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可容情+番外————小裹
小裹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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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可容情》
(于晴小说同人:西门笑&西门义)

(一)

"......喏,臭小子,你要明白,所谓'义'字呢......它啊,其实有很多层意思。诸如事之宜、正义。过去不是有个圣人叫什么孟子的吗?对了,讲到他,还有一个有名的故事收'孟母三迁',我有没有给你讲过?"
"......已经讲过了,义父......"
"啊...讲过了吗,这个孟子呢,他的《孟子告子》上就有这么一句----'舍生而取义者也'。这个'义'呢,指的就是'正义'。"
"........."
"但其实呢,'义'字啊,人们最常取的解释莫过于'情谊、恩谊'这样的解释,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嘛----'做人要有情有义',所以嘛,你绝对不可以'忘恩负义',否则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明不明白,臭小子!"
"......知道了~~~~义父......"

十月素秋的一个晚上,南京城郊的一所破庙里,断断续续的传出如上声音。发言者口中所讲的话虽是些条理分明的道理,但含糊不清的吐字,再加上三五不时夹入的骂骂咧咧,着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座庙堂,原本供奉的是武圣人关二爷,但因地势偏远,香火实在不怎么鼎盛,再加上年久失修,久而久之,来参拜的人少了,反而成了一群乞丐的聚集地。他们白日里分散在城里各处乞食,各自为生,晚上天寒地冻无处可去了,便聚在这庙里,求一栖身之所。
这些乞丐三五成群,各找投契的,凑在一起聊着些日间见闻,不时传来起哄笑骂咧。而最为人注目的,还是正对庙门的一老一少。别的乞丐都缩在靠墙偏角之类的背风处,偏是他二人就坐在残旧的神像之前那最醒目的空地上。
年老的一人,已有60上下,须发皆白,一袭文人长衫虽肮脏褴褛,但却穿戴整齐。眉目倒是清朗,只是嘴角下耷,一幅不?言笑的严肃古板,看来有些骇人。他一边往嘴里塞着些城里最有名的食肆天香楼的残羹,一边指手画脚的对那向火堆里添柴的孩子讲着。
干柴焚烧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夜风抚过,火苗猛得窜高几寸,映得那孩子的脸像烧着了般透着一股健康的艳红。细看了,那孩子最多才不过7、8岁大,一头枯燥的黑发纠结着,却还挽成个髻,以杂草破布束了。他面上有不少媒灰污迹,但不掩其五官清秀。一双眼睛大而莹润,眼神却有些阴沉,火苗跃动影像映在其中,一时辩不清流溢在眸中的究竟是火焰光华还是飞扬神采。

"喏,你叫我'义父'......"
喝着破陶罐里热好的剩粥,老人稍停了训话,待想起来时,又补充道:"在这里呢,'义'要解释为'名义的'。也就是说,你我根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以前是我在你娘死后收养了你,现在,自然而然轮到你来养老子我!你是不是很有意见?臭小子!"
"......"
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老人捧着的陶罐,一瞬间,眼中闪过锐芒,嘴唇几下开合,却终没发出什么声音,待转开脸,咽了口口水,才拖着腔答道:"义儿怎么敢......义儿若不是蒙义父收养,早已和娘亲一样客死他乡。义儿一定会好好待奉义父......"
"哼,算你臭小子省事!喏,把这些汤喝了吧!明天去'食为天'讨些四喜羹来。有阵子没尝过那刘大厨子的手艺了,老子想得紧!"
他之前文绉绉的讲些字义典故倒还没什么,听到这里时,却有人笑了起来:
"朱夫子,你这老头好不知趣,给你镀上三分铜就当自己是十成金啊!就算你老头真的曾经登堂拜相,现在也不过是个臭要饭的,还敢那许多讲究。小义跟着你也算倒了血霉了!他每天辛苦,却养了你这么个大饭桶,好吃懒做不说还涮嘴皮子,讲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倒显得是他占尽你的便宜。哼,也亏这孩子好脾气,换做我,早不耐烦的把你这老骨头给拆了。"
这人的话马上引起数人的响应。大家哄笑着表示赞同。

这朱夫子和他领着的那小孩是月前才流浪到南京城的。据老头自称,之前还曾是朝庭大员,因政局动荡被贬谪回乡,路遇那孩子和他母亲病倒路边,便帮忙照顾。不想后来一行人又路遇强贼,不仅财物被夺,举家上下也尽数被屠。仅他二人逃出生天。
朱夫子本想到南京城访得旧友,可那人却又早已举家迁走。两人无奈下只好乞讨为生。初时,还是他照顾那孩子居多,可老头虽落迫却仍放不下一身傲骨,两人常常食不裹腹,后来反是那孩子口角伶俐,乞来不少食粮衣物。到现在,朱夫子每日索性不再出门行乞,要那孩子照料一切。
偏那孩子也极是重义,乞来了食物自己总是不吃,先拿来献给朱夫子。其他人看不顺眼嘲笑这老头几句,朱夫子初时还有几分歉疚,听多了反而习以为常,竟也不以为意了。还大道理的讲些"反哺""报恩"典故传说给那孩子和诸人听。
这会儿,便又是他在老生常谈了。

旁人笑得热闹,那朱夫子却不以为然,仍是一幅苛刻嘴脸。
"哼,你懂什么。这臭小子是他命盘不好!他娘给他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取了'念义'这个名字,要他想着念着别人对他的恩义!'义'字,本来也就有'不取报酬'的意思!他这'有情有义的义子义不容辞的供养我这仁义的义父也是天经地义'!你们这群臭要饭的又懂什么!"
他这一连串的"义"字说下来,众人固是听不清楚他念叨些什么,连那一直专心聆听的孩子也搞不清哪个字要对应哪个含义,扑哧一声轻笑起来。
朱夫子听到他的笑声,闷哼一声,又抱着陶罐狠狠喝了一大口粥,才将空了大半的破容器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那孩子见他的示意,忙站起身跑过来,手脚麻利的将供桌下的一卷破褥摊开,铺在地上。待老人躺下后,才撇撇嘴,捧起那罐粥,缩在火堆旁,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米粥本是不多,孩子没两下便喝了个精光。他把仰面朝天,又把陶罐颠倒过来控了个干净,才无声的叹息一声,遗憾的放下来。
他在外奔走了一天本就饥肠辘辘,这小半碗不到的米粥倒下肚也不过只垫了个底,躺倒在火堆旁,空腹的感觉反而更是强烈。反复的翻着身只是睡不着。

"涮涮"的轻响,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念义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坐下,便抬起脸,看到一张干瘦枯黄的面孔。他认得,这同是寄宿在这庙里的一中年乞丐,因为他左腿不方便,大家都叫他跛子周。
"嘿,义气小子,还没吃饱吧。"
他一开口,念义便认出是适才耻笑朱夫子的那人。
跛子周对他狡猾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白面包子。
"先说好,是给你的,你要是给那老东西就还给我。"
念义听到背后朱夫子轻轻哼了一下,无声的露齿对那男人一笑,接过包子,自己大口咬了起来。包子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凉透,还微微带上了跛子周身上的体臭味。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轻声道:"我会还你的。"
"你这小家伙倒良心好。"
跛子周摸着他的头,嘿嘿笑得畅快:"良心好,够义气,相貌嘛......"抬起孩子的脸来端详片刻。"咦,眉清目秀倒还真不错!说起来,也真符合那西门家收养义子的标准。可惜你命不好,没做成西门家的义子,倒认了这个衰老鬼为义父。可惜可惜。"男人叹气,马上又引起旁人的应和之声。
"西门家?"
念义白天里流浪城里各处,倒还真听过不少次这个名字。好象城里的三姑六婆没事闲嗑牙时必定要提上几句,连他这初来乍到的人都知道西门家和聂家是这南京城两大富豪。只是,却不知这西门家还能和乞丐有什么牵扯。心意动处,饶有兴趣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跛子周微微一笑,了然于心,对他解释起这全城民众中的最有名的传奇。

说起西门家,就不得不提起一连串的不幸----自从十三代前,西门家突然间从多子多孙开始一脉单传起来。初时,西门家的祖先们很单纯地不觉有异,只当自已不够努力,于是娶一堆老婆回家,夜夜奋战,奋战到死,还蹦不出第二个子儿来;后来几代的祖先下场更惨,幸运点可以陪儿子七、八年再去见祖宗们,不幸点儿的,儿子才两、三岁,老爹就一命呜呼。
上一代的西门老爷最惨,儿子还在娘亲肚子里,他老人家就下去见阎王了。生出的儿子叫西门恩,像要结束西门家十三代来的"惨剧"似的,自出生就身体状况奇差,每个大夫都说绝过不了弱冠之年,所以,这西门恩从未出现在人前过----换句话说,就是深锁内院,绝对的离死不远。也因此,有了西门家的义子的存在必要。
正因为西门家人丁单薄,所以,为了照料宠大的家财,每代的西老老爷都会自城中孤儿里,精挑细选一些孩子收为义子,支撑起家族大业的同时照顾西门家唯一的血脉。例如,西门家曾功献朝廷,就是由西门家的义子冒命换来的。

"可惜,这一代的西门老爷去的早,只来得及收两个义子,否则,以你的人才性子,我带着你多从西门府前多过几趟,运气好的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也不是个梦想嘛。"
跛子周说着笑着,但到最后却化为一声叹息,似乎深深的引为憾事。但念义却并不以为然。西门家义子的故事听来是动人。但他知道----

并不是每个孤儿极其幸运都有机会得到一盏灯的。

而他的灯......
念义转身看了眼沉睡中的朱夫子。轻蔑的抿嘴一笑。
虽然只是盏连照明功能都没有的残灯,可毕竟曾在他陷入绝境时给过他温暖。所以,他不会在不需要时就抛开他。
这或许,真的是母亲给起的名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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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念义觉得自己最近和"西门"两个字比较有缘。昨天晚上起头讲起了"西门家义子"之后,诸人的八卦热情马上一发不可收势,一群大老爷们,围成一团讲起了南京城的流称蜚短奇闻异事,交流会愈演愈烈,与会者的情绪也愈发高涨,最后,连早早睡下的朱夫子也被人给扯了起来,冷着一张脸加入了诸人谈话。
"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是参加一次八卦会的所闻又胜于行万里路了。"
清晨散会时,朱夫子依然打着官腔做了最后总结。
念义心下颇有同感,可不,这一夕之间,他就对这南京城的风土人情民俗民生有了深入了解----

南京城。地处"吴头楚尾",素称六朝胜地,十朝都会,是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却也是有名的幽怨之城。
南京的不幸,如果要追究到谁的头上的话,最初的罪魁祸首怕是非那个秦始皇莫属了。据说当年就是这个秦始皇,在一统中国后巡游此地,看出了南京(当时称金陵)暗藏的帝王之象,于是下令开凿运河,以泻王气。后来又遇到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诸葛孔明先生,赤壁大战前夕,诸葛先生途经南京(那时还称秣陵),在清凉山上装模作样一番觅龙、查砂、观水、点穴后,胡绉了一通什么"龙盘虎踞,真乃帝王之宅..."、"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之类的吉言,硬是把孙权给骗迁都到南京来了。从此以后,包括孙权的东吴,东晋、宋、齐、梁、陈、五代南唐、凡是在此定都的王朝,就没有一个长命的。
而到了这大明朝,朱皇帝终于是想明白了,匆匆地迁都北京了,坐北统南,安心的当着他的圣朝天子,算是逃过一劫。

经历过千年坎坷风霜洗礼,南京城民平和文静、处变不惊、忍耐克己;经历过千年都城文化熏陶,南京城民文雅有礼、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他们小心谨慎,不爱惹是生非,又不乏高雅情调。可是,南京城城民的最大的特色,却是----"八卦"。
现下的南京城民,再提起那些风流人物的潇洒逸事,就不再是六朝金粉之地、吴宫花草、晋代衣冠、明祖殿堂......甚至那绝代倾国的秦淮名妓、倾尽一江春水也洗不去无尽愁的李后主,也不再有资格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今日南京城民最关注的,无疑是城中两在巨富----西门家与聂家的风吹草动......
而这一切,其实又与南京城每个城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例如,今天清晨的时候西门家的小公子喝奶噎到了,城中三大神医早饭就到西门府用了。病重垂危的诸位也先忍了,吊着一口气等神医们回家再病吧。
又例如,中午的时候聂府四少爷走路绊倒了,下午临近聂府的几条大街开始整修工程。官老爷又毫不吝啬的赏给聂府一面"造福四方"的大牌扁。
念义留心了一下,才发现,竟然连他自己的生活,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两大家族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往他常去乞食的几家店铺,的确有大半都标榜着"西门"或"聂府"的字样。两家的行善积德乐善好施乃是传统,济贫赈粥修桥铺路之类的义行都是常事。单就这月余时间,念义赶上的赈粥就有五次以上。

"今天是西门家小公子的生日,西门家又要大放义斋!到得早能捞到不少好料呢!害我大清早就往城里赶。"
"本来嘛,咱们这些穷光蛋,还不是三牌楼的狗跑到四牌楼啃骨头----为了一张嘴,苦坏了两条腿"
"说起来,过不久,聂家的四少爷的寿辰也该到了。"
"嘿,可不就是这个巧嘛,这西门家和聂家还真是表里似的对称着。连药罐子涝病鬼也能送作堆。"
"呸呸呸!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留点口德吧!咱们南京城的人,可承了人家两家多少情啊!"
"对啊对啊,我和我那婆娘可是每天都帮忙求神拜佛,希望两年小公子能活得长久一些呢。"
"呵呵,那样的话,咱们也可以多吃几年的白食了。"

混在一群等着赈粥放斋的人群里,念义的耳边不时飘过如上对话。只是,现下他最关心的问题,与聂四和西门恩的寿元长短无关,只是一心盼望着那锅四喜羹不要在轮到他的时候放完。念义可不想到巴巴的跑到南京城的另一边去帮朱夫子讨那一碗羹。
西门府赈粥一向秩序良好,众人按先后顺序排队,并不哄抢。可是毕竟人多,念义小小瘦瘦的身子挤在一群是他两倍大的乞丐之间,整个人几乎被淹没。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比他的小腰还粗上三分的大陶罐随着人潮飘流,那可是吃饭的家伙,绝对不能打破。

突然,前面的人声嘈乱起来。念义努力将头从身边一个男人的胳肢窝里探出来,看着哄吵的地方。只见不远的前数排,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对一个跌倒在地的老妇人又踢又打。
念义认出那男人是乞丐里有名的无赖,他的原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因为他好吃懒作为人奸诈阴险,又长着一张黄面皮,大家便都称他为"黄有痞",那是出自"天黄有雨,人黄有痞"这句南京俗语。
只见黄有痞一张土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一双脚替换着在老妇人身上踩踏。那老妇已是高龄,头发枯白稀疏,怎经得起这样一个壮汉的拳脚,整个人蜷成虾子一样在地上抽搐呻吟着。
旁边几人看不过去,纷纷过去拉那黄有痞,反被他抡拳打到一边。
念义心里顿时生起一阵不平之气,正要冲过去骂那黄有痞几句,却被身边的人群挤往身体动弹不得。他挣扎了几下,还是脱不身,不由得轻叹一声。有言是"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念义知道,以他那身子板那小个头,即使冲到那黄有痞面前逞逞口舌之能,也是与事无济,还得把自己白饶进去。况且那黄有痞那么凶悍,孩子的他心中着实有几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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