了一个月,这里还是一点变化有没有。
路旁的果皮箱堆满了垃圾,却仍没有人清理,我漠然地走过几个街口。好几个居民好奇地望著我,因为这儿很少外人进来,都一个月没见了,显然他们把我都忘掉了。
突然前面有一盆不知何而来的污水倾泻而下,我前面的行人被沾湿了,口中不断吐出丰富的词汇,不外乎是表达他对泼水人之母亲有「性」趣。
我馀悸犹存,看到那路人一身黏稠的模样不由呕心。心想回来少了,警觉性也低了,竟差点儿给泼中。
这些情况我见惯不怪,毕竟出生到长大住的地方,多麽恶劣的环境,我也习惯了,谁叫父亲负不起昂贵的房租,只好窝在这里。这里有许多残旧的矮小的楼房密挤挤地排列,好像全区的矮公寓都聚集在此,就像是美国的贫民窟。
我缓缓地走到一栋不起眼的公寓前,才停住脚。
这公寓的外墙说多霉烂便有多霉烂,原本的油漆差不多全数剥掉,仅剩的在空气中摇摇欲坠,也难辨认出那曾几何时是雪白的墙身。
这个时候,老头该在小学跟那些了萝卜头上课,不在家吧。
我轻快地走到向公寓的楼梯口,心中打好如意算盘。
他不在家的话,我留下纸条也算是回来了吧。就说......我在张傲家过年後才回来。
在这旧区里该不会有钱人吧?
我顿足,惊奇地望著楼下那一辆亮闪闪的宾士。
隔邻也有几户人家在好奇地张望,那辆宾士就像太空人突然在月球上发现一棵大树般突兀。不需我多猜想,下一刻,便知道那是谁的了,不单是刚看到车时的那份熟悉感,而是车主突然出现,而且气冲冲地取车绝尘而去。
张傲的父亲?
我虽然已经知道两家相识,但是张傲父亲从来不曾出现在我家,他们是甚麽时候重遇的?
张傲就说他在大学才认得出我,难道张傲父亲很久前便认出我?他没带那些随从自己来我的家耶,我暗叫稀奇。富贵人家不是每个人也怕死得很?
而且他还怒气冲冲的离去耶......我窃笑,看样子是按了很久门铃仍没人理睬吧,老头这时候仍在上课,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我拾梯而上,其实老头在这里也好,那张傲一定要我自己想起来小时的事,但我脑袋空荡荡的,要是老头在家,我便乾脆问他。走到三楼一户赤褐色的大门前,我掏出钥匙。
沿残旧的楼梯往上走,到处也布满斑驳的污垢,但到达三楼时却使人眼前一亮。明净的铁门栏,门框旁不再是黄黑的墙壁,而是重新松上米黄色的油漆,连脚下的纸皮石也是一尘不染的。
不是我夸口,整区所有住户,就数我家最清洁整齐。
偷偷摸摸地门打开,我探头入内,一室有条不紊的家具呈现眼前,不过室内稍微黯黑,所有窗帘也紧掩上。
老头果真不在家,我真想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鼓掌。掩上门,我只想赶快写好字条混回家中...呃,张傲家中。
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习惯了室内阴暗,我顺手将钥匙搁在鞋橱上。突然,我惊愕地见到有个一动不动地人影坐在客厅。这时他好像被我的钥匙声惊动,人影蠕动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发声──
「你这个万能插还回来干甚麽!你他妈的还没要够吗!」
父亲的声音!
我顿时晴天霹雳,呃......万能插?老头不是...教我不要吐脏的吗?他现在比我骂得还潮还溜口......
「你答应我的事呢!你这个杂碎!」
究竟发生甚麽事......那麽说张傲父亲刚刚是见到父亲的?
我按压著心中震撼,吞咽下口水才能发出嘶哑的声音:「阿......爸爸。」
人影在沙发上一震,好像僵住了。室内一遍弥漫著使人窒息的寂静,彷佛跌针声可闻。
「那......我开灯的了。」我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试图添点光明让气氛和暖一点。
「不!」父亲突然大喊,可惜我已经按下开关。
眼前光明一遍,我定神看清目前景况後才知道开灯是多麽愚笨的提议......
父亲从沙发褥蹦起,表情慌乱,头发凌散,平时整齐的衬衫拔出裤头,只有仅仅两颗衣钮是扣上的。我从来未曾见过父亲这麽狼狈不堪的,衣衫不整不在话下,最叫我尴尬的便是从扯开衬衫中望到的一大遍紫红,那些壮观的吻痕真......
现在只能用目瞪口呆形容我的感受,我只懂乾笑,「哈...哈......你还没做饭吧?」
不待他回应,「那...那我去买饭盒回来。」我转身向玄关走去。
「尚!」
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不管背後的叫喊。
砰──
大门被我重重地抨上,我只想学驼鸟将自己埋在沙坑。
刚才我看到甚麽来著?震惊亦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二十三)
马路仍是湿漉漉的,整天的细雨不怎样歇息过,我茫然若失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提著两个发泡胶饭盒。
六点了......
不情不愿地踱到家门前,我瞪著泛银光的铁闸,内心千头万绪无处解结。
在街道已经逛了一个小时,但还不能消化刚刚在家中见到的情景,张傲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我跟张傲......这绝对不是甚麽亲上家亲吧。
刚才太匆忙要夺门而出,连钥匙也忘了拿。我认命地抬手按下门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得快点搞清楚现在是甚麽葫芦卖甚麽药。不单是这混乱的关系,还有我自己,隐约中,总觉有些重要的东西是我忘掉了,但是甚麽?没道理小时後跟张傲认识但我却完全没印象的。
刺耳冰冷的电子门铃声响起,我的心没由地一缩,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一想刚才遇到的情况,要面对时仍很别扭的。
要怎样反应才使他好受一点?
紧闭的门扉开出一丝空隙,俊秀白皙的脸孔呈现,幽黑的瞳孔睇过来,不带一丝情绪。
「进来。」
为什麽他仍能这般冷静,就彷佛刚才慌乱的人不曾存在,我在父亲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发生那事的踪影。
心底冉冉升起一阵难受,我放任地将手上饭盒一扔,随意抛到饭桌上。嘴角自嘲地微勾,想甚麽难堪,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独脚戏。
「吃饭吧。」我拽开椅子坐下,伸手替他拿出饭盒,并递上一双卫生筷。他不发一言地接过,然後埋头吃饭。
「不打算告诉我甚麽吗?我家跟张家的事。」幽幽地望著对面清澄的眸子,我还是先发声了,张傲的父亲应该告诉他我跟张傲的关系了,那他也该告诉我所有事。
「有些东西,你不该知道。」纤秀的长指将饭菜挟起送入口中,由头到尾也不看我一眼。
「是吗......」原来关於自己的东西也要分该不该知道的,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一回事,我是他的儿子,要是他的事我也不该知道,那我该知道甚麽?他怎能该死的冷静说这些话!「但我可是有权利知道的。」
「不,这跟本不关你事。」
有时候面对著他,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一个白痴,就是我急他不急的,我总不知道他在想甚麽的,最窝囊废的是自己竟渴望他的关心!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原来我说张傲多事是我错了,从头到尾,原来最多事的是我......
「呵、呵、呵.......」
「尚?」清眸疑惑地望著我,不知道我为何放声发笑。
「不关我的事......呵呵......」笑声遂止,发疼的喉头不能再笑,我蹙眉,为什麽心会像扭捻在一起?「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甚麽......你明明不喜欢萍姨,却要跟她结婚,我是你的儿子,但我离家整个月了,你却不闻不问。我真好奇,到底......这世上有甚麽能使动容的?」
他的头仍是垂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为什麽他总是冷漠地面对我?难道我这样惹他厌恶吗?
雾气已经将我的视线蒙掩,我已没閒情鉴貌辨色,「阿,忘了......还有人让你情绪起伏的,张傲的爸爸,对吗?」
天杀的!每一次都被他弄得狼狈不堪的,上一次要离家出走,这次──
我使劲将快要逸出眼角的泪水闪回眼中,心底暗骂自己的窝囊,怎麽竟想哭了!他一向都是这样冷漠的了,你还跟他相处少吗?
「我是为你好的。」可能是我的错觉,他温润的嗓音低沉几分。
「你从来不曾未我好!」我难抑心中愤怒,「你这就是未我好吗?」我宁愿他像其他父亲,间中询问一下我的学业......间中与我开玩笑......他这就是他认为的为我好?我想发笑,但咽喉却乾涸了。
蓦地,他将饭盒盖上,然後拿离开饭桌,「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间。」
眼前被泪水蒙去,他的身影一动,我听到椅子挪移的声音,心头不由地一气,这是逃避我吗?
嘣──
我使劲地锤在桌上,抑压地说:「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否你的儿子......」怎麽......手上的痛楚不及心中的痛?我深呼吸一下,希望能舒缓心中刺痛。
他的脚步一顿,平静如水的话语传来使我心撕碎,「我也希望你不是。」
原来报纸上的调查是正确,没有阳光的日子,的确会使人忧郁一点,今天......
整天也没有太阳呢......
我沮丧地坐回跌坐在椅上,陪伴我的只有一室孤寂。
多想告诉他,爱的相反,不是恨,而是不闻不问......
而是不闻不问......
我遂站起,离开一室使人窒息的幽静。

是不闻不问。

(二十四)
啷啷──
金属钥匙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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