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澄攸!」
「皇兄。」
坐上床沿,赵皇烨看著他消瘦而总是苍白的脸庞,说不出的心疼,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澄攸......」
「皇兄,是不是结束了呢?」
抚著赵澄攸的黑发,赵皇烨轻声说道,「澄攸,让一切结束吧,好不好?皇兄真的不想再见你痛苦。」
「痛苦?我不曾感到痛苦啊。」
他只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更不知道自己要些什麽。
「澄攸,不是没有感觉就不痛苦。」
赵皇烨看著他的眼,那里面,不正写满了那样深的哀愁与痛苦吗?
他如雪般不懂得感情的皇弟,父皇驾崩前,最不放心的便是他,拉著自己的手,父皇轻声的要他守护赵澄攸,希望他能懂得爱、懂得感情,那时,他为什麽忘了问父皇,万一,赵澄攸受到伤害呢?
感情和伤害,总是一体两面的啊,父皇不会忘了这个道理,但为什麽父皇没有交代,难道,就算赵澄攸受到伤害也不要紧吗?
人可以没有感情活下去,赵澄攸可以这样过了二十四年,将来也一定可以的,是吧......
站起身,赵皇烨背对著赵澄攸,淡淡地说道:「结束了。澄攸,他走了,所以让一切结束吧,不要再想著他了,是他放开你的,也是他伤害你的。你以後,都不要再见他了!」
见不到,就不会有伤害了!
赵澄攸没有说话,赵皇烨也是。
见不到了吗,再也、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上官云涯了?
上官云涯......
当赵皇烨转过身想说话时,他却让眼前的景象给骇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赵澄攸哭了,一滴一滴透明的泪水打上了白玉地板,溅出了一朵又一朵的泪花,没有哽咽的声音,没有啜泣的声音,赵澄攸只是掉著泪,一滴一滴的泪,滑落他苍白的脸颊。
赵皇烨慌了,他从未见过赵澄攸哭的,冷妃死时、父皇死时,赵澄攸都只是一张茫然的表情,没有泪水的脸庞,已足够叫人心疼万分,现下,他竟为了上官云涯哭成这样?
走上前,赵皇烨跪下身子,看著赵澄攸的眼,他不知道该问些什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只是手足无措。
赵澄攸却抬起了手,接住了不停的泪水。「眼泪......我为什麽要哭呢?皇兄,我为什麽要哭呢?」
他疑惑的看向赵皇烨,赵皇烨抬手以袖为他拭著泪,心疼的缓缓说道:「因为你很难过。」
难过,他为什麽要难过?
「我......」
「澄攸,告诉皇兄,你刚才想起了什麽?」
他想起了什麽,他想到皇兄说的话,他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上官云涯......他想到上官云涯!
「上官云涯......」捂著嘴,赵澄攸的泪水像是决提一般流下。
「想哭就哭,皇兄在这里,澄攸!」将赵澄攸拥入怀中,赵皇烨知道,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他怀中的赵澄攸已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没有感情的活下去了,如果没有上官云涯的话,赵澄攸再也活不下去了!
爱上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拉著赵皇烨的衣袖,赵澄攸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上官云涯、上官云涯、上官云涯......
※※※※※※
上官云涯骑著马,马蹄声规律的响著,他却什麽也听不见,夕阳西下了,天色暗了,他却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紧紧握著手中的青龙玉珠,上头精工雕著的龙陷入了他的手中,很痛很痛,但他没有放手。
他脸上一贯的笑容早已消失,他身上放荡不羁的气息亦早已荡然无存,他为什麽不能再成为从前的上官云涯?
因为赵澄攸吗......因为赵澄攸所以他改变了吗?
低下头,他想起赵澄攸,想起昨晚他的要求。
我要你将我当成你最心爱的人,要将我视如珍宝,爱惜的......
最心爱的人......为什麽赵澄攸会这样要求?而又是为什麽,在听到那句话时他会那样迫不及待的吻上他的唇,不是因为赵澄攸的姿态太过诱人,而是因为他著急的想让那些令他心疼的话消失无踪!
心疼,是的,他心疼,心疼於那双眸子里的所有愁绪,还有那样乞求般的话语,赵澄攸不该乞求他的,他一向都是那样高高在上,那样自傲的,像傲视群鸟的凤凰一样,美丽而孤独。
马儿停了下来,上官云涯没有催促,抬头看见一弯弦月时,他想起了赵澄攸,也想起他们之间的很多很多。
他更想起那彷佛仍在耳际的,赵澄攸对他的一声声呼唤。
他有回应吗,他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当赵澄攸睡著时,当他为他清理过身子并穿上单衣时,他痴了,望著赵澄攸的脸,他离不开,他无法捡起地上的青龙玉珠就这样离开,他想再多看一会儿,想要待在他的身边,想要就这样不要离开!
那时他做了什麽?
他什麽也没做,只是抱著赵澄攸,抚著他黑软的发,一声又一声的不停唤著:「攸儿。」
攸儿、攸儿、攸儿......
像是想唤醒他,却又万般不舍的,低低的声音,没有唤醒赵澄攸。
天未亮时,他放下了赵澄攸,捡起地上的青龙玉珠,像是逃走一般的,逃出了那深深宫闱。
是的,逃走。
他知道自己是逃走的,他无法否认,他只是、只是听见赵澄攸在梦中唤了他一声啊,就只是那麽一声,他便狼狈的逃出了皇宫。
他怕,怕下一瞬间,他便要吻上赵澄攸的唇,然後一生一世的再也不离开!
他不能不离开,他握著青龙玉珠,跨上了马,像是身後有著什麽追赶一样的,赶了一天的路,他离开皇宫好远好远了,但为什麽那一声呼唤还在脑中?
他不能留下,他不能忘记无惜宫里等著他的人!
赵澄攸可以没有他,但树玉情不行,他们有约定了,而他和赵澄攸之间什麽都没有......
什麽都没有!
28
「明知前方等著的只有伤害,你还是不後悔吗?」
「我不会後悔。」赵澄攸看著赵皇烨,眼里,是坚定。
「知道自己的目标了?」
「嗯。」
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知道自己该怎麽做了,他只是不想後悔而已。
父皇临终前,最悔恨的便是未能教会他爱、未能让他领略情之一字,而今天,他已经懂了,在停不住的眼泪中,他知道,他只能这样做了。
只要不後悔!
「无论何时,只要你想回来,皇兄都在这里。」
赵澄攸轻轻笑了,给了赵皇烨一个冷冷的拥抱後,他转身离去。
看著赵澄攸离去的背影,赵皇烨苦苦的笑了,父皇,这就是您要的吗?让赵澄攸懂得情,然後,就这样一去不回头?
「如果你不是皇上,你会跟著他前去吧?」
看向身旁的镜无形,赵皇烨敛起了无奈的笑。「是的,如果朕不是皇帝,朕必会随他前去,并将上官云涯教训一顿,但朕是皇帝,朕不能丢下这里。」
这是他的责任,他无法抗拒,所以,即使明知赵澄攸这一去是凶多吉少,他依旧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像是放走了一只受伤的鸟儿,只因为他眷恋的是无涯的天空而非华美的金丝笼!
执起镜无形的双手,赵皇烨认真的眼神教他几乎无法直视。「无形,请你帮朕,请你随著澄攸,跟在他的背後守著他、护著他,但请不要企图改变他的任何决定,就让他做他想做的事吧。」
「即使那会危害到他的性命?」
「是的。」
「那麽,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为什麽要我跟著他呢?」
赵皇烨放开了他的手,看向赵澄攸离去的方向,即使,已经再也看不见了。「朕只是希望,你能在澄攸想回家时,带著他回家。」
想回家时,带著他回家,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为皇家,也为赵澄攸。
镜无形没有办法拒绝,他也不打算拒绝,当他转身想要离开时,赵皇烨却又拉住了他。
「要行礼吗?」
赵皇烨微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开来。「不,朕是想要对你说,路上小心!」
镜无形甩开了他的手,也不顾这是一个无礼的动作,他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但赵皇烨并没有忽略他脸上掠过的一抹红晕,他没有追上去,因为没有理由,他只是看著镜无形从不束起的,在身後飘逸的白发,他想起了一个人,然後,却在心底看见了一双不属於那人的美丽的异色双瞳......
※※※※※※
他走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每天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升月落,他没有多留意,却在心里发现了一些与从前不同的地方。
身边,少了声音。
人群依旧是吵杂的,但他的身旁,却是寂静无声的,彷佛连雪花飘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停住马儿,伸手接著飘落的雪花,眼前,是那一天他与上官云涯一同休息的大树,赵澄攸下了马,抚上树干,听见心底有什麽正在碎裂。
想念,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像是要将心撕裂了一样,伸手想接,却又是什麽都没有。
雪停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赵澄攸突然想起,这是第几场雪了?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漫长......
马儿踏著雪,一步一步缓缓前进,赵澄攸知道,无惜宫不远了,但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为什麽要来这里?
一路上,他反覆问自己,他只知道这里是他的目的地,但为什麽呢?
因为他很想见上官云涯,然後呢?
然後,他要做什麽?见一面就走?不,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即使要丢了性命?树钦阳不会那麽轻易答应他的要求,他知道。
但是,他还是要去,看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无惜宫之人,赵澄攸笑了,那样美丽的笑容,就连无惜宫人都看傻了。
是的,他要去,即使会丢了性命,生无可恋,死无可惧,赵澄攸的一生可说是平淡无奇,他甚至连爱是什麽都曾经不懂,而现在,他要努力去追,去追他第一次真正想要的东西,即使到最後,他依旧追不到,他仍然可以对著爱他的所有人开心的说,他曾经那样真实的追求过了......
只要追求过,他就不会後悔。
走进无惜宫,他看见树钦阳站在大堂上,身旁不见任何人,赵澄攸落坐於一旁的红木椅上,笑著。
「赵王爷为什麽又回到无惜宫了呢?」
「我想见上官云涯。」他开门见山。
一笑,树钦阳走下台阶,语气有些嘲讽的意味。「难道赵王爷想见,我便要将他叫出来吗?这儿可不是皇宫。」
「青龙玉珠里的药,我调了包。」
他平静的一句话,却骇的树钦阳大惊。「什麽?」
「你大概没想到,我会找出青龙玉珠的开关吧。」赵澄攸得意的一笑,反观树钦阳却是脸色苍白。「其实也不难,若你一夜无眠,只能反覆地看著一样东西时,那怕里头藏著什麽秘密都不难解开。」
「你换了什麽药?」
「我忘了,反正就是从宫里拿来的什麽毒药就是了。」
树钦阳冲上前,抓住了赵澄攸的颈项大喊道:「解药!」
「你可以再掐紧一点,等会儿我就会忘了解药在哪了。」
不甘愿的放开了赵澄攸,树钦阳恨恨地说道,「我没想到皇家之人也会耍这种手段!」
「贵宫的手段又高尚到了哪儿去呢?」自怀中取出一罐白瓷瓶,赵澄攸笑著说道,「这里头便是解药,还有青龙玉珠中真正的药丹。」
「条件?」
「我要上官云涯!」
「就为了一个男人?哈哈哈,赵王爷,一个镜无形还满足不了你吗?还是,这无惜宫里尽出些王爷喜欢的男宠呢?」树钦阳逼近了赵澄攸,手抚上他的脸庞,硬是扳过了赵澄攸偏过的头。
「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解药?哼,我会让你乖乖双手奉上的!」树钦阳低头吻上了赵澄攸的唇,失去了武艺的赵澄攸,纵是再怎麽使力的挣扎,也推不开在自己唇上肆虐的男人!
当树钦阳放开他时,赵澄攸用力地以手抹过了红肿的唇,他起身便甩了树钦阳一个巴掌。「放肆!」
「不问我让你吃了什麽?」被甩了一巴掌的树钦阳看来面无愠色,他只是笑著问道。
赵澄攸只是瞪著他,不发一语。
「玉情是我最心爱的妹妹,而上官云涯是她最心爱的男人,我决不会让你有机会抢走上官云涯!」
他步步进逼,赵澄攸只能步步後退,直到退至台阶旁,赵澄攸只能跌坐在台阶上,树钦阳没有後退,反倒压上了他的身子。
「你不要解药了?」
「我想要,你有办法抵抗吗?」嘲谑的笑著,树钦阳随即抢走了他手上的瓷瓶,收进怀中。
赵澄攸只是看著他的动作,表情冷淡。
「别这样看我,赵澄攸,是你闯来的,你以为手上握有筹码便可以命令我了?是你错估了时势,你忘了,你面对我时根本无力抵抗!」
抚著赵澄攸的红唇,树钦阳笑道:「你怎会迷倒了上官云涯及镜无形呢?镜无形根本无心,而上官云涯心中应该有玉情了啊,为什麽呢?是你这张脸的关系吗,还是你的床上功夫格外了得呢?」
双手被困的赵澄攸别过了脸,却又被狠狠扳回!
「如果我上了你,你还会想见上官云涯吗?」
29
赵澄攸没有说话,树钦阳只是无声,相对的眼眸中,无情而冷漠。
「不反抗?」他笑著问道。
「反抗有用吗?」同样笑著,他反问。
「我若真上了你,你还想见上官云涯吗?」
「除了见他,我别无他求。」
看著赵澄攸认真的眼神,树钦阳敛了笑,放开他的双手,自怀中掏出瓷瓶。「这里头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