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哟!!"
由于西门义是在后退,而那人则是前冲,故此他脚步不稳,吃了大亏,整个人被撞的趴在墙上,成一"人"形壁画。
"该死的东西!你没长眼啊!!"
西门义火从心起,破口就要骂,唉?等等,他还没开始骂啊......
努力把自己贴在墙上的脸拔出来,却看令他火冒三丈的一幕----那人气势汹汹的指着他的鼻子,正在高声喝骂。
"你......你......"西门义气的结不成言。打他进了这西门府,上有大哥包容忍让,下有仆人恭敬顺从,几时曾被人这般无礼的对待过。
"你、你,你个头!你当你是三只腿的蛤蟆啊!也敢挡在人家家门口!"(注:三腿蟾蜍在民间被视为灵物,据说,只要见到它,必定会财源滚滚。)
"我......我.........你........."
西门义气的几乎要晕过去,平日的伶牙俐齿丢到了九霄云外,叉了腰瞪着那人。
现在看清了,才发现他只是个比他长不了多少的少年。身材精瘦高挑,眉目雅致绝伦,俊美非凡,堪称西门义所识的人中最好看的男人。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黑发,浓密柔亮,光可鉴人。连西门义这等没什么文采的人,都不自觉的浮出什么"黑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之类的雅词来。
摇摇头,甩去乱去八糟的想法,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敌人:"你!你是什么人!敢擅闯西门府!"
"哼!好一个有眼无珠的狗奴才!老子是谁,是你能管的吗!我就是闯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人说着,伸手把西门义"拨拉"到一边,就向内走去!
"混帐东西!回来!"西门义反应神速,在撞上墙之前伸手一按,趁势又"跳"回那人面前。
看那人仍向前走,一急之下,冲上去抱住他的腰。那少年倒不防他这一举,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西门义看自己压在对方身上,占了地利,毫不客气的一拳打在那张俊美绝伦、但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脸上。
"该死的东西!你还真敢打啊!"
那人叫着,抓住西门义的手腕,用力一扯,再来个鹞子翻身,轻跃到西门义上方。他做的这串动作极灵巧,力气又奇大,西门义毫无抵抗之力,被他反制到身下。
"你...你会武!"西门义心下叫糟!只担心这又是不知谁出钱雇佣的杀手,竟大胆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生事。
他用力挣扎,却甩不开紧扣自己双手的手,情急之下一头向那人脸上撞去。反被他狠狠一拳击出,给打中鼻梁。随即,两道热乎乎的液体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西门义一阵目眩,只看那少年一张好看的脸孔扭曲着,夜色的双瞳射出凶残的光芒。
"该...该死的狂徒......"他一句话未说完,又被一拳打在腹上。登时恶心欲呕。那人一脸鄙夷的瞪着他,得意笑道:"凭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我动手,今天,我就替大哥教训教训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大......哥??
从少年的话中听到这个奇怪的词,西门义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结论:"你......你是西门永?!"
"知道的太晚了!蠢货!"
那人得意的大笑着,站起身的同时在他下颔补上一记上勾拳。
毫不留情的一击,西门义两眼一翻,彻底被他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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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未曾谋面的永二哥......呃,他虽粗鲁莽撞些,却不失是个率性单纯的好孩子。"
----骗子!那个满嘴喷粪没大脑的暴力男,哪里是什么"好孩子"!!
"他长年在外学艺,想必在他师父的调教下早已大有进境,将来,守护恩弟的重责不免要交给他了。"
----呸呸呸!!恩弟交给他!?交给他不出一天就会被他弄死!!恩弟那把骨头,经得起他一拳打吗?!
"咦......你说什么,我总提你二哥吗?呵呵,这么多年不见,总是有些想念。"
----呜呜呜~~~臭大哥!心夹在胳肢窝里了!!(指偏私偏心)
"他脾气是不太好,不过你向来懂得容忍,你们一定会谈的来的。"
----鬼才要容忍他!鬼才和他谈的来!!大哥大骗子!!
"义弟!义弟!你还好吧?"
梦里,西门笑的声音重复的响个不停。西门义心下烦极,闷闷的嘟囔着:"大哥大骗子!!"迷迷糊糊的说完,不快的挥手去推西门笑,这一翻身,却引得全身骨头散架似的痛。
"义弟。"
西门笑的声音满是怜惜。西门义听得极是舒服,连眼都懒得睁开。感觉到一双略为粗糙的大手在自己面上抚摸着,他扯起嘴角......
"哎哟!!痛!"
痛楚一刺激,他总算是睁开眼睛----只见西门笑一脸哭笑不得,又担心又怜爱的表情看着他。
"大......大哥?"
"是我。义弟,你......你怎么会和你二哥打起来,还被他给打成这样......"
经他这一提醒,西门义才记起自己昏倒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破口大骂,又想起这是在大哥面前,才勉强把连串脏话咽回肚里。
"对了,你刚说我'被打成这样'?怎么样啊?我鼻骨没断吧?会不会破相?"
西门义注意到大哥话中又一重点,回忆起鼻头挨的两下重击,心里忐忑。他可不想倒霉的因此讨不到老婆。
"破相倒不会。只是......"
"喏,三哥你自己看吧,就是这样。"
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加入对话,西门义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他的另一个小眼中钉----西门庭----他的六弟存在[自由自在]。
西门庭平静的说着,举了面铜镜到他面前。西门义粗眼一看,险些悲痛的呕出一升血来。他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美男子,也变成这样也太惨不忍睹了吧.........
两边的眼眶一呈青黑一呈红紫,眼泡高高肿起,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线。以往白晰的面皮全是青紫,两颊高高肿起,嘴唇外翻。嘿,这尊容,整一玄奘法师的二徒弟,高老庄的新郎倌!
西门义咬牙切齿。暗骂西门永阴毒,却不知自己眼上和唇角的伤痕,是某些在他积威下痛恨许久,好容易等来报复机会的佣人的杰作。更冤的是,其中还有不少人只是出于对西门笑打抱不平的心理,才好好"代大家长教训"他的。
"大哥~~~"
呃,撒娇的意图太过明显,何况旁边还有个小眼中钉在......西门义转脸狠狠瞪着无辜的西门庭。还好,因为眼睛小了一半,威摄力也不如以往来的迫人。
"小六,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没有啊,三哥。我只是觉得......呃,蛮新鲜的。很少见三哥你这种样子的。"
西门庭无辜的耸耸肩,笑的爽朗。
西门笑闻言,嘴角也不禁抽动一下,念及西门义的心情,马上忍下,劝道:"好了好了。"他冲西门庭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才端过摆在庆边几上的一碗"福寿汤"过来。这"福寿汤"是取"红枣、福建莲子、荸荠、天生野菱,合煮食之",谓"洪福齐天"。
"我本想今年大家好好聚聚,可没想到多了永弟又少了你......"西门笑轻叹。西门义抬头向床外,这才发现早已是星子满天。
"啊!我有晕...呃,睡这么久啊?"
听大哥的话,感情他是连年夜饭也错过了。
嗯,错过也好,省得他一见那个西门永,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大哥的面和他翻脸。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习武,就是动手也占不到便宜啊!!
想到此节,西门义心下懊悔。这些年,他全部重心都放在帮西门笑操持本府事务上,一干奴仆固是被他训得个个精悍人人忠勇,可他自己的文武艺却着实较其他兄弟们差了许多。
"唉,没想到这几年过去,永弟的性子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
西门笑其实也有些冤枉了西门永,他那二弟虽然颟顸,但也真不是如此凶暴之人。只是,这世界上有种叫"天敌"的对立存在。而西门义和西门永,却恰恰不巧正是。这两人一看对方就别扭的感觉,解释也解释不通,只能怪原创者的恶意啦!
"义弟,你这次受了委屈,大哥已经帮你教训了你二哥。你也就不要再生气了。"
西门义那张脸早已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了,西门笑心下有些惴惴,想看看他的神色,却怕盯着那"猪头"看仔细了,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再次伤害这位感情纤细的义弟。只能挑些不冷不热的话劝着。
西门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混浊不清却十足轻蔑的冷哼,心下却想----大哥你那种责骂,不痛不痒的,起的了什么作用啊!不行,还是得想个妥善的法子,好好的还回去才行!
他不言不语,西门笑也不觉尴尬。做大哥的,早已熟知这义弟的性子,虽是个体贴温柔的少年,却着实别扭小气了些,这番开导也不会让他立刻放下成见。只希望将来时间久了,能让他和西门永"共"出些感情来。
"义弟,你这些天忙里忙外,也太辛苦了。依我看,你会睡这么久,倒不是因为永弟打的,纯粹是累的。喏,喝了这碗汤再休息下吧。"
西门笑拿着汤匙喂他,西门义面上一红。还好在一片五彩色的遮掩下倒也看不太出来。
"我、我自己来就好!大哥你当我今年几岁啊!"
西门义狼狈的抢过餐具,将整碗汤牛饮而尽。他一天末进食,早已腹中空空,这点汤下去远远不够,西门笑又拿了几上的春饼给他吃。南京的春饼很有名气,有诗人说他"薄如婵翼,大若茶盘,柔润绝伦。"薄薄的春饼卷上韭黄、荠菜、冬笋、肉丝,咬起来别具风味。
西门义狼吞虎咽,不时牵动嘴角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一番。西门笑看得有趣,又不好大笑,只能努力减小唇角的弧度,做出大家长招牌的沉稳笑容。西门义吃的专心时倒也不觉有他,待吃完了,在西门笑的帮助下漱了口,才注意到大哥那样一直笑笑的看着他,面上又是一红。
"大哥,你也累了多日,赶快休息吧。"
"好啊。"
西门笑应着。站起身,却不往外走,直接掀起床上的被子。
"大...大哥?你......"
"我在这里睡,不行吗?"
"呃......行!当然行啊!"西门义笑道,心里甜滋滋的。他知道这大哥一向重视兄弟之间的感情。本以为这次西门永归来,他的关心重点不免要放在那个讨厌的人身上,现下......想到这里,倒不由的开始感激西门永给的这顿揍了。
闭着眼,将身体紧靠着身边结实的身体。
西门义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梦中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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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迎新,大年初一虽为"春节",却还冷若严冬。
清晨起床,呼吸下新年的第一口空气,西门义只觉神清气爽。三十晚上还散架的骨头,不知怎么就给粘好似的。他只觉身轻如燕心情畅快的只想大叫几声。还撒欢的跳了几跳。
抬头向上看,天气晴好,蓝的好似透明琉璃。几朵淡淡浮云扯成丝絮飘在上面,闲适淡然。
西门义只觉世间一切都那么美好。连看到来送脸盆浴具的待女,他都好心情大方的赠送一个微笑。结果却换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呃,一时倒忘了还顶着个"猪头"......
"............##b"
"义弟。"
正待发火,却听见身后响起淡然沉稳的声音。转了身,看西门笑一边系着外衫,一边走来他身边。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又让他开始觉得世界是无限美好。
"大哥,你怎么不再多睡下。"
"睡得已经够久的了。今天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呢。"
西门义当然知道作为一家之长,大哥不可能闲闲的无事悠闲睡觉。也不多说,另唤侍女备下盥洗用具。
盆洗毕,待到得大厅,只见兄弟中只有西门庭等在那里。
"咦?你永二哥呢?还没起吗?"西门笑问那似乎永远神清气爽的孩子。
"永二哥一早就出门了。说府里太闷,要到街上去看看。"西门庭笑着回答,这孩子本相貌普通,但一笑起来格外灿烂。看得西门笑只想挡眼。又开始无谓的担心。
"唉......永弟还是这么喜欢独来独往,不合群。"西门笑轻叹。也不多说。
西门义心下去嘀咕----他不在正好。省得相对无言又或吵成一团,惹得大哥烦恼。
闲话过后,三人先各自喝了糖茶一碗。再备下发糕、年糕等祭神,焚香烛,放鞭炮,虔诚跪拜,谓之"迎新年"。
然后,仆人才送上早餐。南京城俗,新年五天,必须吃年糕、馒头、面条等。这天的早餐便是"银须面"。也是西门义一早指定好的菜单。吃面条,又俗称"吃财神饭"。传说财神误把面条当作串钱的绳子,就会把很多钱串在面条上,故又叫作"吃钱串子"。西门家世代行商,于文、武两位财神自是加倍敬重。
用了早餐,三人又齐去探了卧病不起的西门恩。
说起这幼弟西门恩的病,西门义着实觉得有些奇怪。不仅南京城里的名医,连宫庭御医西门笑都请来过,可谁也看不出他得的是什么病。五脏六腑皆伤,病的死去活来,又偏是死不了,让诸名医们皆感无处下手,只得开些延命的补方,帮他吊着这条命。
最令西门义郁闷的是----不久前,西门庭出府游玩,带回一游方大夫,那老头看后,竟然说什么"这不是病,是被人诅咒,恶灵缠身导致体虚"。他当时就怒极,把那老头教训了一顿赶出府去。
想西门恩天生体弱,连府门都没出过,哪儿会惹来恶人诅咒?就是当真要咒,西门府的兄弟里,最先挨咒的也得是他西门义才对啊!呃,不对,那个可恶的西门永要排在他前面!
后来他气愤的把这件事说给西门笑听,这位大哥却神色慎重,连着把那位老人的话问了好几遍,便陷入沉思。他知道大哥有一点俗称的"阴阳眼",偶尔能看到一些怪东西,所以素来笃信鬼神。可这么无稽之事......也用不着当真吧......
西门义缩在房内的最暗处,闷闷的想着。
"恩弟,你好好休息,大哥和你义三哥等下要出门,小六会留下陪你。对了,这个给你们......"
西门笑说着,从怀中掏出二串铜钱来。这些钱是最贵重的白铜钱,钱上刻有"太平"二字,以丝线串起编为"龙"形。他将二串钱分别给了西门恩和西门庭,又转向看看几乎完全和背光处家具融为一体的西门义,笑道:"义弟,你可也要这'压岁钱'?"
"大哥!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啊,怎么会稀罕这种东西!"
西门义轻蔑道。打死他也承认他想要的紧。呃,当然不是想要"压岁钱",只是想要大哥给的东西罢了。
他一开口,西门恩也才注意到他站的方位未免太过奇特。
"哎,义三哥,你怎么站那么远?"
那地方离他即远又背光,西门义又一直没出声,他一眼扫过,还以为那是堆在墙角的一堆烂破布。
"呃......我......"
"你三哥他最近有些不舒服,见不得光。你不用管他。"
西门笑知道西门义是不想小弟看到他那张脸的惨状,徒惹担心。便替他解围。说完站起身,嘱咐了西门庭和待女小碧好好照顾西门恩,便携了西门义出门。
这天天气极好,春风微薰。薄薄的冬日阳光照下来,虽仍有些春寒料峭,却也让人舒心。
只可怜了西门义,"猪头"在阳光下无处遁形,看来又增几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