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清凉殿(男男生子)————janeme
janeme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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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清凉殿32
更新时间: 04/02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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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衡打量著儿子的房间,觉得有说不出的感觉。陌生感,他想不起上次走进这里是什麽时候,什麽样的情景,他只依稀记得在冰儿还很小,说的话还不完整的时候,每每哭闹了,生病了,他就会来这里,把那暖和的散发奶香的小身体搂在怀里,轻轻摇晃著他,让他平静下来。那安稳的感觉似乎是母子俩的共同需要吧。
现在,这里没有什麽乱扔的可笑的玩意了,书桌上严谨地堆放著书本和文房用具,这里已经俨然是大人的房间了。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呢。傅衡回头看身边的儿子,睡得很不安,因为发烧而通红的小脸,更显出孩童的稚嫩。
傅衡给儿子又换了一条湿额巾,沾了冷水的手指清楚的感受到冰儿脸颊的发烫。抚摩著儿子的面目轮廓,傅衡又觉得不真实,冰儿八岁了,怀著他走出清凉殿,才这麽些年吗,自己却觉得好像有一辈子那麽长了。连李妈妈也去世了,自己的亲人就只剩下这麽个小人儿了,有著自己一半的血统,冒著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他的心里是怎麽看自己的?他姓严,也许他将成为下一代严侯,也许没有什麽未来。
是疲惫了吗?傅衡奇怪自己竟在这时刻感受到自己的脆弱,自己不是发过誓,在任何困难挫折前都要保持无畏的吗?这些年他从未在险境困难前停下脚步,高昂著头去面对,可是困难好象从未停止过。
真是软弱!傅衡靠在儿子的床侧,闭上了眼睛。在这危机的时刻,他竟躲到了儿子的身边吗?突然,儿子热呼呼的手抓住了自己,傅衡睁开眼,看到睡梦中的儿子竟伸出手来无意识地抓住自己,想要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小家夥却不肯,於是傅衡只好搂了他,和他挤在一起。
儿子睁开眼,朦胧地唤了他一声,缩进了他的怀里,又睡去了,有点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让自己的心一下子温暖起来,就想有什麽化开了,竟像催眠似的让他打起了盹,傅衡闭上眼睛,把一切都扔了,包括朝廷的增兵,让自己很快进入梦乡。

"弗儿,怎麽了?不许淘气,冰儿生病了,要好好休息的。"端微被弗儿拉著走近严冰的房间。
自从李妈妈死後,自己就照顾著这两兄弟,成了这府里默认的事实。严启受了傅衡威胁违抗军命,被朝廷流放。已是孤儿的严弗,傅衡没有为难他,让他跟著严冰生活,仍是严家公子的对待。只是傅衡没有再对他说过话,甚至是保持著无视的态度。似乎平静了的严侯府,其实内里却是让人郁闷窒息的坟墓。如果没有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麽过下去。
最近,和朝廷的僵持似乎有了什麽转变,进出府里的人都忧虑重重,武将也频繁出现,似乎前线有新的调度。
在门口,弗儿停了脚步,趴在门边上往里探头。
端微往里看,有点吃惊,谁睡在严冰的床上,这麽大胆,他刚要开口,就发现了那是谁。
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关上了门,吩咐使女来守著,牵走了弗儿。
"弗儿想娘,想爹爹。。。" 弗儿抽泣起来,两只眼睛红得象兔子的。
"弗儿乖,不哭,爹爹会来接你的。"端微抱起他。
"什麽时候?"
"很快的。"

此时的眉山别院後门,一个男子警惕的观察了四周,确定安全後,牵出一匹马,匆匆走下山道。他不得不小心,他身上带著一封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信件,要送回京城。
眉山别院里现在住著的是严伉的休妻陈淑媛。在严老夫人死後,傅衡把她安置在这里。
陈淑媛对著梳妆镜台,端详著自己,岁月不饶人,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算来,她来固陵整整十年了,习惯了这里的气候,这里的饮食,听懂了这里的方言。其实在她嫁来这里时,就下了决心,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全心全意地做一个固陵人,甚至在被休後,她也没有丝毫的意思要回娘家,因为从洞房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她的视线就在再也离不开了,她像爱自己一样爱他,遏止著自己的所有个性,去迎合他,照顾他的家人,但却得来一纸休书,想到这,她一拂袖,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捂住了脸嘤嘤哭泣。
可是她还是爱著他,爱著严伉,不忍见他落魄,不忍见他失意,不忍见他不好,冒著危险帮他传递消息。他以为,他大概以为施舍似的欢好就可以满足她,以为她是寂寞得难以忍耐了。就让他去以为吧,谁让自己是爱著他的呢!
男人啊,都是无情的,当初要生死相随的,此刻不也互相算计。
33
形势似乎是一夜之间出现了变化,在大雾弥漫的夜里,朝廷郑渊部的两万军队渡江拿下了南岸的江临,以江临为突破口,占据固陵前线囤粮的图城,全线拉开江南战线。江南原属於广文侯和周边诸侯属地民众,并不愿意叛离朝廷归附固陵,再由於连年的战乱,使当地困顿不堪,於是在朝廷派出人员的鼓动下,纷纷拿起简易农具加入朝廷军队,使固陵守军节节败退。

严侯府,报军情的兵士尖锐的"十万火急"的报号在几天里不时回荡,让人频生不安。
傅衡坐在书桌前看著他的近臣,秦濞,段荣两名主将已往前线,田乐为首的文臣们正在研读军报。
"诸位有什麽看法?"傅衡开口道。
田乐的精明不在於作战,也无语。
"都堰的工程怎麽样了?"
惊讶於傅衡会问这个问题,田乐回禀道:"都堰工程浩大,,由於战时人力、物力不足,目前进行到一半多的工程。"
"都堰工程暂停,人员抽调往前线。"傅衡道。
"大人。。。"
会议结束,田乐看到孙震被留下,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感觉。
"留一个看守营在堰口,你吩咐营长把开石的火药都放到堰口去。但不许声张。"傅衡吩咐道。半垂的眼睛里都是阴暗的潮拥。

依旧阴沈的房间,仿佛与窗外的明朗鲜明地隔离著。严伉坐在自己的那张摇椅里,看著窗外蓝得发白的天,摇椅轻微的声响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勉强让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忽略自己的心跳,其实还是可以听到很多声音的,很多不满、积怨、忧虑。也包括自己的。
!!

端微坐在小书房里,看著两个小孩子练字,心里总觉得不安。不能出门已经很久了,对外面的世界也习惯不去在乎了,在这小院里好象不曾有战争,不曾有背叛,什麽都不曾有过,静谧的世界里鸟语花香。但时局应该是让人不安的,端微自己可以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正变得紧张。下人不时小声地议论著战况,议论著进城的难民的增多,议论著前线的阵亡亲友。每个消息都让他心梢处有些微颤抖。
傅衡,傅衡是怎麽想的。如果这不安定不能被压制,後果是很难想象的。充斥他脑海里的是百姓平民的愤怒,那些他曾在街头巷尾感受到的不满。
傅衡其实并没有了解他自己其实是多麽的孤单。
这里,也许并不属於傅衡。
议事厅里气氛凛冽,段荣失守江郡被俘,战线的前沿已在往固陵回拉。
傅衡打量著他的臣属们,都崩著脸,眼神里却是各有不同,有不屑,有忧虑,有惶惑,有游移,还有的正在盘算前景方向,还有的似乎在往他方张望。也许他们中的大多数正在暗自後悔当初押错了宝。
罢了,傅衡在自己心里呼了口气,吩咐退议。
近臣们退下後,傅衡发密信给前线的秦濞,全线回撤固陵,密切留意西辽动静。目前秦濞必须回来,傅衡不知道缺少了士兵,固陵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多久。田乐几天前对他的建议,他考虑了,他知道致命的隐患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做不出来。是终於懦弱心软了吗?还是自己老了?
傅衡走出书房,迎面吹拂而来的是带著新鲜花香的暖风,傅衡停下脚步,赫然发现书房周围正盛开著灿烂的白色大茉莉,傅衡拈了一朵,花香扑鼻。傅衡有点困惑地眯起了眼睛,这麽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大书房周围种著的是什麽花,第一次觉的花是这麽香。
傅衡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旁边的近侍上前要扶他,被他摆手示退。他想一个人走走,毕竟这是座古朴静雅的府邸,在这麽好的天气里。
秦濞回防固陵,朝廷和西辽的联军也已经推进到固陵的西北。固陵里已经开始争论妥协还是迎敌。
"这不就是你家大人要的结果了吗?"严伉慢悠悠地道,"我出面又有什麽转机。"
田乐尴尬地看看严伉,"公子不知道小人求见侯爷。公子的心性侯爷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 严伉干笑了一下,"田大人,或许你更清楚吧。你家大人的想法你不是最了解的吗?"
严伉的眼睛里充满了冷光,"田大人当初不是来争取固陵的吗?那当初你说的话,自己应该不会都忘干净了吧!"
"侯爷,小人更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田乐淡淡道,抬眼是一片磊落,"即便固陵归降,侯爷难道认为一切就恢复了原状吗?固陵始终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届时不仅是收缴兵权,至於清除严姓影响,收回民心的措施,小人就不敢妄议了。"
严伉冷冷地看著他,"严姓?你家大人在诸严启三族的时候可有留手过?三族,我也在内!"
"但是公子始终是您的夫人,公子他从没忘记过这点,如果公子是对大人无情的,大人恐怕就不是现在的情景。。。"
"放肆!" 严伉低声喝道,眉眼里隐约的是杀机。
田乐无畏地直视严伉,"又或许,侯爷对公子已经再无情意了。"
"出去!" 严伉恢复了平静,闭上眼。
"侯爷,小人恳请大人顾念昔日情意,护持公子。。。"田乐已语带哽咽,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严伉舍弃了傅衡,傅衡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出去!" 严伉睁开眼,"你凭什麽在我面前议论我的家事?滚出去!"

退出了严伉的房院,田乐心中几乎充满恐惧,他必须想办法,甚至豁出他的性命,都要给傅衡找一个全身而退的策略,也许当初他留在固陵,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34
银白的满月穿行在灰色的天际,小径两侧高大的树木婆娑婀娜,树下是黑乎乎的矮木,月光无法穿透。
睿宗停在了一处宫室外,这时,刚好月光撒在宫门的牌匾上,可以看见写著芳光殿。似乎是没有什麽主人的宫殿。
"夜永对景,那堪屈指。" 睿宗喃喃著,对著门没有移动脚步,耳畔宫室死寂,陇水潺缓,蝉吟败叶,在繁华宫殿里,格格不入的寂寞。
芳光殿落成不久,父皇就死了,他做了一件父皇不会高兴的事,他把芳光殿里按著禧阳殿布置,甚至是一只杯子,一块帘子,都要求监养所按原来的布置。父皇把他的宝藏掩埋了,那是因为他拥有过,但对自己,却是从未碰触的圣地。也许可笑吧,少年时候的情怀,原来竟这麽固执。
端荻,你现在会希望我怎麽做?那时候不该去清凉殿吗?那时,我不应该心存怨恨吧,又或许,是我把感情和国事混乱了!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月光更加清晰,更加明亮了,那是因为浓云散去。殿门前,人影伫立,确是模糊。

立秋,睿宗御驾亲征。朝廷的前锋军队已经突进到固陵的重郡角恩,那里有天险阻隔,一但突破,固陵就全面暴露,军队将一跃而入万里平川,再无阻障。同时,固陵西面,西辽军队囤积在落迦山口,正待呼应朝廷军队。

固郡正在全面戒严,城中包括贵族,臣工和平头百姓都被禁足在家中,街面上的所有难民流丐都被士兵看管在难民所里。
侯府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充满烛火气息的干燥空气里氤氲著令人难耐的窒息焦躁,仿佛此时只要有一点火花,世界就要燃烧起来了。
傅衡盘腿坐在主位里,高树的领口里颀长优美的勃颈,挽起的束发威严肃然,但苍白消瘦的面容上却有掩盖不住的疲倦。还有他此时有些茫然的表情。
厅里还坐著有点僵硬的严伉,他坐在阴影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在大厅中央,直直地躺著一个人,是个女人。散开的乌发下的死白面容里还带著惊慌和怨恨,是陈书媛。她的脖子上还留有一圈红色的印痕。
他们刚刚看著她在这大厅里被粗壮的士兵活活勒死。
"我觉得好受多了。就是小妾看到元配终於死了的那种痛快。"傅衡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飘忽难捉。
严伉把头仰到椅背上,声音里满是嘲讽,"那你是不是还要把端微也这麽拖出来啊。"
"是啊!我在想,今晚我还应该做些什麽。"
"你以为你和那些敌人有什麽不同!" 严伉厉声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要利用我的!你什麽都没有在乎过!"
傅衡没有回答他,很久都没有回答他。沈默里听得见严伉沈重的呼吸。
"你怎麽不说话!难道你竟是认为我负了你吗!" 严伉终於忍不住用力站起来,把坐著的椅子都弄翻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傅衡没有再看他。就好象大厅里没有任何人了。
时间好象停滞了,停滞在这弥漫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门外的天空有了发白的迹象,长夜要结束了。
"。。。一切如常,只是。。。变了。。。"
"傅衡。。。" 严伉追出大门,傅衡已走远了,刚才他听到的是傅衡跨出大门时最後的话。
他再一次站在大门里,俨如多年前站在潮湿的清凉殿里,那等待的人儿走远了,没有回头。
"傅衡!。。。" 严伉大叫。
但没有回应。严伉捂住了自己的脸。
傅衡轻轻走进儿子的房间,却停住了脚步,严冰批散著头发,穿著夹衣站在床前。
"你,这麽早就醒了?" 傅衡对儿子微笑。
"娘亲!"严冰扑过来,抱住他。
"要小心别著凉。" 傅衡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住儿子。
"娘亲,你要去哪?"严冰瞪大了眼睛。
"你这麽紧张做什麽?我哪也不去,就是看你有没好好睡觉。快回去睡觉。"
"真的?"严冰满脸不相信。
"快回去睡觉!不然起来背书!" 傅衡板起脸。
在背书的威胁下,严冰缩回床上。傅衡给他盖好被子,轻捏了一下儿子光洁的脸颊。又把自己的外衣盖在儿子身上,才带著不舍离开。

"子声,我儿子在成年以前,就交给你了,等到他满十六岁,你就自由了。" 傅衡站在檐下,拢著手。
"公子。。。"石子声想说什麽,有说不出口。
傅衡看看他,没在说什麽。挺直的身影,保持著主人的矜持,那是对报恩的人最好的回应。

天将拂晓,云集霞绕,傅衡跨上了战马,带著护卫队里赶往交恩。急风吹痛了皮肤,可是奔驰的感觉竟让人如此惬意,天地是如此辽阔啊!如此自由!
也许当初就是走错了路,但现在也还来得及吧。

风起清凉殿 35上
城市和街道随著晨光苏醒过来,又是清明的一天。被困在家中的人对著门缝窗隙向外张望,充满猜测不安。对於新的一天及以後的很多个新的一天,他们怀著希望又无能无力。但这就是他们,渺小庸碌但实在的人。也许他们拥有的才是真正的人生,真实的幸福。

一辆轻便马车驰过街道,在经过城门守卫检验後,往角恩飞速前进。
端微坐在马车里,身体随著车厢的颠簸而颤抖。
"终於还是到了这一天。。。" 端微在车厢里伏下身体,垂下的长发覆盖著他的身体,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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